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浮生錄》第23章
☆、第23章 局
陳星立即反應過來,為什麼苻堅會這麼快便作出將馮千鈞斬首示眾的決定!他必須先給出一個代,暫時安下慕容家的人。
斬首馮千鈞,為的是震懾馮家,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
“我必須去救他,”陳星說,“他本什麼都沒做,馮大哥是無辜的!”
“這就是他們的用意!”拓跋焱著急道,“一定是王子夜出的主意!他想將你與大單于引出來!”
陳星明知其中緣由,但他不能不去!怎能眼睜睜看著馮千鈞人頭落地?!
“你想做什麼?”拓跋焱又認真道,“你告訴我!你能做什麼?就這麼沖進去劫囚?”
陳星看著拓跋焱,他當然不能要求拓跋焱為了自己去強行救下馮千鈞,這也太強人所難了。
“不能再等項述了。”陳星說,“拓跋兄,我得去刑場一趟。”
陳星的人生向來是走一步算一步,經歷了襄強行破城之後,他毫不懷疑倚仗自己的運氣,哪怕當場大喊“刀下留人”沖進去,也能有驚無險地把馮千鈞給弄出來。
拓跋焱怎麼都勸不住陳星,最後只得道:“行!我再去想辦法!現在就去見陛下!”
“你不要管。”陳星說,“只要送我上刑場……去刑場就行。”
拓跋焱只得吩咐備馬,讓陳星上了馬車。天昏暗,陳星上車前忽然覺到不對,傍晚酉時,長安城中彌漫著一詭異的氣息,平地刮起了大風。
“怎麼了?”拓跋焱耐心道。
陳星搖搖頭,上了車,一路到刑場,拓跋焱再三囑咐千萬不可出來,只能藏馬車中,從車簾遠看。
“我去與監斬知會一聲,”拓跋焱說,“盡力而為。”說著縱馬離開。
酉時二刻,暮鼓“咚”地響起,一聲接著一聲,人群在這滾滾雲下,朝著西街彙聚而去,這是大秦在長安建都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于傍晚決犯人。
陳星拉開車簾一角去,刑場設了高臺,西街口另一條路上,幾乎全是穿華服的慕容家子弟前來觀刑,刑場另一側,則是嚴陣以待的士兵。
短短片刻間,陳星腦海中轉過了無數個念頭,要救下馮千鈞,果然只剩下這最簡單直接,也是最暴的辦法——沖出去,大喊“刀下留人”,接著用自己作為換條件,暫時留下馮千鈞命,再被帶去一起見苻堅。
車外突然被人敲了敲,從馬車窗戶外遞進來一張紙條。
陳星:“???”
上面是幾個字:不要輕舉妄,我去救他。
陳星馬上揭開車簾,看見一名胡人的背影,那胡人看似十分眼,只想不起在何見過。再看他離開的方向,卻是進了人群中。遠正有一夥人聚集觀,陳星順著瞥去,借著昏昏沉沉的天,看見了站在其中、高了眾人半頭、戴著斗笠的項述。
項述手指拈著斗笠,稍稍抬起,與馬車上的陳星換了一個眼神,陳星安下心來,項述既然來了,就一定有辦法。他一下午都做什麼去了?陳星疑地打量那夥人,終於想起來了……
他們是在住進未央宮後第一天,前來覲見項述這名大單于的,被苻堅冷落的各族胡人。
馮千鈞被押上來時,刑場發生了一陣,慕容家諸人紛紛怒喝。
馮千鈞披頭散髮,臉上滿是鮮,雙手反綁在背後。
“陛下有令!”監斬朗聲道,“馮氏一族馮千鈞,夤夜宮,大逆不道,刺殺天王陛下!於此判斬立決——”
陳星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刑場上風卻越來越大,到得後來,風沙簡直鋪天蓋地,長安城竟是風怒嚎。
怨氣!陳星揭開車簾,下了馬車,刑場上已天昏地暗,本就是傍晚時分,這下更是手不辨五指,四周的老百姓全部以手臂遮擋飛沙走石,馮千鈞本已昏昏沉沉,此刻抬頭,向天幕。
鐘樓在颶風之中狂響,藏暗的苻堅驀然走出,難以置信地看著天空。
長安西街另一棟樓上,坐著椅的馮千鎰面朝刑場,手中祭起鑒,頓時黑氣大作,鏡中世界的怨氣剎那迸發,淹沒了整個長安城!
項述已做好準備,不料變故突生,馬上示意臨時募集的手下們不要上前。陳星在那狂風之中抬頭,看見了遠戴著面的馮千鎰。
“是你?”陳星喝道。
馮千鎰距離雖遠,聲音卻清晰地傳到了陳星耳中。
“撞破我多年的佈置,”馮千鎰冷冷道,“竟還能從鑒中全而退,當真小看你了。”
說著,馮千鎰將不知何時、從何又得回的鑒一推,霎時鏡中噴發出滔天黑氣,朝著陳星瘋狂湧來!
陳星怒吼道:“混賬!馮千鎰!老子要將你逐出驅魔司!”
旋即陳星也兩手回撤,朝高斜斜一撒,心燈登時出璀璨芒,破開黑暗,逆流而上!
黑氣如海嘯般卷來,卻近不得陳星的,紛紛避開心燈華,在刑場上飛旋,聚集為影子武士,只聽劊子手慘一聲,頓時滔天灑出,人群慌張大喊,在黑暗中四散!
陳星回頭,再看高馮千鎰,一時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該沖上去奪回鑒,卻聽項述在另一側喝道:“先救人!我馬上去抓他!”
那一聲讓陳星如夢初醒,沖上行刑臺,黑氣已環繞馮千鈞,現出武士形。
它們想做什麼?陳星剛奔到近前,武士卻已亮劍,竟是打算強搶馮千鈞。陳星驀然明白過來,馮千鎰的目的與他們一樣,也是劫囚,他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讓馮千鎰救走弟弟,項述則已來到近前,一劍反,“當”的巨響,將黑影武士震開。
“帶他走!”項述喝道。
陳星馬上用匕首割斷馮千鈞上繩索,背後忽然又有武士殺來,一瞬間另一個影從側旁出現,“當”一聲,架住武,守住陳星後,卻是拓跋焱!
霎時黑氣迸發,五六名影子武士從不同角度沖上,拓跋焱手臂鮮飛濺,為陳星擋了一記,他將手中戟一掄,巨響聲中,將敵人全部震開。
拓跋焱喝道:“走!”
陳星拉上馮千鈞手臂,半抱半扛,從刑臺上踉蹌跑下。長安城已四儘是黑氣,猶如沉夜,四面八方的黑暗裏傳來慘聲。
“離開這兒!”陳星喊道,“都跑!快跑!拓跋焱!你照顧他!”
不用他提醒,百姓也知道小命要,已開始倉皇逃離,刑場外已一片,陳星將馮千鈞給拓跋焱,一手綻放芒,辨認方位,喊道:“項述呢?!項述!”
必須馬上追到馮千鎰!他在啟鑒了!陳星幾次強催心燈,尋找項述所在之地,手臂卻被人一把抓住。
“陳天馳?”那低沉聲音道。
陳星心頭一凜,是苻堅!
苻堅不由分說,鎖住陳星咽,將他拖到一旁,喝道:“拓跋焱何在!集結軍!眾兒郎隨我來!到高去!”
陳星半抱著馮千鈞,被強行架進西街口一座角樓,從高去,只見那黑氣席捲過長安。
“快抓住馮千鎰!”陳星知道大事不妙了,馮千鎰被撞破佈置,終於打算驅鑒,苻堅卻狠狠揪住陳星,喝道:“給我解釋清楚!”
“沒時間解釋了!”陳星大聲道,“放我走!只有我能制服馮千鎰!”
苻堅一愣,奈何遠遠傳來一聲悶吼,像是千萬隻妖怪正在同時齊聲咆哮,陳星聽到這聲音時,便知太晚了。
“苻堅,這下你有麻煩了。”陳星喃喃道。
苻堅鬆開陳星領,朝長安城中去。
項述帶領各族胡人沖向長安西街高樓,高樓頂層卻轟然碎,在黑怨氣下坍塌,鑒,鏡中世界裏所有的怨氣全部被釋放了出來!
“苻堅,”馮千鎰之聲在天地間回,“你奪我大晉江山,毀我神州天下,屠我漢人百姓,殺我家人,斷我雙……”
陳星陡然睜大雙眼。
與此同時,全長安城,所有的銅鏡幾乎是不約而同地一閃,出黑。
馮千鎰在空中飄浮,袍下空空,手祭鑒,符文飛散,閃爍紫黑澤,長安城中大小民宅發出恐懼的喊,那是近百萬的喊聲,匯為洪流,聽得陳星頓時背脊發麻。
鑒瞬間威力全開,所有的鏡子在這一刻與幻世相聯,被關在鏡長安的活一瞬間全部穿過通道,湧了出來!
城到都是慘,項述翻上馬,幾下猛催,馬匹順著短瓦沖上二樓,再淩空一躍,沖上樓臺,接著項述飛上了欄桿,再借力躍起,反手拉開一把半人高的大弓,掄滿月——
陳星掙開苻堅束縛,沖出樓臺高,喊道:“破!”繼而竭盡全力,雙手祭起心燈之,催到極致,項述那箭將離弦未離弦之際,出閃耀芒,化作一桿箭,破空之聲響起,飛而去!
那一箭在暗夜中拖出一道閃亮的軌跡,準確無比,“叮”一聲擊中馮千鎰手中的鑒,霎時鑒在空中翻滾,飛了出去。陳星大聲喝彩,快步沖下角樓,項述從高落下,馮千鎰憤然嘶吼,袍下出滾滾黑煙,朝著鑒疾飛追去!
“截住那面鏡子!”陳星不顧一切,大聲喊道。
下一刻,又是一箭,從縱馬沿著長街疾奔的拓跋焱手中發出,如流星般接力,第二下擊中了鏡子。鑒再發輕響,劃出一道弧線,飛向角樓。
眼看飛鏡距離陳星已不足三十步,再次落地,高卻驀然飛來一箭,斜斜掠過,“叮”一聲中鑒邊緣,鏡子再次翻轉,飛向陳星。
角樓上,苻堅收起長弓,雙目充滿驚懼,難以置信地向長安城。
陳星如願以償,拿到了鑒,顧不得避讓,站在角樓下,將這法寶一祭,開始施法。
白發出,嗡嗡震盪,在長安城上空迴旋的符文接二連三飛來,被吸回鏡。
“豈能讓你壞了我的好事!”馮千鎰狂吼道,拖著滾滾黑氣朝陳星飛來,說時遲那時快,項述一個側,到陳星前,反手將長弓一掄。苻堅在高吼道:“放箭!殺妖人!”
軍箭矢紛紛離弦,朝著空中去,馮千鎰顯然並不畏懼尋常刀兵,只忌憚項述手中箭,猛地拔高。趁著這機會,陳星逆轉鑒,將那漫天黑氣一收,功地全部收回了鏡。
霎時長安城滔天的怨氣恢復原狀,但四面八方仍然傳來痛苦大喊。
項述:“將活吸回去!”
“吸不!”陳星說道,“只能吸怨氣!全跑出來了!”
苻堅匆匆下樓,喝道:“述律空,給朕解釋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項述:“會給你一個代,但不是現在。堅頭!你確定要在此囉嗦?”
“報——”軍護衛沖來,喊道,“陛下!城中到都是活死人!”
拓跋焱策馬前來,喊道:“回守皇城!回守皇城!保護陛下!”
苻堅憤怒無比,卻無計可施,只得揮手,下令退回宮中。戌時,軍簇擁苻堅回宮,項述讓陳星上馬,多虧拓跋焱早做準備,提前重新安排了城防,全城五萬軍如水般,紛紛回守長安城。
然而好景不長,到得宮前時,忽然裏傳來恐懼哀嚎。
“宮中也有。”拓跋焱的彷彿凝固了,說,“快!都去!將鏡子帶著!”
陳星試著用鏡子來吸活,奈何那鑒經馮千鎰用怨氣煉化後,已相當不穩定,不住震,只恐怕強行催,鏡中世界的怨氣又將一剎那發出來,他當即喊道:“不行!這鏡子快要炸了!”
項述帶領麾下眾武士,朝他們解釋了經過,陳星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只見苻堅表十分凝重,隨即項述又做了個手勢,眾人紛紛應和,竟毫無畏懼,要衝進宮,迎戰這夥突然出現的魃。
“慢著!”苻堅忽然道。
眾人不約而同向苻堅,苻堅沉默片刻,而後說:“拓跋焱,召集城中軍隊,傳令四位大將軍,能找到一個是一個,軍在城營救民眾,能救多是多,隨朕移駕阿房宮。”
項述冷冷道:“你想放棄全長安的百姓?”
苻堅怒道:“城中已這般,夜中手不見五指,如何調集軍隊!”
項述喝道:“堅頭!你一膽識都被狗吃了麼?!”
苻堅吼道:“述律空!你是皇帝還是我是皇帝!”
“別吵架!”陳星忙道,“項述!”
陳星以眼神示意,項述深呼吸,只得作罷。拓跋焱馬上吩咐備馬,暫時放棄未央宮,跟隨苻堅出城而去。
長安城中到都是慘與哀嚎聲,尋常凡人一見魃妖,恐懼之更甚於畏死之心,尖聲嘶力竭。陳星與項述並肩策馬,項述卻忽然轉,縱馬離開。
“你去哪兒?!”陳星著急喊道。
項述遙遙喝道:“看好了馮千鈞!”
陳星要調轉方向追著項述而去,側旁苻堅沖來,一手拽住他的坐騎韁繩,喝道:“走!陳天馳!你給我解釋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放我走!”陳星說道。
苻堅:“先解釋清楚!否則哪里也別想去!”
陳星不敢跳馬,只得跟隨苻堅出了城,並簡單解釋了整個事的經過,其時仍不斷回頭,擔憂項述安危。苻堅卻提醒道:“那麼這魃妖,又該如何對付?”
“斬下它的頭。”陳星息道,“切記不可被咬傷或抓傷,活俱帶有毒。”
拓跋焱追了上來,聽到對話,苻堅隨之示意,拓跋焱便一點頭。陳星又道:“還有一個辦法,是用火燒它們。”
這個辦法雖然是陳星自己想出來的,但無論什麼妖怪,只要燒灰了,自然也不能為禍人間,火燒之後,還可遏制毒散佈。
苻堅說:“得設法將它們引到阿房宮外,再用火油與硝石罐,一把火全燒了。”
陳星聞言不得不佩服苻堅,果然為北方帝王,多有點真本事。在長安城決戰,不僅容易誤傷百姓,更施展不開,但眼下一出京城,城外頓時地廣人稀,曠野中又有眾多草木,反而更方便對付。
“冠軍將軍到——”有人喊道。
“虎威將軍到!”
苻堅朝廷中,一眾武很快反應過來,追著皇帝出了城,部隊越來越多,到得後來,平原上足有二十萬軍隊,浩浩地馳往城外三十裏的阿房宮。
“駕!”陳星出得城後,撥轉馬頭,掉頭去找項述。
“人呢?”陳星簡直心急如焚,進得長安城時,手中煥發心燈芒,頓時驅散了滿街的活,清出一條路來,許多活追上百姓,按倒在地上口就咬,眾多凡人正在竭力擺,哭喊的哭喊,廝殺的廝殺。
陳星所過之地,活紛紛恐懼逃離,陳星又喊道:“從白虎門出去!去阿房宮!陛下在那裏!”
百姓發足狂奔,陳星怕奔馬踩踏到無辜的人,只得棄馬步行,他隨便抓住一個人,喊道:“大單于呢?看見大單于了嗎?”
有人畏懼地朝城方向看了一眼,陳星便知項述又殺回去了,於是快步沖進街道。
此時項述已聚集了上千人,兼有胡漢,人越來越多,正在與長街上攢的魃群對抗。不百姓撿來兵,慌慌張張地加了這一隊人,也不知項述份。有胡人認出項述的,便拼命衝殺,項述以匈奴語朗聲喝道:“斬敵頭!”
眼看項述兩面被困,長街盡頭卻有一道來,破開黑暗,活大軍紛紛哀嚎潰散。項述驀然轉頭,只見陳星站在街頭,傲然而立,臉上帶著約的怒容,手中綻放出溫潤白。
項述:“……”
陳星怒道:“你又做什麼!”
項述吹了聲口哨,四周組織起來的臨時軍紛紛朝他集隊,他策馬前去,手,與陳星借力一拉,陳星坐上了馬。
“出城!”項述喝道。
長安四門大開,到都是倉皇夜奔的百姓,項述則率領眾胡人騎兵,不知何時又從長安城救出了不人,鬧哄哄地聚一群,有胡有漢,正充滿擔憂地看著項述。
皇宮方向,出現了一個手執長戟的黑影,觀那形,正是在鏡中世界追殺他們的影子騎士。
項述正想拉開長弓,奈何那距離實在太遠,黑夜間更不好取準頭,只得作罷。陳星拍馬追來,項述深吸一口氣,看了他一眼。
“他們已經撤上道了。”陳星說。
項述收弓,說:“隨我殺回去,我有話要問馮千鎰。”
“不行!”陳星說,“項述!不要衝!”
項述說:“你的心燈能驅逐魃群,跟我走!”
陳星說:“那他們呢?!”
陳星示意項述看他救出來的男老,忽然間他覺得項述在這種時候,實在是非常可靠。
項述放棄了這個打算,陳星說:“走!另行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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