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夢到春盡 (二)

顧青林不愿分清是真是假。

即便是一場鏡花水月, 他也甘之如飴。

紅燭燃盡，月沿著窗柩悄然。

窗外驟起微微的涼風，火隨著夜風搖晃。

穿著嫁背對著他, 背影纖瘦隨和，紅袖探出一截雪白的藕臂, 抬起蔥白的手指, 倒了杯清水。

的手小小的，攥著水杯。

緩緩朝他走來，看著面微醉, 神怔怔的男人。不抿輕笑，角勾起淺淺的、淡淡的、乖甜的笑容。

將水杯放在小桌旁，抬起小手了他的臉頰，掌心合男人冰涼的皮, 笑著問道：“你怎麼還傻著？”

顧青林忍不住反手握住了, 掌心寬厚卻并不糲，抬起黑眸, 專注盯著的臉龐，好似怕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

他又想起自己只能抱著的牌位時的惶惶, 他啞著聲說：“我只是……太高興了。”

的眉梢飛揚著頗為憨的神態, 紅潤的面頰讓看起來多了幾分驕縱，總是學不會拐彎抹角的說話。

“你好像是很喜歡我。”

“不是好像。”

“好吧。”眉心舒展，“不然我也不會答應要嫁給你。”

盛皎月將水杯遞到他面前, “你快喝些水吧, 好重的酒氣。”

顧青林知曉聞不慣酒氣，也不怎麼喜歡醉酒之人。

他低聲道了歉, 喝過遞來的溫水, 帶酒意稍散, 他緩緩站起來，“我先去沐浴。”

袖上還剩了些濃郁的酒味。

的臉似乎紅了紅，低下臉噢了聲。

顧青林洗過澡，換了干凈的裳。

丫鬟們在新房里忙活著，床上灑了桂圓花生紅棗蓮子。

的肚子實在有些，便從被面上了些紅棗來墊肚子。

紅棗大個味甜，一連吃了好幾個。

進來送酒的嬤嬤瞧見新娘子吃，猜到定是肚子了。

忙活了整天，連頓像樣的飯都沒吃，了也是人之常。

可是吃紅棗怎麼能吃飽呢？

嬤嬤人去廚房端來提前備好的晚膳，讓們趕忙送過來。

聞著香味，肚子好像更了。

也沒過婚。

不知道這樣合不合禮數。

丫鬟們以依次布菜。

都是喜歡吃的菜。

先盛了碗筍湯，喝了半碗湯嘗嘗鮮。

味道比從前還好。

以前還在太學念書的時候，的肚子總是比別人的快，顧青林會給帶不好吃的。

在宮外，也常常請來侯府做客。

他府里的廚子燒的菜，比盛府的要好吃。

味鮮，而不膩。

糕點亦是如此，甜甜的，恰恰好，吃多了也不會讓人覺得齁甜。

顧青林見端著碗吃的正香，角微翹，“了嗎？”

盛皎月說：“早就了。”

親真是件勞累的事。

好在之前就讓人幫摘掉發髻上的朱釵，如若不然，脖子都要被垮了。

吃了好些素菜。

葷腥倒是沒怎麼。

帶吃過晚膳，丫鬟們便將盤子 給撤了。

一不小心吃多，肚子實在漲得厲害。

顧青林幫著肚子，有些覺得好笑，便淺淺笑了起來。

他不笑的時候看上去也是溫潤的。

笑起來就更隨和。

盯著他邊綻起的笑意，沉默了一陣兒過后，忽然間說：“你笑起來才不顯得那麼心事重重。”

顧青林嗯了一聲，只得在心中苦笑，他如何能放心得下？心里終日惶惶。

怕這場夢忽然之間就到了盡頭。

他抬眸癡癡看著，抬手到溫的皮，他張了張，說：“不要再離開我了。”

似乎是有些莫名的怔怔茫然，笑看向他：“你怎麼總是怕我走？”

年紀小的時候，也如此。

以前把他當哥哥。

在東宮里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他們都不待見，嫌棄沒有男子氣概。

只有世子待不同。

諸多方面都對頗為照顧。

那個時候心想，世子可能是將當家中的弟弟來疼。

后來當他得知了的份，又覺得他是將當了妹妹來照顧。

顧青林私底下同說喜歡的時候，著實將嚇得不輕。

這麼些年，并非沒有得到過旁人的慕，但都是子。

還是頭一回有男子同表白。

心里混不知道該怎麼說，手足無措，看著他漆黑的眼眸，竟不好意思吐回絕的話。

問：“你是喜歡我這張臉嗎？”

確實有幾分貌，這些年那些同示好的人大多數都是為得這張皮相。

若是只以貌取人。

并不是想要的結果。

顧青林搖頭說：“不只如此。”

他私心覺得樣樣都好，哪怕是被人詬病的孱弱、無能、逃避，在他眼中都是讓他喜歡的。

回過神來。

男人抱住了的腰，溫聲細語落在的耳邊，“我做了個夢。”

他的聲音很低，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夢里面你逃婚嫁給了別人。”

只當笑話來聽，“這又不是真的。”

顧青林咽下苦，“嗯，不是真的。”

時辰不早，其實該喝杯酒了。

顧青林差點忘了這回事，端起酒杯同喝過杯酒，瞥見緋紅的面，他掌心浮起熱汗。

這夜竟是什麼都沒做。

年紀還小。

他心里都藏著事。

惴惴不安。

他從后抱著，一夜未眠。

怕自己睜開眼醒來，擁有的只剩那個他自己一筆一劃篆刻的牌位。

冷冰冰。

沒有溫度。

他盯著的臉，睡中的人，似乎做了夢，神態和溫甜。

抱起來，十分的。

哪里都是的，骨頭也是的。

抱著很舒服。

顧青林忍不住著的后頸，親了親耳后那片薄薄的。

的頸側泛著香，沁著的甜味。

顧青林的眼淚毫無征兆的落，他自己都有些詫異，竟無知無覺匆匆落了淚。

&nb sp;外頭逐漸明亮起來。

等睡醒睜眼，他看起來似乎沒有疲倦之。

睡了個好覺，起床更。

換了鮮亮的襖，轉過來問他好不好看？

柜里的襖都是他提前安置，襯得如芙蓉映月，出水清純。

顧青林幻想過無數次，婚后兩人琴瑟和鳴的畫面。

他會是個負責任的丈夫。

也會是招人疼的妻子。

他和恩一輩子。

白首不相離。

顧青林從首飾盒里幫挑了漂亮的桃花簪，慢慢沒的發間，“好看。”

見時辰不早，還有幾分埋怨，“太都曬屁了。”

按理說，他們該起早去給侯夫人請安。

可現在，早就過了請安的時辰。

顧青林牽著的手，慢悠悠幫整理鬢邊碎發，“無妨，侯府不講究這個。”

這是謊話。

他眼睛都不眨編造出來的謊話。

不過顧青林早早就和母親說過，是他費盡心思求娶的妻子，此生他也只有一個妻子，再也不會有別人。母親不要為難，難做。

若真有些不愉，他可能會當個不孝子。

侯夫人被他氣笑了。

雖然不滿意盛家的份，但既然了自家人，也沒道理去做惡婆婆。

何況兒子什麼格，這個當娘的一清二楚。

兩人去過侯夫人的院子。

侯夫人給剛過門的新兒媳送了對祖傳的鐲子，雖不是價值連城，但也絕不敷衍，足夠看重的份。

侯府的下人也早早被敲打過，誰也不敢輕慢了世子妃。

侯夫人直子，也不太會說些彎彎繞繞的話。送過禮就他們回去。

對侯府還不悉，連路都認不得。

顧青林好像故意不給指路，任由像個無頭蒼蠅走，繞了半天的路，也沒找到回院子的小道。

有些氣惱，又不想開口求他。

就悶頭轉，走的累了坐在亭子里休憩片刻。

顧青林要在旁坐下，抬眸，語氣淡淡：“你不許坐。”

他很聽話，果真就不坐了。

也故意要折騰他，“站著涼快。”

男人嗯了聲，隨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敢再招惹，而給指了明路。

他抿，忍著淺薄的笑意，“穿過這條長廊，往右手邊的院子走，就快到我們住的屋子了。”

扭著臉，“不用你提醒，我能找到路。”

偏偏不聽他的使喚，刻意往他指的反方向走過去，經過一道拱橋，再穿過一條小道，忽然——

的眼前出現了兩棵剛剛開花的玉蘭樹。

白玉蘭盛開滿枝。

仰著臉，站在玉蘭樹下，似乎極為歡喜，忘卻了方才那點別扭。

轉過來，對他笑了笑，“你快看，玉蘭花都開了。”

顧青林沒有看花，依依不舍的目注視著玉蘭樹下的。

天真浪漫，笑如花。

是他明正娶的世子妃。

即便是夢。

即便有朝一日黃粱夢不得不醒來。

他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