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言至還發著燒，不一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醫院病房。

他平躺在空無一人的病房床上，看著天花板，重重地，重重地歎了口氣。

“哎……”

“大黃啊，我都已經這樣了，你老實告訴我，我這麼倒霉，是不是因為沒充錢啊。”

大黃看著邱言至這副模樣著實有些淒慘，不忍地搖了搖頭。

“雖然充值確實會提高遊戲流暢度，可是尊貴的免費玩家邱先生啊……您這自己倒，又能怪得了誰呢。”

邱言至撇了撇：“不過你這遊戲，也沒讓我順利呀。”

他和賀洲的關系本來就是不好，還塞來一個孟齊康。

這就好比種子剛播上，就他媽往花盆裡面澆汽油啊！

“你自己摔倒這種事誰也管不了，但是——”

大黃拉長了腔。

“但是什麼？”

“但是你和攻略人之間的矛盾關系我們倒是有辦法。”

“什麼辦法？”

“親的玩家邱先生，您進我們遊戲後，是不是一次都沒點進去過VIP商場？如果您點進去就會發現不一樣的世界，不一樣的彩！我現在給您量推薦一張卡面——敵消失卡！只要您買了這張卡，您的敵就會立刻搬家辭職留學出國，在您面前消失不見！”

邱言至竟然有些該死的心了：“這張卡多鑽啊？我現在做任務，已經存了220個鑽石了，再添個一兩百塊錢……也不是不可以……”

大黃：“這張卡僅此一張，售後即無，價格也相當良心，只要一萬六千八百八十八顆鑽！”

邱言至：“……多來著？”

大黃：“只要一萬六千八百八十八！您就能把敵送回家！”

邱言至：“帶好你的卡，滾。”

貧窮使我忍辱負重。

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進。”

進來的是個醫生，是來幫邱言至治理腰部扭傷的。

不過說起這個醫生，邱言至就得吐槽一下。

雖然說這是個遊戲，但是關於醫學方面的設計也太糙了吧。

估計邱言至在遊戲中扭傷純屬意外，裡面飾演醫生的NPC也有些手足無措。

這個醫生和上次做頭部傷口合手的醫生看起來完全一樣也就罷了，治療手法也相當敷衍。

說是治療，也只是在邱言至的腰部隨便按了按，敷了敷，但格外神奇的是，這醫生過來一趟，哪怕他的手法看起來完全不對，疼痛竟然也立刻消失了。

這效果。

立竿見影地如同槍戰遊戲裡打了個全能醫療箱。

直接滿復活。

而且所有人都見怪不怪。

搞得他之前被腰閃弄得要死要活跟裝的似的，襯得人怪尷尬。

邱言至有些懷疑他當時腦袋被吊燈砸的時候，醫生在手室給他做了什麼。

說不定只是把他推到手室裡恢復了數據，所以才能好地那麼快。

醫生走後，邱言至恢復默認痛值試了試，果然，完全沒有任何不適。

他甚至能在病床前做完一套廣播。

一套剛做完，房門就被敲了一敲。

賀洲？

邱言至轉過頭去，看見張煜軒推門進來了。

張煜軒看著邱言至，一臉憂愁：“言言，你怎麼又住院了？”

邱言至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我住院了？消息還靈通？”

張煜軒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說：“有同學來醫院看病，剛好瞅見你了，不說這個……你怎麼又住院了？嚴重不嚴重啊？”

“別說了。”邱言至歎了一口氣，“在浴室倒了 ，腰給閃了，不過也不嚴重，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

“賀洲送你來的？”

邱言至：“嗯。”

“你們倆現在關系怎麼樣啊？是不是一起去度了個月，升上來了？”

邱言至冷笑：“升上來個屁。”

要是賀洲真是對他有一分一毫的，怎麼能從他進醫院到現在都不見蹤影。

這都三四個小時了。

看樣子。

賀洲在浴室裡慌忙救他，估計只是怕他死在自己家裡添晦氣吧。

邱言至離開了半個月都無一人在意，而且除了賀洲之外竟然無人知曉，他心裡憋屈地厲害，沒忍住，和張煜軒說了實話：“我本就沒和他去度月。”

邱言至把事的來龍去脈和張煜軒說了一遍。

張煜軒聽完之後兩隻眼睛都瞪得又大又圓。

“——也就是說你其實是被氣地離家出走了？！”

邱言至點了點頭：“算是吧。”

張煜軒難過地了眼睛：“賀洲都這樣了，你還準備和他過呀？言言你為什麼要這麼大委屈呀！”

我為什麼這麼大委屈，因為我沒充錢啊。

邱言至在心裡悲傷地歎了口氣。

張煜軒拉住邱言至的手：“言言！要不你和他離婚吧！那種男人本就不值得你這麼做！！”

離婚？

邱言至聽見這話，還真在腦子裡認真考慮了一番。

離婚好啊。

既能繼續玩遊戲，又能繼續和家人朋友保持關系。

運氣好了，說不定還能遇

到第二春。

他記得遊戲好像是有這個功能的吧。

大黃仗著別人看不見，飛到邱言至面前，隻說了兩句話，就打消了邱言至的所有幻想。

“哎呀，你看我這腦子，差點就忘了，我們商店除了敵消失卡，還有離婚卡呢！只要二萬八千八百八十八，您就能和賀洲馬上分家！”

……行、吧。

老子不離了還不行嗎？！

“言言！聽我的！別猶豫了！你和他離婚吧，不幸福的婚姻是沒有未來的！”

張煜軒越說越來勁兒，就差拉上邱言至直奔民政局了。

但邱言至只能垂下頭，緩緩說：“我不想離婚。”

張煜軒：“為什麼？”

因為貧窮。

邱言至自然不能這麼說，並且還要繼續維持自己愚蠢的癡人設。

“因為……我他啊。”

邱言至很快戲，眉眼低垂下來，聲音又低又啞，姿態無限卑微，“我就是喜歡他，看見他的第一眼就喜歡，就算……就算他不我，我只是在一旁看著他就心滿意足了。”

邱言至越演越有覺，聲音都哽咽了，他停頓了一下，結微微發：“我知道他喜歡別人，可我就是不想放手………上次我為賀洲擋吊燈的時候，我差點以為自己要死在那裡了，張煜軒你知道嗎……當時我心裡想的竟然是，如果我能死在賀洲的懷裡就好了，如果我能為他而死，那他至能有一點一點念著我的好……我便也此生無憾了。 ”

“人總是要死去的，我希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抱著我的，握著我手的，給我最後一次溫度的人是賀洲……我就是這麼喜歡他。”

空曠潔白，散發著淡淡消毒水味的長廊上，英俊的男人靜靜地站在病房門前。

他垂著頭，修長的手已經放在了門把上，卻怎麼也按不下去。

外面還淅淅瀝瀝的下著雨，雨滴打在走廊的玻璃窗上，和著邱言至緩緩傾訴的嗓音，很容易讓人回憶起往事。

許多年前，車禍發生的瞬間，父母撲向彼此，卻落了他。

他孤單單空，如同一座被人棄了的孤島。

多年以後，再次發生事故。

吊燈朝著自己砸下，這一次，卻有人撲過來抱住了他。

記憶的片段仿佛又在眼前錯，擾人的思緒，攪人的心。

最後，畫面卻定格在邱言至失蹤的那個午後。

邱言至摔了餐盒，紅著眼睛看他。

邱言至似乎是哭的，可那次，他眼睛通紅，卻一點淚都沒有。

他鼓著掌，說了些諷刺的話，大步離開。

他脊背直。

賀洲卻幾乎窺得見他的憤怒與絕。

……那個人是那麼他。

比任何人都。

賀洲在原地站立了許久，才緩緩抬起頭來，頭頂的白熾燈在他臉上落下了斑駁的影，明暗錯，看不清他眼中是如何複雜的。

最終，他放在門把上的手緩緩垂落了下來，轉離開了。

張煜軒離開之後，邱言至就覺有些累。

便關了燈，躺在床上睡了。

閉上眼之前，邱言至看了眼黑漆漆空的病房。

歎了口氣。

想什麼呢。

賀洲能把你救出來送到醫院，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說不定那個狗男人現在正一邊摟著孟齊康一邊在心裡罵他邱言至為什麼不永久消失算了。

邱言至醒來的時候看到床前的賀洲，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了眼睛。

沒想到真的是賀洲。

賀洲看見邱言至醒了，問：“吃蘋果嗎。”

邱言至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賀洲站起來去洗了一個蘋果，然後拿起了一旁的水果刀。

邱言至覺現在面對賀洲還尷尬的。

所以他就只是看著賀洲，什麼也不說。

賀洲在削蘋果，邱言至就盯著他看。

邱言至有時候會覺得賀洲像遊戲裡的bug，一舉一都能不自覺的吸引人的目與視線，就連削起蘋果來，挽起的袖，出的手腕，手背上的青筋與管，以及拿著刀的手指……樣樣都好看地要命。

讓人不自覺地懷疑——

遊戲的設計師是不是對賀洲的外貌足夠自信，才肆無忌憚地給他安了一個這麼糟糕頂的人設。

賀洲很快便削好了蘋果，遞給邱言至。

於是空氣中只剩下了邱言至哢嚓哢嚓啃蘋果的聲音。

怎麼說呢？

邱言至尷尬地都想把蘋果給扔了。

不是，賀洲到底是在這兒守著幹嘛呢？

當門神嗎？！

他不覺得無聊嗎？他怎麼不去找孟齊康啊？為什麼要守在自己這個煩人惹人厭的糟糠之妻病床前啊。

雖然的確賞心悅目的，但是真的讓人好不自在。

“那天晚上，”賀洲忽然開口，“我和孟齊康什麼都沒有發生。”

邱言至咀嚼的聲音一瞬間就停了。

賀洲垂下眉眼，低聲道：“……那天晚上在路上險些發生了事故，所以中途才下了車，淋了服。”

邱言至整個人都怔住了，愣愣地抬頭看向賀洲。

邱言至十五天前憤怒離開遊戲。

不僅僅是因為賀洲有可能出軌了，也不僅僅是因為賀洲幫孟齊康擋了飯盒。

而是因為賀洲沒有解釋。

他一句話也沒有解釋。

他一點都不在意邱言至。

但他現在說。

他和孟齊康什麼也沒有發生。

“……為什麼？”邱言至結了，“為什麼要告訴我。”

賀洲低下頭，用紙巾把水果刀拭乾淨，聲音沉穩好聽：“因為我覺得你需要知道。”

邱言至：“那………為什麼和他什麼也沒有發生。”

“因為已經和你結婚了。”

賀洲語氣平平淡淡毫無波瀾。

但是邱言至卻覺得心臟砰砰地跳了起來。

邱言至覺得他自己可真不爭氣啊。

人家賀洲既沒有承諾以後和孟齊康徹底斷絕聯系，也沒有親口對他說邱言至我喜歡你，就那麼平淡，那麼隨意地陳述了一句事實。

他自個兒的小心臟就不控制地蹦達了。

其實說清楚邱言至也不太清楚自己的心臟在激什麼。

或許是因為結婚卡終於顯示出它應有的作用了。

又或者是因為他不必放棄這個遊戲了。

……也不必放棄賀洲了？

拚一拚，單車變托。

搏一搏，賀洲屬於我。

孟齊康什麼的，老子不用花錢買卡也能讓你滾蛋！

只要這樣想著。

邱言至眼角眉梢都染了笑。

邱言至把吃剩的蘋果梗扔進了垃圾桶。

然後出黏糊糊的手，得寸進尺地對賀洲說：“黏。”

賀洲竟然也不惱，出奇有耐心地握住邱言至的手腕，拿出紙巾一點一點地幫他拭乾淨了。

邱言至就這樣認真地，明目張膽地看著他的眉眼。

看地賀洲都有些不自在。

“看我做什麼。”

邱言至滿臉都是笑：“看你好看。”

賀洲耳朵一燙，剛好也幫邱言至完了手便放下了，哪知剛放開邱言至的手，便又被一把抓住。

“我會看手相。”邱言至眉眼彎彎，“我給你看看。”

邱言至抓著賀洲的右手，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

這哪裡是看相，分明是在佔人家便宜。

在賀洲準備開的時候，他又一把抓住：“……這個，是婚姻線。”

“看到了嗎？婚姻線在線的上方，只有一條，線條平直且蔓延過長，而且逐漸向線靠近。”

“說明你這一輩子，只能結一次婚，並且與之相。”

邱言至笑意都藏不住了。

他垂頭，在賀洲手心飛快地親了一下。

笑道。

“和我。”

賀洲聽了，竟然也沒嘲諷他封建迷信，只是緩緩地抬起了頭。

燈有些昏暗，是溫和煦的暖黃，一點一點地勾勒出賀洲的廓。

賀洲什麼也不說，只是靜靜地看著邱言至。

他黑的眼睛不摻一點雜質，純粹的仿佛能過人的靈魂。

房間靜的驚人，靜的能聽到窗外的雨拍打在玻璃的聲音，靜地能聽到天花板的空調嗡嗡轉的聲音，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心跳聲。

一呼，一吸。

一應，一和。

邱言至移開了眼睛，突然覺有些張。

賀洲的右手還在他的手裡握著，邱言至便覺得自己和他相的皮變得熱了起來。

連空氣都有些灼熱了。

邱言至不自在地放開了賀洲的右手。

賀洲的眸逐漸變得深沉。

“邱言至。”賀洲忽然開口，“你現在腰傷怎麼樣。”

“……都好了。”邱言至回答說。

他覺得氣氛奇怪，便低頭摳著自己的手，特地找了點話來說，“好地特別快，現在就算跳舞估計也沒事兒。”

賀洲目沉沉地看著邱言至。

他緩緩開口。

“我們，要不要試試。”

邱言至愣愣地抬頭看著賀洲，呆呆地問：“試什麼……”

賀洲左手放在邱言至脖頸後方，他俯，朝著邱言至吻了上去。

直到很多年後。

邱言至仍然不願意回憶這天晚上所發生的事。

因為這是一場，由於他的淺薄，無知和愚蠢所造的災難。

這給他小的心靈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與傷痕。

當災難發生的時候。

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在醫生幫自己治療之後就肆無忌憚得瑟兮兮地恢復了痛默認值。

他開始憤怒為什麼遊戲公司要在這種時刻為了保護玩家該死的私而切斷一切聯系，大黃都不見蹤影，甚至連強製退出都做不到。

他開始質疑自己千方百計阻撓賀洲和孟齊康到底是不是對的，哪怕賀洲有一點的經驗，他也不用遭這麼大的罪。

他開始悲憤難道自己努力了這麼久，費了這麼多心思，力和心，就是為了得到這個嗎？

而當他昏過去的最後一瞬間，他已經開始懷疑起了自己長久以來堅信的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