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演員》第19章
瞿燕庭像一片易碎的玻璃,那四個字如雨水滴落砸下來。他如夢方醒,松開手,將陸文一把推開。
掌心失去臉頰的溫暖,陸文趔趄半步,也夢醒般從角中離。
瞿燕庭的神沒在影中,無法看真切,他的聲音也顯得飄忽,沙沙的:“我不需要。”
陸文一時難以開口,轉瞬間,瞿燕庭便剝奪了他開口的機會,聲音變得清晰又冷漠:“能拍就拍,不能拍我整段刪掉。”
瞿燕庭說完沒有停頓,大步離開,影很快看不見了。
片場陷一陣死寂,工作人員不明況,齊刷刷地向樹蔭下,陸文整個人都傻了,他後,任樹也有些懵。
幾分鍾後,導演助理來告知,瞿燕庭坐保時捷走了。
陸文直覺這次的問題很嚴重,他之前言語頂撞,大聲嚷嚷,甚至吹胡子瞪眼,可瞿燕庭永遠是從容不迫的,剛才是第一次翻臉走人。
他回頭看任樹,喊了句“導演”。
“我乾嗎?”任樹問,“現在想起我來了?”
陸文做好挨罵的準備,走到任樹面前。突然,任樹一抬手,他下意識地往後躲,以為任樹要他。不至於吧?就算要,也應該瞿燕庭親自吧?
任樹掏出煙盒和火機,叼一支點上:“你犯什麼慫?剛才不霸道的麼,步子一邁,小臉一捧,附耳低喃,我看你下一步就要打啵兒了。”
陸文辯解:“可不敢,我會借位的。”
任樹簡直氣樂了:“你丫吃什麼長大的,怎麼那麼虎啊?”
陸文說:“不是您讓我過一遍戲麼?”
“我沒讓你跟瞿編過啊。”任樹愁得慌,“主不在,我朝你招手,示意你跟我過,你拿瞿老師過哪門子戲?”
陸文問:“您招手了嗎?”
“廢話,我就差say hi了。”任樹說,“你兒就沒看我,誰好看你看誰是吧?”
陸文抹了把臉,薄汗未乾的手心蹭過鼻尖,下來,托住自己的腮幫。他捧著瞿燕庭側臉的畫面浮現出來,當時手指不敢,怕一,指尖會撥弄到瞿燕庭的耳骨。
此時自己捧自己,比較像拔了智齒。
任樹沉默地煙,雖然他訓了陸文一通,但其實對於瞿燕庭的反應,他頗覺訝異。
他們學導演出,乾這行,教戲時親上陣如家常便飯,念書時就懂。也正因如此,陸文傻兮兮地和瞿燕庭比劃,他沒立即阻止。
按理說,瞿燕庭沒有第一時間推開陸文,是接配合的,不明白為什麼突然又不樂意了。
陸文也不明白,問:“導演,到底什麼況?”
任樹分析:“估計是這場戲太曖昧了,前面還能堅持,下一步就要接吻了,這哪個直男得了。”
陸文心說,行了吧,問你也是白問。
一段曲過後,所有人員各就各位,繼續拍攝,片場仿佛不曾發生什麼。但這個行業傳八卦最快,瞿燕庭翻臉走人的事明天就能傳遍全組。
拍完已是深夜,回酒店的路上,陸文窩在車廂最後一排,出溜半截歪著頭,真有點半不遂的意思。
“一時矢志不免怨歎,一時落魄不免膽寒……”他心煩必唱歌,“那通失去希,每日醉茫茫……”
孫小劍罕見地沒有,經歷這麼多他已經領悟,一切的一切不是他這個經紀人的錯。他看了,哪怕是公司的金牌經紀人、總經理、乃至老總,也弄不住陸文這個完犢子的貨。
他到好奇:“別人見瞿編一面都難,你不僅和他對戲,還捧他的臉。我采訪一下,捧著瞿燕庭的臉蛋兒是什麼覺?”
陸文當時沉浸在戲中,沒有顧及別的。如果非要說一下覺,他蜷了蜷手掌,回憶起瞿燕庭皮的,細膩,又乾淨,比演員妝後的脂更加……
他及時打住思緒,心煩得拒絕回答。
凌晨將過,6206套房的客廳隻亮著一盞落地燈,瞿燕庭洗了澡,披著毯子坐在沙發上回復郵件。
發送完不過兩分鍾,工作室的喬編發來消息,問是否方便通話。因為瞿燕庭要盯夜戲,原定明早聯絡,既然回來了,他索直接撥了過去。
下周視協開研討會,討論的作品是瞿燕庭的工作室參與製作的。他派喬編出席,提前談一談相關事項。
與會人員裡有一位吳教授,瞿燕庭授意,會議結束請吳教授坐一坐。
喬編是位行事爽快的,心思也很細膩,在談話的間隙了一句:“瞿編,不舒服嗎?聲音沉沉的。”
瞿燕庭用“犯困”敷衍,最後道:“吳教授那邊答應的話,第一時間通知我。”
喬編說:“好,你別不接電話就。”
“別開我玩笑。”瞿燕庭道,在這方面卻沒多底氣,“要不就多打兩通。”
掛了線,瞿燕庭將手機屏幕倒扣在沙發上,合住電腦,沙發周圍僅剩落地燈的黃輝。人於暗中,聽覺變得格外靈敏。
一道腳步聲從走廊傳來,厚地毯都無法消弭,說明走路的人步伐沉重又拖遝。服務生有嚴格要求,不允許鬧出這樣的靜。
腳步聲由遠及近,逐漸近至門前,然後在門外休止了,不難猜到是哪個剛下班的二百五。
瞿燕庭在片場緒外,與失態無異,他暫時不想搭理令他失態的人。出手,他將落地燈關掉了。
貓眼徹底漆黑,陸文按鈴的手停在半空。
他盯著6206的銘牌糾結,瞿燕庭要休息了?還是察覺他在門外,用這樣的方式來回避?
糾結半晌,陸文覺得自己好笨,無論是哪一種,都沒有按鈴的必要了。他垂下手,卻沒轉回6207,繼續盯著6206的銘牌,似乎想看什麼。
在樹影下,只有他聽見瞿燕庭先說的那一句——我不需要。
我保護你。我不需要。
陸文杵了很久很久,不曾敲門,亦不曾出聲,揣著一團他梳不開的麻,不明就裡地在瞿燕庭的門外罰站。
第二天,陸文天不亮便開工了,上妝、過戲、拍攝,按部就班地做每一項。片場一切如常,實則連送盒飯的大姐都已聽說,他昨晚把總編劇氣跑了。
傍晚收工,陸文上二樓化妝間換服,經過101頓了一下,門鎖著,瞿燕庭一整天沒有來劇組。
還在生氣?
不想看見他?
陸文心裡結了個疙瘩,收拾完離開劇組,路上距酒店越近,他心裡的疙瘩越複雜,大個,堅,麻麻賴賴的。
回到酒店,陸文又停在6206的門外。他不想顧忌瞿燕庭是否願意見他,也沒有想好說詞,見貓眼著,直接按下了門鈴。
瞿燕庭待在書房裡,門鈴一響,手指在鍵盤上敲錯一個字。他沒客房服務,沒訂晚餐,於是繼續工作不想理會。
就這樣,門鈴出故障似的,連續不斷地響了十幾聲。
當思路徹底被打斷,瞿燕庭後仰靠住椅背,煩躁地了眉心。這種傻式的按鈴方法,他大概知道門外頭的人是誰了。
又過去五六聲,門鈴聲終於停了。
瞿燕庭剛松口氣,響起了更加隆重的敲門聲。他一半忍無可忍,一半無可奈何,起出去,放輕步子走向了玄關。
就在他握住門把手的時候,敲門聲戛然而止。
瞿燕庭過貓眼一瞥,看見陸文垂著頭,正在敲紅的指關節。既然手都紅了、痛了,估計會老實地回房間了。
他松開門把手,退後轉,準備返回書房。
瞿燕庭剛邁出兩步,背後傳來輕微的聲,就在門邊,他停下轉回去,疑地尋找聲源,隨即瞪大了眼睛。
門下面,緩緩塞進來一張紙。
瞿燕庭走過去,蹲在門後撿起來。是一張普通的橫格紙,邊緣帶著從筆記本撕下的邊,紙上寫著四個大字——我是陸文。
他的第一反應是,學習不怎麼樣,字寫得倒不錯。
這時,第二張紙塞進來,寫著:昨晚對不起。
第三張隨其後: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第四張的筆跡淺了些,是個問句:你還好嗎?
瞿燕庭將四張紙一一摞好,不自覺地注視著門。過去了一會兒,沒有紙再塞進來。他輕輕站起,從貓眼向外瞧,門口空無一人。
走了?
可是他沒聽見6207的門響。
在房間宅了一天一夜,瞿燕庭終於打開了門。
他的門口,陸文單膝蹲在那裡,夾著背包,拿著紙筆,正墊在大上埋頭苦寫。門打開嚇了一跳,抬起頭,傻乎乎地著他。
瞿燕庭垂下眼睛,去看陸文手裡的第五張紙條。
陸文站起來,隔著門還好,面對面有點丟人,尤其是瞿燕庭還拿著那四張紙。他把第五張一團包在手心裡,往兜裡藏。
“拿出來。”瞿燕庭說。
陸文猶豫:“這張沒意義……”
瞿燕庭又說:“我看看。”
陸文本就理虧,隻好掏出來,把一整團遞過去。瞿燕庭接住,將皺的紙一點點展開,分辨紙上痕跡更淺淡的字。
果然沒有意義,上面寫著:靠,筆沒水了。
瞿燕庭無言以對,可門已經開了,彼此已經面對面站著,雖然一一外,仿佛隔著楚河漢界。
半晌,他說:“你不稚,以為拍電視劇麼。”
陸文的脖子上掛著包,蹲得麻,一隻腳斜出去,整個人都傻兮兮的。他吸吸鼻子,又迷茫又錯雜,回道:“我就想讓你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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