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時沒再逗，給碗里舀蝦球：“你多吃一點。”

他們聊了些什麼長安后來都不太記得了，只知道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麼多話了。

原來這就是聊天啊，不是為了治病，也不是與人爭吵，就是說自己想說的，而對面有個人愿意聆聽。

最后一道甜品上桌的時候，長安已經吃不下了。左時道：“我聽過一種說法，孩子都是用另外一個胃來裝甜品的，你試試，這個草莓布雷應該很好吃。”

長安了肚子，從不知道自己還有“另一個胃”，但甜品口有很濃郁香甜的草莓味，確實讓人停不下來。

吃得忘形，鮮草莓醬糊在周圍了也沒察覺，左時也只是默默看著微笑reads;。

酒樓里來得較早的賓客已經陸陸續續散了，有包廂的客人從樓上下來，談興正濃。

長安聽到悉的聲音，忍不住回頭看，走在最后的那個人不是駱敬之又是誰？

他正跟旁面生的人說話，時不時輕輕點頭，溫煦又耐心。

長安記得他說今天有聚會的，只是不知道地點，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

很歡喜，推開椅子站起來，朝他跑過去。

“敬之，你也來這里吃飯？”

不知是不是的錯覺，一出現，那些原本侃侃而談的人都停下了，周圍有幾秒鐘的安靜，陌生的眼睛全都朝看過。

駱敬之的手正比劃著什麼，這時也突兀地停在半空，半晌才慢慢垂下去。

眼前的人材小，揪著他的袖子努力靠近也比他矮了大半頭，何況他一腳還踩在樓梯上，更顯得小。面容稚氣，神思簡單，剛吃完東西，上還糊著草莓醬，自己卻渾然不覺。

周圍的氣氛驟冷，難堪卻一點點爬上他的面孔，他想甩開，甚至裝作不認識，可偏偏辦不到。

特征太明顯，大家都知道是他的妻子。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艱地開口，只問出這麼幾個字。

長安咧開笑，朝后指了指：“我跟左時來吃飯，我請客的，要謝謝他……在黎救了我的人就是他！”

很興，沒頭沒腦地說著，不知道那段經歷的人大概會以為是異想天開地編故事。

駱敬之朝跑過來的那個方向看去，小方桌上只留殘羹冷炙，服務員已經開始收拾碗盤，桌旁卻一個人都沒有。

他抿了盯著瞧，又上前一步，踏上臺階，湊到他跟前來，友善地朝他邊的人笑：“你們是敬之的朋友嗎？”看到齊妍，又笑得更開懷，：“妍姐。”

氣氛莫名尷尬起來，駱敬之整個人如繃的弦，好像一下就要斷了。

“你臉上沾了東西，干凈。”

他聲音低沉極了，仿佛墜了千斤重的石塊，要埋進地里去。

長安茫然地手了，到紅的草莓醬，哎呀一聲，囁嚅道：“……不小心沾到了。”

手指也變得黏糊糊的，不知往哪里，有點不知所措，出傻氣的表。

站在駱敬之旁的高薇從包里翻出巾遞到手里：“用這個吧。”

長安就站在那里，完了又手，然后才靦腆地說了句謝謝，又想起齊妍跟說的，謝人家要問問姓名，于是問：“你什麼名字。”

“我高薇，是敬之的……老同學，以前在同一家醫院實習。”

單是老同學三個字，不知就深藏幾多曖昧、幾多故事，可惜長安不懂，只是單純地羨慕，羨慕這個孩子比大不了多，卻有好的頭腦，可以站在敬之邊，做他的同學和同事，聽得懂他講今天又遇到什麼疑難雜癥，救回什麼樣的病人。

高薇見盯著自己看，也靜靜地打量。

其他人不知什麼時候都已經到外面去了，齊妍折回來打圓場：“續攤的地方我已經訂好了，長安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就在旁邊的ktv，大家一起唱歌reads;。”

“我不會唱歌。”

“那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長安這才想起來左時還被晾在一邊，回頭夠著脖子看了看，卻不見人，趕擺手道：“不用了，不用送我，我還沒付賬。付好帳，我自己回去。”

駱敬之說：“這里離你家起碼十公里路，你怎麼回去？”

“我剛才是跟左時一起打車來的，等會兒也打車……”

話沒說完，看到駱敬之臉不好，約意識到他是生氣了，眼睫垂了垂：“那敬之你回家嗎，我可不可以坐你的車？”

不可以。就是這樣，他不知道口中的左時是誰，但此刻他也沒那個心境跟一起回去。

“你沒聽齊妍說嗎？我們的聚會還沒結束，你能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到了家門口，讓王嫂出來接你。”

他出了方案，不給其他選擇的余地，對旁的高薇說：“走吧，我們出去，別讓大家等。”

他頭也不回地往外走，高薇又看了看長安，也跟上他的腳步出去了。

齊妍不忍心丟下一個人，言又止：“長安……”

再駑鈍，再稚，也是有的。長安已經通男之事，懵懂地了解夫妻之間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很在乎，也被著。這時被公然拋下，被有點嫌棄的目看著，自己只能看著駱敬之的背影越走越遠，沮喪就像決堤的水一樣漫上來，淹過腳，淹沒口，得不上氣，也邁不開步子。

“妍姐，敬之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慢，眼睛里空茫茫的，很無助。

齊妍答不上來，發覺離了心理醫生的份，不在咨詢診室那方天地里，也不是天下所有的煩惱都能給出準確的答案和建議。

門外其他同學等不及了，齊妍齊妍地著，回頭應付說馬上來，再回轉，發現長安已經垂著頭往門的另一邊去了。

夜中依稀有人靠著黑的車等，穿著黑的服，背站著，看不清臉，齊妍只匆匆記下了車牌。

…

左時看到長安出來，摁滅了手里的煙，什麼也沒問，只打開車門道：“上車，我送你回去。”

長安不知道他從哪里變出一輛這麼大的車子來，剛剛他們明明是搭出租車來的。但這時也顧不上問這些，他說送回去，就上了車。

車在市區緩行，開車的人十分穩健，時不時乜一眼，問：“是不是累了，你可以睡一會兒，到了我你。”

長安卻搖頭，忽然睜大眼，驚了一下：“那個……我忘了付錢，飯錢！我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

左時握著方向盤笑：“我付過了，不然你以為他們會讓我們走？”

長安坐直：“你付了，為什麼？我們說好的，我請客。”

不會刷卡，怕上的現金帶得不夠，特地從店里當天的營業款里支取了一部分，現在卻完全沒用上。

左時看著前方，不太在意，卻又很認真地說：“我還不太習慣吃飯讓人掏錢，下次吧，給我點時間適應reads;。”

長安更難過了，請客不，那今天等于什麼都沒做好，還惹的敬之不愉快。

左時看一眼，問道：“想不想兜風？”

“什麼是兜風？”

他笑了笑：“像這樣。”

車子上了高架橋，加快速度，往與家相反的方向去。車頂慢慢往后收攏，夜風灌進來，漸漸整個人曝在夜空里，長安一個激靈，趕閉上眼睛。

坐在車里從來沒覺過，原來車速可以這麼快。

“我、我害怕。”

說怕，車速卻好像更快了，剛才的穩健駕駛倒像是幻覺。

左時的聲音也像沾染了夜風的涼意，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似的傳來：“別怕，你睜開眼看看。”

五十，萬家燈火，樹影颯颯，海邊還有天沒有歇業，明亮得像火圈。長安沒走過這條路，更沒從這樣的角度看過南城，不由驚嘆，暫時忘記了害怕。

車子穿城而過，看遍風景，又漸漸慢下來。長安大概覺到冷，肩膀輕輕一抖，左時就把車篷重新升頂，車里的人又被包裹起來。

“這就是兜風嗎？”長安還在回味，一手摁在車窗。

左時嗯了一聲：“不開心的時候，兜兜風，能讓心好一點。”

“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不是反問，而是虔心請教。是不開心呀，他為什麼就能看得出來，而就不懂別人的緒。

“有些人的心思很單純，都寫在臉上，有些人就藏在心底。”

臉上……有嗎？長安臉，又想到剛才臉上沾了草莓醬，一定很稽。

“那你知道敬之為什麼生我的氣嗎？”像迷途的小兔子，慌不擇路問一個陌生人這樣的問題。

左時卻很篤定：“也許他不是生氣，只是看到你和別的人在一起，不高興罷了。”

“為什麼？”

“男人喜歡獨占，就像你喜歡的服，不希被別人拿走。”

是說敬之在意才會這樣嗎？長安并不知道駱敬之在飯店里沒有看到左時的影，但這種說法給的認知，讓先前的沮喪一掃而。

車在長安父母家樓下停穩，松開安全帶準備下車：“謝謝你，左時，你是好人。”

到這一刻終于給他下定義，左時只是含笑看著。

“下次，一定讓我請客，或者你到我店里來吃，不收你錢。”

他點頭：“回去吧，上樓小心。”

下車，提了提背上小小的雙肩包，蹦蹦跳跳地去摁門鈴。

左時重新燃起一支煙，斂起笑意，看著的背影，微微瞇起眼，仿佛換了張面孔。

等長安回到家，從窗邊往下看時，他的人和車都已經消失了，就像剛才也沒有出現過。這才想起來，忘了問他的電話號碼和住址，就連他是做什麼的，也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