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雜沓的腳步聲之后，屏風后面慢慢靜了下來。

太后雖然對云微寒恨之骨，但是終究還是不敢違背“后宮不得干政”的鐵律，泣著被宮們扶了回去。

只是那幽幽的哭泣聲似乎還在賀清韶耳邊不斷盤旋。

賀清韶看著跪在地上的云微寒，面變化不定，最后沉聲問道：“各位卿家，定南王妃殺害錦衛大都督佟定寶，該當何罪？”

他想要自己一張給云微寒定上一個罪名，恐怕是不可能了，因為第一云微寒不會認同，第二這是在早朝之上、百之前，如果沒有法理依據，也不能服眾。

賀清韶沉著臉想道，這應該正是云微寒特意挑選早朝來請罪的原因。

這一次，搶先出列的是禮部侍郎：“陛下，殺人償命，更何況是殺了錦衛大都督？臣認為，即使是定南王妃，也不能罔顧國法！”

“國法？國法就是胡侍郎你的一張嗎？”李史又跳了出來，繼續和他為了剛才的話題爭吵，“佟定寶才是罔顧國法，擅自殺害宗室皇親，本就罪不容誅！為了殺人滅口，居然又指使錦衛圍攻定南王妃，他的死乃是咎由自取！”

李史向著龍椅上的賀清韶躬道：“臣懇請陛下，追究欺君犯上的罪人佟定寶的所有責任！將錦衛中所有佟定寶的羽翼全部清理出去，還天泰場一個清明。”

賀清韶的眼睛里簡直都要噴**來了，這個李史實在是大膽，居然當著他的面就給寶叔扣上這麼大的帽子。

可是李史似乎本沒看到他鐵青的臉和憤怒的眼神，仍舊大聲說道：“佟定寶居然下手殺害文公主、定南王老太妃，致使定南王憤而出走，天泰面臨分崩離析的危險，百姓可能陷戰火鐵蹄之險境，其罪

責絕非一死可以消除！”

“僅此一條，佟定寶就可以稱為天泰的千古罪人！”

李史越說越起勁，抬起頭來看著皇帝還要侃侃而談，卻被暴怒的賀清韶一把抓起案上的鎮紙扔了過來。

賀清韶實在不能忍，佟定寶在為了他死后還要背上這樣的罵名。

什麼佟定寶罪不容誅！什麼佟定寶是天泰的千古罪人！

他學過功夫，手雖然不能和高手相比，但是也有些基礎，準頭很不錯；憤怒之下力道也很大，鎮紙本又很有分量，所以一下子就砸中了李史的面門。

李史的鼻子一下子就被砸斷了，鮮立刻涌了出來。

他慘一聲，捂著臉就倒了下去。

沒有一個人想到皇帝會做出這樣的作，百群臣一下子愣了，過了一會兒才有人道：“太醫，太醫，快傳太醫。”

剛才還有不人用不太贊同的眼看著李史，可是現在卻基本上都皺著眉頭看向了皇帝。

史是言，有權利風聞奏事，只要不被證明是刻意誣陷，即使是說錯了，都不會被追究罪責。

李史就算是說話比較激烈，對佟定寶的立場比較極端，但是也不能算是全然無憑無據。皇帝可以不接他的建議，但是卻不應該用這種暴力手段來毆打史。

這不僅僅是對李史個人的暴力，更是對天泰場規則的一種破壞。

大規則是皇帝對于文集團的尊重，小規則是史風聞奏事、不責難。

這一個鎮紙，將這兩條規則砸得碎。

賀清韶登基兩年多，在群臣心目中的形象原本還算不錯。這個年輕的小皇帝有魄力有手段，能夠在登基之初就下狠手收回了權力，將和他作對的幾位閣老都打了下去。

虞攸之帶領的閣也在正常健康地

運轉，天泰看起來正于一個良循環的狀態之中。

然而，近些日子來皇帝的一些舉措卻開始有些走上歧途的意味。

他寵表嬸定南王妃的親妹妹，還能說是年輕人的比較強烈，至還知道控制自己，選擇一個替。

可是中秋夜宴時候暴出來的爭端，卻讓大家看到，小皇帝已經制不住自己的，開始試圖染指表嬸定南王妃，然后引發了與定南王這樣一個重量級異姓藩王之間的矛盾，并惱怒想要將定南王除掉，最后得定南王連夜逃出了京城。

定南王臨走留下的警告，已經為天泰面臨的生死危機，可是皇帝居然又讓錦衛殺害了定南王的母親。

接下來更令人瞠目結舌的就是，為了消除證據，皇帝讓錦衛焚毀了文公主的，結果還留下了兩個目擊者——就是為了這兩個目擊者，佟定寶和定南王妃發生了沖突，死在了定南王妃手下。

這一連串的爭端，歸結底都是皇帝造的。佟定寶不過是皇帝的一個替死鬼。

今天，定南王妃為了殺死佟定寶上殿請罪，其實就是一個很好的轉圜時機。這說明，不管定南王妃心中怎麼想，但是至在表面上，還是不愿意破壞天泰和南疆之間的現有關系的。

而李史雖然言辭激烈，但是仔細想想他的所言所行，從另一個側面來說也是在為皇帝責。

責任都是佟定寶背負的，皇帝不過是被欺瞞了，這一切都是誤會。定南王和天泰之間的矛盾不就能緩和了？

只要皇帝斥責定南王妃幾句，然后將這些事推到佟定寶上，一切都圓過去了。

所以，幾位閣老雖然聽到李史言辭激烈，但是也沒有出來阻止。

沒想到，賀清韶的回答就是一個鎮

紙砸斷了李史的鼻梁。

想想剛才太后在屏風后面的怒罵，不知道有多大臣垂著眼皮，心中開始有了自己的盤算。

畢竟是沒有過正統儲君教育，太后不像太后，皇帝不像皇帝，做事沒有一點章法。這天泰，真的國運將終了嗎？

太醫們匆忙趕來，幫李史包扎了傷口。

李史卻不肯離開大殿，他伏在地上三叩九拜，悲聲道：“臣一片忠心，滿腔忠義，竟然被陛下如此對待，實在是無生。愿今日以微臣一條命，喚醒陛下對臣下的尊重，對國法的尊重！請陛下從今往后，勿以個人好惡衡量是非對錯，勿以一己喜怒作為行事標準！”

說完，他晃晃悠悠站起來，向著距離最近的金龍殿柱撞去。

可是，他說了那麼一長串話，自己的作又不快，當時就被在勤政殿中值守的大漢將軍們上前拉住了。

最后，李史還是沒有真的撞柱而亡，被人扶著送出殿外休息去了。

賀清韶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綠，變幻不定，咬著牙冷著臉，一言不發。

云微寒跪在一邊，一不，仿佛本對這些爭執一無所覺。

大殿中氣氛十分尷尬。

過了一會兒，魏國公出列說道：“陛下，臣以為，定南王妃殺害錦衛大都督佟定寶一案，可發由大理寺審理。請大理寺據國法，拿出置意見。”

賀清韶抬起眼睛，看了看站在下方隊伍中的大理寺卿，眉頭皺了起來。

這位大理寺卿是他登基之初任命的。當時將幾位棧不去的閣老除掉之后，他也對場進行了力所能及的調和清洗。

原來的大理寺卿是閣老一派的人員，所以被賀清韶免除了。但是賀清韶本人手中并沒有合適的人選，所以就從大理寺員中挑

選了一位名聲和資歷都最高的提了上來。

這位大理寺卿在原本的大理寺并不太吃香，雖然名聲好，資歷足，但是人緣卻很差。

因為他子直率倔強，認定了一個理兒就絕不改變，不管是強權還是金銀珠寶、酒都無法打他。所以，雖然在大理寺做了二十年的卿，資歷極其充分，卻始終沒有更進一步。

但是，恰恰因為他沒有復雜的背景，不屬于任何派系；而且本人格剛直，不阿諛奉承，所以賀清韶從幾位候選者中挑選了他，任命他為大理寺卿。

這兩年來，這位大理寺卿也確實如同賀清韶之前所認知的一樣，剛直公正，堅持原則，聲很好。

可是此刻，賀清韶卻有些想嘆氣。因為他拿不準大理寺卿會如何判決。如果換一位懂得場訣竅、知道結皇帝的員，賀清韶有八把握，等幾天的結果會是對定南王妃的重重罰。

但是如果不給大理寺卿又給誰呢？這種案件審理本來就是大理寺卿的分之事。

賀清韶想了想說道：“魏國公所言有理，此事應當由大理寺審查理。不過，茲事大，朕就委托魏國公代朕與大理寺共同審理此案。”

魏國公也參與進去，大理寺卿想必也會知道該如何擬出判決結果了。

他命人當場擬旨，清清楚楚地寫道，由魏國公與大理寺卿共同審理定南王妃殺死錦衛大都督佟定寶一案。

魏國公當然心領神會，躬接旨。

大理寺卿也肅容接了旨意，只是，他舉著圣旨卷軸十分認真地說道：“陛下，此案案簡單，線索清晰，不須擇日審理。”

賀清韶面無表地問道：“卿意如何？定南王妃可有罪？”

大理寺卿正說道：“臣以為，定南王妃有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