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趙良發完朋友圈，回去的路上難以置信地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衛西給他的東西，確定那本書確實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沒錯。裡頭沒有夾任何東西，普通得不能更普通，上頭甚至還有熒筆劃出的考點，看上去像極了衛西曾經用過的教材。

趙良著封面上碩大的文字陷沉默，許久之後才有些不確定地想，自己果然是被騙了吧？

將近四千塊錢就買一這？

但這個猜測浮上心頭，卻又很立不住腳，畢竟衛西剛才給他算出的結論確實準確得不可思議，以至於他到現在想起那些話都還汗倒數，難以平靜。什麼樣的商業間諜會千辛萬苦埋伏到他的邊打探出他生病和父親去世，甚至五歲的時候摔了一跤這種陳年舊事，就為了騙個幾千塊錢？這怕不是個傻子。

趙良想來想去也沒能想出頭緒，無奈之下，也只好將那本莫名其妙的教材不當回事地塞進包裡，去做他的正事。

為一個企業家，平常要理的工作就已經多到焦頭爛額了，更何況他之前還病了大半個月，攢下了大堆舊務，因此等跑完最後一場商業應酬，外頭的天早已經到了月上柳梢。

商業夥伴們把他送出餐廳，見他司機不在，疑地問了兩句，趙良笑著手打車：「好歹是十一黃金周，人家小劉也要陪朋友的。我讓他早點回去了。」

他已經很多年沒自己單獨出行了，在小區門口下車時看了眼頭頂沉沉的天，覺得這麼走回去吹吹晚風也不錯。

還別說，今天的晚風還真的格外涼爽呢，一點也不像秋老虎。

頭頂的天黑得不見星，看著是快要下雨的樣子，趙良攏了攏西服外套，門路地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走。這別墅區位於二環南面，寸土寸金的地方，開發得相當細緻，綠化覆蓋率高到有，他當初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選擇了買下這裡。

夜風將邊的樹木吹得簌簌作響，他愜意地抬頭欣賞著路燈下搖擺的枝葉，走著走著，忽然覺不對。

這路未免也有點太長了吧？

他的別墅位置離小區大門不遠，平常開車從車庫十幾碼的速度來回最多也就開個一兩分鐘，可現在他都走了十多分鐘了，卻始終沒有看到自家悉的院門。

趙良轉看了看，剛才路過的保安崗亭倒是已經看不見了，掏出手機，顯示時間是深夜十一點三十五分。

四下萬籟俱寂，除了樹葉沙沙作響外，甚至連蟲鳴都沒有，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了他一個活。

他心中升起一些微妙的不安，按捺住後又往前走了片刻，終於確定這不是錯覺，立刻就想給家裡打電話。哪知電話本就沒人接聽，連換了好幾個人都只等到自掛斷。趙良盯著又一次嘟到快要結束的手機，正要怒罵這些人大半夜不知道死去了哪裡居然不接電話，不經意間掃到了頂端的時間，當即如遭雷擊。

十一點三十五，他折騰了那麼久，時間卻一分鐘都沒有朝後跳。

那瞬間難以形容的寒意竄滿四肢百骸，他激靈了一下，連天靈蓋都涼了，怔楞兩秒，掉頭就朝後跑。

然而這條路彷彿沒有盡頭一般，不僅走不到前方的家門，連剛才路過的保安亭都不知道跑去了哪。

任憑商場上多鎮定，眼下的趙良都不可避免地被這詭異的場景嚇得骨悚然。他扯著嗓子大起保安，可回應他腳步聲和喊聲的，依然只有邊簌簌作響的夜風。

得不到回應的趙良頭腦一片空白，然而不論他怎麼奔跑，周圍的環境都依然沒有半點改變。眼見跑出去沒有希，又聯繫不到外界，他跑得疲力竭，喊到嗓音嘶啞，終於承不住越來越重的恐懼，崩潰地跪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有人嗎！！！有人嗎！！！」

沒有回答。

這是什麼？鬼打牆麼？莫非從今往後自己就永遠困在了這裡？

趙良抱自己的包，眼中的期冀終於緩緩熄滅，在彷彿沒有盡頭的寂靜中絕地安靜了下來。

然而正在此時，他忽然覺自己的公文包好像暖和得有點不像話，尤其有邊吹來的冷風對比，簡直了自發熱的暖寶寶。

趙良愣了愣，下意識打開包，立刻就看見了裡頭那本先前自己隨手捲了捲塞進去的書。因為塞得過於隨意，書頁的邊角此時已經被得全部翹了起來，趙良出手指了，指腹到潤的溫熱。

電石火間他腦中閃過了衛西那句：「把這東西帶在上，可以避開一些麻煩。」

趙良驚愕地瞪大了眼——不，不會吧？

但卻已經快於頭腦地有了作。

抓住那卷書的瞬間，一種說不上來的奇妙變化轟然而至，好似有什麼東西迎面打了過來，將他的腦袋推得朝後一仰。

他眼前一黑，再睜開的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家小區的保安崗亭旁邊。

初秋悶熱的空氣籠罩著他的，崗亭的保安站在旁邊一臉奇怪：「趙先生？趙先生？你站在這裡很久了，有什麼事找我們嗎？」

趙良眨了眨眼，很短暫的時間裡，他甚至以為剛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

然而低頭看到的畫面卻他渾一震，他的右手，正死死地抓著那卷原本該放在包裡的書。

夜風撲面，又又熱，他卻被吹得抖了抖，渾的孔一一地豎立起來。

嘉萬花園的小區保安正在腹誹這位呆佇在崗亭旁邊的業主到底想幹什麼，下一秒胳膊就被牢牢抓住了，西裝革履的業主用一種驚恐的語氣要求道：「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麻煩你們送我到家門口？」

這要求非常奇葩，但誰讓這小區業費高呢？工作人員還是很有服務神的，小保安立刻就答應了，心裡還想原來那麼英的功人士也會怕黑啊？

他這麼想著，就忽然聽到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轉頭一看，才發現那位英人士竟一邊走一邊攤開了一本書。

小保安：「？？」這麼晚了還要走在路上看書，有錢人都那麼用功的嗎？

誰知奇葩遠不止此，下一秒，這位滿臉儒雅明的功人士竟然張開，開始大聲朗讀——

「實踐是人類世界的基礎！」

「世界統一於質！」

「質決定意識！」

「一切從實際出發！」

他讀得抑揚頓挫，津津有味，彷彿已經全心地沉浸在了其中，無法自拔。

小保安：「………………」

這他媽不是用功，是有病吧？

衛天頤完全待不住博覽會了，很快就帶著助理一張機票飛回了京城。

真正目睹到周管家對他口述的院門變化時他頭頂沸騰的怒火被激發上了又一個巔峰，衝進家門的那一瞬氣得腦子都是糊塗的，站在玄關顧不上換鞋，扯著嗓子就開始咆哮：「混賬東西！你給我滾出來！！」

他以往在家裡說一不二，發起脾氣來別說兩個兒子了，就連妻子都只能小心翼翼伺候著。這當中更以大兒子衛西最為怯懦，看到他稍稍皺起眉頭的樣子都能嚇得不知所措。

可今天，他卻並未能如願以償地看到大兒子眼淚婆娑過來請罪的畫面，唯有周管家提著掃把上前迎接：「先生，您怎麼提早回來了？」

「我再不回來，這個家還不被那小兔崽子給拆了！他人呢？把他出來，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衛天頤怒氣沖沖，又不免狐疑地問他，「你提個掃把幹什麼？」

周管家聞言，長長地噎了一聲：「我去掃院子，大說以後招牌附近的衛生就由我負責。」

「……？？」衛天頤滿腔的怒火被這個回答打得懵了幾秒，「什麼？」

此時另一道悉的影闖進餘，衛天頤轉頭看去，小兒子衛承殊提了個水桶面無表地朝著外頭走，看到他時停住淡淡地了聲： 「爸，你回來了。」

周管家解釋：「二是負責招牌的那個。」

衛天頤：「……」

他然大怒道：「不許去！一個都不許去！混賬東西，我看他是活膩歪了！」

他也不等周管家去人了，自己踢開鞋子蹬蹬蹬地就朝樓上跑，反了反了，反了天了！這個家到底誰說了算！

他氣得頭昏腦漲，砸兒子房門砸得格外神：「小兔崽子，你給我滾出來！」

裡頭約傳出一陣悅耳的音效，隨即是衛西懶洋洋的聲音：「誰啊？ 」

衛天頤氣炸：「誰？你說是誰，我是你爹！」

他本以為這足夠嚇死對方了，誰知房門竟過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打開。衛西也沒穿上，套了條子赤腳站在門後，頭髮凌蓬鬆地支棱著，眼睛依然盯著手裡拿著的手機。

看到那個手機，跟在衛天頤邊的周管家再度長長噎了一聲，淚水裡充斥著被支配的恐懼。

衛西卻理都不理，只空掃了眼衛天頤雲佈的面孔：「小聲點，我都聽不見小鱷魚的聲音了。」

衛天頤看了眼手機屏幕，被上頭那隻似笑非笑的等待洗澡的鱷魚氣得眼前發黑，氣極反笑，測測地問：「好玩嗎？」

「好玩呀！」衛西立即開心起來，又想起什麼，「哦，你回來得正好，以後我們太倉宗招待客人的事宜就給你了。」

衛天頤：「？？？？？？」我是來跟你談這個的嗎？

他大吼一聲：「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我負責幹什麼？」

衛西為難起來，對方看起來似乎對自己的分工有意見，團結義說過要悉心聽取下屬對工作崗位期許的，因此他也沒有因為衛天頤的大吼而不滿，反倒耐心詢問：「你要不想招待客人的話，不如跟承殊換換，去招牌如何？」

衛天頤：「……………………」

他終於發現自己在同鴨講了，氣得雙眼發直，聲如牛。周管家連忙上來攙扶他搖搖墜的，同時朝老闆出手指對自己的太點了點，小聲道：「先生您別生氣，大他從回家開始就這樣了，可能是在外頭久了，那什麼，您懂的。」

衛天頤扶著他的肩膀好容易站穩，聞言差點一口噴出來，頓時對自己沒有早點派人把兒子找回來而後悔萬分。但後悔歸後悔，氣卻一點沒消，見衛西還是那副你不滿意我再給換活兒幹的樣，他咬著牙，索猙獰地笑了。

「好，招牌，我讓你！」

他說罷甩開周管家，轉走就。

周管家愣愣地看著自家先生河豚般的背影，衛西又低頭開始盯著手機屏幕，口中淡淡解釋：「他去為我待客了。」

待客，我待你媽個頭！

衛天頤怒氣沖沖地踏進院子裡，一邊朝大門走一邊挽袖，心說小兔崽子，讓你爹招牌？我現在就把你那破招牌給拆了！讓你知道這個家到底是誰在做主！

誰知繞出大門，他剛要手就看見了一張悉的面孔，立刻放下胳膊上的袖子：「老趙，怎麼是你？」

老趙還是那副儒雅的樣子，懷裡抱了一本書，客客氣氣道：「我來找衛先生。」

這一片兒住的企業家們多都有點，衛天頤跟這位姓趙的鄰居平常生意上也多有往來，因此面對對方，還是得按捺怒火表現出面的姿態，扯著角勉強笑了笑：「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誰找你了！」趙良拉下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同時長腦袋朝屋裡看，語氣又變得客氣起來，「那什麼，衛西，衛大師在家嗎？」

衛天頤：「……」

老趙見他沉默，高高興興地分道：「你不知道，我昨晚念了一夜衛大師給我的馬克思，現在大有領悟了！」

話音剛落，他忽然臉大變，蹲下拼命搖晃面前倒在地的朋友。

「老衛？！老衛？！」他焦急地大喊，「你怎麼了？是不是中邪了？怎麼都開始翻白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