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又溜達了一圈，免得有網之魚忘記打招呼。

他是個大胖小子的時候，便被他爸單手抱著參加宴會，人人都來逗他、他的臉蛋，那是他第一次流著口水進行際應酬。

從小到大，他跟在父親邊見過不場面，更見過不有頭有臉的人。沾他老子的，那種場合裡他無需心什麼，往那兒一，無論真還是假意，誇獎和吹捧就夠了。

如今獨自闖，他要端著酒杯四晃，笑得臉都酸了。不過累歸累，他應付得游刃有餘。

陸文在角落挑了一張無人的桌子，屏風遮擋半圈，搭起二郎坐在皮椅中，無所事事地待著。

孫小劍像條野狗，聞著味兒找過來，臉上的直男式幸福還沒退去：“仙琪太他媽漂亮了，我淪陷了，我好想照顧。”

陸文說：“我幫你問問，看還需不需要助理。”

孫小劍還有點良心：“我不是重輕友的人，無論外界的有多大，在你紅之前，我絕對不會離開你的。”

陸文擔憂道：“萬一我永遠不紅，是不是得給你養老啊？”

“呸呸呸！”孫小劍說，“你現在是男一號，並且是瞿燕庭的男一號，等這部戲拍完播出，你絕對會大紅大紫。”

每一個小明星都幻想過大紅大紫，接到手的劇本和廣告，應接不暇的行程，出門被圍堵，在微博放個屁都能獲得數萬評論。

估計得低糖，陸文暈乎乎地問：“你說我要是紅了，出一張專輯的話會有多播放量？”

孫小劍臉一垮：“你惦記歌壇的模樣，像極了我覬覦仙琪。”

“一往深？”

“不，癡人說夢。”

在陸文和孫小劍打起來之前，忽然有人從屏風旁繞過來，是導演助理。

孫小劍立刻起：“您過來了，快坐快坐！”

導演助理停在桌邊：“不坐了，我說完就走。”

孫小劍迫不及待：“是不是任導有什麼安排？”

“對，我來通知你們一聲。”助理說，“陸老師，瞿編要見你。你準備一下等會兒到包廂去，十分鐘夠嗎？”

孫小劍搶答：“夠了夠了，我們時刻準備著。 ”

導演助理料說：“本來任導不想讓演員打擾瞿編，因為瞿編一向不喜歡和演員接，結果瞿編點名要見男主角。”

陸文驚訝道：“點名要見我？”

“千真萬確。”導演助理說，“十分鐘後，你就過去。”

陸文趕問：“瞿老師長什麼樣，我沒見過他。”

導演助理答：“瞿編就坐在任導的旁邊，穿黑服。任導另一邊是昊文化的周總，聯合出品方中的大頭，也可以順便問候一下。”

孫小劍忙不迭地答應，等對方離開，他一把握住陸文的雙手：“你聽見沒有？瞿老師點名要見你。”

陸文本來等得煩了，此時又神抖擻：“被你說中了，瞿老師果然會見我！”

孫小劍說：“快，抓時間準備一下，十分鐘後你就要見到演藝生涯的伯樂了。”

陸文抓瞎：“我怎麼準備？我見到他說什麼？”

孫小劍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別慌，哥已經幫你擬好詞了。”

陸文最不擅長拍馬屁，有草稿的話照背就行。

孫小劍說：“瞿燕庭結的都是大腕兒，見慣了氣定神閒和駕輕就。你要拿出小明的特質，真誠、笨拙，甚至張到結。令瞿燕庭覺得稀罕，出你見到他是多麼激，懂嗎？”

“懂。”陸文迅速記詞，只有幾句，未免說多了惹瞿燕庭不耐煩。

孫小劍叮囑：“瞿編既然點名要見你，估計還會和你聊一聊，問你問題什麼的。”

“啊？”陸文從小最害怕老師提問，“不會太難吧？”

孫小劍說：“你只記住一條，對於沒把握的問題，寧願回答不知道，也不要自由發揮。真誠最要，千萬不要在瞿編面前裝。”

十分鐘過得很快，陸文端著酒杯離開宴會廳，孫小劍陪著他，從走廊一頭走到包廂外，隔著門似乎能聽見一點聲響。

陸文說：“我要進去裝孫子了。”

“去吧，笑得可點。”孫小劍雙手合十，“我為你祈禱，阿彌陀佛。”

陸文去了，到包廂的門後時，孫小劍追上來。

怕他記不住，孫小劍特意等到這最後一刻，提醒道：“說完詞，在結尾加一句誇張的、煽的、與眾不同的話，讓瞿老師見你第一面就記住你。只有記住你，以後他才有機會想起你。”

陸文一一記好，對服務生道：“開門吧。”

對開的兩扇門被推開，眼是老紐約風格的迷你門廊。一隻弧角案幾作為隔斷，上面的花瓶裡滿了西洋牡丹，過招展的花枝，陸文見里間一整片孔雀翎的背景牆。

他走近牆下的酒席，誇張的大圓桌上佈滿擺盤浮誇的菜品，香檳和五糧的酒瓶橫七豎八，一圈絨座椅，坐滿了人，其中微醺的過半。

陸文沒來得及挨個掃視，稍一定睛，第一個看見的就是瞿燕庭。

他本來小張，這下徹底愣住了。

什麼況！這位仁兄為什麼在包廂裡坐著？！

瞿燕庭的面前放著一碗熱騰騰的小面，桌上的蝦蟹他不吃，喝了不酒，特地要了碗麵條墊一墊胃。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隔著圓桌直徑的距離對上陸文的目。

陸文瞪大眼睛，用眼神無聲地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瞿燕庭挑起眉，微微地聳一聳肩。

他們還沒沉默地流出結果，任樹招招手：“小陸來了。”

陸文回神，視線從瞿燕庭的上移開，看向任樹。他頓時又是一驚，這位仁兄居然坐在導演的旁邊！

什麼份啊？！坐導演旁邊？！

陸文的大腦高速運轉，這位仁兄要製片主任親自接機、坐導演的私人豪車、不參加劇本圍讀、開機宴坐在包廂裡……

想到導演助理說的，坐在任導旁邊的是……

陸文終於明白了，這位仁兄原來是昊文化的一把手，週總。

他再度看向瞿燕庭，表有些僵，懷疑自己不知不覺把聯合出品方的大頭給得罪了。

任樹看陸文神尷尬，猜測是因為坐錯車而難為，說：“小陸，別愣著了，先敬瞿老師一杯。”

陸文猛然清醒，對，他是來見瞿燕庭的。

瞿燕庭才是最大的投資人，只要瞿燕庭欣賞他，其他人都無所謂。

導演旁邊是周總，另一邊就是瞿燕庭，陸文想著，目飄移到任樹的另一側。那個男人西裝革履，戴著金眼鏡，微胖，一看就像有文化的大編劇。

但導演助理是不是盲，瞿老師明明穿的灰服。

瞿燕庭低頭吃麵，余裡，陸文沿著半圈座椅繞過來，不斷靠近，他在一片酒氣中又聞到了那一清新的柑橘調香水味。

然後，陸文掠過他，腳步沒停。

走到任樹的另一邊，陸文在周總的旁停下。離近看的話，對方的頭頂有些禿了，他想，看來寫作比較費腦。

目聚焦過來，週總遲疑地抬起頭。

陸文微微躬與週總對視，按照事先背好的詞，他端正又洪亮地開口——“瞿老師，您好。”

吃麵的聲音停了。

陸文深吸一口氣：“瞿老師，我陸文。您大概知道我的名字了，但我忍不住……想面對面地再告訴您一次。”

“我一直是您的，但我想都不敢想，有一天可以參演您的劇本。我實在太幸運了，今天竟然還能夠見到您，我真的太激了！”

週總說：“小伙子……”

“哎！”陸文答應道。

未免瞿燕庭這麼快就提問，他搶先說：“瞿老師，我知道每個人都是您創作出來的心，尤其是主角。我一定會認真揣劇本，盡全力去完我的角，您就看我的表現吧！”

他說完空了一秒，怕太連貫顯得不夠笨拙，然後雙手捧著香檳，有點傻、有點害地笑起來：“瞿老師，希以後還有榮幸跟您合作。”

週總道：“我……”

“您隨意！”陸文堅持到最後一句詞，“我先乾為敬！”

他端起酒杯一口氣喝完，突然想起來孫小劍的提醒，結尾要說一句誇張的、煽的、與眾不同的話，令瞿燕庭記住他。

陸文看著周總眼角的皺紋和發亮的頭頂，估算了一下對方的年紀。

他咬咬牙，豁出臉面，冒著回家被打殘的風險說：“瞿老師，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今天看到您……就像看到我的父親。”

包廂雀無聲，傻掉了一圈，喝醉的人酒都醒了。

瞿燕庭放下筷子，轉臉起眼皮覷向陸文高大的背影。

他滿口辛辣，音卻像一杯放冷了的龍井茶，不不慢地“餵”了一聲。

冷不丁的，陸文嚇一跳，回過頭去。

瞿燕庭似笑非笑地看他，輕聲道：“傻子，姓瞿的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