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鋼镚兒》第12章

晏航站在原地,一直到看不見初一的影了,他才點了煙叼著,轉慢慢往回溜達。

初一的那句話讓他有些說不上來的覺。

早晚都會走的。

這是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有的想法,除了永無休止的未知,他不會有什麼別的

因為他跟任何地方都沒有聯系。

我來了,我走了,這個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沒有留下我任何痕跡。

所以來來去去也就沒有什麼可慨的。

但現在聽到初一說出這樣的話時,他卻會有些悵然。

他在這里留下了痕跡,有一個上初二的小男孩兒,會記得他。

有一天他回過頭看的時候,會有那麼一些畫面,關于某個城市的記憶會不再只是一個簡單的地名。

回到家老爸已經洗完澡換了睡,桌上的東西也都收拾到廚房了,不過沒洗,都堆在洗碗池里。

晏航跑完步一通吃,這會兒有點兒犯懶,于是也坐到了沙發上愣著。

老爸正在看夜間新聞,除去一二線城市,一個城市也沒多新聞夠一天不重樣的,這些新聞都是下午看過了又重播的,周日還會有個匯總,晏航覺只要老爸在家,他就能背誦當天的新聞。

“明天還跟初一去跑步嗎?”老爸問。

“嗯,跑吧,反正我本來也要跑。”晏航說。

好,”老爸點點頭站了起來,“我去睡了。”

“剛吃一肚子就睡?”晏航看了他一眼,“中年人特別容易發福,你不警惕一下你的肚皮麼。”

“不要妒忌我的材。”老爸了個懶腰,回了屋。

明天要上班,晏航今天晚上得讓自己睡著,他在客廳玩了一會兒手機之后去洗了個澡也回了屋里。

在床上躺了很長時間,完全沒有睡意,他拿過手機點開了微信,看了看朋友圈,在一堆各種商家的消息里看到了一小時前初一發的小表

是個中規中矩的“微笑”。

非常不起眼,要劃拉快一點兒都發現不了。

晏航笑了笑,不知道初一這一個個的小表對于他自己來說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含義。

看了一會兒手機,還是沒睡意,晏航又點了個電影出來。

鬼片。

看了半小時也沒見著,被BGM和主每隔五分鐘一次的尖嚇得半死,于是關掉了。

都嚇神了,簡直神采奕奕。

他只得起了床,去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準備吃藥。

回屋的時候他看到老爸的屋里還亮著燈,離老爸進屋已經一個多小時了,老爸睡眠不錯,特別這種吃了宵夜喝了酒的晚上,基本進屋二十分鐘就會關燈了。

如果真這麼長時間都睡不著,老爸會過來看看他睡了沒,如果他還醒著,就聊會兒,但今天老爸也沒找他。

晏航猶豫了一下,很輕地走到了門口,聽了聽屋里的靜。

很安靜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但是能聞到很淡的煙味兒。

大晚上不睡覺,躲屋里煙,到門邊都能聞到味兒了,這是老爸很見的狀態。

這麼多年,除了行蹤不定和偶爾的傷,他一直過還算健康,這麼煙幾乎從來沒有過。

晏航抬手想敲敲門,但一直到手都舉酸了,也還是沒敲下去。

最后他回了自己房間,吃了兩顆藥睡下了。

藥還是有用的,好歹是睡著了,就是早上醒的時候覺得腦袋發漲。

晏航頂著八十六斤的頭慢慢走出房間,往老爸那邊看了一眼,房間門已經打開了。

他走過去往里看了一眼,老爸沒在里頭,又回頭往鞋架那邊看了看,老爸鞋沒在,應該是出門了。

他進屋把只開著一扇的窗戶全都打開了。

老爸起床有疊被子的習慣,所以判斷不出來他昨天晚上睡沒睡,但屋里還沒有完全散盡的煙味兒證明他就算睡了也沒睡多長時間,這味兒,上半夜應該都在煙。

頂著沉重的頭洗漱完,正考慮著早餐要弄點兒什麼吃的時候,客廳門響了一聲,晏航轉過頭,老爸拎著一兜冒著熱氣的早點進來了。

“你買早點去了?”晏航問。

“你昨天沒睡好吧,”老爸把袋子放到桌上,“我就非常心地去買了,昨天初一跟我說那邊有一家賣早點的很好吃,品種也多。”

“你倆還聊這個了?”晏航把袋子里的小餐盒一個一個拿出來,“跟倆老太太一樣。”

“我們聊的是民生,”老爸說,“老太太哪有我們這麼高級。”

“……哦,”晏航看了看餐盒里的早點,倒的確是種類齊全,而且賣相都不錯,他拿了一盒最喜歡的南瓜餅,咬了一口,“還聊了什麼別的民生嗎?”

“還告訴我菜市場里有幾家賣服的,雖然地理位置很尷尬,但是服質量還可以,又便宜。”老爸笑著說,“不過他說完以后又覺得我們不會上那兒買服,這孩子貧是貧,逗也逗,但還是自卑。”

“就他姥姥那樣,一般小孩兒都得自卑,”晏航說,“他媽好像也……也不怎麼樣。”

平時聊到姥姥,媽媽,這樣的容時,晏航是毫無覺的,但今天卻莫名其妙地磕了。

老爸應該是也覺察到了,輕輕嘆了口氣。

晏航不再出聲,繼續吃著早點。

老爸站起來走到他后:“太子爺,沒睡好是不是又腦袋發沉了?”

“嗯,二百多斤。”晏航說。

老爸手在他頭上抓了抓,輕重很合適,頭皮頓時松快了,他靠到椅背上,讓老爸繼續給他按

老爸從頭頂到腦后,再到脖子后面,再肩,非常敬職敬業。

“晚上回來帶點兒菜和酒,”老爸說,“喝兩盅,聊會兒。”

“聊什麼。”晏航問。

“你想聊什麼?”老爸在他肩上敲著。

晏航咬了,下決心下了能有快一分鐘,他才開了口:“聊聊我媽怎麼死的。”

老爸飛快地在他右肩上敲著的手頓了頓,然后又繼續敲到了左肩:“好。”

初一覺自己要遲到,起床的時候比平時晚了二十分鐘。

他沒有鬧鐘,手機鬧鐘太遲鈍,不是不響,就是響了關不掉,所以他一直靠生鐘起床,要是生鐘失靈,那他睡到中午也不會有人他。

但是起來了會被罵。

績不怎麼樣吧,還有臉睡過頭,”姥姥叼著煙,“連起個床自己都起不來,廢!”

初一沒說話,飛快地洗漱完,抓了書包就跑出了門。

剛從樓道跑出去,遠遠就看到了樓拐角的地方站著幾個人,他又猛地剎住了腳步,轉往相反的方向跑了過去。

那是梁兵和他的幾個朋友,看樣子是玩了一夜剛回來,這會兒正是需要提神振的時候,不是蹬他兩腳就能放過他的,他還是躲開比較好。

只是從相反的方向出去,到學校又得繞路。

早點是沒時間吃了,能不遲到就行。

初一從小學到初中這些年,遲到的次數比個V就能數完了。

他特別不愿意遲到,不愿意在全班都坐好,老師也站在講臺上了才進教室,所以無論怎麼樣,他都要努力不遲到。

今天應該不會遲到,不吃早點一路跑過去,差不多能正好在關校門前趕到。

昨天要不是一整夜都在做夢,沒睡好,他也不至于到天亮了還睡個回籠覺,他有些郁悶。

不過也神奇的,這一晚上所有的夢里都有晏航。

晏航帶著他站在河邊,晏航跟他一塊兒跑步,晏航跟他一塊兒吃燒烤,晏航拿著一個鋼镚兒說:“這是個鋼镚兒。”

其實也談不上神奇吧,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晏航是他一直盼著有一天能跟他像普通人一樣,普通朋友一樣正常流,正常聊天的人。

等了很久,一旦到了,印象就會一直深刻到夢里。

跑到學校的時候,正好值日的老師準備關門,初一拿出了逃命的速度,沖了過去。

跟他一塊兒跑進校門的還有四五個學生,全都被老師攔了下來。

學校在管理很嚴格,關門的時候才進來的都算是遲到,是要被記下來扣分的。

但初一沒有被攔,他從兩個老師邊竄進去的時候老師仿佛沒有看到他。

功了。

兜里穿著小皮的鋼镚兒

果然是的,管用。

李子豪這幾天都沒找他麻煩,也沒來問過他讓他給晏航帶的他帶到了沒有。

初一當然也不可能去把那句話真帶給晏航,在他看來,那句話就跟“你給我等著”一樣的質,就是走個流程而已。

氣氛到了,就得說。

至于說完以后,恐怕這句話的主人都未必還記得。

相比李子豪,梁兵才是會讓初一不安的人。

找他麻煩的那些同學都是偽混混,甚至連偽混混都不算,就是隨個大溜一塊兒找他麻煩。

但梁兵不是,梁兵是真混混。

見了他最好繞道走的那種。

家里那一片居民區的人,提到梁兵都會皺眉頭。

倒不說本事有多大,主要是不要臉。

就連一輩子所向披靡的姥姥,一般況下也不會跟梁兵撒潑。

初一覺得自己倒霉的,上學上梁兵,放學的時候還能到他。

梁兵也不去遠的地方,活范圍就在家里那一片,大概算他的安全區吧,出了這片沒準兒會被別的人收拾。

總之中午放學的時候初一想從晏航家門口那條小街回去,那是他回家最近的路,一般都走這里,結果剛到路口,就看到梁兵一搖一擺地在路上著。

還好是背對著這邊,沒看到他,初一只能往前走,繞遠路回去。

結果繞了一圈剛到路口,又看到梁兵迎面浪了過來。

這是在巡街嗎!

“啊!”初一有些惱火地小聲喊了一聲,只能又掉頭。

回到大街上時,他有些生氣。

已經沒有回家吃飯的想法了,他拿出手機,給老媽打了個電話。

“學校有,有事兒,中午我……”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媽打斷了。

“行了知道了,不回來吃飯是吧,”老媽說,“下午回來的時候帶點兒面條,你那兒還有錢嗎?”

“有。”初一說。

“你爸今天在家,你回來讓你爸把面條錢給你。”老媽說。

“哦。”初一應著。

打完電話他就沒了目標,在街上轉悠了一會兒之后過了橋,想去吃碗面。

走了兩步他停下了,晏航應該就是在這邊的西餐廳打工?

他突然有些激,一邊往里走,一邊掏出手機給晏航發了個消息。

-你打工的那個西餐廳是哪個啊?

等了半天晏航也沒回復他,他看了看時間,突然反應過來這會兒正是吃飯的點兒,晏航估計正忙。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把手機放回兜里,順著路往前走。

沒多大一會兒就看到了一家西餐廳,門口還放著招人的牌子。

他停下來往里看了看,應該就是這家?不過沒看到晏航。

他猶豫了一下,往旁邊的一棵樹那兒靠了靠,繼續往里看。

也就兩三分鐘之后,里面走出來了一個人,初一沒敢看臉,怕萬一是哪個服務員看他在這兒杵半天了來問。

“進去嗎?”這人走到他旁邊問了一句。

“啊。”初一聽到了這個聲音才抬起了頭。

晏航穿著餐廳的制服,黑底兒紅邊,還扎了個圍

制服非常難看,跟他們的校服能一爭高下了,不過晏航穿著卻順眼的。

“請你吃飯,”晏航偏了偏頭,“來。”

初一跟著他進了餐廳里。

很香。

整個餐廳里都彌漫著食的香氣,有烤點心的香味兒,有咖啡香,還有各種牛排豬排羊排的香。

這是他第一次進西餐廳。

去年的時候小姨要帶他去吃西餐,結果老媽不讓他去,最后小姨只能打包了兩份牛排過來給他。

姥姥一邊吃一邊罵了一晚上。

初一小心翼翼地吃了幾口,味兒都沒嘗出來。

“坐這兒吧,”晏航把他帶到窗邊的角落里,“等我一下。”

“晏航,”初一住他,“你下,班了嗎?”

“下班了,這會兒流吃飯,”晏航說,“踏實坐這兒等我。”

“嗯。”初一點了點頭。

晏航走開了,他還是有點兒張,店里這會兒有幾桌客人,都低聲細語地邊吃邊聊著,看上去很高級。

他穿著破校服往這兒一坐,怎麼看都像是進錯了門的。

好在晏航很快就過來了,手里端著份披薩,還有兩杯飲料。

初一趕站了起來,準備過去接。

“坐著,”晏航說,把披薩和飲料都放到了桌上,“后廚沒有門兒你是不是還想進去幫人洗碗啊?”

“也,行。”初一笑了笑,坐回了椅子上。

“還給你要了個牛排,”晏航說,“一會兒就好,想要什麼兒?”

兒?”初一愣了愣,看著面前的飲料,“不是有,有兒,了嗎?”

“黑椒吧,”晏航樂了,“我喜歡黑椒兒。”

初一還是沒回過神,一直到晏航笑著走開了,他才反應過來,說的是牛排上澆的兒。

等牛排的時候,他看到晏航給兩桌客人上了菜。

很好看。

晏航的作很自然,但每個作都著帥氣,他甚至看到有一桌的小姐姐拿了手機出來拍。

初一覺得很啟發,于是也拿出了手機。

看到晏航端著一個大蓋子蓋著的托盤過來的時候,他把手機很蔽地對準了晏航。

但是。

一直到晏航走到跟前兒了,手機的快門才咔嚓響了一聲。

拍下了一個巨大的模糊的冒著白氣兒的蓋子。

不過相比拍失敗,手機這個咔嚓聲才是最讓初一郁悶的。

“你是想拍我還是想拍牛排。”晏航掀開蓋子,看了他一眼,角的笑都快不住了。

“你,”初一看著牛排,“手機不,不配,合。”

“你這手機該換了,”晏航把黑椒澆到了牛排上,坐了下來,“我爸有個剛換下來的手機,就用了一年,你要不拿去用吧?”

“我,有,”初一說,“新的。”

晏航看著他。

“蘋,蘋果呢,”初一嘆氣,“小姨送的,沒敢讓,我媽知,知道。”

“那你上回拿鞋回去你媽也沒說什麼啊,一個新手機還不讓用?”晏航說。

“小,姨的,不行。”初一看著牛排。

“牛排你的,”晏航拿起了一塊披薩,“披薩咱倆一塊兒吃。”

咱倆。

一塊兒。

初一突然有種很舒適的暖意。

暖完了才想起來:“你不,不吃……吃不,飽吧?”

“說繞口令呢你,”晏航笑了笑,“我今天心不好,吃不下東西,你盡管吃。”

“哦。”初一猶豫著拿起了刀叉。

刀叉怎麼用在電視上倒是看過,不過還是第一次這麼著吃,他切得很小心,怕一不小心把甩到晏航那邊去。

晏航也會有心不好的時候。

那麼自由灑無所顧忌的晏航,也會心不好?

“你……怎麼,了?”初一小聲問。

“晚上要跟我爸聊天兒。”晏航說。

初一叉著塊看著他,沒聽明白。

“有些事兒你很想知道,但是又很怕知道,”晏航一邊吃披薩一邊說,“覺得不知道才最好,可真不知道又覺得活得都不真實,知道了吧,又有可能本來就都是虛的。”

初一愣了好半天也沒聽懂晏航說的是什麼:“你說中,中文也,能說得跟,跟英,文一樣啊。”

“靠,”晏航笑了,“文盲。”

“我上初,中,”初一說,“文盲。”

晏航一下笑得不行,靠在椅背上好半天都沒停下來。

初一看著他,覺得晏航笑起來很好看,看上去也很開心。

為什麼還會心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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