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轉涼，一場秋雨一場寒。自從上次吐過，沈云階心口刺痛的狀況愈發頻繁，他私下又去找過老周。老周也束手無策，只是道：“若要穩住枉斷腸的毒，就只能換些重藥以毒攻毒，這樣一來只怕會傷及腹中孩子。”

沈云階嘆息著上高聳的腹部：“那便罷了。”再有兩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不能拿孩子的安危去冒險。

老周看著沈云階走出門，忍不住唏噓。如今他是連見都不敢見蕭寧了，實在心虛。

臨近黃昏，淅淅瀝瀝下起了秋雨，小沅正趴在桌子上做功課，蕭寧收了攤子，把爐子里烤得熱乎的餅塞進小沅手里，讓孩子先墊墊。沈云階在廚房忙活了一下午，蒸煮煎炒燉，大有做出個席面的架勢。

小沅把餅啃了一半的時候，菜就一道一道端了上來。

蕭寧一邊幫著布碗筷，一邊按住小沅沾了墨的小手：“去洗干凈。”

小沅從小板凳上蹦下來，乖乖去洗手。蕭寧從沈云階手里接過盤子，扶著他的腰將人按在椅子上：“做這麼多菜干什麼？”

“是特意多做了些。”沈云階在廚房待久了，臉醺得紅，他用袖子抹去額頭上的汗，起端了最后一個碗。

一碗素面，清湯綠菜。

“爺，今兒是你的生辰。”沈云階把長壽面捧到蕭寧面前。自從十四歲初相逢，年年今日沈云階都會陪他過生辰，而如今，或許將是最后一次了。

面上的騰騰熱氣模糊了蕭寧的眉眼，讓沈云階看不清他的神。氣氛驟然抑，桌上燭燈啪的一聲了燭花。瓷碗碎在地上，四分五裂。一碗素面盡數掀翻在沈云階上，綠菜打落在他的擺，清湯燙紅了蒼白的手背。

“我不是謝筠意。”蕭寧神冰冷，指尖寸寸過沈云階的臉，最后死死住他的下，“你讓他家破人亡，你又來為他過生辰？沈云階，你找死。”

沈云階被迫抬起頭去看蕭寧，鋒利冷峻的眉眼再也尋不到當年的模樣。七年朝夕相時的掙扎苦楚，六年離別鉆心蝕骨的思念，近在咫尺的相隔，他怎麼會忘。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蕭寧攥拳頭，指尖扣進掌心，指骨咯吱作響。何來生辰，金陵的日子遠的就像是一場夢。那些被刻意忘卻的痛苦被掀開，眼前的人就不再是他溫的阿云。

蕭寧扼住沈云階的脖頸，心口像是翻騰著一柄利刃，刮得鮮淋漓。也不是，恨也不是。小沅進來看到這樣的場面，頓時嚇哭了，還沾著水的小手拽住了蕭寧的，哭喊著拿小拳頭捶他：“放開爹爹！”

蕭寧眼底的煞氣淡去，指尖一點點松開，眼睜睜看著沈云階跪倒下去扶著肚子低咳。小沅小聲嗚咽著去拉爹爹起來，他這樣小一點點怎麼可能扶得沈云階，拽了半晌無果后干脆鉆進沈云階懷里嗚嗚哭。

蕭寧心里一團，凄苦煩郁堵在間，腦子尖銳的疼，他一把將小沅從沈云階懷里扯開，拖起沈云階走到門前，踹開大門將人扔出門外。

“滾……不想死趕滾……”蕭寧用力砸上了門，再看見沈云階只怕會忍不住掐死他。

“爺……爺！”沈云階慌拍門，語無倫次道：“我錯了，我錯了爺……”是他的錯，是他貪心不足，明知會惹怒蕭寧還妄想再陪他過一次生辰。但是他不能走，從背棄師門的那天起，他一個人，又能去哪里。小沅的哭聲隔著門傳來，街坊忍不住打開窗子探頭去看，綿綿秋雨里沈云階跪在門前，一聲聲哀求蕭寧開門。

蕭寧背靠著門，坐在地上，一聲不吭地抱著小沅。小沅哭得打嗝，漸漸不再掙扎，反而手小手抹去蕭寧臉上冰涼，啜泣道：“爹，你不要哭，我們開開門，讓爹爹進來好不好。外面下雨呢，爹爹肚子里還有弟弟。”

拍門聲越來越小，不過片刻就再也沒了靜，長壽面還灑在地上，桌上的菜一點點涼，那些菜都是蕭寧從前吃的，這些天為了買新鮮的食材，沈云階幾乎天不亮就起床拎著籃子出門。

小沅哭得手腳發，在蕭寧懷里小小一團，小似的嗚咽著。

門外，沈云階撐著門板，心口疼得他眼前泛黑，嗓子眼里的腥甜幾乎要溢出來，他匆匆用手背抹去角的，艱難地抱著肚子起，踉踉蹌蹌地往老周的醫館走去。毒發來的比任何一次都兇猛，每一次息都分外艱難，雨了他上薄。待巷口轉角，沈云階撐住一側土墻，洇在雨水里，昏迷之前，有人從后掩住了他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