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瀚洋開始找衛西的時候，衛西已經掏出了扛把子所有的存糧。

扛把子一開始還捂著傷口躲在角落很畏懼地躲避他，後來見他吃東西吃得雙腮鼓起的模樣，慢慢又不那麼害怕了。不得不說長得好看的人就連吃東西都像是在做賞心悅目的事，哪怕上穿的是灰黃暗淡的舊，也毫無損漂亮臉蛋和拔段帶來的。更何況衛西吃得實在是很認真，一個生活在橋底下的流浪漢能有什麼好東西可吃？拿出來無非只是些廉價的餅乾麵包而已，他卻每一口都像吃山珍海味那樣尊重，毫沒有出半點嫌棄的神來。

這對時常被路人視作洪水猛的扛把子來說也算是十分稀奇的經歷了。

因此他看著看著，就生出了攀談的慾：「哎！那個誰，你什麼名字？」

衛西拿著鬆餅的包裝袋掃了他一眼，雖吃相可，睥睨的眼神裡卻一點找不出可的元素。扛把子被看得抖了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目跟看手裡那袋鬆餅時沒什麼兩樣。

他好容易燃起的氣焰頓時又熄得一乾二淨，結結地換了種語氣：「大，大哥，我團結義，之前沒在見過您，那什麼，您剛來的吧？怎麼稱呼？」

衛西將吃完的包裝袋疊好放進背簍裡，振了振袖子：「我乃太倉宗第六十二代掌門人，衛西。」

「……」團結義乾笑了兩聲，「是，是嘛，你們太倉宗是幹什麼的？」

這還真把衛西給問住了，衛西頓了頓，腦子裡一瞬間全都是衛得道無邊無際的嘮叨，他回憶了很久才不太確定地回答：「除魔衛道。」

團結義笑得更尷尬了，他仔細看了圈衛西的服，心想怪不得穿那麼奇怪，原來是當神的啊？他從小在鎮長大，因為山上有個出名的山神廟，這麼些年裝神弄鬼的事看了不，也了解不，畢竟大家都是搞詐騙的嘛。

只不過看衛西的樣子，似乎是混得不太好的那一撥。不過難怪，他那麼年輕確實很難取信於人，就跟強壯的自己上街討不過隔壁街瘸了條的老拐子一樣。這麼一想，團結義便心有戚戚起來，覺得倆人遙遠的關係拉近很多，語氣也親了不：「好好，咱倆也算半個同行了，怪不得我一見大哥你就覺得親切，想打招呼。」

只不過這「招呼」差點打掉了他半條命，團結義說著那麼不要臉的話，卻毫不以為忤，還笑瞇瞇地套：「現在咱倆也算認識了，可見真的是很有緣分，大哥你放心，我團結義這輩子最講的就是義氣，往後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你在鎮但凡遇到麻煩事，我一定義不容辭。」

他拍完脯，心想這下總不會再被打了吧，抬頭一看，卻發現衛西只是皺著眉頭看著自己。

那目從頭到腳，還帶著點審視，鋒利得好像刮過皮時都能帶起刺痛的覺。

團結義頓時忐忑起來，幾乎想要捂著被打腫的臉回去，衛西卻在此時收回了視線，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也好。」

然後姿輕靈地起宣布：「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太倉宗的大弟子了。」

衛得道以前說過，壯大宗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廣招門徒，只有徒弟夠多夠優秀，才能在偌大的修行界中地位穩固。團結義這小子雖然油舌，眉眼也不太正派，可面相卻很堅定，不是會輕易作惡的人，額頭當中還有若若現的貴氣。

雖然一時看不出這屢貴氣源於哪裡，但這不重要，對方總的來說是個不錯的弟子人選，找來的食又好吃。他既如此誠懇，自己收下也不妨礙什麼。

團結義：「…………？？？？」

等一下大哥，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啊！還有大弟子是什麼意思？你這個太倉宗原來只有你一個人的嗎？

衛西：「起來，把我的背囊背好。」

團結義磕磕地說：「那，那什麼，那個，我不是……」

「閉。」衛西抬手製止了他繼續聒噪，目遙遙著橋通往路面的一，「準備一下，我們該啟程了。」

話音落地，前方已經響起了雜的腳步聲，眨眼功夫就有一群人匆匆出現，為首的林瀚洋幾乎瞬間發現了站在橋下的衛西，激得眼珠子都亮了。

對方依然穿著那破破爛爛的髒道袍，可林瀚洋現在一點也不覺得這樣落魄不靠譜了，反而怎麼看怎麼出塵，怎麼看怎麼縹緲。

果然這才是真正的大師，不慕名利，不圖權貴，跟外面那些妖艷賤貨一點都不一樣。

他上到近前，還沒開口，就首先一揖到底，結結實實鞠了個躬：「大師，對不住，先前多有得罪了。」

衛西想了想，不知道他得罪了自己什麼，不過也懶得多問，只是點了點頭：「劫數過去了？」

「還要多謝大師出手相助。」林瀚洋滿臉激：「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還請大師移駕寒舍，讓我們一家招待一二。」

「你夫人給過我錢了。」衛西很不會聊天，「你找我不是因為家裡的事麼？」

林瀚洋：「……………………」

他頭一次到這種連客套都不客套一下的人，磕得不知該怎麼接話。他震撼於對方一眼就看出自己真實來意，心裡上躥下跳地忐忑起來。聽到衛西說自家老婆給過錢的事兒，想到那二百塊錢，他以為對方是在追究自己的冒犯，後悔得一塌糊塗。自己先前對對方的態度實在稱不上尊敬，現在又前倨後恭地來請人家回家解決問題，實在是卑劣得可以。

可他此前也不知道世界上真有那麼不科學的東西啊！就那麼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原本的世界觀已經坍碎得找不到渣了。

但即便臊得一塌糊塗，人還是得請的，因此他頓了頓，還是著頭皮開口：「大師神機妙算，子已經在家裡備好了酒宴，不知道大師願不願意賞臉……」

他此時已經不抱什麼希了，力一搏而已，沒想到面前的大師卻半點沒有遲疑，聽完他的話後立刻頷首：「走吧。結義！」

衛西示意自己的徒弟一起去吃酒宴，林瀚洋此時才發現橋底下居然還站著一個年輕人，定睛再看，頓時被對方蓬頭垢面的樣子嚇了一跳：「這，這位是……？」

衛西隨意地擺了擺手：「這是我的大弟子團結義。」

團結義：「我……」

林瀚洋臉頓時一變，再不覺得對方邋遢了。他此時正為衛西的不計前嫌激得一塌糊塗，只覺得高人果然是高人，就連收的弟子都是同樣的瀟灑不羈，他打斷團結義的自述：「原來如此，幸會幸會，團先生也請。」

團結義：「……」

衛西上車後才知道自己看了一路的野裡居然是這樣的，他在山裡放肆慣了，警惕了沒一會兒，覺得對自己沒威脅後便懶散地靠進了鬆的椅背裡昏昏睡。

他坐沒坐相，忽略那服，慵懶漂亮的模樣簡直就像哪家生慣養出來的小公子。駕駛座跟隨前來的朋友瞄了好幾眼，忍不住小聲問林瀚洋：「你搞什麼啊，大張旗鼓的就為了出來找那麼一個小孩？」

林瀚洋趕忙制止他，滿臉謹慎：「你快住，這可是真正的高人！」

朋友：「……」

這平常理智一個人啊，怎麼現在說瘋就瘋了？

林家的老宅在鎮邊緣，多年的建築了，翻修幾次仍能從制式上嗅到時的古老。林瀚洋在這裡長大，創業功帶著家人移居北京後老宅就空落了不，可今天，此門庭冷落的宅院門前卻車馬喧鬧，人聲鼎沸。

院子裡擺著齊全的香案法，紙錢元寶，客廳坐滿高談闊論的大師，林老太太仔細地張羅著他們，林夫人卻頻頻看向大門，神期待而張。

林家在鎮稱得上財大氣，請來的大師自然也不是尋常人，他們修的法門千奇百怪，但都是同樣的滿面高深，姿態孤傲。跟一併被請的其他客人切磋驅邪法門時，心裡也都對對手的實力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因此見林家遲遲不開宴，有人便不滿起來。

一個手拿羅盤，臉蓄長鬚，仙風道骨的道長皺著眉頭看手錶：「吉時將到，這家主人到底在磨蹭什麼？」

他邊那個在鎮相當出名的神婆笑了笑說：「聽說林老夫人從北京也請來了相當有名的仙師，估計是在等他們吧？」

「北京來的？」此言一出，立刻有人追問，「難不是陸家的人？」

那神婆點頭：「不錯，不僅是陸家的人，聽說還是陸家嫡系的子孫呢。」

一聽這話，現場原本還不神的其他人頓時也滿臉驚詫，接下去的話頭立刻從如何引風水轉換到了世家八卦。鎮地南邊，與首都相隔千里，小鎮上的修行人對首都那些傳聞中的大師級人心頭多有所嚮往，更何況神婆提到的還是人才輩出，赫赫有名的陸家。

他們雖被邊的小鎮鄉民捧到天上，可距離陸家的水平依舊差得老遠，不嫉妒地嘆：「林家這次可真是下了本。」

但羨慕歸羨慕，他們對能見到如此遙遠的人，並同這樣的人一併行法事還是充滿期待的，因此一聽到門口有了靜，就紛紛引頸張。

那位前些天對他們態度平平的林家男主人邁步進門，總是平靜無波的面孔上掛滿罕見的笑意，他一面殷勤地朝著後解釋什麼，一面手擺出邀請的手勢，林家主人和老太太也滿臉驚喜地上前迎接，而後人群終於散開了些許，出現在正中央的——

竟然是個衫襤褸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後還綴著個形容更加奇葩的跟班，糟糟的頭髮跟鬍茬不知道多天沒修過，背著個半人高的竹背簍，邋遢得簡直沒個人樣。

眾人大驚失，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那麼難以接。畢竟是大名鼎鼎的陸家人，為首的年輕人雖然道袍破舊，模樣卻出奇得好看，一舉一間自帶鶴立群的氣場。而他後的跟班，邋遢之餘也態健壯，被人群這樣熱地包圍，神卻依舊恍惚蕭索，看不出對林家富貴的驚嘆憧憬之。

還是不太一般的，眾人點頭心道。

林瀚洋恭敬地介紹：「大師，此就是寒舍了，玄關有臺階，您小心提步。」

衛西一進這屋就覺涼，與室外蒸籠般的氣溫大相徑庭，這種涼卻並非高闊簷瓦帶來的，他幾乎瞬間就將目轉到了不遠的一道房門上。

他嗅到了食的香氣，不僅僅來自前方的餐桌上。

這他心愉快，於是點頭：「很好。」

林太太一見他就淚盈於睫，上前就連聲道謝，林老太太雖知道的不多，但也從兒媳口中聽到事的經過，對這位出乎預料年輕的大師並不敢怠慢，禮遇有加。

一番謝之後，林太太了眼淚，忙不迭地呼喚保姆：「王阿姨，李阿姨，去酒櫃把我上次帶的紅酒拿來，準備開飯！」

林老太太有些猶豫：「陸大師他們還沒到呢……」

「不等了不等了。」林家夫婦這會兒哪有心管什麼陸家，整顆心全掛在了衛西的上，「衛大師，快請上座。 」

衛西一邊若有若無地注意那扇氣濃郁的房門，一邊帶著總是發呆的徒弟緩步進屋。他目掃視周圍，發現這座城池的百姓生活果真是他前所未見的富裕。莫說屋可鑑人的地板，擺放齊整的家，單只頭頂那串如葡萄結籽般繁的水晶燈，就是他前所未見，不知多人窮盡一生都無法尋得的寶。

他這樣思索著走到間，目忽然警覺地看向左側。

手邊的牆壁上，懸掛著一架烏黑的，樣貌倒不怎稀奇，稀奇的是竟有人聲從裡傳出！

屏幕上面容姣好的子徐徐播報：「十一國慶期間，出遊旅客增多，本臺溫馨提示各位遊客出行不忘安全第一。今日我市著名風景區山就發生一起驚心魄的……」

裡頭竟然有人！

衛西渾一震，當即詫異地停下腳步，手朝那後方探去！

誰知指尖卻跟著一痛，胳膊也立刻麻了，宛如被什麼毒狠狠咬了一口。他迅速，當即大怒，竟敢攻擊我！

一下就將那的邊角給掰了下來！

那表面說話的人立刻不見了，也不知道躲去了哪裡。

衛西著自己被咬痛的指尖，發現自己沒有中毒，心頭卻依舊憤憤。憤憤之餘，卻又覺委屈，山外頭的人怎麼如此不講道理？

此時後傳來了林太太溫的招呼聲：「大師，您坐啊，一個人站在旁廳幹什麼？」

衛西回頭看了一眼，又瞥到牆上被自己打壞的法，一時不知該怎麼遮掩，索將手上的法邊角塞進裡。

似曾相識的寡淡無味，難吃。

衛西嫌惡又鄙夷地朝那囂張挑釁又無甚本事還口奇差的法哼了一聲。

林太太請走人後親自去廚房端菜，再度路過旁廳時卻愣了愣。

靠近兩步，拍了拍牆上的電視：「怎麼突然關了。」

再定睛細看，頓時滿臉迷茫，開始到翻找——

電視這角怎麼沒了啊？！還松下呢，什麼破質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