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罵人的話衛西還是聽得懂的，他咬手指的力氣立刻重了些。

朔宗沉著臉，視線鷙，又是一番對峙之後，他轉開眼說：「鬆口，我不你的東西。」

咬又咬不，打起來又棘手，衛西衡量了一番，瞥到地上還在試圖讓自己打滾翻過的仙，最終也退讓了。當然，在那之前他抓多吸了幾口氣。

朔宗回自己的手指，上頭還殘留著潤的涼意，他下意識捻了捻，指尖的和舌尖迥然不同。

他低頭，眼是一路蔓延到中指第二指節的紋路，紋路當中嵌了幾枚新鮮的牙印，是小而整齊的半圓形。

他突然皺起眉，倉促地在子上揩了揩，不再看了。

衛西這一次吃得很快，原本還想著太久沒嚐到氣要好好品味的，誰知會突然來個不速之客，搞得他儲備糧都沒了。他心裡不滿，又警惕對方再出什麼麼蛾子，索將仙疊了幾疊，再用吃剩下的胳膊捆了幾圈，便疊一團結結實實厚包，幾口吞進了肚子。因為記恨對方傷了團結義的事，他疊的時候不忘多給了幾拳，最後囫圇嚥下的時候心裡還很是惋惜，這麼吃真是一點滋味都沒有。

仙倘若沒有魂飛魄散，此刻恐怕要爬起來燒香拜佛載歌載舞，終於他媽的能死個乾淨了！

衛西再不死心地環顧一圈，終於確定屋裡真的不剩什麼了，只能鷙地掃一眼那囂張的男人，籌算著日後找機會吃掉對方。

然而這一來又不免想到剛才咬不對方這件事，神很是鬱鬱。

他正要去開門，對方又忽然出聲：「等等。」

衛西不爽回首，要打架他也不怕的。

對方卻只是上下看了看他，然後抬手利落地下了上的服，兜頭罩了過來：「穿上。」

衛西看了眼自己，才發現自己上的本就破爛的袍子已經被仙徹底撕壞了，從肩膀到腰腹一覽無。

陸文清和李睿在房間外等候，時不時還聽到一門之隔傳出來的激烈打鬥。他倆被這一波波的響弄得很是張，都認定這回遇到的鬼怪格外難纏，陸文清心中一直念叨虧了虧了，這麼麻煩的單子自己居然只收了林家十萬。好在那嚇人的靜最終還是消失了，閉的房門也在那之後緩緩打開。

他倆神一震，立刻看去，就見剛才那個面目俊秀的年輕人著臉走了出來。他生的好看，穿得卻比剛才更奇怪了，原本破爛的長袍褪下半邊用袖子在腰上隨便束了一扎，上半則換了件黑長袖。

這上穿在他上略顯寬鬆，袖子蓋住了半邊手背，高領也在纖細的脖頸下癱堆疊，出他緻又清晰的結。

兄弟倆看清之後當即瞪大了雙眼，卻並不是因為對方靠著出眾的氣質將這一奇葩混搭穿出了另類時尚的，而是因為——這服太他媽眼了好嗎！

隨即房門開大了些，朔宗先生也跟著出來了，沒了上的他上只剩一件黑背心，遍佈胳膊和肩背的紋此時毫無遮掩地袒在外。這樣已經很囂張了，再配上他線條分明的上臂和緒捉不的面孔，換個場面，活就是個即刻要拎槍搞事的黑道老大。氣質跟平日裡簡直大相徑庭。

陸文清平常就很怕他了，換這樣，更是怵得頭皮發麻，朔宗只拿目一掃，他雙就打了個抖：「先、先生。」

朔宗說：「去把外面的人回來。」

他們在這說話，衛西並不好奇，目不斜視地錯就走。

陸文清一直看他，肩而過那一瞬福至心靈地喊了句：「衛西？」

衛西回頭。

見到這個反應，陸文清反倒愣了愣，隨後才難以置信地說：「還真是你啊？！」

衛西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對方的是誰，也終於想起現在用的這並不是自己的了。

不過那個被自己難得善心大發超度掉的小倒霉鬼不跟自己長得很像，而且名字都一模一樣倒他難得有幾分驚訝。

進了別人這種事本來就一堆麻煩，更何況小倒霉鬼原本的面相明顯是個富家子弟。衛西出山的時候就做好了會遇到對方故人的準備，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早。

他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也知道山外頭的凡人上了類似鬼上的事會是什麼樣的反應，甭管他是不是主願意的，到時候都有得頭疼。他總不能將認得這張面孔的人全給吃了吧？真這麼幹，衛得道第一個得從地底下刨出來撒羊角瘋。

因此面對陸文清的寒暄，他態度就很是平淡，輕易不多開口。

陸文清畢竟跟原來的衛西也不，沒看出什麼，只暗自嘆一段時間不見對方高冷了不，想必是被先前的那波打擊刺激得大發了。

但他也沒空細究，一則讓他提心吊膽的朔宗先生在旁邊，二則這會兒林家人跟那群神們都湧回來了。

長鬚老道被攙扶著出來，看見衛西和朔宗雙就發抖，尤其在衛西面前，更是怕得連頭都不敢抬。朔宗好歹只是威脅了他幾句，衛西那可是當著他的面一口口活吃了個厲鬼啊！

老道士現在一閉眼腦子裡全是對方扯下仙長髮的英姿，這輩子估計都不想吃意大利麵了。

林瀚洋帶著老婆親媽戰戰兢兢地回來，整個人現在是完全服氣了。

他從小學到研究生，接了將近三十年的唯主義教育，但一切質與意識的辯證關係在親眼所見的畫面之前都了紙老虎。

林瀚洋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林瀚洋了，當初他信誓旦旦自己的倒霉全是市場經濟正常變，如今卻連踏進自家門檻都想邊走邊撒紙錢。進屋後看見衛西，他頓時就一陣愧，老實說在看到仙發威拖走老道士之前他心頭還是抱著僥倖的。

他看看衛西，又看看後來的陸家人，猜不出仙是誰解決的，只能問已經得站不穩的王道長，王道長心驚膽戰看看向其中一個。

林瀚洋帶著老婆媽立馬地團團圍住了衛西。

「衛大師，那鬼真的被解決了？不會再回來了？」

衛西想了想：「不會。」

長鬚老道瞥到他人畜無害的樣子，一臉菜。

林瀚洋跟其他人都在玄關牆角，對屋的事一概不知，只當仙已經被衛西度化，林老太太雙手合十立刻念了好幾句阿彌陀佛。

陸文清沒法再問了，又聽到這對話，頓時驚奇地問朔宗：「先生，裡面的鬼不是你解決的嗎？」

朔宗想到自己進去時那隻已經被啃得坑坑洼窪的厲鬼，沉默了一下：「不全是。」

陸文清以為這是衛西幫忙解決了一部分的意思，又驚又妒，哀嘆自己幾十年都沒能有所突破的人生：「我靠，要不要這樣，幾個月不見他居然就學會捉鬼了？！」

朔宗看了他一眼：「你認識他？」

陸文清還當他只是好奇，就如此這般地把剛才跟表哥談到的八卦又提了一遍，講到基佬這個詞的時候，還生怕對方聽不懂地加了註釋。朔宗聽完後什麼都沒說，只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人群中的衛西。

衛西這會兒已經開始談待遇了，不過這是林家人率先提出的，林瀚洋也沒有請人做法的經驗，按照母親給其他大師的標準又生怕會給，恭恭敬敬地讓衛西自己提：「林大師，不知您尋常做一場法事，是收多費用？我這就讓家人去準備。」

多費用？

衛西被問得又茫然了。

他免費來飽餐一頓，原本是沒有要收錢這個概念的，可看樣子林家還要再給自己一筆錢。衛西聯繫到自己現在無分文的狀況和重振宗門的目標，還是決定不拒絕了，但應該收多合適？

這個國家的銀錢跟他概念裡的完全不同，他仔細將自己下山這一路的見聞翻找出來尋求線索，打糕是十塊錢一碗，山腳那妻離子散的男人跟他要的是三百塊錢，態度還非常強，可見這對對方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錢。

一個一百足可以買十碗打糕，確實是不小。

因此他衡量了一番，覺得做活兒的價格應該比這高，開口便道：「五百。」

朔宗：「…………」

在場眾人：「…………」

衛西看林家人愣愣地盯著自己不說話，心道不好，要高了。正要再降價兩百，一旁的朔宗已經走過來摀住了他的，同時沉著臉朝著林瀚洋道：「照市價給他。」

衛西一嗅到味就想趁機咬他，剛張朔宗的手就撒開了。

林瀚洋正不知所措，甚至七上八下地揣度衛西是否還在不滿自己最初拿兩百塊打發他的事，聽到這話立刻如蒙大赦，趕忙家人照著給陸家的標準再拿十萬。又看著朔宗：「這位是……？」

陸文清立刻回神解釋：「這是朔宗先生，陸家的權威顧問。」

「啊！」林瀚洋驚了驚，瞥到對方俊非凡的面孔和胳膊上桀驁不馴的紋路，暗自汗，「果，果然與眾不同。」

接這場法事拿了足足三萬的長鬚道士心中則開始了強烈的自我懷疑，一時間恍惚得神不守舍。

朔宗把衛西拽出來後，又示意陸文清去剛才出事的房間，取出一個外形質樸的陶盆，說：「那鬼從前就躲在這裡，這盆你們從哪來的？」

林家人一聽，全都面大變，林老太太險些又暈過去：「這，這是我前幾年有次上街，在一個工地上撿來的！當時好多人都去搶呢，說是挖地基時從地裡刨出來好多古董，我就搶到這個，拿回來之後找朋友鑑定，都說這是有年頭的真貨，我賺大發了啊！怎麼，怎麼會……」

當時知道是真貨，老太太還很竊喜，覺得自己真是有眼有運氣，一分錢沒出竟然都能撿回來好東西。可眼下聽朔宗那麼一說，才猛然發現，自家兒子生意出問題和兒媳婦不好，似乎真的是從這個陶盆進了家門開始的。

林瀚洋也是知道母親子的，年輕時過得艱難，雖說現在寬裕了，可總改不了佔便宜的心態。被他接到北京之後也是，明明家裡不缺錢，可偏偏要拿老年卡高峰期公跑老遠買菜，買回來的還盡是些打折促銷的蔫兒菜葉。出門吃飯，薅餐廳衛生間的高級洗手衛生紙，上街逛個街，非得排隊好幾次去搶人家商家免費派送的小禮品，就連出國旅遊，都死摳著不肯給該給的小費，還想方設法要在各種景點拿點枯枝爛葉之類的「紀念品」，阻攔還要爭吵，時常搞得他和妻子十分尷尬。林瀚洋十分無奈，奈何對方是養育了自己幾十年的親媽，再怎麼不是也只能勸妻子當看不見。然而這一次，他再好的脾氣也有點不了了，畢竟母親貪小便宜的行為差點給自己一家帶來滅頂之災。

他嘆道：「媽，不是我說你，你平常就勸不聽，貪這點小便宜家裡真能發大財嗎？」

「我還不想給家裡省點錢嘛！」老太太剛開始還，再一想到自己造的後果，又吶吶的了，「這，這東西真那麼玄？放在家裡就倒大霉了？那，那我們要是沒發現，最後會怎麼樣？」

朔宗看了一眼，懶得開口，後的陸文清趕忙解釋：「工地挖地基有時會挖到墓，挖出古董當然就是墓裡的陪葬品了。這種東西怎麼能隨便拿回家呢？殉葬品這種東西，多都有點不乾淨的，倘若埋的墓風水不對，就更不好說了。至於你們說的那個鬼……」

陸文清沒見過那個鬼因此說不上來，朔宗卻只掃了林太太一眼，就朝林瀚洋道：「尊夫人上的生氣已經被吸走不，因此才弱多病。照此繼續下去，那鬼最後應當會吃了，然後化繼續跟你生活。 」

林瀚洋這下渾的汗都豎起來了，老太太一聽自己居然差點要跟鬼做家人，也嚇得面無人，再不敢了，連連保證自己從今往後一定痛改前非，再不拿東西。

這家人現在看到這個陶罐就渾發冷，都不敢，躲得遠遠的：「那，那這玩意該怎麼理啊？」

陸文清想了想，這種東西還是很難解決的，送博館說不定日後還會作祟，可想損毀卻又沒那麼簡單。畢竟它浸墓裡幾百年，後又被厲鬼拿來藏過，本已經跟普通的陶不一樣了，普通摔打是絕對摔不爛的，得先化解一番。

因此他想了想，便依照經驗羅列出一串黑狗加硃砂之類的複雜原料，以及將邪浸泡於七七四十九天之類的解決辦法，剛要開口。

手上忽的一輕，他朝旁邊看去，衛西已經自顧自取走了陶盆，舉到眼前端詳。

陸文清正想提醒他小心，就見眼前的青年雙手著罐子，兩邊一掰——

衛西一手一邊：「好了。」

陸文清：「？？？」

他懵了片刻，就看對方在丟掉碎片之前，舉著兩瓣陶片，突發奇想似的遞到邊啃了一口。

陸文清：「！！！」

這種東西怎麼能放裡？！他大驚失，剛要阻攔，衛西已經自己呸呸呸地吐了起來。

噫！揮之不去的泥味，口也渣渣的，非常難吃。

陸文清：「………………」

去他娘的黑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