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從外殿通過宮門流進了殿里，腥味也很快在殿彌漫開來，景陌和蘇昭看著這漸漸流經了殿所有地面的，不是外殿的形，就算是整個九炎城的形，他們都能想象的到。

“殺一個莫問沒有用，”景陌低聲跟蘇昭道：“只要永生寺還在，那這個莫問死了，第二個莫問就會出現，把樹斬去，樹深埋地下，加以時日，這棵樹還是會重新生長。明臣，我們不是要殺一個人，我們要殺的，是一種信仰。”

蘇昭默不作聲地聽景陌說話，景陌不是個話的人，只是像現在這樣，像是解釋，又像是自我辯解的話，蘇昭還從來沒有聽景陌說過。

“我跟公主說，不一定能懂，”景陌說：“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

蘇昭看著景陌。

“我有別的辦法可以用，不過都沒有這個來的徹底，”景陌微微搖著頭道。

蘇昭終于開口道：“既然做了，你還要說這麼多做什麼？”屠刀落下了，你現在再說這些有什麼用？

景陌愣了一下，有些悵然地道：“是啊，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殺周府滿門的時候，我有想過，饒過那些人小孩，還有那些下人們，只是……”

蘇昭看景陌話說了一半又不說了，便道：“只是什麼？”

“只是我又怎麼可以饒過這些人？”景陌說：“這個先例一開，日后叛我的人不是心存僥幸，有持無恐了？”

為什麼叛君要誅連九族？這不就是一種恫嚇？如果這種恫嚇沒有了，那會多出多叛臣賊子？人無顧慮，那不是百無忌了？

蘇昭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公主有說什麼嗎？”

景陌苦笑，玉小小什麼也沒說，事實上，這位就沒再跟他說過周府的事。

“沒說什麼，就說明明白，”蘇昭道：“你還要如何呢？”

蘇昭能明白景陌這會兒在想什麼，從本質上而言，他們是同一類人，鐘權力，想要掌控一切，想事事完無缺，想魚與熊掌都能兼得。景陌想在玉小小的心里是一個仁慈善良，屬合公主殿下所有人標準的人，只是景陌不可能為顧星朗，沙場征戰，心里卻永遠有一凈土，恪守為將之人的本份，卻又在卸甲之后，與世無爭。

想，卻明白自己做不到。

蘇昭看著自己腳下的水笑了笑，跟景陌說：“不要再想了。”

景陌將上還穿著的紅袍下，扔在了地上的水里。

左佑手提著戰刀，走進了殿，看看坐著的二位，說：“你們兩個倒是清閑，外邊你死我活地殺著呢，你倆坐這兒聊天？”

“卓君呢？”景陌問。

“外邊挨個翻死人看呢，”左佑一屁坐下了，拿起茶幾上的茶壺就灌了一口茶水。

“顧大哥呢？”蘇昭問。

蘇昭的話音未落，珠簾一響，顧星諾從外殿走了進來。

左佑就道：“來的正好，蘇昭正問你呢。”

景陌指了指自己邊的空座，讓顧大坐。

“城里失火了，”顧大沒坐，站著道：“火有十六，外殿的人該死的都死了，還要再打下去嗎？”

景陌說：“十六，那城里還沒有打完。”

“那你安排了多把火？”左佑問。

“三十九，”景陌低聲報了一個數字出來。

顧大三人……，這位對自己的城池竟然下這種狠手！

王嬤嬤站在院墻下，問站院墻上的小衛和大當家，二當家幾個人：“外面怎麼樣了？”

大當家說：“正殺著呢，嬤嬤放心，沒人往我們這里來。”

“這，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王嬤嬤問。

“沒什麼，”小衛回頭看著王嬤嬤說：“嬤嬤，外面還得再打上一段時間，你去休息吧。”

老道坐在走廊的地上拿銅錢算卦，二狗子幾個人蹲在旁邊看。

“上北下南，龍貴虎兇，坤位……”

二狗子聽老道念叨，半天沒聽明白，干脆開口問老道：“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老道一臉的糾結，說了句：“不知道。”

“去！”

二狗子們都沖老道噓聲，一哄而散，對這個江湖騙子抱有希，是他們傻！

建筑倒塌的巨大聲響，這時傳進了眾人的耳中。

大當家扭頭看看，大聲道：“宮的一幢樓倒了！”

“隁兒！”失火倒塌的樓前，有太妃哭倒在地。

在樓中的小皇子，已經沒有了聲響。

太監宮人們拉起這位年紀不過雙十的太妃要走，幾個蒙面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明亮的刀映著火，明明火艷紅，卻讓人戰栗。片刻之后，地上就又多了幾尸，蒙面人繼續去找下一個目標，地上的尸死不瞑目。

藩王原本是景氏皇族用來鞏固江山的手段，但隨著皇室子弟的越來越多，藩鎮割據，這又了阻礙皇權統制的毒瘤，削藩就要開戰，沒有皇帝會愿意看見自己治下的江山發生，而今天，景陌找到了機會，他也沒有放過，藩王們，即將要分封的皇子們，大部分都會死于“永生寺”之手，而他會為這些皇族員報仇。

九炎城的大火從這天的清晨燒到夜晚，一直到第二日的清晨，誅日的都城才漸漸平靜下來，驚弓之鳥一般的人們站在滿目瘡痍的城中，看著戰胞染的兵們架著兇手的尸從面前走過，和尚，兇徒，永生寺的度牒，佛珠，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永生寺。

于是九炎城的人們憤怒了。

不是沒有人懷疑這些證據，因為這些證據都太明顯，只是帝王會為了開戰，屠殺自己的臣民嗎？燒毀自己的京師？還是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兩相比較之下，這些對證據太過明顯，太刻意的懷疑，淹沒在了大多數人對永生寺的憤怒中。

景陌于大婚的第二日，宣布發兵復仇。

隨即，奉天，朱雀，青龍，白虎四國也宣布發兵征伐永生寺。

而永生寺很快就再次發了護佛令，號如天下信徒前往永生寺護佛。

與護佛令同時發出的，是玄武國君歸寧發出的詔書，歸氏皇族將會信守先祖對永生寺的承諾，玄武大軍即日前往永生寺護佛。

皇權與教廷的戰爭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