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驅魔長史

當天下午，雨水淅淅瀝瀝，竟依稀有點涼意，四人便充滿了迷茫，坐在屋簷下看雨。

“我祖父說，讓我上長安城來收妖。”裘永思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說：“能鍛煉膽量，幾位兄弟，我學藝不，你們收妖的時候，可得多多照顧小弟。”

鴻俊說：“我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倆……呃。”

“你的武是什麼？”莫日朝阿泰問道，“看你一把扇子，應當使得不錯。”

“我最大的法寶，還沒有亮出來。”阿泰一笑道，“告訴你們也無妨，親的朋友們，是這把琴。”

說畢阿泰拿起自己背後的一把爾特琴，鴻俊從小對法寶就十分喜歡，初時只是與阿泰剛認識，不好細問，現下稍了些，便了那把琴，問：“這把琴？”

“對。”阿泰點頭笑道，“這把琴是我去世的爹傳給我的，妖怪出現的時候，只要掏出這把琴，用這一頭朝著敵人……”

鴻俊說：“然後彈什麼曲子？”

“不。”阿泰搖頭道，“掄起來，直接用琴砸它們的頭。”

鴻俊：“……”

阿泰誠懇地說：“這琴在我手中輕若鴻，但砸下去時重逾泰山，哪怕是龍，也能一下砸死。”

“不要說了……”鴻俊一手扶額，推開阿泰湊過來的頭。

“人弟弟。”阿泰湊過來，看著鴻俊的雙眼，阿泰的雙目靛藍如海，配上他的笑容，簡直讓人無法拒絕。

“你有什麼心事，有什麼憂傷？”阿泰心疼地說，“眉頭為什麼總是皺著？這麼好的生活，我彈奏一首曲子給你聽好不好？”

莫日終於聽不下去了，一手環過鴻俊肩膀，以手臂擋住阿泰：“你不要欺負他，他什麼都不懂。”

鴻俊確實很心煩，哪怕了幾個新朋友，心燈卻沒了，飛刀下落不明，捅出的簍子完全無法代，本想到了驅魔司後開始收妖再想辦法慢慢尋找，沒想到未來一片迷霧。

鴻俊說：“確實有點……麻煩。”

“什麼麻煩？”莫日說，“說出來，大夥兒幫你？是不是妖怪？”

“妖怪？！”裘永思頓時整個人坐直了，說，“真的假的？長安有妖怪？”

阿泰說：“若能為你效勞，是我最大的榮幸。”

裘永思有點悚，說：“只要別挨太近，別的幫忙還是可以的。反正我也得練膽量……你說吧，什麼妖怪？”

“我再想想辦法吧。”鴻俊心生，說，“實在不行，我會說的。”

“也對。”莫日笑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你能行。”說著拍拍鴻俊肩膀。

雨漸漸地停了，阿泰又說：“好時不容虛度，不如我們來高歌一曲如何？”

“大夥兒先手打掃，收拾幾間房出來罷。”莫日一拍膝蓋，起說，“畢竟今夜多半還得睡此。”

“睡長安客棧。”阿泰說，“走，我請客？”

“我還是睡這兒吧。”鴻俊說道，“趙子龍睡客棧裏，魚腥味太大，也怕萬一嚇著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點喜歡這地方了，一路漂泊過來，看見天井裏那棵高大的梧桐樹時，多多便有點悉的覺。莫日不挑地方，便答應跟著鴻俊住，裘永思想來想去，也隨兩人，阿泰只好改變主意，決定留在這個破破爛爛的驅魔司裏。

傍晚，長安城紅霞漫天，連著下了三天的雨，關中正式秋。

封常清左手拄著杖，右手握著李隆基的聖旨，一步步從龍武軍駐地走出來。李景瓏人高馬大，右臂下卷著一捆鋪蓋，本讓家中僕役送回去，封常清卻堅持，令他從龍武軍大門一路走回家。接街上長安百姓的注目禮。

李景瓏接到調職令後，收拾了鋪蓋要回家，簡直盡了折辱，沿街百姓看見他，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敗家子又被龍武軍趕出來了。

“嘿，調任大唐驅魔司。”封常清握著聖旨，一瘸一拐地走在前，不知是嘲諷李景瓏還是嘲諷自己，說：“當真是個好差事，右相親自統領，一夜間便連升兩品！”

李景瓏沉聲道：“我不走了。”

路邊百姓指指點點，令他如芒在背，封常清回，用拐杖打他，怒道：“從平康裏跑出來時，怎麼就不怕遊街丟人了？”

李景瓏只想將鋪蓋狠狠摔在地上，走人了事，然則孝之一道，卻是為人之本，李景瓏父母早逝，封常清雖是表親，這些年裏卻時時提攜著他，若在街上忤逆了兄長，這一輩子便再也無法抬頭做人，只得忍了。

“遊街，丟的是誰的臉？”封常清悲歎道，“丟的是我這張老臉吶！”

李景瓏跟在封常清後，沉聲道：“向使當初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遲早有一天將真相大白。你既不信我，又何必今日召來在場之人，細細盤問？你早已心知肚明，我曾不曾撒謊！”

封常清說道：“你倒是讓陛下看看？你所說的妖在何？！倒是把那人找來，到朝廷上去分辯一番？！你倒是找給我看看？！”

李景瓏氣得全發抖，在巷子口沉聲道：“總有一天，你會看見。”

封常清不語，兩人走過了小半個長安，封常清還特地帶他穿過西市，到得一條巷，李景瓏一手抱著鋪蓋，轉朝巷中走去。封常清直起，問道：“去何？”

李景瓏不答，只快步走進巷中，不想再回封常清家住，終日也是吵架。封常清便拄著拐，踉踉蹌蹌地追了上來，李景瓏不吭聲，在巷一路往前走。

小巷深傳來清脆樂聲，更有人放聲歌唱，夕染紅了巷石磚路，將李景瓏影拖在地上，秋風吹來，蕭瑟之意盡顯。

“你要去何？！”封常清追問道。

李景瓏鐵青著臉，逕自往前，走到小巷盡頭，朝破敗的門一推，左邊那一扇頓時驚天地的倒下去。

“砰！”

倒下的門發出一聲巨響，現出院場面。

院中音樂驀然停了，眾人保持拍手的作，一起盯著李景瓏看。

驅魔司院裏——阿泰彈著爾特琴，鴻俊拿個豁口的小碗用筷子正在敲，裘永思拿著兩竹管打石頭發出咚咚聲，莫日一下一下地跟著節奏拉弓弦。

眾人圍一圈，中央放著個裝了半盆水的木盆。

木盆裏站著一隻長有雙手雙的鯉魚，抬起一擱在盆沿上，雙手揮來揮去，正在跳舞。

門一倒，四個男人一條魚，作不約而同地停住，一臉迷茫地盯著李景瓏與其後的封常清。

李景瓏：“……”

一切因緣生，萬般不由人。

李景瓏仍未知這一生中，究竟有多奇異的力量在冥冥之中推著他，仿佛過往二十年中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在今天，讓他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面前的這扇門。

匆匆一瞥，緣起緣滅，直到他與那俊年對視的瞬間，在他的眼裏，世間萬都已遠去，唯剩下那令他永世不能忘的容。

人生若只如初見，當時只道是尋常。

無數在他心中彙聚為驚濤駭浪，攜著天崩之力，一瞬間悍然衝垮了他理智的堤防，千言萬語，盡化為四個字：

“還我清白——！”

李景瓏一聲怒吼，拔劍，形化作一道虛影，朝鴻俊疾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鴻俊一見其拔劍作，頓時倒退一步，後躍而起，形停頓半空的一剎那，餘下人才反應過來……

“手下留！”莫日喊道。

“朋友！不要大驚小怪！”阿泰喊道。

裘永思喊道：“別怕！”

然而李景瓏的目標卻並非鯉魚妖，而是仗劍直取鴻俊！電石火間，三人驀然覺到一殺氣，暗道不妙，為保護鴻俊，阿泰抖扇、莫日錯格擋，裘永思驀然劍，三人同時出手攔住李景瓏，然而李景瓏已過前院，沖到鴻俊面前！

“他是凡人！”鴻俊喊道：“別下重手！”

鴻俊對他手中那把劍頗為忌憚，當夜正是掉以輕心才被覷機擊破五神，數日間早已在心中演練過無數遍，自然不會再在同樣的地方犯錯，當即左右手各持一飛刀，在空中，兩手持刀朝那柄黑長劍上一搭。

飛刀搭上鏽鐵長劍的一瞬間，神兵擊，迸出一道靈力共鳴，李景瓏瞳孔猛然收，正要變招時，鴻俊卻以不到七寸的飛刀來了招四兩撥千斤，鎖住劍刃來了個旋！

那一下頓時擰著鐵劍來了個旋轉，李景瓏虎口發熱，劍柄飛旋，手而出！

莫日、阿泰與裘永思同時喝了一聲彩，齊齊出手，鴻俊翻摔在地上，還未看清場面，李景瓏便被三人同時按住肩膀，推得直飛出去。

讓別下重手，大家終究收手不及，還是用了重手……李景瓏撞進了前廳，繼而一頭撞上窗門，嘩啦一聲撞出了天井，結結實實摔在天井地上，昏了過去。

鴻俊皺著眉頭，手指被劍刃割傷，兩手上滿是，餘人忙上前檢視，莫日皺眉道：“傷沒有？這人與你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

那鯉魚妖左看右看，眼睛瞄準了門外的封常清，封常清張著，半晌未回過神來，不斷退後，鯉魚妖大喊一聲：“還有一個，別讓他跑了！”

阿泰與裘永思馬上回頭，裘永思右手提劍沖上前去，封常清大喊道：“妖、妖……妖怪！”

裘永思一腳踩在封常清口，劍指其咽，阿泰覷機地拋出兩截繩索，刷地朝著封常清飛去，將他的雙手雙腳牢牢捆縛住。

一炷香時分後，鴻俊兩手纏上了繃帶，李景瓏與封常清兄弟二人被扔在正廳牆角，俱昏迷不醒。

“他李景瓏，是個凡人守衛，那天我在長安城外追一隻妖怪……”

鴻俊原原本本，朝院三人代了經過，說到心燈時，在旁聽的鯉魚妖咳了聲，鴻俊知道興許不該多說，便頓了一頓，略去這一節，代完後，眾人聽得一臉詫異。

“誤會一場。”莫日說道：“這人將你當做妖怪，下手這麼重，幸好沒重傷。”

莫日正要上前去為他解開束縛，鯉魚妖卻拿著一卷東西，敲了敲鴻俊的膝蓋。

“這是什麼？”鴻俊莫名其妙道。

鯉魚妖說：“他們掉在門外的。”

裘永思接過，展開後發現是封聖旨，念道：“門下，今聖天子在位，祥瑞現世，狄公承神皇命設大唐驅魔司尚在，今敕令龍武軍校尉李景瓏充當驅驅驅……驅魔司長長長、長史……”

圍在聖旨前的眾人同時抬頭，瞥向廳昏迷不醒的李景瓏，又同時低頭，瞥向聖旨，裘永思拿著聖旨的手不住發抖，角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