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第5章 顧遠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問:“你昨晚上哪去了?”

窗外黃昏絢爛,音樂從遠傳來,噴泉在茵茵綠草上濺起水晶般的。方謹穿過長長的、空無一人的走廊,站定在書房門前。

他抬起手,還沒到深褐厚重的桃木門板,就聽里面傳來一聲悉的:“進來。”

方謹定定看著門上木頭溫潤的紋路,片刻后推門走了進去。

顧名宗倚在書桌后的真皮轉椅里,名貴的西裝外套沒扣,兩條長隨意架在桌沿上。他將手里那本裝燙金牛皮詩選翻過一頁,懶洋洋地念道:“Cast a cold eye, on life, on death, horseman, pass by——”

“顧總,”方謹低頭道。

顧名宗淡淡問:“你怎麼看這句?”

桃木門在后關上,遠約的人聲頓時消失不見。書房里只有落地座鐘的滴答聲,除此之外一片靜寂。

方謹往干嚨里咽了口唾沫。

“我以為您更喜歡的是那句:‘Hearts are not had as a gift, but hearts are earned ’。”

“——人心只能靠人贏得,而非饋贈。”顧名宗笑了起來,把書合攏扔到桌上:“過來。”

方謹一步步走到寬大的書桌后,而顧名宗深靠在轉椅里,如一頭休憩的雄獅般用慵懶而犀利的目上下打量著他,半晌才道:“瘦了。顧遠對你怎麼樣?”

“……大對下屬要求很嚴。”方謹說,每個字都在大腦里轉了一圈才出去:“大概是他自我要求非常高的原因,對下屬難免也嚴苛了些。”

顧名宗倒不以為意:“應該這樣,不過他不會疼人也是真的。”

“不,我不是說……”

顧名宗抬手制止了他,接著打開屜拿出那張印刷的禮單,隨手甩給他:“你的了。”

方謹就知道會是這樣。

古董式落地座鐘邊有一座博古架,墻上掛著一幅裝裱致的橫聯,是瘦金寫的四個字“政通人和”。雖然因為年齡和腕力的關系,筆勢和力道都稍稍顯出一點虛弱,但筆畫間割金斷玉、瘦爽利的影子卻是已經出來了。

方謹還記得當年寫這幅字的時候,他穿著棉布的白睡,提著筆,聚會神站在晚清年間的澄心堂宣紙前;顧名宗饒有興味地站在邊上看著,目至今令他無法忘記分毫。

那是種欣賞一朵花,一幅畫,或單純看籠子里一只麗的小鳥的眼神。

四個字寫好后顧名宗似乎很滿意,直接就收起來了。過一段時間后方謹再來,發現它已經被裱起來掛在了墻上。

這差不多就是一幅外行人乍看覺得好,行人卻能瞧出水分的字。不過無落款無署名,外人大多以為是顧名宗自己寫的,除了“顧總當真風雅!”“好字!”之外一概沒有其他評價,有個當代書法大家甚至還激表示這四個字超越了自己絕大多數作品,再加深造十年,足可媲徽宗舊跡。

方謹想說我這幾年其實不太寫了,而且賀禮放在我這里,萬一被大看見豈不是更起疑心。然而轉念一想他又把話咽了回去,只道:“謝謝。但我這次來,其實有另外一件事想拜托您。”

顧名宗示意他說。

方謹從袋里出卡夾,打開來出那張花旗銀行的無限額黑卡,兩手指順著桌面輕輕推到顧名宗面前。

“我想請您收回這個,因為我現在在大的公司里工作,每個月的薪水足夠支撐生活,這張副卡放著也沒什麼用……”

方謹的聲音很穩定,但他能覺到自己的手心微微了。如果顧名宗這時手一,就會立刻發現這個異常。

不過顧名宗并沒有這麼做,甚至連眼皮都沒抬:

“放著吧。”

方謹這才從心底里松了口氣,覺心頭如同卸下了一塊千斤巨石。

顧名宗倒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只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我就知道顧遠這次會帶你回來,畢竟我之前下放去子公司的人他十個里推掉了九個,就剩你碩果僅存了,對你好點等于是對我示弱。怎麼?回來有何想?”

方謹遲疑道:“剛才在外面……看到了遲夫人。”

顧名宗毫不意外:“說什麼?”

“當著顧遠顧洋兩位爺的面遲夫人什麼都沒說。后來在禮堂又單獨見,問我好沒好,現在是跟著誰。”

顧名宗“唔”了一聲,“提起沒?”

“沒有——”

方謹猝然一頓,聯想起眼前這個男人慣常一石三鳥的行事作風,腦海中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難道您是故意……”

顧名宗把放回地上,坐正笑道:“過來,我看看你到底瘦了沒。”

方謹心驚疑不定,片刻后還是慢慢走了過去,繞過辦公桌站在顧名宗前。這時落地玻璃窗外夕西下,余暉將天穹染得金紅;方謹側卻正好在古董座鐘和辦公桌之間夾角的影里,顯得非常清瘦,仔細看的話可以看見他指尖在微微的發抖。

顧名宗含笑盯著他,仿佛在靜候著什麼。兩人對視片刻,方謹終于緩緩跪坐在高大的扶手椅邊,把手擱在顧名宗結實的膝蓋上。

這個姿態在溫順中,又出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臣服。

顧名宗眼底原本帶著一種因為萬事盡在掌握,而很難再對什麼事提起興致的懶洋洋的神,但此刻也略微變了。他居高臨下打量方謹半晌,才挲那冰涼細膩的下頷:“你剛才說我故意什麼?”

方謹結上下了一下,沒有發出聲音。

“我故意著時間點,把母子倆提溜來轉一圈,好讓看見你跟著顧遠。然后就會覺得居然連你我都能派去幫他,這小子現在真是今非昔比了,應該趕往他邊塞人塞眼線;接著會放棄我這個幾乎不可能完的目標,轉而把侄推薦給顧遠……”

顧名宗似乎到很有意思,繼續道:“而顧遠天生腦后有反骨,肯定會一力堅拒。池婉如和善能忍的顧洋不同,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顧遠最終肯定會忍不住跟掐起來……”

他有力的手指順著方謹的脖頸往下,過鮮明又溫熱的鎖骨,而探進底,如同把玩一件非常致、名貴又易碎的瓷

方謹白襯領口已經松了兩個扣,他息了一口,抑住尾音極其細微的戰栗:“但您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顧洋自己不敢跟他大哥掐。”顧名宗悠悠道:“他圓太過,缺乏膽氣,被顧遠抓到把柄后竟然只知道用送錢送人的方式來割地求和;這種拙劣的手段讓我看了很不滿,簡直像兩個小孩在兒園里玩過家家。”

原來這陣子顧家兄弟倆之間的明爭暗斗他都知道!

方謹心底升起一寒意,然而與之相對的是,部某神經卻在越來越放肆的下漸漸抖,繃,以至于連呼吸都開始不穩。

“告訴你是讓你明哲保,老老實實當個助理。做一份事,拿一份工資,別被暴風尾掃著。”顧名宗俯挨在方謹耳邊,微笑道:“你看,冷眼置事外是有好的。”

他說最后幾個字時熱氣都呼在敏的耳廓上,方謹猝然抓住了顧名宗的手腕,手指涼膩膩的帶著汗,還帶著無法掩飾的抖,連指尖都因用力而泛出了青白。

顧名宗偏頭看向他,只見方謹鬢角都被汗了,頭發顯出一種潤的油黑;而臉頰又是被水浸過一樣的白,那麼無辜又任人屠戮,仿佛最終被按在屠刀下無可走的小

“……”方謹慢慢側過臉來與他對視,眼底求饒的神都被水洗過了似的,半晌才小聲說:“我……我待會還得回去……”

顧名宗笑著拍拍他的臉,隨即直起來俯視他,說:“自己了。”

·

昏暗的影中有風吹來,著冰涼的耳垂和布滿冷汗的脖頸,仿佛有無數細碎哀怨的人聲裹挾在風中一掠而過,瞬間消失在了冷的建筑墻角。

的方謹坐在臺階上,淚水順著稚的臉頰大滴大滴淌下來。但他又不敢放開聲哭,只得勉強忍著泣,因為氣哽過度而不時發出小小的打嗝。

“你是誰?”

方謹抬起頭,臺階下背的地方,站著一個穿球的小男孩。

“……你是誰?你哭什麼?”

方謹想說話,但開口就被哽咽打斷了,只得搖搖頭。

小男孩疑地走上前,居高臨下盯著方謹瞅了一會。他看上去其實也就十一二歲,但個頭高多了也結實多了,大概平時沒見過方謹這樣雪白的小淚包,片刻后拿手指小心翼翼地方謹的臉:“喂?你到底怎麼回事?”

“……”方謹斷斷續續說:“我……我爸爸媽媽……死……死了……”

小男孩沉默了一下,說:“我媽也死了。”

他坐到方謹邊,從子口袋里掏出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白手絹:“喏,給你。”

小方謹噎噎地接過來臉,但眼淚越抹越多,很快就把一整條手帕都弄得。小男孩看得直咋舌,搖頭道:“你們小丫頭就是眼淚多。你怎麼會在這里?誰讓你進來的?”

“我不是……我不是小、小丫頭……他們要把我賣、賣進這家來……”

“啊?”小男孩出一個夸張的表:“我們家什麼時候要買小姑娘了?”

“我不是小、小姑娘……哇!……”

小男孩眼錯不眨地盯著方謹漉漉又秀的小臉,里嫌惡道:“這麼丑你還哭,再哭就更丑死了。我顧遠,你什麼名字?”

方謹的嗚咽一頓,顧遠?

他就是那個顧遠?!

令人窒息的恐懼瞬間籠罩方謹全,他的心臟幾乎停跳,連呼吸都忘記了,混中的第一個反應是像兔子一樣跳起來就跑。

“喂!”小男孩大驚:“你上哪去?喂回來!”

方謹跳下臺階拼命向遠狂奔,聽見小男孩在后怒吼:“喂——!把手帕還我啊!那是我媽的手帕!”

方謹連頭都不敢回,似乎聽到后咚咚咚的腳步,好像是小男孩拔追了上來。但他實在是太害怕了,他一生中從沒跑得這麼快過,只聽到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接著腳下一絆。

失重陡然襲來,仿佛從懸崖落進無底的深淵。

“……啊!”

方謹猛然坐起,口劇烈起伏。

室里亮著橙黃昏暗的,顧名宗坐在大床另一側,頭也不抬的對著筆記本電腦:“怎麼?”

“……”方謹強息,嘶啞道:“沒……沒什麼,夢見摔跤了。”

大書房室堪稱整棟莊園里顧名宗最私的地方之一,因為他年輕時經常工作到凌晨后便直接在這里休息,因此裝潢非常豪華講究,配套的浴室、帽間、茶水間一應俱全。

圓形建筑的房間異常寬敞,而床頭燈只有顧名宗那一側才亮著,因此絕大部分空間都籠罩在昏暗的朦朧中,雪白的薄被則凌堆在床單上,顯出一種溫暖干凈的淡黃。

顧名宗的敲擊鍵盤聲一停,抬手招了招。

方謹慢慢靠過去,顧名宗用手背在他布滿冷汗的額頭上了一會,又在耳后了下脈搏,放下電腦去了茶水間。過一會他端著半杯熱水走回來,示意方謹喝掉:“你發燒了。”

方謹這才覺到頭昏昏沉沉,有種不舒服的心悸。

緒激思慮過重引起的低燒,不用吃藥。”顧名宗又道,“睡一覺就好了。”

方謹一口口喝掉熱水,覺心悸漸漸穩定下來。他扭頭一看床頭柜上的手機,已經凌晨三點了,屏幕上顯示著二十多個未接來電。

他頓時愕然,拿過來一看全是顧遠,打電話記錄一直持續到兩點多,想必是一晚上到在找他。

“不用打回去,”顧名宗盯著電腦屏幕道,“離了助理就不能活,這是沒斷。”

方謹心里一,但表面上卻毫不顯出來:“但是,也可能大有什麼要事找我……”

“他有什麼要的事?晚上顧洋請他出門余興節目去了。”

方謹當然知道顧洋所謂“余興節目”是什麼意思,剎那間手指頓了頓,接著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放回床頭柜上,只聽顧名宗在后吩咐:“把屜里那個平板拿給我。”

方謹打開屜,里面果然有一塊類似于平板電腦一樣的東西。顧名宗接過來,也不避諱方謹,當著他的面就輸了四位數碼,開機后上面顯示出電子寫字屏;他在寫字屏上用鋼筆另一端隨手簽了個名,接著提示筆跡驗證通過,另一邊他電腦上彈出個窗口,示意購買指令已經發出。

“這是什麼?”方謹奇問。

“最近簽了個公司份購合同,要讓總賬戶打錢。”顧名宗淡淡道:“不關你的事,睡吧。”

方謹心頭剎那間掠過一懷疑,仿佛潛意識中嗅到了某種不安的氣息,但正想深究時那覺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其實來源于他的本能,這麼多年被顧名宗這樣的男人手把手養的,對危機敏銳的嗅覺和預

方謹躺在和雪白的枕頭上,試圖再把一切飄忽不定的不安聯系起來,但剛腦子就昏昏沉沉,低燒造的暈眩讓他注意力非常渙散。他閉上眼睛,覺到顧名宗手給他掖了掖被角,接著床頭燈啪的一滅。

房間終于陷了一片黑暗。

·

正如方謹所料想的那樣,顧遠確實整整找了他一晚上。

酒會上顧遠剛發現方謹消失了的時候,只當他是找地方吃東西去了。但酒會中途遲婉如非拉著他介紹自己的娘家侄,顧遠百般不耐煩想找方謹來救場,這時還找不到,就有點暴躁了。

到酒會結束他被顧洋邀請出門,那時候還在不停打方謹電話,能打通但始終沒人接。最終凌晨兩點多他帶著滿酒氣回到家,去拍方謹的房門卻沒有應答,最后一次電話也沒打通,于是隨手摔了手機,倒在大床上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顧遠醒來,面沉如水地下樓坐在早餐桌前,只見面前是一份典型的西式早餐——面包、培、煎蛋和烤西紅柿,另外還有一大杯香濃滾熱的拿鐵。

顧遠多年在外留學,這其實是他慣常的早餐模板。但昨晚被顧洋不要命的灌醉了一場,早上醒來卻沒有方謹準備的酸筍老鴨醒酒湯,讓顧遠整整發酵了一個晚上的不快幾乎顯在了臉上。他把刀叉往雪白桌布上一放,扭頭問管家:“方謹呢?”

管家吶吶不敢言。

顧遠銳利的眼神捕捉到了他神中的異樣,心疑竇陡生,剛要追問就突然聽見后傳來顧名宗冷冷的聲音:“沒有助理你吃不了飯了是嗎?”

顧遠回頭一看,只見顧名宗正從餐廳門口進來,后幾步遠外跟著早已梳妝打扮停當,步伐裊裊婷婷的遲婉如。

“……”顧遠起平平道:“父親。”

顧名宗上下打量了長子一眼,并沒有再說什麼,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對顧遠來說這其實是最讓人惡心的況,因為遲婉如在邊上。從小顧名宗訓斥他就比訓斥顧洋多得多,而每次只要遲婉如在側,都會十分巧妙地跟著下兩句眼藥,表面勸解實則撥火的事跡更是屢見不鮮。

世家門閥里長大的人對這種語言上的私有種極強的天賦,顧遠從七八歲起就無師自通學會了領悟別人話里的機鋒。不過雖然顧名宗懶得理會遲婉如,顧遠卻無法當著父親的面跟翻臉,因此每每總被惡心,只能過后再找機會暗整顧洋出氣。

顧遠已經準備好再接一次招,誰知讓他略微意外的是,今天遲婉如異常的沉默,跟著坐在了餐桌下首。

……你這戲上得不對啊?

顧遠切著培,眼神從鋒利的眼角往側一瞥。只見遲婉如雖然妝容致,臉上卻沒有多,側面發僵,不像是最近春風得意的顧家準當家主母形象;而且角抿得非常,這種微妙的表,竟給人一種似乎在刻意避忌著什麼的錯覺。

顧家餐桌上一向沒有任何人說話,顧遠心里有事,很快吃完后起告辭,大步走了出去。

顧名宗一手端著咖啡杯,一手拿著手機看郵件,直到顧遠的影已經完全消失在了餐廳外的走廊盡頭,才淡淡道:“你想問什麼?”

遲婉如拿著刀叉的手當即一頓。

短短數秒腦海中掠過無數猜想,又一一全數抹殺在咽里。半晌后才斟酌好語句,盡量平緩問:“我只是想……剛才我從樓上下來就正巧遇見您,然后同您一起來餐廳,實在是太巧了一點。”

顧名宗語調連半點波瀾都沒有:“我故意等你的。”

正常況下遲婉如應該覺得欣喜,但現在卻有種難以形容的寒涼順著四肢百骸一升起:“是為了給大看嗎?”

“想多了,為了給所有人看。”

顧名宗終于按掉手機,帶著很有風度又饒有興味的笑意。那一刻遲婉如幾乎從他深邃的眼底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但知道那是一張非常蒼白的臉。

“方謹好了,還是跟我。”顧名宗逐一回答昨晚在酒會上問方謹的兩個問題,然后笑道:“多謝關心,不過這事你記得爛在肚子里。”

“……”遲婉如深吸一口氣,良久才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知道了。”

·

顧遠快步穿過走廊,經過自己房門卻沒停,徑直來到下一扇門前掏出了鑰匙。

他和顧洋帶回來的手下都住在各自老板的隔壁,方便隨時集合起來開個會,商量下怎麼人,怎麼創造機會再在父親面前踩兄弟一腳。顧遠這次帶來的人非常,方謹就住在他一墻之隔的小臥室里,昨天深夜他醉醺醺回來的時候拍過門,但無人應答,方謹應該本沒回來睡。

于是顧遠出餐廳就直接找到管家要了鑰匙,打開門一看,只見臥室空無一人,但床上散落著幾件替換的

“方謹?”顧遠皺眉道,轉一看浴室門開著,方謹正泡在熱氣蒸騰的浴缸里,神充滿愕然。

顧遠:“……”

方謹開口又閉上,開口又閉上,重復幾次后才發出微弱的聲音:“門鈴……在外面。”

顧遠反問:“你泡澡為什麼不關浴室門?”

“……”方謹無話可答,下意識往滿是熱水的浴缸中沉了沉,只出脖頸以上的部位。

其實本來并沒有什麼,顧遠有一次在公司健房里沖澡的時候,還打電話方謹給他送過新。但現在看到方謹這個細微又下意識的作,顧遠突然有種非常古怪的覺從心底升起,好像哪里都不太自在,甚至產生了一種把視線從那脖頸上移開的沖

這也太荒謬了,他想。方謹又不是小姑娘,沒必要搞得那麼怪異。

顧遠索靠在門邊,抱著手臂,居高臨下盯著浴缸里的方謹問:“你昨晚上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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