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碼 [世間哪有仙途，罪孽深重葫蘆。]

高帥瘦白在暴雨中一瞬消失， 沒留下任何痕跡， 彷彿從來不曾在這架飛機上出現過。

「他們……不會死吧？」況金鑫嗓子都哭啞了， 還替對手擔心呢。

徐答不上， 因為他心裡也沒底。

「不能， 」錢艾仍趴在地上，麻的餘韻讓他一時爬不起來， 只好繼續緩， 幸而語言功能恢復了，「這地方就這樣，一旦評估你到的傷害過大， 就會送你提前回家，我被熊撲一回，被魚卷風卷上天一回，都被彈回現實了。」

「魚卷風不是你自己或者隊友的文嗎，」徐想不通， 「為什麼你會被魚卷風送回家？」

錢艾別開臉︰「我拒絕回憶。」

機翼， 挨著炸彈坐的旅客對突然消失的大長毫無反應， 倒是對著炸彈面無，控訴的聲音都著哭腔︰「機長不是說馬上就能解除炸彈嗎，這都一個多小時了……」

吳笙沒多此一舉同他搭話，直接把大長沒輸的三個數字按完——9， 1， 4。

距離炸， 還有01:40:00……

01:39:59……

01:39:59。

倒計時， 停住了。

吳笙不敢相信這樣順利，但又控制不住心升起的狂喜。

「怎麼樣，停了嗎——」機尾的錢艾在徐和況金鑫的攙扶下站起來，搖搖晃晃的，還不忘關心這邊況。

吳笙鬆口氣，剛要回應，餘裡忽然有什麼一閃！

他本能回頭重新看炸彈，原本已經定住的倒計時，不知怎麼，又起來了！

而且——

01:39:49……

01:39:44……

01:39:39……

還是一秒一變的頻率，時間數值卻是五秒五秒的退。

倒計時，提速了五倍。

「靠！這是要玩死我們啊！」被吳笙過來的徐，接不了這個現實，他現在就想一腳把炸彈踹稀爛！

「不對，」吳笙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個勁搖頭，「不對，不是他們倆。」

「不是他們難道是我嗎！」徐想抓狂。

吳笙忽地湊近，鼻對鼻眼對眼，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卻清晰︰「他們沒有葫蘆。」

徐嗓子眼莫名發乾，輕聲重復了一遍︰「葫蘆？」

吳笙點頭︰「對，那本小冊子裡獻祭後會生出滴的琉璃葫蘆。按照傳說，葫蘆裡的鮮滿了，才是獻祭完的證明，才可以升仙，他們既然對此深信不疑，甚至不惜拿整個飛機的人獻祭，不可能不弄個一模一樣的葫蘆在脖子上掛著，但剛剛老錢往他們脖子上套圈的時候，本沒什麼紅線葫蘆。」

「會不會是他們藏起來了？」

「如果他們能考慮得這麼遠，就不可能一直敲門敲到我們拿著證據出來，才想到要跑。」

「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說不定他們現在獻祭有更先進的統計工呢？」

「你如果拿現實中的思考模式套到這裡，那事就無解了。你仔細想想，為什麼那麼巧，你在行李艙詢問的時候就發了行李掉落，為什麼只有他倆過來幫你撿行李，如果這是現實，僅有的兩個‘樂於助人’的竟然都是犯罪分子，這概率得有多低？」

徐定定看著吳笙，煩躁漸漸冷卻，理智慢慢回籠。

「所以這裡給出的每一條和主線相關的信息，都不是無用的，小冊子裡特意說了那人帶著葫蘆，就一定意有所指。」

吳笙舒口氣，贊許地他腦袋︰「你總算開竅了。」

徐很想撲稜開這貨的爪子，但因為剛剛的失態，總覺底氣不足，便任由他去了。

對於不管什麼況下都能保持至是基本保持理冷靜的吳笙，徐是真心佩服的，雖然這話他從沒和對方說過。記得以前考試，他只要遇上不會做的題目，就開始鬧心，分分鐘想掀桌，後面整個卷子都不用答了，答了也是心浮氣躁，一塌糊涂。

就這個問題，他曾虛心向吳笙請教破解之法，吳笙慷慨分經驗︰第一步，跳過這一題，繼續答其他題目；第二步，所有題目都答完了，再回過頭來答這些跳過的。

徐總覺得這經驗說了等於沒說。

即使跳過了心裡也會惦記啊，到頭來還是影響狀態，而且回頭再答這些不會做的題，難道就能突然醍醐灌頂了嗎？——他當時這樣問班長。

如果沒記錯，那一年他們高二，班長大人吹了一下劉海，渾上下著迷之帥氣地給了他永生難忘的答案——為什麼會影響心態？這世上沒有我解不開的題，早答晚答，只是順序問題。

「死人了啊啊啊啊啊——」機尾忽然發出的旅客尖，拉回了徐思緒。

吳笙已經先他一邊站起，留下一句「看住炸彈」，便飛奔去了機尾。

徐原地待命，只能和所有好事旅客一樣，長脖子往機尾看。

只見原本坐在地上的酆六一和安七九已雙雙倒地，空姐們在給兩個人做按急救。

三分鐘後，吳笙返回，臉黯然︰「沒救回來。」

徐心下駭然，卻又生出一荒誕，虛幻的世界與現實的錯一種迷驗。

「服毒，」吳笙道，「他們吃藥的作太快，老錢和小況都沒反應過來。」

徐耷拉下腦袋。

原本他還指從這倆人裡撬出葫蘆的線索呢，現在好，又得從零開始。

距離炸，還有01:20:04。

吳笙突然問︰「經濟艙裡的人，你還有多沒聊？」

徐不解其意，但如實回答︰「聊到花五五，還剩四十幾個。」

「來不及了，」吳笙看一眼時間，「按五倍速走，再有16分鐘倒計時就要結束，只能賭一把了。」

徐問︰「賭什麼？」

「頭等艙所有人都有故事線，商務艙我也都聊過了，並沒發現可疑，而經濟艙人多，所以我想大概率事件，即兇徒就在經濟艙。」吳笙說，「但我們現在剩下的時間只夠做一件事，要麼你把聊過的人的信息以最快速度講給我，我們剝繭，尋找線索，要麼我們兵分兩路，直接去聊剩下沒說過話的那些。所以你也得賭一把，兇徒究竟在你聊過的人裡，還是沒聊過的人裡？」

如果憑本能回答，徐絕對會說兇徒在沒聊過的人裡。可鑒於已有「對於聊過的姜三二仍沒有察覺出任何端倪」這一慘痛教訓，徐難得生出一反省」沉思過後，抬頭鄭重給出自己的選擇︰「在我聊過的人裡。」

吳笙微微蹙了下眉︰「你聊過三十幾人，還剩四十幾人，確定賭數這邊？」

徐聳聳肩，老實代︰「不確定，但你讓我選，我只能信直覺。」

吳笙看了他兩秒，揚起角︰「你信直覺，我信你。」

徐毫無防備，心裡一甜，差點蹦不住表，正和死活想要彎下來的眉眼進行著拉鋸戰，忽然聽見一聲聲氣的呼喚︰「叔叔——」

徐和吳笙一起轉頭，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站在過道裡，歪頭眨著大眼睛看他們，臉蛋雕玉琢，白裡紅，可至極。

「小一四？」吳笙自然認得這孩子，小家伙可是在許二零的疑兇名單裡徘徊了很久，還被拿來和華盛頓、迪生、駱賓王、曹沖相提並論來著。

「叔叔，」沈一四找的就是吳笙，見他回應，立刻笑一朵牛花，「我外婆說冷，讓我過來要毯。」

「外婆？」吳笙愣了下，「你不是自己坐飛機嗎？」

「等等，」徐用力拍拍吳笙胳膊，待後者轉過頭來，他眉弄眼地睫都快飛了，「，毯。」

好端端兩個字，讓徐說得支離破碎。

吳笙瞬間福至心靈，耳邊彷彿又響起那暴雨梨花針似的吳儂語。

「我不是自己坐飛機呀，」沈一四不明所以，仍甜甜笑著，「我和我外婆一起，不過我們的座位不挨著，我在上頭，在下面，說下面可寬敞了，就是有點冷。」

徐︰「……」

吳笙︰「……」

空氣，凝結。

老，小朋友，恐怖電影裡最致命的兩個元素，佔全了TAT

「叔叔？」

「呃，這樣，」徐找回自己的聲音，雖然嗓子仍然得厲害，但他還是努力和藹可親，「小朋友，你去機尾找空乘姐姐，那裡有毯。」

沈一四倒是聽話，用力一點頭︰「謝謝叔叔！」然後一搖一晃朝機尾走去。

燈將他小小拉出長長背影，徐總覺得那影裡像是隨時要竄出什麼東西。

目循著沈一四去到機尾，正好一個空姐從茶水間裡出來，沈一四好像了，好像沒，總之那空姐並沒有聽見，繞過沈一四，繼續往前走。

沈一四茫然站在那兒，單是著背影，都能覺出他的無助。

酆六一和安七九的已被錢艾挪到角落，用服蓋著，機尾現在是錢艾和況金鑫兩人，一個守著順帶全局，一個沒了任務，索幫著錢艾，其實就是四下瞅。

於是很快，況金鑫就發現了沈一四，往前走兩步，笑容可掬地彎下腰跟小孩兒說話。

錢艾沒，但也注意到了這邊，豎起耳朵聽靜。

從吳笙和徐的距離，聽不見他們對話，卻看得清楚沈一四比畫了幾下之後，況金鑫點點頭，轉就去了茶水備品間，不遠的錢艾也明顯聽見了對話，和不知的況金鑫不同，他是接過阿婆電話的，於是這會兒整個人蹦著在機壁上，滿臉「我真的不想看恐怖片啊為什麼要我」的絕。

徐、吳笙不約而同嘆口氣，隔空對錢艾送上真切理解。

眨眼功夫，況金鑫拿著毯出來，遞給小家伙。

沈一四應該是和他說了謝謝，所以況金鑫笑著了他的頭。

小孩兒捧著毯快樂而歸，況金鑫看著他，油然生出一種「尊老」的滿足。

他看著小孩兒，仨隊友看著他，心微妙。

——運氣這種事，和年齡、人品、值、高、格、好可能都掛鉤，有的同學就是綜合分數比較高，羨慕不來的。

距離炸，還有01:10:09。

「我們可以讓所有人把服掉，看誰脖子上掛著葫蘆，不就是兇手嗎？」

「在你發出‘請大家掉服’號召的一瞬間，他就可以從容摘掉葫蘆了，還等你發現？」

「……我沒問題了。」

徐閉，然後用了半分鐘回憶，又用了兩分半鐘，以人生的最快語速把他所有聊過的經濟艙23-55號旅客復述一遍。

其間吳笙一句話沒說，沉默得徐近乎絕了，直到聊過的最後一位同學，花五五浮出水面——

「你說什麼？」

徐猝不及防被吳笙抓住手腕，嚇一跳︰「什麼什麼？」

吳笙火急火燎又問一遍︰「花五五和你說什麼？」

徐是真心不想重復︰「他說他也想在三萬英尺高空上來場速度與激，可惜，一朵梨花空落雨，遍尋不到海棠……」翻了個白眼，他無語看隊友，「你是不是就關心這些兒不宜的啊！」

吳笙沒理會他的調侃，終於找到自己想要的重點︰「也？什麼也想？」

徐理所當然道︰「那就是看見別人做了唄。」

說完，他意識到了關鍵，猛然怔住。

吳笙知道他已經想到了︰「對，就是這個，他到底看見誰和誰做了？」

一路「勤」下來，發的事件基本都是圍繞著被詢問的「主」，比如「我是什麼職業」，「我喜歡什麼東西」，「我的男朋友劈了」等等，卻很聽見誰說「別人如何如何」。

在吳笙這裡，許二零說了。最初吳笙以為他就是個偵探人設，直到給對方牽了紅線，竟就此收獲了三個嫌疑人。

在徐這裡，只有花五五，提了這麼風馬牛不相及的一。而今細思起來，卻並不簡單。

花五五看見的究竟是誰？

「誰和誰？我又不認識他們，哪裡得上名字。」花五五斜眼瞥著風塵僕僕趕過來的徐，「怎麼，現在想起來問我啦，剛剛找你聊天都答不理的。」

吳笙擋到徐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花五五︰「我搭理你，來吧，隨便聊。」

花五五抬頭看他，不自覺嚥了下口水，忽然覺得還是先前那位帥哥和藹溫。

「就是死掉那個啦。」不再賣關子，花五五給出答案。

吳笙意外，同時一顆心又向下沉︰「他們倆？」

「不是，是他們中的一個，和另外一個……」花五五說著站起來，巡視經濟艙一圈，終於鎖定某，悄悄湊近吳笙，低聲音道，「喏，就九十一號座位那個，他和死掉的其中一個，他倆在廁所裡策馬奔騰來著，搞了長時間呢。」

差點沉到谷底的心重燃希！

九十一號，吳笙在心裡默念百家姓，有了——元，元九一！

「他倆在廁所裡……你看見了？」徐看了九十一號座位，著得的旅客正閉目養神，怎麼看都是教養良好的商務人士。

「倆男的一起進廁所，鼓搗十幾分鐘才出來，你告訴我除了策馬奔騰，還有什麼可能？蹲馬桶上聊人生？」花五五一下銀白的短髮，一臉“朋友，你太年輕”的表，「世道不一樣了，這年頭男平等，男男都平等。」

不必再問了。

花五五以為元九一和酆六一或者安七九在廁所裡幹什麼無所謂，只要他和吳笙清楚，元九一切切實實和那兩個人中的一個產生關聯就行了。

甚至，他可能分別找過酆六一和安七九去衛生間裡「謀劃惡行」，只是恰好其中一次，被花五五看見了。

距離炸，還有00:29:59。

錢艾、吳笙、徐、況金鑫聚在機尾，前方兩排，就是元九一的背影。

「準備好了？」吳笙問。

錢艾點點頭，暗暗吸口氣。

吳笙和徐異口同聲︰「上。」

錢艾沒上，但他的聲音已如穿雲箭，直抵元九一︰「口口口口口——」

附近旅客被這一嗓子嚇得紛紛回頭。

錢艾的聲音散去，預期中的立漢字卻並沒有出現。

「哎？」錢艾不死心，又胡喊了一嗓子，「口口88一二三四五六七！」

還是沒有。

靠，錢艾無語，不會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文時效過了吧。

「錢艾，」吳笙忽然低嗓子，用只有他倆能聽見的聲音，簡明扼要下達新策略，「一葉障目。」

如果這個文的功能也據字面意思來的，那麼就能達到吳笙想要的效果。

原定計劃裡並沒有這招，而且「一葉障目」也是錢艾僅剩的文了，但他沒半點猶豫，毫不遲疑對著元九一使用！

厲風驟然而起，一片狹長綠葉裹挾其中，如柳葉鏢一般疾速飛向元九一！

與此同時，吳笙躥出，速度快如閃電！

綠葉糊住元九一雙眼，元九一本能抬手用力往下抓樹葉，奈何樹葉像長在他的眼睛上一樣，本抓不下來！

而就在這個瞬間，吳笙已經來到他的邊，一眼就看見了他藏在領口中的紅線。趁元九一和樹葉「纏鬥」之際，吳笙手指輕巧一勾，再用力一扯，功將他的紅線扯斷！

吳笙看著攥在手中的紅線，不出意料，上面繫著一個琉璃葫蘆。

和小冊子中的那人一樣，元九一的琉璃葫蘆也即將被鮮填滿，只差了葫蘆尖上那一點點。

吳笙迅速回到機尾，和隊友匯合，那邊元九一終於扯下綠葉，轉看向機尾，目鷙，已經不大像人了，像走火魔的鬼。

「把葫蘆給我。」他低啞開口，聲音好似被燉刀砍過。

吳笙遠遠看著他︰「想要葫蘆，拿碼來換。」

元九一沉默。

整個機艙都好像隨著他的沉默，陷死寂。

距離炸，還有00:16:39。

按五倍速，只剩三分鐘多一點！

終於，元九一再度開口，更沉，更冷冽︰「我再說最後一遍，葫蘆給我。」

吳笙抿，面不，心卻焦灼。時間不多了，他們不可能和元九一這樣僵持下去。

「行，給你。」徐忽然出聲，而後迅速從吳笙手裡搶過紅線。

然而他剛把葫蘆拎起來，忽然不知怎的手一，一端的紅線沒，直接從指肚中下來，線變了上下垂直的，琉璃葫蘆立刻順著線落，頃刻間便呈自由落，眼看就要掉到地上摔個碎！

「啊啊啊——」元九一極怒咆哮，發狂一般向機尾衝來！

徐忽然形一蹲，趕在葫蘆落地的最後一刻，單手將其接住，然後舉起來沖元九一溫一笑︰「你再往前，我就真摔了。」

元九一在兩米開外，用盡全力氣剎住了腳步。

徐站起來，收斂笑意，定定看向他眼底︰「你沒資格和我們講條件，」他的聲音很沉，完全模仿元九一，啞得像終極反派，「要麼，你把碼告訴我們，我們把葫蘆還你，反正你就差一滴，這次獻祭不，還可以謀劃下次；要麼，你堅持不說，那我保證，一定會趕在炸彈炸之前，先讓你的葫蘆灰飛煙滅。」

「唉，」徐忽然換回自己的聲音，煞有介事地惋惜，「葫蘆都沒了，這一飛機的命，也不知道獻給哪路遊魂野鬼了。」

「0893。」元九一再堅持不住，盯著徐手裡的葫蘆，眼睛已經充，「我已經完的獻祭，再加上這一飛機，正好九百九十九條命，九九歸一，真君渡我，得道升仙。」

徐搖搖頭，不想再和瘋子對話，雖然知道是假的，可聽見那八百九十三條命，還是很難平靜。

一晃神的功夫，吳笙已沖出去了 ，他撞開元九一，一口氣奔到機翼！

距離炸，還有00:00:59。

吳笙飛快深吸口氣，努力維持指尖的穩定，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下去。

0。

8。

9。

3。

距離炸，還有00:00:09。

吳笙等待了接近一分鐘，秒數再無變化。

倒計時，真的停住了。

「把葫蘆還我！」元九一迫不及待索要承諾。

徐朝他出胳膊，緩緩攤平手掌。

元九一面喜，立刻上前來取。

就在他馬上要到葫蘆的一剎那，徐的手掌忽地一翻。

葫蘆墜地，碎片片鮮，點點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