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

東宮。

位于西殿的絳福軒位置偏遠，此時卻往來繹繹，人影不絕。

院宮太監慌不擇路四竄，高聲呼喊，房里也傳來陣陣痛苦的。

“娘娘，用力啊！”

“姑娘，您不能睡啊！您醒一醒……”

“娘娘，太子殿下馬上就回來了，您堅持住啊娘娘！”

痛……

陳福林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被撕扯兩半。

真的太疼了，疼到意識已經開始渙散。

覺得自己應該是等不到那個人回來了——

快要死了吧？

肚子里傳來的微弱靜讓陳福林雙眼猛地一睜。

不！

不能死！

肚子里還有的孩子！

怎麼能在他還沒來得及到這個世界上，就帶他一起走了？

不知哪里來的一子力氣，陳福林猛地用力，一聲凄厲的慘在東宮上空盤旋，驚了不的暗的神神鬼鬼。

“哇哇……”

一聲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死一般的寂靜，產房里終于有人喜極而泣。

“娘娘，您……你生了位小皇孫……”

是的丫鬟碧蘿。

從的聲音里，不難聽出劫后余生般的喜悅。

完全力的陳福林剛想睜開眼看看自己的孩子，卻聽到產婆的驚呼：

“崩了！”

“娘娘崩了！”

這次，的意識是真的渙散了。

就是有些憾，沒能親眼看看自己的孩子。

也沒能見他最后一面……

東宮短暫的慌后，短短一日又在太子妃的嚴厲管教下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只不過東宮了一位太子寵的陳良娣，多了一位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歡呼慶祝的皇長孫殿下。

因為生母難產早逝，這位皇長孫被抱到了太子妃宮里，為了嫡子。

無論是對婚多年無后的東宮來說，還是對太子妃本人來說，這似乎都是一件可喜可賀的喜事。

——

已是暮春時節，今年上京城的風卻還料峭，將滿院的垂海棠吹得東擺西搖。

丫鬟從影壁走來，影影綽綽的腳步聲驚醒了呆呆坐在鏡子前的孩。

陳福林看著鏡中稚的臉龐，眼角還有淚痕，半天緩不過神來。

記憶中的漫天，和后來仿佛開了天眼一般的所見所聞，都恍若昨夜的一場噩夢。

“看”到孩兒被抱走之后，父兄為查產子亡的真相接連喪命，“看”到滿頭華發的祖母和唯一的侄兒在汝南老家艱難存活，直到最后他們陳家無一人幸免……

直到丫鬟碧蘿喚了幾聲，陳福林才回了神，手了自己平展的肚子。

喃喃道：“是個夢吧……”

真是……嚇死了。

才十五歲，除了父兄，連男人的手都沒過，怎麼就在夢里生了個孩子呢？

一定是夢！

都怪母親和祖母，自及笄后見天拿親事打趣，不然怎麼會做這麼可怕的夢！

丫鬟碧蘿將手里的服齊齊整整地放到屏風上，有些擔憂地走了過去。

方才了姑娘好幾聲都不見回應，再看自家小姐如玉的小臉上有些蒼白，眼底更是有著毫不掩飾的青黑，輕聲問道：

“姑娘后半晌魘著了？”

前半夜是守的夜，并不曾見床榻里有什麼靜。

陳福林聞聲側頭看了眼自己的丫鬟碧蘿，眼神卻又有些恍惚。

碧蘿才十六歲，只比大一歲，們主仆二人從小一起長大。

十六歲，正是子最活潑的年紀，即使在擔憂的主子，碧蘿臉上依舊洋溢著鮮活的氣息。

與夢中那副刻板呆滯，為了們主仆能夠活下去，每日惶惶不可終日的人截然不同。

是了，定然是夢魘了。

那些事，只是自己做了一場噩夢。

于是堅定地點了點頭，“嗯，做了個噩夢……”

在告訴碧蘿，也是在告訴自己。如此，才又恢復了些許神采。

碧蘿心底有些擔心，卻也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知道自家小姐自是個有算的，心想卻暗自盤算著，待會兒還是去小廚房熬一碗安神湯才好。

碧蘿作麻利地伺候小姐洗漱更，接著快速地梳了個未出閣子最常見的垂鬟分肖髻。

不得不說，陳福林的相貌是極可人的。

不同于其父的端莊肅穆，比之其母更甚幾分，據說是繼承了那汝南的外祖母的貌。

一冰如玉，眉眼亦無一不致，一雙杏眼靈亮，年紀尚小，還著稚的憨，看著讓人止不住撓心窩子疼。

今兒是朔日，們都要去給陳家老夫人請安。

在這遍地侯爵顯貴的上京城，陳福林的父親陳彥之汲汲半生，只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刑部侍郎，不過恰好夠得上年節賜禮最末端的那一茬。

陳府是個三進三出的宅子，不算大，卻也不小，據說是當年爹進京趕考高中狀元的時候，娘花了嫁妝撿的。

當然，陳福林是不信的。

畢竟娘的嫁妝，到現在也還有大半在自己手里。

至于爹信不信，那就不關的事了。

這上京分為城和外城，以朱雀大街為線，分別歸長安縣和萬年縣管理。

太極宮以北和皇城外包括修德坊、永昌坊等二十六坊那一大圈是城，住的都是些侯爵世家或是皇親國戚。

外城八十五坊，又據距離皇城遠近分了個三六九等。

兩個郭縣不分彼此，轄下上至皇親國戚達顯貴，下至平民皆有。

陳府就在萬年縣轄下的懷遠坊，離西市近，離皇城算是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就是陳彥之上朝的時候，要途徑四五個坊市，若是步行，通勤時間得半個時辰就是了。

故而家底不算特別厚的陳府斥巨資為當家人買了輛青布車，方便上下朝。

陳彥之夫婦倆住在二進的正房，東西兩個院和耳房分別住了四個哥哥。

陳福林和祖母住在三進的兩個小院子，所以離得最近。

可等到了老太太，果不其然發現自己不是來得最早的。

陳福林看到抄手游廊上兩個說笑的丫鬟，笑著問道：

“我嫂嫂今日又來的這麼早？”

兩個丫鬟一個是老夫人院里的，另一個正是大嫂荀氏房里的。

大哥陳琢林，兩年前娶妻荀氏，嫂嫂是個很明理也很親和的人，進門兩年，待陳福林也很是疼，故而姑嫂兩人也是極好的。

荀氏邊的丫鬟翠枝面上笑意不減，恭恭敬敬地給行了個禮后，和老婦人院子里的桂香一道上前替打了簾子，笑道：

“請五姑娘安，我家大已經到了老半天，和老夫人一道等候您多時了。”

這不，就連荀氏邊的丫鬟，時不時倒也敢笑話兩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