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伏妖錄》第13章

第13章 再回平康

鴻俊手裏拿著一疊紙,背後背著條魚,進了晉昌坊。大清早的趙子龍還在背後睡覺,魚張了張,打了個呵欠。

“我把尋貓的告示出來你說有用嗎?”

“你那鬼畫符一樣的東西,誰看得出來是貓啊?”鯉魚妖說道。

鴻俊四看,趁著清晨人,甩出鉤索,飛上了屋簷,再攀上大雁塔去,一層層逐級飛躍,來到大雁塔頂上,抱膝坐了下來。

碧空白雲,長安千瓦萬櫛,沐浴在清晨微風中。神州大地,人族竟建起如此豪華壯觀的城市,不由得令他心曠神怡。

鴻俊低頭看手裏那疊出門前畫的貓,心想要是在曜金宮就好了,青雄與重明都會與鳥兒們說話,派兩隻鷹隼去找,總比自己快得多。

“吹吹風就回去吧。”鯉魚妖說道,“秋天在外頭總是幹幹的,不大舒服。”

覺他好慘。”鴻俊說,“大家都不容易,我還是幫他找找吧。”

鯉魚妖說道:“同心不能氾濫。”

鴻俊說:“如果找到了貓,以後那些當的,會不會對他好點兒?”

鴻俊昨夜大致也從鯉魚妖那兒,得知了人間有嚴格的三六九等之分,以及李景瓏不得志的原因,雖然不大能完全消化,但基本上可以理解,是因為皇帝與大們都不待見他。

“別傻了。”鯉魚妖說,“人的偏見很難消除,有些人一旦豁出去,會做出比妖族還要惡毒的事兒來呢。誰會承認李景瓏有本事啊,不是自己打自己麼?我看吶,只會讓他繼續找貓找狗吧。”

鴻俊突然念頭閃過,自言自語道:“這只貓是為什麼跑的呢?被什麼嚇著了?”

“你與我想的一樣,只怕是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大雁塔最高一層,突然傳來了李景瓏的聲音,鴻俊嚇了一跳,險些了下去。

他和李景瓏所想居然一樣,都爬到了長安的最高,對著全城景思考。鴻俊便垂下鉤索,讓李景瓏爬上來,在塔頂上坐著。

“你什麼時候來的?”鴻俊心裏有鬼,不住打量李景瓏。

李景瓏答道:“從‘覺他好慘’開始。”

鴻俊尷尬至極,李景瓏卻皺眉道:“方才我去了秦國夫人府一趟,那夜裏,貓不知看見什麼,被嚇著了。貓對妖邪之有著奇特的靈,且認食輕易不挪窩,這長安城裏頭,有幾家比秦國夫人府吃住更好?所以我猜,這件事對貓而言,驚嚇很大,導致它不想再回去了。”

“也許是迷路了呢?”鴻俊問。

“不大可能。”李景瓏搖頭道。

“被藏起來了?”鴻俊又說。

“誰這麼不怕死,敢去藏秦國夫人的貓?”李景瓏說道,“先前六軍搜了整整十來天,更四懸賞,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如無意外,必定是躲在城中某,我猜是個與秦國府相近的地方,走吧。”

鴻俊驀然覺到,李景瓏這人好像非常聰明。

李景瓏攀下塔頂,鴻俊卻轉一拋鉤索,從大雁塔上垂降到附近房頂,再把李景瓏拉上來,兩人沿著房頂一路走,到得盡頭便縱躍過去。

“你覺得長安妖怪多嗎?”鴻俊突發奇想,朝走在前面的李景瓏問道。

李景瓏答道:“妖氛鬼霧,早已一發不可收拾,每到夜中群妖舞之時,簡直已不像你面前的長安。”

“你怎麼覺到的?”鴻俊自己也覺得有點,但覺不似李景瓏這般強烈,每夜三千聲暮鼓敲完後,整個長安仿佛變了個樣,似乎有一些事兒,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發生著。

李景瓏拍了拍腰畔的劍,沒回答。

“是這把劍告訴你的嗎?你覺得長安有多妖怪?”鴻俊又問。

“數以萬計。”李景瓏回頭一瞥鴻俊。

鴻俊想起臨別時重明說過的,長安城中妖族盤踞,可來了這麼久,自己並沒有發現妖怪,是他們藏得太好,還是自己太遲鈍了?

“猴子。”鴻俊背後的鯉魚妖忽然說道。

“什麼?”

李景瓏與鴻俊都一頭霧水,站在東市外的屋頂上,側旁突然飛來一個什麼東西,打在李景瓏臉上,兩人被嚇了一跳,驀然同時轉,卻只聽“嘰嘰嘰”聲不絕,一隻小猴子蹲在東市外碧花堂樓頂上,看著兩人。

“這……”李景瓏正要上前去驅趕,鴻俊卻突然想起,自己那天在集市上放了只被耍的猴兒,笑道:“啊!原來是你!”

鴻俊朝那小猴子招了招手,猴子便拖著鐵鏈,叮叮噹當地跑了過來。逃離耍猴人後,臉仿佛好了些,偶爾還得了好心的百姓一些吃食,手裏頭拿著個發黴的饅頭,不停朝鴻俊遞,讓他吃。

鴻俊只好收了那發黴的心意,順手掰了喂鯉魚妖吃,鯉魚妖不樂意了,說:“這饅頭……”

“你就吃吧。”鴻俊零零碎碎地塞進鯉魚妖裏,又取出飛刀,給那小猴子撬開脖子上鐐銬。

李景瓏說:“耍猴人帶的猴兒,都聽得懂人話,既然跑了這些日子,又在附近閒逛,你就問問它,見過那貓不曾。”

鴻俊心道:對!忙翻出手裏畫的尋貓狀與那猴子看,李景瓏說:“你畫的這貓……你畫的這是貓嗎?!”

李景瓏險些又不好了,差點就從屋簷上摔下去,鴻俊在紙上的畫的就仨大圈套小圈,還有一條歪歪扭扭、如同蟲子般的尾,倆尖尖的耳朵,跟個妖怪似的。

猴子歪著頭,“嘰”了幾聲,示意鴻俊跟自己來,一溜煙地跑了。

“不會吧!”鯉魚妖說,“還真看懂了啊!”

鴻俊忙抱起它,與李景瓏尾隨那猴子,一路到得平康裏外頭,東市開張,下頭已熱鬧起來。李景瓏還有點心理影,遠遠地避著人走,躬起避免被看見。

那猴子剛停下來,鴻俊便看見了,“啊”的一聲。

平康裏流鶯春曉與倚詩欄兩座青樓之間,屋簷盡頭,有一團白的東西,像個撣子一般,一,趴著曬太

“是它嗎?”鴻俊馬上轉頭。

“別張別張!”李景瓏萬萬沒想到,居然找到了!可見鴻俊之運氣,簡直是好得不能再好。抓到了這只貓,揚眉吐氣倒不至於,倒是可以狠狠地打六軍的臉……可是,全城四搜尋都毫無辦法的事兒,居然落在自己手上,這麼輕鬆就解決了?這讓他簡直不敢相信!

“要莫日他們來嗎?”鴻俊問道,“萬一不是呢?”

先前李景瓏自己說的,如果萬一運氣好發現了它,且莫打草驚貓,先通知了再說,誰知道是不是呢?

但方才去了秦國府方知,這貓種昂貴,想必找遍全長安城,也不一定能找到第二隻了。

“不用。”李景瓏低聲警惕道,“他們多半也在懶,先抓了再說,管它是不是,我繞到後面去,你從前頭上,網帶著嗎?”

“有,有。”鴻俊也被他說得張起來。

“千萬不可驚下面行人。”李景瓏又囑咐道,“免得又跑了。”

鴻俊茫然點頭,只見李景瓏比了個手勢,朝下按了按,便躬繞了過去。

“不用跑這麼遠吧。”鯉魚妖說,“只是一隻貓而已。”

鴻俊:“你待會兒……”

鯉魚妖:“免談!我不陪你們包抄!你忘了我是啥?!”

鴻俊想起魚妖也是魚,對貓與熊似乎有種天生的恐懼,只得作罷。只見李景瓏繞了一個巨大的彎,繞得鴻俊都看不見人了,才從近五十步外,變一個小黑點,慢慢地靠近。

鴻俊拿著網,小心翼翼地靠近,儘量不發出聲音,正主兒還一副慵懶模樣,在屋簷上曬著太

靠近了,靠近了,越來越近,中間的貓一隨著呼吸而輕輕起伏,似在睡覺。

李景瓏距離那貓不到一丈遠,停了下來,朝著鴻俊打手勢。鴻俊躬,雙手張著網,一步步過去……

突然間那貓一睜眼,看見了李景瓏,雙方短暫錯愕,繼而李景瓏喝道:“手!”

接著,李景瓏撲了上來,鴻俊則張開網,沖了上去。

李景瓏的理想狀態下,這只貓應該會到他的驚嚇,並朝著鴻俊一撲,正好被鴻俊兜進網裏。然而那貓卻倏然間化作一道疾影,唰地一個側,從李景瓏了過去。

李景瓏:“!!!”

接著鴻俊也一個側,飛速行,跟著也從李景瓏了過去。

“別跑!”鴻俊拿著網,眼看就要抓住那貓時,卻一腳踏空,踩上了一塊松的瓦片,暫態心裏閃過一個念頭——

這只貓太狡猾了!都了!

下一刻,鴻俊離開流鶯春曉,朝著倚詩欄的樓下狠狠摔去,下面全是剛開張的食攤,然而說時遲那時快,李景瓏一把揪住了他,把他拖了上來。

鴻俊看了眼巷子,正對著的乃是個面攤的大湯鍋,瞬間心道好險好險。這麼掉下去,自己不一定有事,趙子龍就只能永遠地留在那口鍋裏了。

“噓。”李景瓏帶著鴻俊朝後一躲,只見那只貓跳進了倚詩欄三樓,沿著虛掩的窗門一鑽,消失了。

鴻俊氣吁吁道:“我盡力了……”

“沒關係。”李景瓏說,“知道在哪兒就好辦了,走!”

兩人飛躍過去,從房檐上輕手輕腳翻了下去。鴻俊低聲道:“我來吧,你不怕又被……”

“還不至於這麼倒楣。”李景瓏低聲道。

倚詩欄乃是長安城中文人最喜歡逛的青樓,別院也佈置得十分雅致。窗後,落地點乃是一條窄廊,窄廊則是一間接一間的房門,外頭依次刻著門牌如“將進酒”“春曉”“玉臺春”等詩名等。

“分頭找。”李景瓏說,“趙子龍也幫忙,還有猴子,鴻俊,你說一聲。”

鯉魚妖本是拒絕的,但鴻俊已經把它放了下來,它只好戰戰兢兢地把魚頭夾在一扇虛掩的門朝裏頭看,猴子則應鴻俊一指,頓時會意,去了另一間房。

“找到以後,你就輕手輕腳地出來。”鴻俊說,“不用你抓。”繼而把鯉魚妖塞了進去。

“你左,我右。”李景瓏低聲說。

日上三竿,倚詩欄中的姑娘們不知都去了哪兒,鴻俊便也進了一間房,四看看,聞到撲鼻而來的脂味,各房中裝飾得典雅豪華,想必住此地的孩都是紅牌,李景瓏猜得沒錯,這貓果然找與秦國府相近的地方待。

鯉魚妖進了一間房,先前吃的饅頭太幹了有點噎,便跑到一個盆前去喝水,喝著喝著有點奇怪,說了聲“洗腳水,晦氣”,便不喝了。四時,忽見牆上一幅畫,乃是張萱的一幅《春溪錦鯉圖》,畫上錦鯉活靈活現,柳枝搖曳,當即張著,一地看著。

人兒!人兒!”鯉魚妖靠近些許,口水都快淌下來了。

就在此刻,它的背後突然響起了一陣爪子抓木板的聲音,鯉魚妖倏然全一僵,渾鱗片與都豎了起來,發出輕響,恐懼地回頭看。

那只獅子貓正蹲在高櫃子頂上,雙眼一眼碧,一眼金,低頭不懷好意地盯著它看。

鯉魚妖頓時魂飛魄散,大一聲:“來人啊——!”

隔壁房中,李景瓏與鴻俊同時聽見中間房傳來響,馬上一陣風般地沖了過來。

那獅子貓已從櫃頂躍下,直撲鯉魚妖!鯉魚妖駭得朝榻底一鑽,躲了進去。

鴻俊與李景瓏推門沖進來時,那貓“喵”的一聲,已鑽進了榻底,鯉魚妖狂一聲,從榻底的另一頭又鑽了出來,沒命飛奔,撲打著尾躲進了櫃子裏。

“找到了!”李景瓏回關上門,這下逃不掉了。

鴻俊爬到榻底去抓,然而這木榻不同于自己平時所睡,乃是用名貴紅木製,背靠著牆,朝外的三面都被架起封住,只留幾道木欄,鴻俊已看見那只貓正躲在黑暗裏,兩隻眼打量他。

李景瓏把胳膊進去抓貓,貓卻躲到更裏頭去,鴻俊在旁說:“怎麼辦?”

李景瓏的手肘太壯,被卡在了那欄桿裏。

鴻俊:“……”

李景瓏:“……”

鴻俊把手進去,那貓卻一臉淡定,著爪子,完全不把兩人放在眼裏。

“我把床抬起來。”

“一掀就跑了。”鴻俊說,“你開條,我進去抓。”

於是李景瓏使力,喊一聲“起”,將那重逾四百多斤的大榻扛了起來,出一條僅容一人進去的,鴻俊馬上就地一滾,滾了進去。

榻底空間並不大,還堆著以布包起來的像是木柱、畫卷等。那貓瞬間炸要跑,鴻俊手抓住它的爪子,說:“抓到了!”

李景瓏說:“先抱穩了!別再讓它跑了!”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聲音。

“夜裏不能來,就只得白天看看你……”

李景瓏瞬間轉頭,那男人聲音無比悉,瞬間瞳孔劇烈收。頓時猛地手拔,當即把手肘用力拔了出來。

鴻俊抱住了那貓,以膝蓋撐著榻頂,將那木榻竭力頂起。

“長史你再抬一下床,我好出來……”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李景瓏就地一打滾,也鑽了進來,同時撐住榻,把它小心放下。

鴻俊剛要開口,李景瓏便從背後抱著他,手迅速無比地捂住了他的,讓他千萬不要說話。木榻剛一放下,房門便被推開,男子的腳步沉穩有力,伴隨著孩兒的笑聲進了房。

兩人朝榻上一坐,只聽那男子又說:“李景瓏那廝往流鶯春曉逛了一圈,害得龍武軍被史臺參了一本,這幾日裏不能來,著實讓本想著念著。”

鴻俊睜大眼睛,側頭瞥李景瓏,李景瓏慢慢放開了手,做了個噓的作,繼而住了鴻俊懷裏那貓的。鴻俊抱著貓,李景瓏則從背後抱著鴻俊,在這狹小的榻下,鴻俊覺到李景瓏的心跳得十分劇烈,膛寬闊有力,還極其灼熱。

李景瓏一臉戾氣,只因來逛倚詩欄那人,正是自己從前在龍武軍中的頂頭上司胡升,龍武軍總統領。當初也正是因為他毫不相信自己,才讓他在軍中遭到眾人嘲笑,更被楊國忠奚落一番。

是時只聞胡升在榻上抱著那孩親,滿口“晉雲”地,晉雲則開始息,不片刻便在榻上滾到一起,言語間更十分浪

鴻俊的心跳也驀然加快,十六年來他未經人事,居然在這兒被李景瓏從背後抱在懷中,兩人以一個極其曖昧的姿勢抱在一起,聽到了從未接過的一幕。那聲音對他來說,簡直是巨大的衝擊,胡升更是各種花樣層出不窮,聽得他面紅耳赤。

更尷尬的是,他覺到背後抱著自己的李景瓏呼吸重了不,那邦邦地,頂著自己。

鴻俊猛咽口水,李景瓏不自覺地抱著鴻俊,那手臂了些,鴻俊抱著貓的手也了些,那貓被勒得甚不舒服,兩隻爪子用力猛抓,不斷掙扎。

鴻俊擔心發出響,驚擾了榻上的兩人,便抓住那貓的爪子,把它按住。孰料那貓爪勾住了床底堆疊雜的麻布,把它扯了過來。

麻布一扯開,瞬間出了一個死人的頭顱,鴻俊驀然朝背後一靠,了出聲。

鴻俊:“啊——!”

李景瓏:“!!!”

就在那電石火的瞬間,李景瓏先捂鴻俊,再捂他眼睛,把他護在懷裏。

恰好就在此刻,榻上晉雲也在大,聲音便蓋過了鴻俊之聲,胡升又翻雲覆雨正酣,尚未發覺。

鴻俊骨悚然,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盯著個死去的人臉看,差點被嚇瘋,回過神後只瘋狂,李景瓏滿臉震驚,簡直不敢相信,又手臂,示意鴻俊別怕。

榻上,胡升也在息,顯然已完事了,還在朝晉雲說話。

鴻俊打量那死人臉,發現那死人仿佛已被放在這裏很久了,張著,臉上皮早已變幹發黑,兩眼乃是空。李景瓏輕輕手,解開那塊布,見那乾蜷著穿白,以一個恐懼的在床的最裏面。

鴻俊李景瓏的手臂,李景瓏也起了滿手皮疙瘩。

胡升笑道:“這就走了。”

“這就走了嗎?”晉雲依依不捨道。

“改天再來看你。”胡升抱著晉雲,在臉上“啵”地親了一口,穿上裳,推門出去,晉雲也跟著將胡升送了出去。

不多時,兩人才從榻底鑽了出來,李景瓏不住息,與鴻俊對視,眼中都充滿了茫然。

鴻俊說:“怎麼辦?”

李景瓏尋思片刻,說:“此地不宜久留,事關重大,先不要驚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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