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枕(長嫂為妻)》第57章 (6.25一更)

楚錦出去后,楚瑜雙手攏在前, 看著庭院里積雪在暖下化開。

楚錦來求了, 那麼宋文昌的事兒就再耽誤不得, 哪怕楚錦走不到州, 也不能讓宋文昌再活著。

想了片刻,正要吩咐什麼,外面便報,卻是蔣純來了。

如今家中庶務幾乎都是蔣純在管,蔣純過來,大多是來同楚瑜對賬或者是說些需要出去際之事,然而對賬此事前兩天才對過, 今日蔣純來, 楚瑜不由得有些疑

然而也沒有多想, 上去迎了蔣純進來,笑著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前兩天才對了賬,今日怎麼來了?”

“我過來, 是有件事兒想要同你說的。”

蔣純上前來, 嘆了口氣:“我近日打算出門一趟。”

這話讓楚瑜愣了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你想出去,同婆婆打了招呼,出去便是了,有何需要吩咐我的?”

說著,楚瑜笑起來:“這兵荒馬的, 莫非是要出遠門不?”

話說完,蔣純卻沒否認,反而是點了點頭。

楚瑜詫異瞧,蔣純嫁進來多年,都十分規矩,雖然不說像王嵐張晗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平日也很外出,頂多是去寺廟中拜香誦佛,連娘家都沒回過幾次。

楚瑜放下茶杯來,有些擔憂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我聽聞如今兵近汾水,我有一位發小在那里,”蔣純說著,嘆了口氣道:“說來你也別笑話我,我這次想去汾水,給我那位發小出出氣,若是可以,我大概會將那發小接回衛府,給安排一個位置做活。”

“這是小事,”楚瑜點點頭,有些好奇道:“那位夫人是怎的了?”

與自己丈夫是娃娃親,長大后,丈夫不喜,執意想迎一位青樓里的淸倌兒做夫人,婆婆便著他丈夫娶了,迎了那子做妾。丈夫因此不喜于,寵妾滅妻,如今過得十分凄慘。”

說著,蔣純嘆了口氣:“昨日我前些時日收到來信,說自己有個孩子,不愿再放在府邸中,想托付于我,我本想忙過這陣子再過去,但今日得了消息,說兵近汾水,我怕打到哪里去,丈夫必然不會帶逃難,到時候找人便難了。”

楚瑜明白蔣純的心思,蔣純這輩子本也沒幾個心人,所謂發小,大概也是很重要的人了。

于是楚瑜忙道:“那讓小七準備一隊人馬給你,你快去快回吧。如今北狄的確近汾水,去晚了怕就打起來了。”

說著,楚瑜又道:“我再給你一封書信,到時候若有任何事,你可去找宋世瀾……”

話沒說完,楚瑜就愣了,本還在想,找誰去給宋世瀾送那個信和人,好殺宋文昌。

殺兄之事事關重大,不可走半點風聲,如果不是讓宋世瀾徹底放心知道是衛家人的人,宋世瀾絕不會妄。如今蔣純過去,蔣純是衛家二夫人,無論如何,也不是偽裝的衛家人。而且蔣純帶著銳過去,再正常不過,殺了宋文昌便回來,誰也不能將這兩者關聯起來。

楚瑜想了想,轉頭蔣純道:“姐姐,我有一事想要拜托。”

“嗯?”

蔣純抬頭,楚瑜站起來,到書桌前快速寫了一封信,裝信封之中,到蔣純手中。

“我會讓小七給你兩隊人馬,一隊是普通護衛在明,一隊是銳殺手在暗。你到時候明著去汾水,暗地里帶著殺手夜至宣城,將此信給宋世瀾,然后協助他殺了宋文昌。”

聽見這話,蔣純神嚴肅起來:“你要讓宋世瀾殺兄取而代之?”

“這是小七與宋世瀾之間的易。”

蔣純沉默片刻后道:“可如今手,會不會太過倉促?”

“宋文昌已經在小橘縣被北狄圍困,”楚瑜給蔣純分析:“如今全靠宋世瀾在旁邊打擾戰,牽制北狄不去全力進攻宋文昌,才保住宋文昌一條命。而且,北狄也有可能是想用宋文昌作為餌,大楚派兵宣城,方便空出其他關鍵的節點給他們進攻。我怕我哥當真去救他,所以此人既然要死,不如早死。”

“你到了之后,可讓宋世瀾夜襲北狄,北狄起來后,宋文昌必定要上城樓觀戰。你讓殺手趁上城墻,夜取宋文昌首級后將人扔戰場,偽裝北狄刺客,然后立刻。”

“去的殺手上帶著火折子,”楚瑜說到這里,抿了抿,終于還是道:“一旦被發現,點火自燃,不留半分辨識痕跡。”

殺宋文昌這件事,與宋世瀾不能查出半分關系,與衛家也不能有半分關系。

蔣純沒說話,片刻后,點了點頭道:“我明了,此事你放心吧。我明日啟程,到時候府里就靠你多照看。你若有事出去,便將事給阿嵐。”

楚瑜應聲,蔣純想了想,皺眉道:“還有一個事兒,就是阿嵐和牢里那個人,你要多看著些。”

“他們怎麼了?”

楚瑜有些奇怪,不明白蔣純怎麼突然提到這件事。不過蔣純如今管家,家中大事小務知道得清楚,讓看著,必然是發生什麼。

“我是覺得,如今阿嵐與那人通信,頗為頻繁了些。”

蔣純擔憂道:“那人畢竟是關在地牢里的,我怕份上……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可是這畢竟是阿嵐的選擇,我也干涉不了太多……”

蔣純說到這里,楚瑜總算是明白過來,睜大了眼,有些奇怪道:“就沈佑那皮子,不是在和阿嵐吵架嗎?我……我瞧著他們第一次通信,阿嵐都被他氣哭了!”

蔣純聽了楚瑜的話,有些無奈瞧著:“你平日其他事兒上七巧玲瓏心,怎麼就沒明白過來呢?吵架哪里有這麼天天傳著書信吵的?兩看相厭就不看了,怎麼還會像現在這樣天天不得送五頓飯過去傳信的?”

“啊?”

楚瑜真的有些奇怪了,就沈佑那樣的人,不被氣死就好了,還能天天念著?

還吃五頓?

“早上送了早飯,中午送午飯,下午送點心,晚上送晚飯,等到了夜里,還得送夜宵!”

楚瑜沒說話了,想沈佑在衛府,一定過得是極好了。

蔣純瞧著明白過來的模樣,嘆了口氣道:“其實阿嵐喜歡就好,只是這個人的份到底……”

份,倒不是問題。”

問題在于,沈佑做過的事兒。

到底,楚瑜對于衛家的,其實更多只是一個追隨者。將衛家作為信念的執行者,所以來到衛府。衛府給溫暖,激。直到后來認識蔣純、衛韞這些人,和他們悉,才將衛府從一個牌匾的位置上,慢慢放正,放在心里,當親人一樣鮮活的存在。

可是終究不是王嵐這樣與丈夫相、有了子嗣的夫人,所以在看待沈佑的問題上,能看得更清楚。

白帝谷一戰,沈佑帶錯了消息,可消息半真半假,也不算全錯。當時本就是守城消耗之戰,哪怕是對方埋伏十萬人,其實都不該出兵。楚瑜千叮萬囑,本就是因為無論當年現在來看,當時就該固守城池,北狄糧草不濟,自會退兵。

楚瑜不知道衛忠為什麼出兵,更不知道衛忠為什麼帶著衛家滿門出兵,如果當時衛家守城不出,哪怕這個消息說錯了人數,也不至于此。

更重要的是,就算出兵,也不是不可,十九萬對二十萬,本也是兩開局面,姚勇卻能臨陣逃,以致戰敗。

這一場決定的問題本不在于沈佑,沈佑當時消息說明的是十萬還是二十萬,都不是輸的關鍵問題。關鍵問題在于,這一仗本不該打,打起來了,姚勇也不該逃。

且不說此戰關鍵本就不在沈佑。退一步來說,就算沈佑的有罪,失職有之,但并非有意,且客觀上無法避免。這樣的罪和當年衛家拋下城池一樣,只能是良心罪,懲罰不過以示懲戒,在細作這樣高風險之事上,若竭盡全力卻還是做不到而犯下的錯也要被治罪,這世上誰又愿意去做難事?

可是對于當事人而言,失去丈夫的王嵐,失去父兄的衛韞,以及被迫在戰場出生的沈佑,他們則很難放下這份芥——

所有衛家之死有關聯的人,他們怕都難以面對。

故而衛韞王嵐等人和沈佑之間的糾葛,楚瑜放得下,王嵐卻未必能接

楚瑜想了想,同蔣純道:“此事你不用多想,我會看著他們的。”

蔣純點了點頭,楚瑜既然管事兒,也就不用多這個心。

于是蔣純再和楚瑜核對了一下去汾水后的細節,便下去改道去找衛韞。

楚瑜在房間里坐了一會兒,想了想,到地牢里去。

沈佑正在地牢里吃東西,一面吃一面寫什麼,看上去極為開心。

在地牢里這些日子,他看上去養胖了許多,比一開始見到那個殺手看上去靈了幾分。

楚瑜一進來,他一手提了,一手握著筆道:“你先別來收,我還沒寫完呢。”

“你要寫多長啊?”

楚瑜笑著坐到椅子上,沈佑愣了愣,隨后抬頭看向楚瑜,詫異道:“你來做什麼?能招的我都招了啊!”

楚瑜含笑不語,打量了他片刻后道:“沈公子好氣啊,看來在衛府過得不錯。”

沈佑不說話,他放下,有些窘迫道:“有事兒你就說,別和我拐彎。”

“好,”楚瑜點點頭:“我就是來問問,聽說你和我衛府六夫人近來關系不錯?”

聽到這話,沈佑面僵了僵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那小娘子我天天和吵架都來不及,還什麼關系不錯?”

“哦,如此一般,”楚瑜點點頭道:“我就放心了。”

沈佑舒了口氣,聽楚瑜繼續道:“你做過些什麼,你還記得吧?”

沈佑微微一,他轉過頭來,看向楚瑜。楚瑜目溫和:“我并不是找你麻煩,只是沈佑,一份得坦坦。你對阿嵐沒有意思最好,若你對阿嵐有意思,有些事兒,你得早說清楚。”

沈佑沒說話,好半天,他沉著聲音道:“你說什麼事兒?”

“我說什麼,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

“沈佑,”楚瑜子往前探了探:“你自己做的事兒,你是真的,覺得自己半點錯都沒有嗎?”

沈佑冷笑出聲:“我有什麼錯?”

“你若覺得沒錯,你告訴小七這些事兒做什麼?”

楚瑜盯著他,目里全是了然:“你不說,我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件事與你有關系,當然,或許小七一輩子,也都知道不了真相。”

“你告訴我們,”楚瑜平靜道:“不是就是你想來補償嗎?你拿錯了消息,雖非自愿,可是終究是你拿錯消息。只是這非人力之過,你如今已經了小侯爺一頓鞭子,衛府也就不再追究。可你自己良心里,沒有愧疚嗎?”

“你有。”楚瑜肯定出聲,盯著他的眼睛,全是通了然。

“你本可以一直在姚勇手下安心當殺手,可你不但來華京殺顧楚生,還當著眾人的面,暴了你的口音,那句話本可以不是你喊的,對不對?”

沈佑沉默不語,楚瑜看著他,頗有些惋惜:“你知道衛家人在,所以你是故意想被抓,喊了那句帶著北狄口音的話。你的供詞里,也故意把九月初七這個日子單獨點出來,如果想要藏,大可以換一個不那麼敏的時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引著我們讓你說出來。你以為,這樣的法子,就對得起你的恩公姚勇了嗎?還是說,你覺得在衛家挨那麼一頓打,就能讓你心里舒服一點?”

“沈佑,”楚瑜輕輕嘆息:“何必呢?”

沈佑不說話,楚瑜慢慢道:“事已至此,過去的,也就罷了。只是你與六夫人的事,你自己要想明白。一段你得坦,過去做了什麼,你得先讓知道。”

“我不讓知道,”沈佑沙啞開口:“那你會去說嗎?”

楚瑜沉默片刻:“我沒想過。”

說著,看著沈佑:“你會不說嗎?”

空氣里安靜片刻,楚瑜嘆息道:“本是大好男兒,何必強作如此姿態?”

“好。”

沈佑突然開口,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勞煩夫人,能否讓我沐浴更,我親自去同說?”

楚瑜點了點頭,吩咐下去,轉道:“我先去等你。”

沈佑應聲,楚瑜走到門前,沈佑突然道:“夫人。”

楚瑜頓住腳步,回頭看他,見沈佑跪在地面上,神平靜:“我做如此姿態,是因為我知道原諒一個人有多難。”

“當年衛家已盡全力,我母親仍舊因此落難,我看衛家,尚且心有芥,而衛家因我傳錯消息至此,若談原諒,心中未免太過憋屈,故而沈某怕衛家因心磊落原諒我。衛家恨,可大大方方恨,沈某如此心思狹隘之人,不值得這份磊落,要打要罵,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楚瑜瞧著他,搖了搖頭。

“你死又有何意義?”嘆了口氣:“若真是愧疚,何不為國為民,多做點事來安你自己的心?”

“至于原諒不原諒,坦然來說,于我心中,你之過錯,在此戰中微博不足道,無需如此責怪。而其他人如何,也并非我所言說。”

“沈佑,”沈佑恭敬叩首:“謝過夫人。”

楚瑜點了點頭,轉離開。

到了大廳里,楚瑜看著書卷等了一會兒,晚月便通報說沈佑來了。

沈佑穿了白衫青袍,發束松木冠,楚瑜放下書來,點頭道:“隨我來吧。”

說著,楚瑜帶著沈佑往王嵐房間過去。

王嵐如今還在休養,楚瑜去的時候,王嵐正抱著孩子在床上逗玩。

楚瑜走到王嵐房間里,笑著道:“阿嵐可還安好?”

王嵐見楚瑜來了,連忙就要起,楚瑜快步走到前來,笑著道:“你且先停著,我今日是人所托而來。”

“嗯?”王嵐眨了眨眼:“大夫人是由什麼事兒嗎?”

“沈佑想見你。”

楚瑜笑著開口,王嵐愣了愣,隨后忙道:“這……這怎的好?他本就是外男,還是……”

“你先別忙著拒絕。”

楚瑜嘆了口氣:“你聽我說,你家里之前同衛府說過,等孩子兩歲,你便是要回王家的。”

王嵐沒說話,抿了抿,沒有出聲。

楚瑜瞧著的神態,溫和道:“沈佑于你,怕是有心的。”

“這事兒,”王嵐嘆了口氣:“等以后再說吧。這兩年,我只想安安心心守在衛府。”

“可你對他,當真沒有半分意思嗎?”

“大夫人……”

“若是有這意思,有一些話,還是當面說開好。”楚瑜固執道:“你且聽聽他要說什麼吧?”

王嵐聞言,抿了抿,終究道:“那還請夫人稍等,我梳洗后就來。”

楚瑜應了聲,去了前堂,讓人設置了屏風,讓沈佑等在屏風外。

拍了拍沈佑肩膀,平靜道:“我先出去了。”

沈佑應了一聲,看上去似乎頗為張。

過了一會兒,王嵐從房間后饒了出來,手里持著團扇,遮住臉來到屏風后,端正跪坐下來,聲喚了句:“沈公子。”

沈佑一時有些無措,他跪坐在地上,沉默無言。

王嵐和他靜靜等了一會兒,王嵐有些安耐不住:“方才大夫人同我說,沈公子有話要說,不知沈公子,是想說什麼?”

王嵐說完,自己忍不住低了頭。

其實沈佑要說什麼,是猜測出幾分的。近來通信,雖然都是吵吵鬧鬧,可若說對那人心思半分不知,其實是假的。

可是衛榮去了并不久,如此做,過不了心里的坎兒,可是那人寫了信來,又忍不住回。

于是每次告訴自己不過是規規矩矩回信無妨,卻又在深夜里輾轉難眠,唾棄自這份放浪。

如今沈佑來了,更覺不好,怕對方說出來,也怕對方不說,心中忐忑難安,只是覺得,若是說出來,便拒絕了吧。

真的喜歡,那麼會等

若是不能等,那就算不得喜歡。

于是做好了所有盤算,王嵐這才開口,卻在開口后,久久不聞人聲,直到許久后,才聽到對方沙啞的聲音:“沈佑來此,是特意來向六夫人,請罪。”

他一句話頓了三次,說得極為艱難。王嵐有些詫異:“你有何罪相請?”

沈佑閉上眼睛:“害衛家之罪,沈佑,特來相請。”

聽到這話,王嵐睜大眼睛,沈佑卻是在黑暗中找到了那份堅定。

其實來時就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如今又怕什麼?

面對衛韞那雙眼睛時他都沒怕過,如今不過是屏風后一個小姑娘,他有什麼好怕?

沈佑聲音平緩,慢慢說出自己的生平。

他出生于煙花巷,因母親當年城破時被北狄擄去,賣北狄為娼,他在北狄長到十三歲,盡屈辱,母親也被折辱而亡,直到一個將軍攻下那座城池,救出所有大楚百姓。

他為報母仇,被那位將軍帶回去,培養為了一名細,十七歲回到北狄,投北狄軍營之中,為二皇子蘇查手下先鋒

然后他拿錯了消息,然后衛家七萬人死于白帝谷。

他跪俯在王嵐前,沙啞道:“我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卻也知道,衛家之事,與我必有關系。沈佑雖為小人,卻未失良知,輾轉反側,借以殺顧楚生之機,特意前來衛府自首。”

聽到這些話,王嵐整個人都是愣的。

看著外面這個人,心不知該是什麼緒,聽見丈夫亡故相關的經過,眼里忍不住蘊滿熱淚,卻也知如此哭泣,在人前失禮,只能是道:“這些話,沈公子與侯爺說過便好,事已至此,沈公子向妾請罪,又有何意?”

“人已不復……”王嵐聲音里帶著哽咽之聲:“縱使怪罪,妾奈何?”

這哭聲將沈佑所有話堵在齒間,讓他所有話語都變得格外卑劣。

他本想說,之所以向夫人請罪,是因在下有求娶之心,愿赴湯蹈火以贖此罪,夫人垂憐。

然而這哭聲將他的話狠狠堵住,他再如何,也說不出這樣的話語。

于是他跪在地上,許久后,只能道:“夫人方才生產,切勿太過傷心。沈佑有罪,愿為夫人做牛做馬,哪怕夫人不愿,沈佑也要為夫人效犬馬之力。”

“你走吧!”

王嵐不愿再聽。

對間接害了自己丈夫的人有了那樣的心思,這當是何等難堪?

從悲傷化作屈辱,提了聲道:“勿再相見,你速速出去吧!”

沈佑沒說話,他聽著這話,便已明白。

對于王嵐來說,或許這一輩子,都不愿再見了。

沈佑跪趴著,他忍不住,慢慢抬起頭來。

屏風之后,依稀只能看見一個人影,然而他卻清楚記得,第一次撞見時,那眼中盈盈水

他哪里是見了就暈頭?

也不過是這眼睛瞧進他心里,他方才懂了這份惻之心。

他貪婪看著那屏風之后。

這份,說已是山盟海誓,那未必有。

可是這份淺淺心,對于沈佑來說,卻是頭一次,這是他頭一次來華京,來南方,這里如他所想,風景致細膩,便連一份喜歡,都能溫又纏綿。

他聽著那哭聲,終于是慢慢垂下頭去。

“聽夫人吩咐,沈佑這就退下了。”

說著,他叩首行禮,站起來,行到門口,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回頭。

“六夫人,”他看著那屏風,沙啞開口:“此言雖然不齒,可我對六夫人,確有真心。”

王嵐微微一愣,沈佑轉離開。

夾風帶雪,一如他平日在北方那樣干凈利落的作風,再無回頭。

王嵐慢慢抬起頭來,見屏風外只有樹枝在風中輕輕搖曳,,終于是忍耐不住,啜泣出聲。

楚瑜便就站在長廊上,雙手攏在袖間,斜斜靠在長柱上,見沈佑走過來了,直起子,平靜道:“說好了?”

“嗯。”

兩人走了,楚瑜送沈佑回地牢:“你大概要在衛府再待一陣子,事沒查清楚,姚勇不死,你怕是不能出去。”

“嗯。”

沈佑應聲,楚瑜見他的神,淡道:“談得不好吧?”

“應該的。”

沈佑平靜開口,楚瑜想了想道:“你一開始既然對六夫人有心思,為何不早說?”

沈佑沉默不語,許久后,他終于道:“我本沒有這個心思,不過是隨意客套應付,牢中我不知道做什麼,來了信,我便回信。”

說著,沈佑抬頭看著天空,慢慢道:“等后來有了心思,我便不敢說,也沒打算說,等我離開衛府,這事兒也就了了。”

“如今呢?”

沈佑沒有說話,好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娶。”

他抬頭看向楚瑜,楚瑜頓住步子,頗有些詫異。沈佑目堅定:“方才同你說話,我想得清楚。你說得對,我今日就算死了,又有何意義?白帝谷一戰,疑點重重,絕非我一人之過,我會幫著小侯爺查清真相。等我幫衛家報了仇,我再為做牛做馬。這輩子喜歡我,那很好。不喜歡我,那也無所謂。”

“你同認識不久吧?”

楚瑜有些不理解這樣的,沈佑輕輕笑開:“我沒喜歡過人,實話說,如果只是一個普通小姑娘,拒絕了我,那我離開就是。可是六夫人。”

沈佑眼里有些苦

衛家的六夫人,他欠了衛家,欠了

哪怕不喜歡,也該補償

守在邊,是贖罪,也是追求。

他不知道哪一天會放下,哪一天自己會心安。但是這條路,他卻想走。

楚瑜明白他話語里的意思,兩人沉默著,聽見一個清朗的年聲響起來:“你怎麼在這里?”

楚瑜和沈佑回頭,看見衛韞站在長廊前,他盯著沈佑,皺著眉頭。楚瑜正要解釋,就聽沈佑笑了一聲道:“老子神通廣大將你衛大夫人迷得七葷八素……”

話沒說完,衛韞便一袖子直接把人翻滾進了庭院。沈佑翻起來,大罵道:“衛韞我草你……”

音還掛在里,衛秋就直接塞了一個布團進沈佑里,著沈佑下去。

衛韞轉頭看向楚瑜,楚瑜有些尷尬道:“他胡說八道……”

衛韞點點頭:“我知曉,”說著他轉道:“嫂嫂可打算去飯廳用飯?”

“是時候了。”楚瑜點點頭,同衛韞一同往飯廳走去,衛韞雖然沒開口,楚瑜卻趕把沈佑帶出來的事兒添油加醋說了一通。

衛韞皺著眉頭聽著,有些疑道:“嫂嫂的意思是,沈佑看上了六嫂?”

“是了。”

楚瑜點點頭,打量著衛韞的神,猶豫著道:“我想你的確不大喜歡沈佑……”

衛韞明白楚瑜指得是什麼,他搖了搖頭:“此事我分得清楚,我只是有些好奇,”衛韞笑起來,神溫和道:“他這樣一個人,竟也會死心塌地喜歡一個人。”

“遇到那個人,誰都一樣。”楚瑜笑了笑,抬手拂過自己耳邊碎發。衛韞轉頭瞧,見那花苞落在枝頭,恰好掛在楚瑜后,他忍不住開口:“喜歡一個人,真會喜歡到為放棄所有嗎?”

楚瑜有些詫異,隨后想起來,十五歲的年,怕正是好奇時候。

輕笑:“那要看你有多喜歡了。”

衛韞皺起眉頭,似乎認真思索起什麼。那貓兒一樣的眼如琉璃干凈漂亮,楚瑜瞧著他認真思索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

“小七,”拍著他的肩:“若你日后喜歡上一個人,一定記得告訴嫂嫂你的心得。”

“想必,”楚瑜彎著眉眼:“是極有意思。”

衛韞瞧著子笑若春盈堂,只是靜靜看著。楚瑜有些奇怪:“你怎的不說話?”

衛韞面無表點了點頭,應聲道:“好。”

說完之后,衛韞轉過去,從手下開,往飯廳走去。楚瑜鼻子。

哦,就知道,衛韞最近不開心。

而衛韞只是想著他跪在祠堂里,看著衛珺牌位那一刻的覺。

他覺得有什麼呼之出,卻又不敢言語,于是他不聽不言,只覺得一日復一日抑下去。

春花已經開始蓄勢,綠葉出枝芽,年素玉冠行于木質長廊之上,手握暖爐,合著春,竟讓楚瑜有一瞬間覺得目眩。

看著對方的背影,楚瑜忍不住回頭,詢問晚月:“你說小七是不是長高了一些?”

晚月抿一笑:“小侯爺畢竟長大了呢。”

楚瑜微微一愣。

是了,早晚有一日,這個年會長大。

他會有比及他父親的優秀俊朗,會如十三歲那年城時那些華京子所盼,堪稱一聲,衛家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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