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洲其實也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他有的時候會覺得邱言至像是自己養的一隻貓， 時而乖巧， 時而又兇狠地將他撓傷。

當貓最後一次著爪子把他抓得鮮淋漓的時候， 他生氣地把貓扔了出去。

哪知過了兩天， 這貓卻又跑了回來， 帶著滿不知所因的累累傷痕， 地鑽到他懷裡，黏著他，著他， 蹭著他，發出細聲細氣的， 哀求般的聲來，央求著， 不要再將它丟下。

他知道這貓不乖，他知道這貓可能還要再抓傷他， 他知道這貓依賴著他並不一定是因為他。

可是看著貓現在這副模樣， 他卻怎麼也狠不下心再把它丟下了。

沈星緯離開時，邱言至已經挑好了一袋小橘子。

賀洲朝著他的方向走過去，看見邱言至正準備拿著袋子去稱量。

賀洲拾起一個又圓又漂亮的橘子遞給他：“這個也好。”

邱言至聽見聲音， 抬起頭，看見他手中的橘子，眉目之間染上了爛漫的笑容。賀洲隻覺得眼前這人鮮活地不像樣，他聽見邱言至開心地說：“嗯， 這個好看。”

然後他把橘子放進袋子， 又相當自然地牽起了賀洲的手， 朝著打稱的地方去了。

邱言至的手勻白細膩，牽在手心裡像握著一塊白玉，不過質地有些發涼，但握久了也能暖出一熱意來。

大超市嘈嘈雜雜人聲鼎沸，賀洲被邱言至牽著往前走，卻忽然有些聽不清超市裡混吵鬧的聲音了，他靜靜看著邱言至的黑發，白淨的耳廓脖頸，心中竟也生出一點小小的期願來。

——願他的小貓乖一點。

就像現在這樣。

邱言至在家裡休息的那兩天，賀洲為了陪他，都是在線上辦公，但作為一個公司的老板，他總不能一直不去公司。

邱言至現在狀態好了，眼睛能看得見，也能四行走，賀洲便準備繼續回公司上班。

可邱言至現在是步步都不願離開賀洲，賀洲去哪裡他都要跟著，於是賀洲隻好也帶著他一起去公司了。

邱言至上次來賀洲公司還是來“捉”。

他走的時候是摔了東西，憤然離去的，鬧得沸沸揚揚，大半個公司的人都認識了他。總裁，總裁夫人和總裁白月的二三事，直到現在，還是公司茶水間的火熱談資。

所以當邱言至牽著賀洲的手，走進公司大門的時候，還是驚掉了不人的下。

畢竟公司部論壇的八卦板塊裡，掛著小紅旗迎風飄揚的華帖子標題還是《求而不得的——總裁夫人的悲劇婚姻》。

邱言至和賀洲還在公司大樓第1層的時候。

公司18層的職員就看見一個嶄新的帖子披荊斬棘，在八卦論壇裡飛速殺出一條路，把原來的華帖子狠狠踩在腳下。

那個新帖子的標題是——《總裁與夫人牽手現公司，高調秀恩到底所為何般？！》

邱言至在賀洲的辦公室裡實在沒什麼好玩的，就拿了臺電腦在他旁邊打遊戲。

邱言至覺自己完了終極就：在遊戲世界裡打遊戲。

邱言至所在的這款全息遊戲的時間線是2020年，所以在這個遊戲裡並不會出現高端的全息遊戲，邱言至所能玩的遊戲也是2020年所流行的端遊，雖然說遊戲驗沒有全息網遊那麼真實刺激，但玩起來竟然也別有一番風味。

所以當書去找賀洲報告的時候，就看見邱言至坐在一旁，神氣十足地睜著眼睛戴著耳機，手指在鍵盤上啪噠作響，在遊戲裡大殺四方。

但書小姐只是看了一眼就又把注意力轉回到自己要報告的文件上。

前段時間賀總的嚴厲斥責還讓心有余悸，可不想再出什麼差錯，再被賀總罵地狗淋頭 。

“停一下。”賀洲皺了皺眉忽然說。

是我的報告又出什麼問題了嗎？

書小姐立刻覺得冷汗都冒了出來。

結果賀洲站起來走到邱言至後，沉聲問道：“這局玩完了嗎？”

書小姐立刻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問題不在我，一定是因為總裁夫人打遊戲敲鍵盤的聲音太吵了，總裁要去批評他。

邱言至取掉耳機，靠在椅背上，一臉滿足：“剛結束，老子剛剛一個人殺了一個隊。”

賀洲本來在邱言至的椅背後站著，聽邱言至這麼說，就彎了子，拿起桌面上的鼠標，這姿勢有些許的曖昧，能剛好把邱言至環在手臂裡。

被另一個男人用這種姿勢圈起來，而且還有人看著，邱言至覺有些不自在，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就看見賀洲縱著鼠標，把那個遊戲關掉了。

邱言至轉頭看著他，有些不滿地抱怨說：“你幹嘛，我還沒玩夠呢。”

賀洲低聲道：“你已經玩了兩個小時了，你忘了醫生怎麼說的？這段時間不能過度用眼。”

“好吧。”邱言至蔫蔫地應了，“那我睡一會兒。”

賀洲說：“去沙發上睡吧。”

書小姐看地目瞪口呆。

賀洲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抬頭對書說：“繼續。”

書小姐沒反應過來。

賀洲微微皺了一下眉，敲了兩下桌子：“許書，繼續你的報告，你剛剛說到了第4項第3條。”

書小姐終於反映了過來，拿起文件繼續開始匯報。

匯報完之後，站在原地，有些忐忑不安地等待著賀洲的評價。

“不錯。”賀洲說，“條理還算清晰，與上次比有進步。”

許書工作了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得到了老板諷刺以外的誇獎，覺心莫名激。

“謝謝賀總，賀總再見。”

許書覺自己離開的時候，步伐都帶著約約的雀躍。

走到門口正準備開門，卻又被住了。

“等一下。”賀洲說，“給我拿一個乾淨的毯。”

要毯做什麼？許書一轉頭，看見窩在沙發上睡著了的邱言至。

心一時複雜到無以複加，臉上卻仍舊掛著職業的笑容：“好的，我馬上給您拿過來。”

總而言之，許書做完一切工作回到工作崗位上之後，在短短的10分鍾之，就以一己之力將《總裁與夫人牽手現公司，高調秀恩到底所為何般？！》這個帖子，頂到了板塊之首，引起回復的樓層高達300層之多。

“賀總 。”書走進來提醒，“到了開會的時間了。”

賀洲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他站起來拿起文件，向會議室走去，剛準備打開辦公室的門，卻又頓住了。

他想起上次他在邱言至睡著後離開，邱言至醒來後哭著問他說為什麼不醒他。

賀洲猶豫了下，最後還是走到了邱言至邊，晃了晃他。

邱言至了眼睛：“……唔，怎麼了？”

賀洲說：“我要去開會了，你可以再繼續在這裡睡。”

邱言至聽了，晃晃悠悠地從沙發上下來，眼睛半睜半閉，迷迷糊糊地說：“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賀洲無奈，隻好讓他跟著一起去了。

於是，會議室裡的所有人都看見他們的賀總連開個會都要拖家帶口，自己坐在會議桌旁聽下屬匯報，家裡面那個卻坐在他旁瞌睡地直打哈欠，最後乾脆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賀洲一邊聽匯報，一邊又時不時地朝著邱言至看兩眼。

白板旁的下屬原本正激滿懷抑揚頓挫地匯報工作，看到這景，都刻意放低了音量，生怕吵醒那位睡覺。

而他們原本那位冷漠刻薄，對每個人的匯報都能挑出12分不滿的賀總，今天態度竟然出奇地溫和了起來。

哪怕同樣是指出人的問題，也不會像原來一樣不帶一個髒字就訓的人如芒刺背，坐立不安，反而語氣平和，讓人知道，原來做錯事只要改了就行，不必悔恨自責，恨不得以死謝罪。

……這簡直是充滿奇跡的一天。

因此，當總裁帶著總裁夫人下班的時候，公司論壇八卦界面在頂端飄揚的帖子已經變了。

《科學探討賀總到底是被下了毒還是中了盅，ps：在此許願總裁天天帶夫人來上班！！！》

另外。

那個《總裁與夫人牽手現公司，高調秀恩到底所為何般？！》的帖子也終於有了答案。

——因為，總是不講道理。

眾人紛紛道。

“我有點想媽媽了。”邱言至著車窗，忽然說。

“那就一起回去看看吧。”賀洲對司機說，“去青鈺區中山路……”

“不，先去中央商場。”邱言至坐回位置上笑著說，“好久沒見過媽媽了，我要給驚喜，送一個小禮。”

邱言至在櫃臺邊挑了好久才挑到了一副漂亮簡約的藍寶石耳墜，便開心地讓人包起來了。

賀洲站在一旁忽然說：“要不要給爸也買個禮。”

邱言至這才想起他一直忽視自己的父親。

他在遊戲裡的父親邱擎倉是典型的“嚴父”形象，向來都沉默寡言，對他要求嚴格，他剛開始進遊戲的時候，為了盡早攻略賀洲，心急之下做了不傻事，而父親則在其中扮演訓斥者的角。

他現在回頭想想，父親每次訓斥他，其實出發點都是因為關心他，心疼他。

邱言至抿了抿。

……遊戲真好，會有這麼多人他。

“這款手表怎麼樣？”賀洲讓人把那款表從櫃子裡拿了出來，給邱言至看，“應該是爸會喜歡的類型。”

邱言至看了看，賀洲眼很好，這款表設計良大氣，很適合父親。

邱言至看了一眼價格，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

邱言至這就有些囊中了。

他在遊戲裡也只是一個學生，毫無收可言，剛剛給媽媽買的寶石耳墜幾乎已經用完了自己小金庫裡所有的積蓄。

他雖說手裡還有張父親的黑卡。

但是拿著父親的錢給父親買禮……怎麼看都有點說不過去了。

賀洲似乎也看出了邱言至的糾結，便把那款表推給工作人員，說：“把這個包起來。”

說完就把自己的卡遞了上去。

邱言至愣愣看著他：“……賀洲？”

“我們是合法伴。”賀洲頓了一下說，“財產共同有。”

工作人員已經刷完了卡，把卡遞給賀洲，賀洲接過之後又給了邱言至，說：“你以後的消費，使用這張吧，碼是我的生日。”

邱言至手已經接到了卡，但聽到這裡，面有些許的尷尬。

賀洲抬頭看著他，抿了抿，突然開口說：“0129。”

邱言至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嘻嘻的說：“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生日啊，0129嘛，我記得可清楚了！雖然說現在才12月份，其實我都已經開始為你籌備生日禮了！”

賀洲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我剛剛騙你的，我的生日其實是0628。”

邱言至：“……”

賀洲在心裡冷笑一聲。

呵，還騙我說我的要死要活，連我生日都不記得。

但凡邱言至拿著戶口本或者結婚證瞅一眼，都不至於連他的生日是在冬天還是夏天都分不清。

邱言至本就是一點兒都不在意他。

賀洲在心裡酸酸地想。

坐在車上的時候，邱言至低著頭，表示自己已經深刻地反省了錯誤，他說他為此到十分愧，並向賀洲鄭重道歉。

賀洲嗤笑了一聲：“你哪裡需要和我道歉，只是一個普通的日期而已，您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也是應該的。”

邱言至悔恨地搖了搖頭：“不，我不該忘記，你是我的人，是我最珍貴的人，我知道我這段時間記憶力出了問題，但就算忘記我自己什麼，也不應該去忘記你的生日……”

賀洲皺著眉頭打斷他：“你記憶力出了問題嗎？”

邱言至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表變得有些悲傷說：“這段時間你也發現了，你也問過我，為什麼總是跟著你，不離開你，但你每次問我的時候，我都沒有告訴過你原因……”

關於這一點，賀洲確實是覺得邱言至很奇怪，他一直覺得這是邱言至到了一些刺激的後癥，他剛開始的時候問過邱言至，可邱言至卻始終沒有告訴過他原因。他後來是害怕頻繁的詢問會刺激到邱言至，才順著他的意，讓他跟著自己，並且什麼都不問。

邱言至現在終於要告訴他這件事的原因了嗎？

賀洲放下手中的東西，他看著邱言至，聲音低沉，語調平緩：“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邱言至像是鼓足了勇氣似地抬頭看他。

“其實……其實是因為夏遠想要掉我這個主人格，霸佔我的，這令我很不安，因為我很你，你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你給我安全，給我勇氣，給我抵抗夏遠的神力量，所以我一刻都不願意離開你。”

賀洲：“……”

“然後呢。”賀洲拿起平板，調到那個線上記錄界面，然後毫不留的在上面又打了一個叉。

編，繼續編。

看見賀洲似乎還在認真做記錄，邱言至更加覺得自己的謊言無懈可擊，說話都有了底氣：“而夏遠有的時候也會侵蝕我的神和記憶，比如說這次我忘記你的生日，就是因為夏遠……”

很好，把鍋都扔給虛擬出來的人背，不愧是撒謊的騙子邱言至。

賀洲抬頭看著邱言至，說：“邱言至，明天和我去趟醫院吧。”

邱言至愣了一下：“去醫院做什麼？”

賀洲握上邱言至的手，語氣溫：“我認識一個很專業的神科醫生，他一定會對你的病有所幫助的。”

邱言至臉白一下，青一下的。

他這蹩腳的謊言，一見專家，估計立刻玩兒完。

邱言至：“我……我我有就一直聯系著的醫生，我平常都是找他治療的。”

賀洲滿臉都是關懷：“那我們明天去找他吧。”

邱言至：“……那個醫生……他、他在國外。”

“那我們等他回來。”賀洲說。

邱言至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見賀洲又說道，“在他回來之前，你先跟著我去看看我認識的那個醫生。”

邱言至：“……”

完蛋。

邱言至試圖轉移賀洲的注意力：“你認識的醫生？你為什麼會認識神科醫生？”

賀洲神微怔了一下，然後他垂下眼眸，淡淡的說：“我很小的時候，我父母在我面前因為一場通事故死亡了，當時我年齡太小，留下了些創傷後癥所以一直堅持著治療。”

邱言至也愣住了。

他原本一直僅把賀洲當一個攻略人，所以除了與工作有關的事，對他的份本都談不上了解。

即便是結婚的時候，發現賀洲的父母不在場，邱言至甚至都沒有深想一下，賀洲的父母為什麼不在場。

他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

邱言至正準備本著人道主義神說點什麼安賀洲，哪知賀洲轉頭就對他說：“這個醫生治愈了我多年的心理疾病，他也一定能夠治好你的雙重人格障礙的。”

邱言至：“……”

話題轉移失敗，over。

賀洲本來想起父母的事心還有些許的鬱，但轉頭看見邱言至臉上慘淡的表，卻又覺得心莫名好了些，他手了邱言至的頭髮，心道：

這人，怎麼總是喜歡撒謊呢？

這樣不好，要改。

沒一會兒就到了父母家門口，邱言至提著兩個小禮，和賀洲一起下了車。

邱言至站在原地又認真地檢查了一下手中提著的那兩盒禮，覺心有些張。

他已經好多好多年沒送過人禮了。

不知道爸爸和媽媽會不會喜歡。

“邱言至。”賀洲在前面喊他，“快點。”

“好。”邱言至抬腳往前走。

就在這時，有一輛黑的轎車毫無預警地從拐角衝了上來，直直地朝著賀洲撞去！

“賀洲！”邱言至大喊了一聲，賀洲竟然毫無反應。

他轉頭，看著轎車來的方向，面慘白，卻又一不。

邱言至在心裡狂罵了一聲，然後拚命地朝著賀洲撲了上去，抱著他，側著子在地上打了個滾兒。

那輛幽靈一樣，忽然出現的，詭異的，連牌照都沒有的黑轎車，著他們的子疾馳而過。

連停都沒有停一下。

原本在車裡等待的司機也發現了這場意外，他慌慌張張地打開車門跑了下去：“賀總，邱先生，你們沒事吧，我載你們去醫院！”

賀洲沒什麼傷，就是破了些皮，他捂著頭坐起來，卻發現邊的邱言至狀態很不好，那車過去的時候到了他的，使邱言至的子上破了一個巨大的口子，而且右整個側面都是一片鮮淋漓，刺目驚人。

賀洲呼吸聲都慌了起來：“邱言至……邱言至你怎麼樣……”

邱言至困難地睜開眼睛：“你沒事吧……”

邱言至現在把賀洲看的比誰都重要，因為賀洲是他的天，他的地，是讓他看見整個世界最重要的通道與工。

賀洲要是死了，他也活不了。

賀洲啞著嗓子說：“我……我沒事。”

邱言至張了張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卻又昏了過去。

如果他能晚昏三秒的話，賀洲就能聽見一句深意切的告誡。

“下次有車過來記得跑啊，小傻。”

邱言至意識清醒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松了一口氣。

幸好不再是一片茫茫的白。

看來賀洲一直在他邊。

邱言至轉過頭就準備去喊賀洲，卻又愣住了。

沒有賀洲，他邊只有一個張煜軒，正低著頭坐在他病床前，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在玩換裝小遊戲。

邱言至了眼睛才意識到自己沒有看錯。

他現在能看見整個世界，但賀洲不在場，而張煜軒在場，這是不是意味著……

不僅僅只有賀洲能讓他看見這個世界，煜寶寶也可以？！

邱言至有些激地握住了張煜軒的手。

“煜寶寶！”邱言至熱淚盈眶地喊，“我踹掉賀洲和你過好不好！！！”

張煜軒一臉嫌棄的拒絕他：“我不要！”

邱言至盛推銷自己：“煜寶寶，我可以洗做飯打掃衛生，賺錢養家還附贈暖床……”

“啪嗒。”

房門被人推開。

門口站著左手提飯右手提菜，臉青青紫紫的賀大總裁。

以及。

賀大總裁背後，神又尷尬又複雜，集震驚，丟人，疑，歉意，還有一詭異欣各種表於一臉的鍾雅柏和邱擎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