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演員》第8章
陸文有點窒息。
桌邊彷彿有個捻子,不知從誰那裡點燃了,以燎原之勢燃一圈,其他人圍著桌子如火如荼地笑起來。
任樹笑得肚子疼,一掌拍上陸文的后腰,說:“小陸,你認錯人了!”
陸文一米八八的軀竟有些弱不風,他地晃了晃,盯著瞿燕庭難以置信地說:“不可能吧……”
“還不信呢?”任樹的笑聲格外洪亮,另一隻手搭住瞿燕庭的肩,“這才是瞿編,你剛才敬的是週總!”
導演助理唯恐背黑鍋,解釋道:“陸老師,我不是告訴你了嗎,瞿編穿的是黑服。”
任樹問:“那怎麼還能認錯?小陸,你可真是個活寶! ”
劉主任笑得滿臉通紅,也話打趣:“小陸,在機場坐錯瞿編的車,今兒又認錯人,你可得好好向瞿編賠禮道歉。”
周圍一片混,陸文不知道該聽誰說話,只覺腦袋裡嗡嗡直響。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瞿燕庭,震驚得快要原地死亡,太意外了,太可怕了,這位仁兄居然是瞿燕庭!
也就是說,他上錯瞿燕庭的專車,吊兒郎當地跟瞿燕庭聊天,屢次向瞿燕庭顯擺自己是男一號,還把瞿燕庭錯認為禿頭的中年男子。
陸文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變震驚,又從震驚變驚恐。
他渾難地站著,好像初生的狗子誤闖狼窩,不敢說話,也不敢。
瞿燕庭依舊似笑非笑,半側著,下微抬。等繚的笑聲安靜一些,他再度開口,簡單地了一聲:“男一號。”
陸文完地結起來:“瞿、瞿老師。”
瞿燕庭重複在洗手間的問題:“我看上去不像編劇麼?”
陸文流下一滴汗,回答:“超、超像。”
瞿燕庭繼續問:“想當影帝?”
陸文的臉騰地變紅:“不……不強求。”
任樹又憋不住了,仰靠在椅背上放聲大笑,一圈人再次笑得前仰後合。
劉主任說:“小陸,你現在見到真的瞿編了。”
陸文:“嗯……”
劉主任問:“那你還覺得瞿編像你的父親嗎?”
陸文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本不用他回答,其他人已經笑一片。任樹嗆了一下,隨即條件反地去看瞿燕庭的反應。
瞿燕庭作為最有資格調笑的當事人,聽見“父親”二字非但沒有發笑,反而將目從陸文上收回來,那點若有似無的笑容也斂去了。
“好了好了。”任樹作出“停止”的手勢,“大家悠著點,還沒開機,別把咱們的男主角嚇壞了。”
他看一眼手錶,考慮道:“這樣吧,時間也不早了,咱們去宴會廳走一趟,和演職員們個面。”
大家聞言紛紛起,任樹站起來,拍拍陸文的手臂:“甭杵著啦,你也不是故意認錯人,重新敬瞿老師一杯,跟瞿老師道個歉。”
陸文僵地點點頭:“謝謝導演。”
其他人魚貫而出,包廂顯得空了。
滿桌狼藉之外只剩坐著的瞿燕庭和立著的陸文,兩扇門關閉,喧鬧的氣氛一瞬間歸零,簡直安靜到詭異。
陸文當下的心哪怕是高考文科狀元也難以形容。他的口很脹,像被重量級拳擊手狠狠地捶過,卻沒捶死,恰好卡在半死不活的程度。
他挪一點,小心翼翼地在瞿燕庭旁邊坐下。坐下之後才發覺,這是他離瞿燕庭最近的一次,比在洗手間說話時更近。 陸文垂下眼,能看清瞿燕庭腕錶中的雕花,以及瞿燕庭手背上青紫的管。桌下,還有瞿燕庭包裹在黑西中纖細的大。他側目,則看見瞿燕庭的秀直的鼻樑、的紋理和絨的睫。 剛進包廂的時候,瞿燕庭在喝得滿面紅的老爺們兒堆裡,清爽俊秀,有一文質彬彬的書卷氣,他第一眼就看到了。 陸文心中默數,他前後共見到瞿燕庭四次。 ……靠。 陸文有多震撼?在已經完全確認的況下,他一張又不控制地問了出來:“……你真的是瞿燕庭?” 瞿燕庭答:“給你看份證?” “不用不用……”陸文嚇得改口。 他不知所措地沉默著,忽然發現一直握著空掉的酒杯。將杯子放好,他端起半瓶克魯格給瞿燕庭倒酒,說:“瞿老師……我重新敬您。” 瞿燕庭道:“要再說一遍敬酒詞麼?” 陸文的手腕子一哆嗦,使勁回憶嚇忘的詞:“您想聽的話……” 瞿燕庭說:“不用,聽不下去。” 陸文暗自鬆口氣,倒完酒側,重新敬瞿燕庭一次。瞿燕庭出手,指尖在高腳杯的杯托上畫圈,卻沒拿起來。 他問:“你真是我的?” 陸文沒有正面回答,隻老實地說:“您寫的電影我都看過。” 瞿燕庭沒探究真假,又問別的:“今天劇本圍讀覺怎麼樣?” 陸文說:“收穫很大。”
瞿燕庭道:“細節全部消化了嗎?”
陸文有種不詳的預,回答:“沒有全部……”
瞿燕庭說:“腸胃不太好吧。”
陸文覺整個人都不太好。
他為什麼要在洗手間向瞿燕庭打招呼?為什麼要跟瞿燕庭聊天?為什麼要對瞿燕庭瞎嘚瑟?
悔恨的同時,陸文莫名產生一委屈。俗話說不知者無罪,他確實無知,但瞿燕庭對一切心知肚明。
他壯起膽子:“瞿老師,您明知道我搞錯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瞿燕庭反問:“我沒暗示你嗎?”
陸文回想一下,瞿燕庭的暗示相當明顯。為了減輕責任,他自損八百地說:“我腦子比較笨,聽不懂暗示。”
瞿燕庭像觀察世界之謎一樣:“那笨蛋,你是在跟我耍賴麼?”
陸文急忙道: “我一個十八線哪兒敢跟您耍賴,我白高興一場,還丟那麼大的人,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瞿燕庭問:“不是說裝孫子覺得煩麼,高興什麼?”
“你點名要見我,我當然高興了!”陸文急之下口而出,也不結了,嗓門還大。
說完記起來對方是瞿燕庭,又有點慫,他嘟囔道:“您都清楚,還我來,是不是想看我出醜?”
“不是你說的麼,”瞿燕庭答,“來都來了,肯定要看看整部戲的靈魂。”
陸文臉似火燒:“那您看完,是不是後悔讓我演男主角了?”
瞿燕庭終於端起高腳杯,將杯底的香檳一飲而盡。陸文看著瞿燕庭滾的結,反應慢半拍,趕把自己那一杯也喝掉。
他剛嚥下,角的潤沒來得及拭,這時瞿燕庭似是回答,也似是警告地說:“後不後悔,要開機以後才知道。”
那一碗小面早就坨了,瞿燕庭拿起筷子翻挑幾下,說:“行了,出去吧。”
陸文服從地起,往外走,走到迷你門廊回一下頭。芒四的水晶燈下,瞿燕庭裹著黑西裝獨自坐在桌旁,清瘦的背影看上去顯得孤單。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很想坦白:“那個,敬酒詞是我經紀人編的。”
瞿燕庭的語氣毫無波瀾:“幹嗎告訴我?”
陸文也不清楚,於是不裝地回答:“不知道。”
瞿燕庭低笑一聲,語調也沉沉的:“隨你便。但是以後,看到你就像看到父親,這種話不要說了。”
陸文決定閉,不打算坦白就那一句是他自己想的。
從包廂出來,陸文陡然得到解,扶著牆長長地了一口氣。進去時意氣風發,出來時五俱焚,他估計自己已經分泌失調了。
孫小劍在三步之外苦等,立刻衝過來:“什麼況?任導他們一腦都去宴會廳了,說你留下和瞿編說話。真的假的?”
陸文答:“真的。 ”
“我。”孫小劍寵若驚,“瞿編不僅點名要見你,並且單獨和你聊天?”
陸文難以啟齒:“……我也沒想到。”
孫小劍按了一下電子表:“從你進門我就開始計時,我預估最多十分鐘,結果你一共去了三十分鐘,你太棒了!”
陸文實在不知道怎麼接,說:“男人不可以太快。”
孫小劍笑得滿臉褶兒,手給陸文汗,說:“怎麼一腦門汗。對了,沒忘詞吧,你說完瞿老師啥反應?”
“他……笑了。”陸文生無可,“大家都笑了。”
孫小劍說:“那說明你招人喜歡,你自我覺怎麼樣,覺得瞿老師能記住你嗎?”
陸文保守估計道:“如果瞿燕庭這輩子不出車禍撞到頭,導致失憶的話,我覺得他能記我一輩子。”
“哇……”孫小劍一愣,“牛。”
門開了,瞿燕庭的箸尖剛好放下,他,分辨出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任樹自己先回來,雙顴發紅,醉意上湧,一屁坐下時覺頭昏腦漲。
瞿燕庭倒一杯茶推過去:“醒醒酒。”
任樹捧起來:“你喝了多?”
瞿燕庭喝了一斤五糧,幾杯克魯格,臉不紅氣不。大學時男生們聚餐總要喝酒,每一次他把爛醉的任樹摻回宿舍,自己清醒得還能寫會兒作業。
任樹遲鈍地說:“哎,小陸走啦?”
瞿燕庭“嗯”一聲,低頭髮信息,讓司機在酒店門口等他。任樹憾道:“小陸估計是太張了,小演員嘛,沒見過什麼場面。”
瞿燕庭心想,住著豪華套房,渾高級定制,戴著最新款最難買的首飾,並且自我覺過於良好。那德行絕非沒見過世面的。
他沒閒逸致惦記二百五,為任樹倒第二杯茶,說:“早點回房間休息吧,別耽誤明天開工。。”
任樹玩笑道:“怕什麼,你在劇組呢,我上不了你可以替我啊。當年學的沒忘吧,你可是咱們導演系的第一名。”
瞿燕庭笑了笑沒說話,狀似看手機,實則目落在十指指尖上,曾經畫分鏡和機的一雙手,這些年始終在寫字和敲打鍵盤。
忘沒忘,他不敢說,也不敢試。
回酒店的路上,瞿燕庭一直半闔著眼,像是乏了。流溢彩的霓虹燈照進車廂裡,他不這種綺麗,刷拉拽上了窗簾。
司機噤聲不言,默默加快了速度。
酒店62層的走廊上,陸文背靠房門佇立著。
他藉口看劇本提前回來,沒卸妝,沒洗澡,緒穩定後才發覺,在包廂忘記向瞿燕庭道歉。
他要亡羊補牢,此刻邊等邊琢磨,瞿燕庭對他的印像還能挽回嗎?
今後,他再也沒機會演瞿燕庭的本子了吧?
上曾震的電影估計也夠嗆了?
陸文七八糟地想著,不經意間過去了許久。忽然余微閃,他扭臉向走廊盡頭,被他又等又想的目標人拐了進來。
瞿燕庭沾滿了酒氣,黑襯衫鬆垮地覆在上,袖子挽起一截,手臂和臉頰被壁燈照暖黃,拎在手裡的黑外套隨他的步伐輕輕甩。
他沒有喝醉,但卸下了幾分端莊。
瞿燕庭款款地走過去,到門口倚靠住6206。各自擁有一扇門,在昏黃的走廊相逢,氛圍像極了王家衛的電影《花樣年華》。
陸文走近一步:“瞿老師,您回來了。”
瞿燕庭沒給反應,耷著眼睛索房卡。
陸文說:“瞿老師,在包廂裡沒來得及,現在我要鄭重地向您道歉。這兩天多有得罪,對不起。”
瞿燕庭掏出房卡,轉過。
陸文抓時間:“我不該坐您的車、喝您的黎水,更不該對您口出狂言,最不該的是在別人面前把您認錯。都是我的錯,您能原諒我嗎?”
瞿燕庭起了一層皮疙瘩,慶幸無人經過,否則以為他們在演什麼大戲。
“無所謂。”他道,“回去吧,別再來煩我。”
陸文稍稍安心,同時瞿燕庭打開了門。
在瞿燕庭即將進門的時候,陸文猛地想起來,最重要的一點他忘了解釋,也是離開包廂前瞿燕庭警告過的一點。
“瞿老師!”陸文箭步衝上去,手撐住了門板。
瞿燕庭被旁的手臂和後的低音炮嚇了一跳,不耐煩地轉回頭:“還有事?”
陸文的表無比真摯,他字字珠璣地說:“您絕對不像我爸。”
瞿燕庭呆了數秒,字字肺腑地回:“我也不想有你這麼個兒子。”
說完,他看出陸文的雙眼微微瞪著,有點蒙,有點無措。他記起來,陸文敬酒時說自己是單親家庭長大的。
或許,他不該對一個只有父親的人這樣說。
不料,陸文忽然回道:“我靠,我爸也這麼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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