隨安手下不停的燙茶壺茶杯,絮絮叨叨:“七夫人還人囑咐奴婢,這茶要的要用凰三點頭沖泡法,您說都是解的東西,非要弄出一套套的法子來,奴婢雖然也會做,但真沒覺得有什麼意思。自古以來,仿佛文人客們的時間就格外悠閑……,偏不管是朝堂上是戰場上,都不了他們的影。”
“太爺是武將,家中族中子弟也多數習武,從前奴婢不明白,明明太爺也不喜歡文人墨客,卻為何要著您讀書識字,今日奴婢聽了太爺的一席話,卻有些不一樣的想頭……”
雙手往上遞了一杯茶,褚翌沒有作聲,但繃的面孔松了松。
隨安知道他聽了進去,便笑著道:“您要做將軍,要帶兵打仗,可您不能只您的兵打仗啊,總要管他們吃喝,生病了要買藥,傷了要療傷,到了發軍餉糧草的日子,您總得跟朝廷要錢要糧發給他們,您可別存了自己補的想法,到時候文臣參一句您養私兵,真沒說兒去,就像那日奴婢不過是沒有替蓮香畫個花樣子,就能折騰那麼多事兒出來一樣,這日子啊,要是過的閑了,過的舒坦了,總有人要找點不舒坦折騰折騰。就算您不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架不住別人有啊。”
“以銅為鏡,可以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史書中——”閉了閉眼,本來想說“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兔死狗烹”之例數不勝數,可今日真不是時候,這話若是說的重了,再激起他的另一重,可要吐了。就是現在,額頭還痛著呢。
“史書中大多數時候,武將對上文臣,武將要吃虧。太爺要您好好讀書習字,不是為了讓您科舉及第耀門楣,而是為了一旦將來您位列朝堂,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僅要在戰場上百戰百勝,還要在朝堂上跟那些文臣打仗的時候能立于不敗之地。”別輕易的被人坑了。
褚翌臉上的厲徐徐斂去,卻是說了一句:“多。”
隨安立即從善如流:“奴婢這點子愚民見識,還是在九老爺的熏陶下才有的,自然及不上爺您英武神明。”
仰起臉,白玉似的面龐就落在褚翌眼底,神笑嘻嘻的,眼神清澈,不像其他人,看他的時候都帶了那種令人無法忍的估量。
褚翌更多斥責的話便有些說不出來。
朝廷有三公,太尉,司徒,司空,皆是正一品,皇上封太尉是對父親了帥印的補償,可太尉之上再無輔臣,朝廷封無可封,也就意味著朝廷不會再用父親。太尉雖有名聲,卻無實權,還不如封個鎮國將軍之類,雖然品級低些,但軍中事務能手,也不會落個人走茶涼的結局。
褚翌想到父親說解甲歸田,自稱太爺,心里就有些不平,可父親說的也對,站得高能看得遠,但也跌得更慘。
府里大哥的仕途已斷,二哥三哥早年戰亡,六哥八哥帶著侄子們在軍中也不過六品七品,七哥雖有功名,卻不再去考,他轉過年十五歲,若是以后再有戰事,也不過跟在六哥八哥后頭,說不定還要遭人制……
若不是聽了父親母親的說話,他還想不到這麼遠。
一想這些,就把林家的事忘了個干凈,怒氣也漸漸消了。
一旦氣勢下去,再想起來就難,隨安見他的視線落在放著托盤的小幾上,忙把茶水往他旁推了推:“爺,您喝口水。”
褚翌不喝,也沒再發脾氣,隨安便笑著將杯子端了起來,褚翌這才拿起來喝了一口。
隨安便又勸到:“老夫人本不在乎那家人,您何必去生閑氣。”
褚翌放下杯子:“你是誰的丫頭?!我又不是為了母親才生氣的。”
“那林太太的妹子要不是太爺的帶回來的,若是了大老爺的姨娘,或者六老爺八老爺的姨娘……您還會生氣嗎?”
“您不過是怕老夫人傷心,可老夫人呢,卻怕您沖,怕打老鼠傷了您這玉瓶……”深深的看了褚翌一眼,垂下眼簾,聲音有些猶豫:“就是奴婢,將來做了您房里人,他日九太太進門,見了奴婢心里也不會高興的。”
“你什麼意思?”褚翌看了隨安一眼,目瞬間凜冽。
隨安心里一抖,臉上的笑容不免出幾分僵,重新往他的杯子里添了茶水,而后才道:“奴婢的意思是,人都是將心比心的。”男人要三妻四妾,就不能指后院永遠和諧沒有紛爭。
褚翌若是參不這一點,也就不是褚翌了。
“你別把兩件事扯到一塊,你什麼時候見我對父親的姨娘不敬了?他們不來惡心我我會生氣?”
隨安心道若不是太爺的姨娘的娘家,您也不會覺得他們過來惡心。
褚翌一看的樣子就知道心里不服。
越發的心里來氣,偏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武英在門外戰戰兢兢的稟報:“爺,前頭打發人來找您了,說快開席了。”
褚太爺今天歸家,晚上肯定有家宴。
隨安見他仍舊氣息不平,不由的苦笑,上前拉了拉他的手:“爺,您想想,老夫人是見您高高興興的心里歡喜,還是見您怒氣沖沖的心里歡喜?家宴就要開始了,有什麼事不如等到吃完飯再說,也免得老夫人跟著擔憂。”使了眼武英打水。
褚翌任由他們兩個伺候著梳洗完畢,不發一言的帶著武英走了。
隨安了額頭,這才發現脹得已經覺不出痛來,連忙找出上次收起來藥膏對著鏡子抹了一層,又用劉海遮住,總算不太明顯。
把茶盤端到茶房,看見那幾個孤零零的陶罐,嘆了口氣,將它們裝在籃子里頭提著去找方大娘。
“九老爺不喝這些果仁茶,我想著大娘家有幾個小孩子,不如拿回去他們分了,雖然不多,勝在都是現買現炒制出來的,干干爽爽的泡了茶聞起來還是香的。”笑著說著就把籃子遞了過去。
方大娘歡喜的瞇起眼,雙手接過來客氣道:“九老爺不喝,姑娘留著自己喝多好,還用惦記我們家那幾個小兔崽子。”
兩個人寒暄了幾句,方大娘道:“就是前頭幾日,太爺還沒回來,林太太找了牙行,同著林姑娘一起出去買了兩個丫頭呢。”
隨安有些驚訝,笑道:“這事兒還是頭一次聽說,不過他們有了丫頭,也免得老是支使您。”
“可不就是,哎呦,這一家那個摳法就別提了,我聽那倆丫頭說,林姑娘跟林太太商量,就一年給們兩裳,其余的統統沒有,說是買斷了的,沒道理再發月錢。”手著指了指東邊廂房,“看著大方得,里頭竟是個面甜心苦的。”
隨安想起之前太爺來的時候林先生求見,也學方大娘的樣子低了聲音問:“林先生在嗎?之前說要見太爺,正好老夫人過來,也沒見。”
“不在,跟著太爺的清客相公們走了,今兒前頭肯定也有酒席呢。”
隨安點點頭,剛要走,方大娘拉住:“有件事不知道當不當說。”
“什麼事兒?”隨安捧場的問,在褚府這幾年,已經很能對自己的面部表收放自如,需要提供一臉好奇的時候,絕對不帶摻雜旁的表。
“就是前兒,忘了還是大前兒,林太太過了中午說放臘月二十三沒我歇著,補上一日假給我,我就早回了,當然我那時候活兒都做完了。”見隨安還在認真的聽著,便繼續道:“說也巧,我家里的炭當然比不得府里,可這不過年,總得要買點好炭,伺候著有個上門的親戚啥的,就尋思著買個二三十斤,夠兩日用的就罷了,沒想到能上了林太太,沒看見我,我就了個懶沒打招呼,第二日回來后才發現這院子里頭炭池子里頭的炭竟然了一多半……”
隨安張著,林太太這是把炭賣了?打算怎麼過冬?往年上京總是倒春寒,春天比冬天還要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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