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書舉著燭臺，昏黃的燭火搖曳著，映襯得面前這位素來淡雅持重的皇姐臉上呈現出了的紅暈，看起來有些人，連手足無措的樣子都顯得可。

就是懷里鼓鼓囊囊的，有些煞風景。

“皇姐若是需要什麼，直接告訴朕便可，何必親自屈尊來取呢。”

“無妨無妨，本宮鍛煉鍛煉。”

“那敢問皇姐，是如何知道朕這書房的暗門的呢？”衍書的眼瞇了瞇，出危險的氣息。

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總不能說這一切都是書里寫的？

但心慫人不慫，搖壯了膽子抬起頭直直看著衍書的眼睛，冷笑一聲：“本宮怎麼知道的，皇上心里難道不清楚嗎？本宮還沒問皇上為何藏著先帝的詔而不發，皇上倒是先追究起本宮來了？”

衍書眼神暗了暗，父皇寵搖他是知道的，只是未曾想到竟然寵至此，連書房的暗格都告訴了。

遂沉聲問道：“皇姐可知詔里寫了什麼？”

“本宮自是知道。”

“那皇姐可知得了封地封號后便無詔不得再宮了？”

“本宮自是知道。”

“那皇姐可還是執意要公開這詔書？”

“自然。”

書房里陷了短暫的沉默。搖只覺空氣仿佛停滯了，兩人之間彌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的氣氛，只是這詭異的覺究竟是什麼卻不大清楚。

“為何？”衍書率先打破了沉默。

搖一時還未反應過來：“什麼為何？”

“為何執意要離開皇宮。”衍書垂下眼，細細地看著眼前的人，似乎想看出什麼來。

衍書的眼很好看，是狹長的眼，眼角上挑，瀲著桃花意，看得搖臉上愈發滾燙。穩了穩心緒方開口道：“本宮擔心宮里不夠住。”

“朕尚在東宮時，莫說太子妃太子良娣，便是個通房丫鬟也不曾有。如今先帝新喪，朕也下了旨意，平民百姓一年不得婚嫁，皇親國戚三年不得婚嫁，后宮采選亦三年不得辦。如今東西六宮除了兩三位無子的太妃，便只有皇姐你一人了，倒是不知何來的不夠住？”

衍書頭得愈發低了，說話間溫熱的氣息帶著龍涎香的味道撲到搖的臉上，有些不過氣來。

衍書見搖不說話，繼續開口道：“若皇姐嫌這偌大的后宮不夠住，那弟弟這崇華殿讓給你住，你看可還使得？”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搖覺得自己快呼吸不過來了，一把推開他：“皇上莫鬧。”

衍書直起子，看著眼前雙頰緋紅神間沾染著慌的子，正了神，冷聲道：“朕不曾與你鬧，你既然敢深夜潛書房盜取詔書，那擇日登一登崇華殿又有何不可？皇姐，朕可不知你什麼時候做事竟這般膽大妄為沒有章法了？”

搖也聽出了他聲音里的冷意，穩了穩心神，開口淡淡說道：“衍書，姐姐從小不曾和你爭過什麼，母后偏心，我不怨，讓我去相國寺，我便去，你要的，我都給。我今天來，無意置你于不利，我只是想拿回屬于我的東西而已。這是父皇留給我的，你可知父命君命不可違？”

搖平靜淡然地說完這一長串話后暗暗地鄙視自己：垃圾，居然打牌，看不起你！

搖和衍書作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姐弟一起玩耍長大，但是因為母親偏心所以搖懂事得早，凡事就都會讓著弟弟，照顧弟弟，年時兩人的不可謂不深厚。

只是此后一去相國寺便是七載，回來已是是人非。

再之后回宮的四年間，衍書很忙，搖也很忙，一個忙著理太子事務，一個忙著暗太子伴讀，兩人變得客氣又疏離。

可是搖知道此時此刻的衍書心里還是惦念著些許兒時的分的，這些分是在往后日子里的種種猜忌中才消磨殆盡的。

因為是作者，所以必然是最了解衍書的人。

果然，聽得一聲“衍書”后，新帝緩了神，連語氣都溫了幾分：“皇姐可是想好了？”

搖點點頭。廢話，這詔書里的東西可是謀反大業的最好的起點啊，是安立命的本。

“那好，登基大典之后便是你的冊封大典。”

搖很詫異，這就搞定了？說好的砍頭呢？這個衍書這麼好說話？象征地頒個圣旨不就行了嗎，居然還搞個冊封大典？難道是為了收買人心，真是君！

搖暗自腹誹時，衍書似是想起了什麼，又開了口：“只是長公主府尚未修建完畢，得委屈皇姐再在廷一了。若是不嫌棄，便把春殿做大堂，渡夏殿做膳房，拾秋殿做寢殿，落冬殿做書房，勉強湊合過個一年半載。”

搖了角，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四個殿應該是分別位于大楚后宮東南西北四個宮的主殿。

這是還記著說擔心宮里里住不下呢。

果然自古君王多小心眼。

三月初七，楚高祖皇帝駕崩半月有余，新皇行登基大典，改年號為昭安，大赦天下，開恩科。

先皇去，新帝繼，都是大事，卻都不是新鮮事。

新鮮事是登基大典后接著的冊封大典。

冊封的是大楚朝唯一的公主，也是大楚朝第一位長公主。

“奉天承運，承先帝詔曰：

資爾搖，乃朕之長也。生于開國之日，命帶祥瑞之格，祈國七載，令行清懿，婉順有加，寶婺凝輝，端義厚德。是用封爾為天樞長公主，賜之金冊，封越州之地，同藩王之制，食邑萬戶，歲銀萬兩，米五千石，賜免死金牌，三世蔭。徽章載茂，永綏后祿。欽此！”

簡而言之，就是老子有個大兒，生的時候正好是建國的時候，所以肯定命格吉利。還去寺廟為國家祈福了七年，長得好看，格又好，品德還很端正。所以我要封為大長公主，給最大的地，給藩王一樣的軍權，讓為大楚朝最大的地主，還要給免死金牌，三代可用。

話是這麼個話，理是這麼個理，可是規矩不是這麼個規矩。

歷朝歷代以來，封長公主的多了，從龍有功的，格外寵的，也都有封地和食邑。但是像這般封地為一整個州，涵蓋整個富饒的江南六府，還像藩王一般擁有三萬治軍權的長公主，這可是第二個。

頭一個是在前朝的前朝，后來那個公主叛了，自立為王，開啟了八王之，國土割據，戰火紛飛，整整過了一百多年才被重新統一，統一之后便了前朝大越朝。

此后幾百年來公主掌權便是大忌。

可是這個搖公主，不僅封了這麼個大長公主，得了這麼些封賜，還得了個“天樞”的封號。

“當年父皇給取名時說‘此必是祥瑞命格，便搖，破軍星，象征祥瑞。’現在又給賜號天樞。清毓，你說父皇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衍書立在太和殿外，看著百層階梯下浩浩的公主儀仗，微微勾起角，似乎帶了些嘲諷，問道邊的臣子。

晏清毓拱了拱手：“臣不敢妄言。”

衍書又自嘲般地笑了笑：“罷了罷了，朕知你說不得。”

天樞，貪狼星，主戰爭、權力、統治。父皇把搖給了，又把天樞給了，北斗七星一尾一頭全給了。

北斗星謂之七政，天之諸侯，亦為帝車。

父皇是存心不想讓自己這個天下坐得安穩嗎？

而此間搖正穿著華服，一步一步踏著丹陛石緩緩而上。

大楚尚黑，搖的禮服是一襲玄的宮裝長，開闊的立領正好出白皙的脖頸和纖巧的鎖骨，銀白的束帶襯得腰盈盈一握，寬大的擺在后迤邐展開，上面繡著繁復的圖騰。

圖騰非花非草非鳥，而是用銀線繡上了大楚的山河地圖。

行走間銀熠熠，氣帶山河，華貴又古樸。

據說這套華服也是先皇留下的。

觀禮的群臣和皇親看明白了宮上的圖案后皆咋舌不已，卻不敢言語。

搖每上一層，便能看清衍書的臉一分，知道他并不開心。

搖自然很明白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這就是為何原先的設定里衍書要下這封詔書而不發，這也是衍書為何枉顧誼對一介流忌憚至此，尤其在弄清楚搖世后，這般的猜忌敵意更是達到了頂峰。

有的東西，一旦生了，就是原上草，野火也燒不盡。

既然這一切已經存在，那不如讓自己早早得到，早早公之于眾，用天下悠悠眾口堵你衍書殘害手足之心。

我，搖，是祖皇帝親封的大長公主，位居超品，制同藩王。

我，還是安曉，掌握你們每個人的命運和過往。

我，無所畏懼，謀反必能功！

帶著這樣的迷之自信，搖覺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出了品格，走出了風采，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就是瑪麗蘇文的大主，真他媽爽啊！自己回去后再也不寫文了，一定要爽文爽到底！

而衍書正看著那個著華服拾階而上的子。照耀著，銀繡金冠都在熠熠生輝，卻都掩蓋不住雙眸里的流溢彩。的眼睛那麼明亮，的笑那麼自信無畏，仿佛此時此刻已經坐擁了天下。

他的皇姐好像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