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來時，顧遠做好了被翻臉不認人的全套準備——他坐在方謹上，虎視眈眈看著他在晨中一點點睜開眼睫，連被迎面一掌打過來的心理準備都做好了。

方謹睜開眼又閉上，重復了好幾次后才清醒過來，迷迷瞪瞪著橫在自己腰間的顧遠：“早？”

顧遠呆滯半晌，才警惕地翻下床：“……早。”

方謹套著顧遠昨天穿的那件白襯，沒系扣子，呆呆地坐在床上。襯對他來說有點大了，黑的發梢沒在雪白的領里，晨中素淡又調和；顧遠一邊刷牙一邊忍不住過來親了口，親得他臉頰邊都沾了白沫。

方謹還沉浸在早起低渾渾噩噩的狀態中，直到顧遠迅速洗漱完畢，去廚房端了杯鮮榨果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嗯哼？睡人？”

方謹這才驟然驚醒，猛地看了顧遠兩秒，捂著飛快下床。

顧遠有瞬間產生了他要孕吐的錯覺，結果跟去浴室一看，卻只見他在急急忙忙的牙膏刷牙。剎那間顧遠都忍不住笑了，撐著門框調侃：“——你害什麼啊？怕口氣被我聞見嗎？要聞早聞到了，到現在才怕我嫌棄你啊方助理？”

方謹一邊刷牙一邊拼命擺手，不知道是在強調自己不在意，還是在掩飾心虛。

顧遠哈哈大笑，站在浴室門口不肯走，用盡各種方法取笑他、調戲他，還作勢要跟去看他上廁所。結果這一早上方謹洗漱得尷尬又急迫，時不時還要注意別被拍，等最終整理完畢坐到早餐桌前時，上班時間早就過了。

顧遠冠楚楚的坐在餐桌后喝咖啡，拍了拍自己大，命令：“坐上來。”

方謹別過臉假裝沒聽見，徑直坐到餐桌對面，耳似乎有點紅。

顧遠一手端著咖啡杯，一手在手機上噼里啪啦的發郵件，頭也不抬地嘆道：“你太不按劇本來了方助理。人家小勾引完老板，第二天早上都要早早起床，化好妝做好頭發，穿上睡再躺回去，裝作剛剛醒來的樣子，睡眼惺忪給老板來一個早安吻；然后吃早飯的時候呢，坐在老板大上對喂面包，眼如地含煎香腸，再撒撒在餐桌上來一發……你看看你。”

顧遠恨鐵不鋼地嘆了口氣：“一大早上先狂奔去刷牙就算了，沒有睡只能穿老板的服也不計較了，連早餐桌這麼重要的場景地圖都不知道把握，坐下來就只知道吃、吃、吃，連大都不曉得坐……”

方謹小聲說：“你倒有經驗。”

“電視里都這麼演的！你對老板下手前都不知道搞點教材提高下技水平嗎？”

“……電視里第二天早上老板應該帶小去五星級餐廳吃早餐吧？”方謹懷疑道。

結果顧遠來勁了，把手機一拍，指點著桌面上雪白的大餐盤：“——你以為這桌東西是誰做出來的？你知道為了讓米其林三星餐廳送外賣我花了多錢嗎？你當這半塊西紅柿從英國，這只蛋從西漂洋過海不遠萬里來到你的盤子里有多容易麼，嗯？還好意思指責我沒帶你出去吃？”

“……”方謹看看盤子里還剩下的半只煎蛋，真心誠意對它道：“辛苦你了。”

顧遠這才作罷，不客氣的點評道：“你太需要去找點教材進修下技了，方助理，靠臉卡你想刷我一輩子麼？”

方謹借著喝咖啡的作，極為蔽地了自己的臉，心說我有靠臉卡刷你？明明是你靠臉刷我才對吧。

然而顧遠不這麼認為，他不承認自己有被方助理除了臉之外的其他任何東西刷到，堅決認定自己就是被淺的外表迷住的。

被淺外表迷住的顧總親自開著他那輛奔馳SLR送方助理上班，然而早晨高峰時間并沒有過去，去往公司的路上一直走走停停，閃爍的銀車收獲了行人無數艷慕的目。方謹坐在副駕駛上，被各種目注視得很有力，終于忍不住問：“顧總？”

顧遠冷冷道：“我發現你臉變得真快，昨天在床上還又哭又的喊顧遠，早上起來就裝沒發生過一樣了，現在直接拉開距離我顧總……你待會去公司是不是就該‘隔壁辦公室那位我不知道名字但每月發我工資的顧先生’了？”

方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半晌才勉強憋出一句：“……顧遠。”

“方助理，”顧遠諷刺道。

然而他充滿嘲諷的神還是很英俊很好看，方謹用眼角余瞧了半天，決定原諒他，說：“我只想問您……你哪來這麼多……車，你這個月已經換了七八輛了，是不是要把稅務保險等等文件都保存一下……”

這本來也在助理的工作范圍之，問一下沒什麼，不過顧遠就像在談判桌上錙銖必較分毫必爭、誓要爭取自己合法權益的戰士一樣，立刻找到了攻擊的武：“哦不行方助理，”他彬彬有禮道，“這輛車不能送你，因為你早上起來的表現實在太不合格了，到現在都沒給老板一個早安吻——有付出才能有收獲，總是慣著你不勞而獲的話以后就會被你騎到脖子上耀武揚威，老板不會這麼傻的。”

快哭，快哭，顧遠目往副駕駛上溜了一眼。

但方謹卻沒有任何要眼淚汪汪的意思，仔細看的話，他角其實有點微微的：“……這車不是你的吧，”半晌他終于冒出一句。

顧遠沒有接茬，此后一路無話。

·

直到開進公司車庫，顧遠踩下剎車，拉起手閘，才終于轉向方謹承認道：“我找人借的。”

“……”

“我聽說追求階段要炫耀自己的經濟實力才能增加贏面，所以這一輛和前天那輛賓利都是找哥們借的。不過邁赫和幻影都是我自己的，還有那輛卡宴，我在英國還有輛賽車你沒見過。”

方謹默默看著他，半晌才吐出來一句：“……我不介意。”

“我知道你不介意，沒關系我目前的經濟實力也足夠養你跟養家。”顧遠拉起他的手，仔仔細細整理好袖口，又把他袖扣拆下來重新扣了一遍平，才認真道：“我只是不想以后你看到別人開這輛車，就以為我公司遇到困難，連車都賣了。畢竟沒面子的。”

方謹用同樣認真的目回視他，說：“你真的想多了。”

結果兩人在停車場拉拉扯扯了快半個小時才上樓，到頂層總經理辦公室前，顧遠拉住方謹又整了整他的袖口，才滿意地上下打量一圈，低沉道：“去吧。”

那姿態活像火車站月臺告別，實際上他只是要進去離方謹一墻之隔、中間還有窗相連的辦公室而已。

方謹目不斜視拔腳就走，推門前做賊般往周圍看了眼。所幸頂樓高層辦公室本來人就很，對面書又沒人向這邊看，剛才顧遠那溫一刻并沒有落到任何人眼底。

方謹舒了口氣，心里既高興又有點難為，還有點走在云端上一樣虛幻的飄忽。

上次他離開這間辦公室時，心里充滿了未知的恐懼和孤注一擲的絕，甚至想過自己有可能再也無法踏進這道門；然而僅僅時隔三天，他就平安無恙的回來了，如同打開人生中一段全新的旅程。

雖然前方還有無數荊棘和深淵，也許這段幸福的時本無法維持多久，但至他還有現在。

他還有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點時都是從命運那里來的金子，足以讓他深深沉醉在好的幻境里。

·

方謹花兩小時理完日常事務，赫然發現沒有新的文件或報告進來，過去幾天沒來上班時堆積的事竟然奇跡般一掃而空。

他以為是顧遠這幾天也比較閑的關系，就轉頭向窗看了一眼，結果發現顧遠正著下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看。

方謹正想著老板這兩天果然沒事干，怪不得也沒任務布置下來……接著手機叮咚一聲，顧遠的短消息來了：“你看我干什麼？”

方謹：“……”

他還沒來得及提起勇氣，跟顧遠講道理說明明是你盯著我看，下一條消息又叮咚而至：“是不是奇怪沒有工作給你？”

方謹略顯疑地皺起眉。

對面辦公室顧遠飛快在手機屏幕上敲打，短消息一條條跳出來：“因為我把以前給你的很多雜務移給書和翻譯部了，目前還打算新招個法務來分擔你一部分工作，所以你會覺得比較閑。”

“人家說有事助理干沒事干助理，我覺得這個說法很不講道理。既然晚上干了助理，白天就要讓人家好好休息，榨剩余勞力是不道德的。”

“你現在可以在辦公室睡一覺，補補眠。”

“今晚還去你家可以嗎？”

方謹盯著手機，完全不知該做何回應。

半晌他終于向隔壁辦公室，卻見顧遠已經把臉埋在了電腦屏幕后，完全看不見了。

……他是認真的麼……

他真的那麼想去我家嗎……

方謹遲疑了很久，久到自己都有點開始嫌棄自己的卑微和優寡斷了，才終于深吸一口氣。

他心里先預設了下被拒絕后如何回應避免尷尬，如何解釋避免誤會，仔細慎把所有說辭都安排好，才調整好語氣，回復了一條短信：“但我房租快到期了，去你家可以嗎？”

對方謹來說這簡直是從未有過的主和越的進步，消息功發送后他盯著手機，一時愣是沒敢轉頭往隔壁那邊看。

不過僅僅半分鐘后，手機屏幕上彈出了來自顧遠的消息：“可以，今晚下班把你東西收拾好搬我家。”

“你終于有點勾引老板的自覺了，很好，請繼續保持。”

·

結果整整一下午，顧遠真沒給方謹任何事做，而且史無前例的拉著他提早下了班去搬家。

雖然他英俊的面孔上恰到好顯出了一點不耐煩，但行卻堪稱積極主——至他從前沒因為任何事而提早下班過，甚至在號稱追求方謹、天天帶方謹出去吃高級餐廳的那個月里也沒有任何一天提早離開公司。

他出辦公室的那一刻整座頂樓高管層都沸騰了，盡管沒人表現出來，但方謹確實可以從所有人眉飛舞的神、彼此互相使的眼、以及空氣中如電流般滋滋作響的愉悅緒中，很明顯地到這一點。

顧遠站在電梯里，對方謹點了點手上那只卡地亞表，冷冷道：“我晚上預約了今早那家米其林三星餐廳的主廚特制菜單，所以你最好半小時收拾完，破破爛爛的東西就丟掉別要了，明白嗎？”

他以為方謹會討價還價要更長時間，誰知方謹卻看著他，眼神深似乎閃著和的微芒：“好啊。”

顧遠挑起眉剛想反駁，卻又被那雙眼睛深深吸引住了，半晌愣是忘了要反駁什麼。

他不知道的是方謹只在那套公寓里住了幾個月時間，從家到擺設沒有一樣東西是自己的，也沒有一樣需要帶走。抵達后方謹去臥室收拾東西，顧遠一邊吃橘子，一邊在客廳和廚房之間無聊地轉悠，還不到二十分鐘時間就只見方謹拖著一個行李箱出來，輕輕松松道：“收拾好了。”

“這麼快？”

“這房子本來是租朋友的，東西也全是他的，丟在這就行了。”

——什麼樣的朋友把整套公寓裝修好了，家電包括擺設都準備好了再租給你？

顧遠如鷹隼般微微瞇起眼睛，但接著又對自己搖了搖頭，知道現在絕不是對這個問題追究底的時候。

“那你自己的東西也太了，回頭再買點給你。”顧遠吃完最后一瓣橘子，著橘皮，用腳踩在廚房垃圾桶上：“好好勾引你老板，再加把勁——回頭把咱家經濟大權都哄過去歸你管，就能想買什麼買什麼啦。”

方謹終于忍不住反相譏：“先把別人的車還回去！”

顧遠不以為然地哼笑一聲，剛想說然則我追求功了，而且我還有幾輛好車，可以隨時變著花樣帶你出去兜風——突然就看見垃圾桶里有個非常突兀的碧綠的東西。

他心中一，彎腰把那個小玩意撿了出來。

——那是一只玉戒指。

燈下玉質泛著晶瑩的澤，戒指外側雕工細膩，花紋非常巧又罕見，仔細分辨的話似乎是幾個字的筆畫，被刻意只雕出來了一半。

顧遠打量著它，微微皺起了鋒利的濃眉。

第31章 要管老公晚上回家時間了嗎？家用不夠嗎？為什麼晚飯不給我做八菜一湯？

顧遠坐在寬大的房車后座，瞇起眼睛，端詳著手里這只碧綠晶瑩的戒指。

它乍看上去只是個平凡的翡翠戒，雖然水翠，但因為有明顯瑕疵的原因，玉質并不能算太好。要說不常見的就是雕刻花紋確實細，這段時間來顧遠一直把它帶在邊，有事沒事就出來打量，但始終沒搞清那刻紋是什麼意思。

這是從哪來的？

方謹為什麼要把它扔到垃圾箱里？

兩側保鏢沉默不語，后廂里除了汽車在路面行駛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半晌一個書從文件中抬起頭，似乎是想對顧遠匯報什麼，但突然瞥見戒指，愣了下又看看顧遠，面上掠過欣羨的笑意。

顧遠眼角余敏銳地瞥見了，“——怎麼，你認得這個？”

書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沒有很認得……您能給我看看嗎？”

顧遠遲疑片刻，還是把戒指遞了過去。書小心翼翼接過來，捧在手心端詳了半天，才笑道：“這應該是對戒，一個戒指配一個扳指，可以套在一起。巧妙的是如果套在一起的話，對戒上雕刻的筆畫就能合起來形‘二人平心’四個字——您從哪里找到的？這東西現在不常見了。”

顧遠慢慢僵了，一不坐在寬大的真皮后座上。

“……顧總？”

顧遠目倏而一，似乎突然回過神來，但面上還是不聲的：“哦，古董店里淘來的。”

他從書手里拿回玉戒，再次端詳片刻后微笑著塞回口袋：“我只琢磨著從哪能找到另一只，好配對。你也幫我注意下，要是在哪看見的話，記得一定要來告訴我。”

書不疑有他，立刻殷勤點了點頭。

·

顧遠回家的時候方謹正站在廚房里燒菜，工紅木歐式豪裝的高級躍層公寓里，里里外外充盈著糖醋魚那鮮酸甜的熱香。

顧遠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半晌提聲道：“我回來了！”

“怎麼這麼晚？”方謹從廚房里探出頭：“洗手準備吃飯，魚起鍋了！”

顧遠下西裝外套掛在架上，一邊去餐桌巡視今晚的菜譜，一邊從鼻孔里冷冷哼笑：“這才多久就開始管老公回家時間了，趕明兒是不是要沒收財政大權，每天只給我發一百塊零花錢吶？你太心狠手辣了方助理……為什麼今天只有一個？！”

方謹從廚房里轉出來，雙手端著糖醋魚的大盤子：“香煎小牛啊，怎麼了？”

“家用不夠嗎？給你的買菜錢都拿去買服首飾了嗎？怎麼只給吃一個？！”

“去洗手！”方謹用筷子在顧遠向小牛的手上輕輕敲了一下：“今天有糖醋魚所以只做了牛，但有炒三鮮和上湯娃娃菜啊。還有今天時間不夠所以沒湯了，羊湯明天再給你煲吧。”

顧遠還是對只有一個很不滿，悻悻去洗了手，回來盛了兩大碗飯。

方謹十分抗拒：“我吃不了那麼多。”

“必須吃，你飯量太了，米飯能補充維生素B。”

方謹只得接過來，趁顧遠對糖醋魚躍躍試的時候，往他碗里撥了一大勺。

顧遠上嫌棄，實際吃得還是很滿意。紅酒香煎出來的小牛不膩，有特殊的香味，一塊塊淋著紅酒醬在雪白的餐盤里碼得整整齊齊；糖醋魚更不消說，糖醋浸了雪白的魚，得咬一口滿流油，那令人垂涎滴的香氣是聞著味道都能多下三碗飯。

顧遠迅速挖掉了上面魚肚最的，然后開始磨磨蹭蹭吃魚背，強行控制自己不去下面那邊的魚肚。方謹倒沒注意到他竟然這麼嚴于律己，慢吞吞吃了半碗飯，擱下筷子說：“我飽了。”

顧遠迅速把他剩下來的小半塊魚肚夾到里吃了，面無表道：“碗放在那我來收。”

方謹一邊喝茶一邊問：“今天到底為什麼回來這麼晚？”

“去了趟碼頭。”

“去碼頭做什麼？”

“……”顧遠了口飯，片刻后才道：“我外公送了批貨，自己不開，我幫忙去盯一眼。”

——事不可能像他說的那麼簡單，甚至柯文龍都未必是真的不開，更大的可能是他想把顧遠培養起來，做自己的接班人。

方謹的手頓了頓，半晌才貌似無意道：“我聽說柯家在香港有些黑道產業，你貿然接的話會不會……”

顧遠笑了起來，輕輕松松反問：“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方謹當即一頓。

但他向來應對很快，立刻想好了說辭要解釋；只是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見顧遠話鋒一轉，仿佛完全忘了剛才的問題：“柯家確實半黑半白，但老爺子一直想完全上岸——他對我舅舅柯榮最大的不滿并不是他沒孩子，而是他一心往黑道鉆，造了現在家族不黑不白的尷尬狀態，跟外公的經營理念是相悖的。因此這批貨跟黑道也沒什麼關系，老爺子打死也不會讓我去淌這趟渾水。”

方謹幾不可見地微微松了口氣。

“柯榮一直看我不順眼也正是因為這點，他老覺得外公想把柯家傳給我，不過現在都是沒影子的事。哦對，今天老爺子電話里還跟我問起你呢。”

方謹眉心輕輕跳了一下：“柯老問我做什麼？”

“問我‘那個俊俏后生仔為什麼不去，是不是你把人家炒了？’”顧遠略覺好笑地頓了頓：“我沒跟他提起咱倆的事，只說你出差去了，他就沒再問。”

方謹仰頭喝茶，垂下眼睫盯著杯子里微微漾的茶水。

顧遠倒解釋了一句：“我現在不能跟他提起你。柯榮沒后代，是老爺子的一大心病，這當口提起你太敏了。”

他頓了頓，似乎非常自然地轉折了一下，笑道：“說這個是想告訴你，咱倆現在都住一起了，理應互相拜見彼此家里人的。既然我外公這邊不用費事了，你家令尊令堂現居何？是不是我也該上門拜訪一下？”

方謹的態度卻非常從容，看不出任何遲疑的痕跡：

“不用，我留學那幾年父母都意外去世了。”

顧遠倒一愣。

“所以沒有經濟支援，在德國最后一年打工很辛苦，還去咖啡廳當過侍應生。”方謹笑著嘆了口氣，說：“改天給你看我打工時拍的照片，我德語說得好，還被客人給過不小費呢。”

顧遠若有所思，卻只點點頭笑了一下。

半晌他慢慢撥拉著盤里的剩菜，沒再接著父母的話題說下去。

·

結果第二天方謹還記得要煲瓦罐羊湯的事，下班前他顧遠繞路去超市買羊，顧遠卻把包一拎，笑道：“今晚不回家吃飯，帶你去個好地方。”

“醉在家里腌了一天呢，你上哪兒去？”

“這麼惦記那只干嘛？想吃今晚給你吃個大的。”顧遠押著方謹往辦公室外推，蠻不講理地揪著他領子防止他跑走，結果被助理隔著走廊看見，還以為老板又發瘋要折磨手下人為樂，嚇得當即退后了好幾步。

方謹哭笑不得又沒辦法，被顧遠一腦塞進車里，從公司開出去過了半天，才漸漸發現這條路通往顧遠平時經常去的那家擊場。

“以前練過槍嗎？”顧遠隨意問。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后，方謹大腦深有神經微微地繃，就像他以前無數次在危險來臨前覺到的那樣。

然而這覺是很無稽的，眼前這個人是顧遠。

如果這世上還有最后一個人會照顧他，這個人就是顧遠了。

“……沒有啊。”方謹視線往他臉上一瞥，小聲說：“正常人哪有機會跑去練槍呢？”

顧遠微笑起來，似乎對他的目完全沒有覺察一般：

“——那今天就帶你去練練。”

顧遠毫不避諱，抵達擊場后就當著方謹的面，從車門暗格里拿出那把朗寧MK3，輕車路進去找了自己固定的擊道。

他本意是要看方謹能打幾環，然而方謹表現得很生疏，站在顧遠旁邊的那個擊道上拿著槍，連姿勢都不對，瞄準半天不敢扣扳機。片刻后顧遠那邊槍聲一響，嚇得他差點把手里的槍扔了，連連往邊上退了好幾步。

顧遠看著好笑，一把將他抓過來按住：“你這樣是不行的，又不是真彈你害怕什麼？”

方謹臉煞白說不出話，明亮燈下抿得幾乎看不出，眼底薄薄浮著一層強撐出來的、一即碎的勇氣。

顧遠目了，心說難道那天被過了的槍，真的跟他沒關系？

又或者那只是自己的錯覺，其實暗格里的朗寧并沒有被移過？

“比我想象得響……”方謹慢慢道，似乎也有點難為：“我還以為會和電影里演的一樣……”

“那是你沒戴耳套的原因，而且已經加了減音了。”顧遠笑起來，從后抱住他，拉著他持槍的手瞄準靶子。

這個姿勢讓方謹整個人都陷在了他懷里，黑的發梢下耳梢雪白，就在顧遠側臉上，讓他不有些心猿意馬。而方謹則完全沒有任何覺察，他全副注意力都在靶子上，因為神過分集中，被顧遠抓住的手指甚至都有點微微發抖，幾次按不下去扳機。

顧遠溫地張口咬住他耳垂，在方謹全電般抖的那一瞬間，按住他食指了下去。

——砰！

報靶桿上顯出鮮紅的數字：10環。

方謹如釋重負，顧遠放下槍大笑。

大概那笑聲中惡劣的嘲笑太毫不掩飾，方謹毫不留翻了個白眼，了通紅的耳朵，扔下槍拔就走了。

之后方謹再也不肯上擊道，抵死要在外面的茶座等顧遠出來。

可能因為是真槍的原因，他那種畏懼和不習慣真不像是裝出來的，完全就是正常人第一次接槍支的反應。顧遠小時候剛開始練槍也是一樣，不過他膽子大，最初的恐懼和好奇很快就克服過去了，不像方謹這樣從心里膽氣就弱。

然而不知為何，方謹這種對槍支退避三舍的反應，讓顧遠心深極其地松了口氣——盡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開始為什麼要把這口氣提起來。

他打滿了三百發子彈，洗完澡從擊場出來，看方謹坐在茶座沙發上看平板電腦，就順手把巾扔到他上一扔，嗤笑：“小姑娘。”

方謹一邊看公司合同一邊反駁：“暴力狂。”

顧遠漉漉的短發被巾呼嚕過，在頭頂一撮撮豎起，面孔顯得格外英俊而桀驁不馴，猛然湊到方謹面前齜了齜雪白的牙：“今晚回去讓你看看什麼是暴力，給我等著。”

“……”方謹大概想反駁，然而盯著顧遠半晌不知道能反駁什麼，只能憋屈地干眨眼睛。

顧遠于是做了個鬼臉，得意洋洋去開車了。

·

他們從擊場出來，又去附近吃了個晚飯，出來時天全黑，時間已經很晚了。

擊場的位置很偏僻，從這里開回家起碼要一個小時。路上沒什麼車，顧遠讓方謹坐在副駕駛上睡覺，自己開了大燈駛上高速，突然從后視鏡里看到小路上亮起車燈的亮。

一開始他沒在意，車速放得比較平緩——畢竟方謹已經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快睡著了。

然而接著，他后面那輛車突然加速變道，換到他右側的車道上開始并排直行。

顧遠皺起眉，視線溜了一眼，只見夜中只能約看見對方是輛SUV，雖然距離很近但對方車窗都是單向的，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形。顧遠作為豪門財閥里養大的繼承人，從小就接過最全面的安保教育，面對這種形幾乎是下意識的微微偏轉方向盤，想自己車道的左側更偏了些。

誰知幾秒鐘后，那輛SUV也偏過來，幾乎線挨到了他車道邊上。

顧遠眉梢一跳，驟然踩油門加速。剎那間離心力讓方謹一，抬頭迷迷糊糊問：“怎麼了？”

顧遠來不及回答，那輛SUV已經悍然撞了過來！

刺啦——

金屬刺耳的銳響震耳，千分之一秒，顧遠的邁赫加速逃過，但后車仍然被撞得往里一歪！

“抓！”顧遠喝道：“有人要撞我們！”

方謹猝然回頭，只見他們的車在最左車道上開，邊上就是高速公路護欄；而右側那輛SUV正跟上，第二次撞了過來！

對方車積起碼是邁赫的一點五倍，以現在的車速，絕對能把顧遠撞到護欄之下去。

來者是故意的。

顧遠換擋、踩油門、回檔、打方向盤幾乎一氣呵，電石火間邁赫再次躲過了SUV的撞擊，但后車門被劇烈刮的聲音伴隨著劇烈擺一道響起；整個車在下向護欄偏去，同時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

方謹厲聲道：“小心！”

——咣當一聲悶響，震中顧遠頭狠狠砸到車窗。

剎那間他把住方向盤的手一松，邁赫如同了韁的野馬，后頓時失去了控制！

SUV呼嘯著再次來，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方謹拉開副駕駛前的隔層，抓起了那把槍。

他什麼都沒想，大腦一片空白，心神卻是極其沉定的——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這樣，生死關頭那一瞬間他總是很鎮靜，仿佛從小就伴隨在靈魂深的、那如影隨形跗骨之蛆一般對死亡的恐懼，都完全被離了。

他拉下車窗，抬手舉槍，瞄準SUV的車前。

——砰！

子彈劃破夜幕，SUV前開，轉瞬映出明亮的火。

下一秒整座車平地掀起，在后恐怖的推力下九十度豎立，接著伴隨巨響落地、翻滾，瞬間滾到了幾十米外的公路上！

轟——！

路面在巨震中抖，下一秒邁赫劇烈剎車，顧遠在車胎的尖響中死死把車停下來，驟然轉頭看向了方謹。

第32章 他沒有看見的是，此刻顧遠目中充滿了深深的沉溺和迷

半小時后，方謹僵直著坐在人來人往的馬路邊上，臉上沒有一。

不遠救護車后門大開，一群人簇擁著正被醫生上藥的顧遠。他額角被砸出了，醫生用繃帶一圈圈纏繞起來，他的心腹手下正俯在邊上急促地說著什麼。

顧遠點點頭，抬手制止了醫生，穿過人群向方謹走來。

方謹抬起頭和顧遠對視。不遠的明亮車燈和鼎沸人聲，以及車禍后滿目狼藉的公路，都如同虛化扭曲的背景漸漸消失在視野里；只有顧遠雙手抱臂拔的軀，和他居高臨下的目，清晰地映在方謹眼底。

……他會問嗎？

他會問什麼？

方謹的意識混、粘稠又不清晰，他知道自己應該快點想出個答案，如同自己一生中無數次面對過的那樣，在岌岌可危一即發的局面中找到最完的借口；然而這一刻他突然忐忑、畏懼又疲憊，什麼都想不出來。

他只能看著顧遠，時間突然被拉得很長，虛空靜止在這停滯的一刻。

如果這就是結束的話，那麼就這樣吧——他腦海中下意識掠過這個念頭。

他真的再也虛構不出更多的假象了。

“害怕麼？”顧遠開口問。

方謹迎著他喜怒不辨、面沉如水的臉，半晌嘶啞道：“怕。”

“回不回家？”

“……回家。”

顧遠終于對他出手。

方謹如同看到浮木般抓住他的手掌，借力從馬路邊站起，因為坐久突起眼前突然眩暈了一下。

——然而就在這時顧遠突然撤回手，昏眩中方謹當即心臟跳半拍，臉上還沒來得及出驚惶，就只覺自己的下被扳住了。

“別！”顧遠驟然回頭吼道：“來人！醫生過來！”

方謹這才到一溫熱的正從鼻腔里流出，轉瞬上方積滿了，甚至流過角匯聚到了下上。他下意識知道這景不會好看，立刻就想掙顧遠的手擋住自己的臉，然而顧遠卻死死抓著不放他走：“醫生！快點！沒看到有人撞傷了嗎？！”

那尾調幾乎破音，方謹頓時一愣。

這時就只見幾個手下簇擁著醫生護士匆匆跑來，不由分說把他按倒在擔架上，直接拉去救護車。接著，兩個醫生帶著護士上上下下把他全按了一遍，一邊重點按腹腔一邊問他疼不疼，方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都以為自己在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