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階的預很準。

那天晚上，天南星正睡得四仰八叉，翻時約覺手背到了誰，驚得他猛地睜開眼睛。沈云階正坐在床頭看他。

“哎，這大半夜的……”天南星嚇了一跳，迷迷糊糊地坐起來。

沈云階嘆了口氣：“醒了？”

天南星正著眼，忽然聽出沈云階的氣息有些不對勁：“怎麼了？”他手一，那這才發現沈云階上的衫都了。

“有些靜，想找你看看。”沈云階的手在腹側，皺眉道。天南星拉過沈云階的手腕，上他脈搏：“痛多久了？”

沈云階想了想：“剛夜那會兒開始的。”

天南星住眉心，有些頭疼：“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應該剛至寅時。”沈云階回完他的話，就閉上不再開口了，他微微彎下腰去，消瘦的雙肩抖著，忍下又一次陣痛。

“你得是多心寬，自己熬這麼久干什麼，不會早些我？”天南星忍不住想數落他兩句。沈云階一句都沒聽進去，他只覺得這會兒比方才還要痛。

天南星不敢廢話了，一個翻起來，把沈云階扶到床上去。“有能使的下人嗎？”沈云階半坐著扶著肚子急，低聲悶哼道：“有……啞奴可以……就在外間，你吩咐他……”

“你躺會兒，我去去就來。”天南星扯過被子給他搭上，外袍都沒來得及披就匆匆出去了。沈云階獨自忍了片刻，疼的坐不住，又躺不下，翻也沒有力氣，氣息愈發重。他指尖死死抓著床沿，汗水迷了眼，雙眸又酸又脹。

天南星吩咐了啞奴燒水煎藥，備齊了東西，回屋點了燭燈。這才看清沈云階此時的模樣，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已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樣子。臉蒼白，滿頭虛汗，下咬得滲，長發滿榻散，可憐兮兮地抱著肚子，痛得厲害又不敢用力捂著。

“你猜我想說什麼？”天南星用帕子把沈云階額頭的汗去。

沈云勉強勾起蒼白帶的角，忍痛起腰，虛弱道：“你想說……我竟也……落得今日這樣……”

天南星有些看不下去，按住他的手，道：“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將自己到這般境地。”

“你現在說這個……”沈云階苦笑著指了指肚子，“有點來不及，唔……”話音剛落，又是一陣急痛，沈云階悶哼一聲，猛地攥腰間的皺的袍。

天南星再次把了脈，放下垂簾，解了沈云階衫，仔細檢探了一番，囑咐道：“還早著，你怕是要再熬上幾個時辰了，不痛的時候就抓睡會兒。”

沈云階吃力地點了點頭，閉上了眼。昏昏沉沉間，時有痛楚，腦子里卻滿是陪在謝筠意邊的這些年。一幕接一幕地走馬燈般晃過，最后停在武靖王府的紅綢被他踩在腳下的那一天……

臨到天明時，沈云階有些痛得不住悶哼出聲，溫熱的帕子過他額頭，天南星輕聲將他喚醒。

沈云階眼前模糊不清，上的汗未干過，他費力地拉住天南星的袖子：“……”天南星將他稍稍扶起一些，勸道：“先把藥喝了，我去給你倒水。”喂完湯藥沒多久，沈云階忽然痛呼一聲，整個人栗起來。

天南星倒是松了口氣，道：“快了，你撐著點。”沈云階信了他的話，誰知竟又苦挨了近兩個時辰，腹中痛楚愈發尖銳，沈云階死死咬住巾帕，手指生生抓破了下床褥，卻一聲不吭，只怕鬧出靜驚了旁人。

天南星后背也跟著起了一層汗，沈云階熬了這麼久已經力竭，孩子卻遲遲不見影。眼看著沈云階要昏過去，天南星趕落了針，道：“云階！別睡，孩子你還要不要了？”

沈云階悶咳幾聲，牽扯腹中痛更甚，眼前一片昏暗，低聲喃喃著：“爺……”

天南星手上穩穩下針，口中扯道：“你可別昏過去，我同你說說你家小爺。”

沈云階當真努力睜開眼睛，側頭看向天南星。

天南星道：“世子醒了之后，一路上不言不語，我看他神狀態太差，就沒敢按原本計劃的那樣放到農莊里。你可知道江湖上的蕭門鬼手？”

沈云階皺眉痛哼一聲，被天南星捂住了：“我錯了，我不該問你。你別說話，把你這點力氣用來生你的孩子去。”

“蕭老鬼覺得自己大限將至，便想收一個關門弟子來傳承蕭門一派的換容。我想著倘若謝世子能被他收門下，最起碼將來有個手藝不著是不是？”

天南星緩緩住沈云階小腹，邊提醒他用力，邊寬道：“后來那蕭老鬼一見你家小爺，當即要收他為關門弟子，說是百年難遇的好資質。老東西拉著世子不放，說這麼漂亮的手，不去打燒餅可惜了。”

沈云階眉心皺，腰腹起，嗚咽痛呼。天南星趕閉，有些張地看著小家伙兒一點點落到他的掌心間，片刻后，孩子細弱地啼哭聲漾了開來。

天南星把孩子裹好，抱給沈云階看：“你這麼瘦，你的小燒餅倒是養得乎乎的。”

沈云階撐著坐起，手從天南星懷里接過孩子，怔怔看了半晌，忽然落下淚來。他輕輕將臉了孩子的額頭，闔眸片刻，待再睜開眼時，便不再看向懷里的孩子，只是用嘶啞的聲音喚了聲啞奴。

啞奴從隔間進來，跪在沈云階床前磕了個頭，從主人手中抱走孩子放進邊的菜籃子里。綠瑩瑩的小青菜蓋住孩子的襁褓，啞奴又叩了個頭，這才提著籃子匆忙離去。

天南星看著沈云階，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云階扶著床沿，搖搖墜，咬牙道：“師尊快回來了，我不能把孩子留在邊。”

天南星不知道該如何安好友，只能輕扶住他，想了想方道：“蕭門居在括州永嘉郡，他已更名作蕭寧。若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