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含謙守在林言床邊，兩手抵著額頭，伏在雪白的病房床單上。

林言一手擱在被子外，吊著瓶藥水，臉很差。

剛才沒發現，陸含謙這會兒看，才注意到林言幾乎是發青的。

護士進來，小聲他：“先生，我們要了。”

陸含謙眼睛充，聞言，應激般猛地一下抬起頭，然后有些遲鈍地，僵僵一頷首：

“哦……是吧，那我出去。”

短短一個小時不到，他卻仿佛遭了一場無比深刻的，變得疲憊不堪。

陸含謙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慢慢往外走，臨出門前，忍不住還是回看了一眼。

林言毫無反應地躺在病床上，烏黑的碎發散下來，落在他的額頭上。

林言的眼睛是無知無覺地閉著的。纖長漆黑的眼睫像把小扇子，在蒼白的皮上打下一小塊扇形影。

他是真的難，昏過去了。

陸含謙怔怔想，不是騙他，不是又耍什麼手段，而是真切地，因為自己的暴行，失去了意識。

陸含謙握著門把的手了。

臨出門前，他了林言一會兒，又中途折返，往病床走過去。

陸含謙站在林言床邊，將林言肩膀的被子輕輕往上拉了拉，掖好了。

“護士，的時候麻煩輕一點兒。”

護士正在拆酒棉給林言的靜脈消毒。

聞言，有些訝然地抬起了頭，陸含謙卻沒再說什麼，退了出去。

他站在空的走廊里，里咬著支煙，卻沒有點燃，手里握著林言的手機，不住地轉來轉去。

剛才有個陌生號碼，給林言打了三四個電話，備注是“張靈音”。

陸含謙心里煩躁，沒接，直接給掛了。

他沒來由地厭煩這人，或者說嫉妒這人——

因為可以在林言的心里有一席之地，在手機里有個備注。

不像自己。

從前陸含謙一時興起，看過林言的手機。

想瞧瞧他的通訊錄里，林言給自己的備注是什麼。

雖然很大可能不會是什麼好話，但到底是“陸含謙”，還是“陸王八蛋”，就算是什麼都沒有的一片空白，都令陸含謙心中有幾分的期待。

然而結果是……陸含謙將林言的手機從頭到尾翻了四五遍，他甚至連條通話記錄或者歷史短信，都沒有被留下。

——不是生疏客套的陸含謙，不是滿懷憎怨的陸王八蛋，也不是冷漠厭煩的空白。

而是干干凈凈，什麼都沒有，全被林言刪干凈了。

林言說過，他這輩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遇上陸含謙。

只是陸含謙沒有想到，他原來是厭惡自己到了這種地步——

連任何關于陸含謙這個名字的東西，都希最好不要出現在自己的生命里。

像無形中被人打了一拳，拳頭綿綿地砸在上，陸含謙全都難起來。

他想發火，想暴怒，想揪著林言罵他不識好歹，但其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就像今天，他原本那樣心準備了玫瑰和禮，藏著掖著又不肯宣之于口地等待了那麼久，得意又期待，就想看林言給他淡淡笑一個。

結果全在林言帶著三分嘲諷，七分漠然的眼神里搞砸。

如果林言今天沒有昏迷，他們八還會和從前一樣。

陸含謙在林言的嘲諷中進一步被激怒，兩人發爭吵，甚至扭打，最后在懲罰一般的中結束。

陸含謙靠在走廊冷冰冰的墻壁上，仰起頭，著天花板發呆。

他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

“先生，病人醒過來了。”

病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個護士走過來，對陸含謙道：“您進去看看麼？”

陸含謙頓了頓，結滾了一下，有些猶豫地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林言。

躊躇半晌，他慢慢走了進去。

林言已經被扶著坐了起來，臉仍不太好，但神不錯——

陸含謙一進來，就被冷冷甩了記眼刀。

“我手機呢。”

林言開口就問。

“……怎麼，手機見不得人？”

陸含謙不吃虧，冷笑回去：“就這麼怕我找到你跟那小護士聊的證據？”

“手機給我！”

林言抬高聲量。

陸含謙一不，似笑非笑地盯著林言看。

兩人正僵持著，林言手機響了。

這下陸含謙別無他法，只能扭過頭，冷哼一聲，在林言迫的目中將手機扔了過去。

“喂？”

林言低嗓音，輕聲說。

陸含謙站在一旁，冷眼看著。

對，果然如此，林言跟誰說話不是輕聲慢語，獨獨對他，簡直是一句話不噎死人這句話就白說了!

陸含謙還在惱火地想著，那邊林言臉已經大變。

“護士，麻煩拔針。”

林言掀開被子，眼看就要穿鞋往外跑。

陸含謙一把抓住他：“怎麼，又要往哪兒去？”

“委托人那邊出事了，我得過去一下。”

林言急匆匆披上外套，看也不看陸含謙一眼。

“委托人出事跟你有什麼關系，給錢你辦事，別的你管什麼？”

陸含謙怒道：“你剛才都暈倒了，現在還要去哪兒？！”

“要不是你那樣掐我，我會暈倒？”

林言驟然高聲，微微冷笑：“陸含謙，你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壞的事還嫌不夠多麼！”

“你他媽……”

“你別我！”

林言“啪”地打開陸含謙的手：“要不是在半路遇見你，我現在已經在顧麗的病房里了！”

陸含謙額角青筋只跳：“……你他媽給老子戴綠帽子，還怨我發現了？”

“哎，林先生，你怎麼起來了”

這時，恰巧主治大夫進了病房，帶著一套儀：“快躺下快躺下，正準備給你做心電圖呢。”

林言著火氣，勉力低聲說：“現在有點急事，下次再說吧。”

“但你這麼突然昏迷，很有可能是有心臟方面的問題的呀。”

醫生神擔憂，溫聲道：“做心電圖很快的，心臟這塊的問題要早發現，不能拖太久的。”

但林言實在太著急了，顧麗一個人在病房，剛才小護士給他打電話，說趙宇的人闖了進去。

“抱歉。”

林言低聲說，看了眼儀，匆匆走了出去。

——那個時候，林言還不知道，這是他第二次錯過最好的治愈機會。

顧麗的病房在住院部16樓，林言趕到時，那間十人間病房的家屬全被攆到了外面。

除了個別實在病重，都不能了的患者，其余病患也都扶著吊水架，東倒西歪，面帶恐懼地在走廊里站著。

幾個醫生護士在走廊盡頭，低聲音和一個黑戴皮手套的男人涉。

林言在門口頓了頓，推門走了進去。

“我不會同意的！”

顧麗虛弱地靠在病床上，被五六個高大男人包圍著，氣得渾發。

“你們這些禽|不如的東西……”

眼袋浮腫，臉暗淡蠟黃，只有眼眶紅紅的——已然是病膏肓的樣子了。

“我不會接和解……”

顧麗咳嗽著，斷斷續續道：“你們，你們誰都不要想跑……林律說了，你們都得坐牢！”

“呵，林律？”

為首的一個男人了口煙，懶洋洋地坐在病床的扶欄上，顧麗被他的二手煙嗆得咳嗽不止。

“聽著怪厲害的，”他促狹地笑著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什麼厲害人——其實誰不知道，不就是個陸爺手上玩過的，高級點兒的表|子”

滿屋子的人瞬時哄堂大笑。

“哐當。”

然而在這人聲喧雜中，病房的門突然響了。

笑聲一下全安靜下來。

“他媽誰這麼沒有眼，沒看見有事嗎，滾出去!”

林言站在門口，神平靜，輕聲問：“你什麼名字？”

那人一下笑了，有些惡意與輕浮，好似林言不識好歹，笑嘻嘻說：“王靖宇！怎麼，沒聽過宇哥的名號？”

林言沒說什麼，點點頭，又問：“份證號是多？”

“……”

王靖宇愣了，繼而大聲罵他：“你傻啊？滾！”

林言神不，慢慢走到男人面前，甚至笑了一下，十分耐心地說：

“我再問一遍。份證號，多？”

直到這個時候，那人才終于有些意識到不對了。

眼前這個看起來消瘦蒼白，甚至虛弱得像大病初愈的年輕人，并不像他看上去那麼好惹。

“你誰啊你——”

他心虛，為了虛張聲勢，開始手去推搡林言。

然而猛地，林言狠狠一記耳打在足足比他快高出半個頭的男人臉上。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聚眾闖且故意傷害他人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致使他人輕傷，犯刑法將在法定刑從重罰。”

“《治安管理罰條例》第四十二條，寫恐嚇信或以其他方法威脅他人人安全的，公然侮辱他人或者造事實誹謗他人的，對證人及其近親屬進行威脅、侮辱、毆打或者打擊報復的行為等將到治安管理罰。”

“《治安管理罰條例》第十九條，擾公共秩序者將以拘留及罰金，構犯罪將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王先生——”

林言溫聲說，而后他頭輕輕一偏，側躲過了男人惱怒揮過來的拳頭。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制住對方小臂，林言接著按著王靖宇腦袋往病床的鐵扶欄上狠狠一磕——

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王先生。”

林言笑了下，接著輕聲說，“現在你被起訴的罪名，又多了一項尋釁滋事了。”

“——當然，由于你又得罪了律師，這個被起訴的時間，可能比尋常人又會更加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