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之前沒有發現呢？”

陸含謙疑說, 把剛才從趙宇那兒聽來的話，又跟顧兆仔仔細細重復了一遍。

“......你確定林律是這個意思？”

顧兆坐在沙發上，一臉問號。

他瞅了眼自己帶來的神類藥品, 疑心可能林言不需要, 但陸含謙需要多喝幾天。

“是不是你想多了啊含謙......你醒一醒......”

顧兆竭力委婉一點, 想陸含謙不要做白日夢了, 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陸含謙半點兒也聽不進去, 仍自顧自道：“我從前就這麼覺得了, 沒想到竟是真的。”

“......他總是擺出那麼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原來是想引起我的主意。”

“......”

“不是，”顧兆一時凌地不知該從何說起, 百口莫辯：

“陸爺，你平時是不是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沙雕讀？《我的狼總裁：第一百零一次逃婚！》？”

“——我跟你講, 這些地攤文學不能多看，看多了，腦子就會看得壞掉的。”

陸含謙立刻“嘖”了聲，皺眉朝顧兆看過來：

“顧兆, 我一個賓夕法尼亞大學商學院碩士學位的獲得者，需要你特麼個大學畢業, 都得替考的來教我麼？”

“你錢還我沒？什麼時候還？”

“......”

顧兆：行，我閉, 我多話。

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于是顧兆換了個思路, 謹慎問道：

“那陸先生, 您覺得林律是什麼時候不由自主，難自地對您心的呢？”

“我不知道。”

陸含謙眉間浮現一縷迷之，似在沉思回憶：“趙宇說他斯德哥爾，但我以前從沒往這個方向想過。像林言那樣的人，居然也會斯德哥爾麼？”

一般人他自然扛得住，但你對他那樣，是一般人的尺度麼？

顧兆心說，要不是林律堅強，早特麼跳樓去了。

“應該是最近吧。”

顧兆道：“前段時間你們不還鬧的要死要活，說他背著你和一個小護士好上了麼？”

“說不定是想讓我吃吃醋，耍的手段呢？”

陸含謙蹙眉推測，說：“上回他打電話過來，我讓mb接的，他可能生了我的氣，想讓我哄一哄。”

顧兆：“......”

“林言又一向話，不善言辭。”

陸含謙說：“原來他是這個意思，他怎麼不直接告訴我呢？我還誤會了他。”

“......你說得太對了。”

顧兆沉默片刻，突然力鼓掌：

“對！一定就是這樣！含謙你真是聰慧過人！我們都沒發現林律的這點小心思，沒想到你一眼就給看破了！“

——這大傻子已經徹底救不回來了。

顧兆悲傷地想，想得到林律的已經到了走火魔的境地。

還不如將錯就錯，他能對林律好一點兒。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顧兆問：“......你要直接去問林律嗎？問他是不是喜歡你？”

“我還沒想好。”

陸含謙神迷茫，竟還有一猶豫的模樣：“我沒想到林言喜歡我......太突然了。”

“我本來已經快厭倦他了。但他喜歡我，我要是離開他，他會不會想不開，心里承不了？”

顧兆聽了沉默，心想：

真是沒想到，你竟還有這種甜的憂傷。

“那你就‘大膽猜想，小心求證’吧，含謙。”

顧兆說：“你可以小心翼翼地觀察林律一下......但千萬不能再嚇他了，他這麼喜歡你，你對他不好，他會很傷心的。”

“......”

這話乍然聽上去沒什麼問題，但陸含謙仔細一琢磨：

怎麼這麼跟哄傻子似的呢？

“顧兆，你最近是不是又皮了？”

他臉微沉，踹了顧兆小一下：“你特麼跟我面前也敢使小心眼？”

“沒有沒有！哪里哪里！”

顧兆立刻指天立地地起誓：“我絕對一心為了你和林律好，我還指你和林律大喜那天大赦天下，我欠你的錢都一筆勾銷呢！”

“大喜？”

陸含謙笑了一聲，從面前如山的文件堆兒里出一份，心不錯地翻開了。有點得意地哼哼，說：

“誰跟他大喜。就算他愿意，老子還不愿意呢。”

顧兆：“......”

***

晚九點，林言的小公寓里。

林言和陸含謙都在客廳。

林言跪坐在榻榻米上，穿著米的睡，低頭涂一張《花園》。

他很喜歡涂這個，家里買了一箱子，神一焦慮就涂。

是林言最喜歡的減方式。

陸含謙坐在理他最遠的那個沙發上，上擱著個筆記本電腦。

——但有一些人，表面上好像在理財務報表，其實眼睛不知道在往哪里瞟。

他用余掃視著林言洗完澡，睡領子沒遮住的那一小截后脖子。

真是又細又白。

......看著就讓人想著親。

顧兆在給他發微信：“怎麼樣？說了沒？”

陸含謙用《中國財經》的報紙遮著屏幕：“......還沒。”

“那你主問問他？”

“......”

陸含謙沉默，他悄悄側頭，看著林言壁燈下垂眼伏案的背影。

那睡質地很，是棉絨絨的料子，又為了舒適，做的松散寬大。

林言握著彩鉛，兩只細細的手腕一下就在袖口外。

他頭微微偏著，眼簾低垂，涂的十分認真。

也許是燈的緣故，模糊了林言的廓，使他顯出了一種奇異的稚。

此刻的林言看上去溫和，毫無攻擊力，好像一下子小了好幾歲。

陸含謙幾乎可以借此想像出他念書時的模樣。

大約也是這樣一盞臺燈，每晚昏昏睡地刷著題。

脖頸到肩膀的線條流暢漂亮，帶著那種獨屬于年的青意味。

昏暗的線下，烏黑的頭發下出一點耳朵尖兒，的，白白的。

和現在一樣，也是輕輕對著呵一口氣，就會一下子變紅，的主人也會跟著抖著蜷起來。

陸含謙突然惡趣味地想：

......不知道林言穿校服，是什麼樣子？

“怎麼了？”

林言突然停筆，將彩鉛放在桌面上，回過頭來：“有什麼事麼？”

他的臉有些蒼白，神中又帶著點冷淡的意思。

以前陸含謙看著他這樣就生氣，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對自己說，那是因為林言被他嚇著了，自己得溫和一點。

不然林言都會被他嚇得不敢表白了。

陸含謙不大自然地咳嗽了聲，狀似不經意道：“林言，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沒有？”

“......”

林言微微一頓，心里有些警覺：陸含謙這麼問，難不是知道了什麼？

“沒有。”

他漠然地回過頭去，接著涂他的那張《花園》。

“你不要怕我嘛......”

陸含謙十指叉，擱在膝蓋上，想竭力營造出一種友好善意的氛圍：

“雖然我有時候是生氣的，但如果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講，我也可以聽聽......”

“你郵件看完了？”

然而林言不冷不熱說：“你每天就這麼無所事事，沒有一點自己的事要做嗎？”

“......沒看完。”

陸含謙又被嘲諷了一下，心里有些窩火，目便收回去，盯著屏幕，不說話了。

沉默在二人之間流。

約莫過了片刻，陸含謙還是忍不住，再次從電腦后探出頭：

“林言，你真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你要想說什麼就說吧，真的，我不生氣......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

林言被他弄煩了，心里本來就裝著事，這下連靜靜都不行：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不怎麼，”陸含謙說，“就......聊聊唄。”

林言沉默，陸含謙期待地看著他，片刻后，林言突然抬頭，道：“......聊聊？”

“對，就聊聊。”陸含謙和善地說。

“那......聊聊你的父母可以麼？”

半晌，林言猶豫道：“我們認識這麼久，一直沒怎麼聽你提起過。”

“哦，我的父母啊......”

陸含謙略有失落，忍不住問：“除了這個，你就沒別的什麼想跟我說？”

“如果不方便講的話，就算了。”

林言站起來，把彩鉛和《花園》收拾好，眼看就要進房間。

陸含謙連忙抓住他：“方便，方便！你別走啊，來，我跟你講。”

雖然不是表白，但這好歹也是林言第一次主提出，想了解與他有關的事。

陸含謙自我安想，已經不錯了，起碼說明方向是對的。

“......我爸媽啊，都不怎麼樣，說起來，我跟我比較親。”

陸含謙抓著林言手腕，將他拉到自己邊，近的能一把就捉住的位置，才慢慢說。

“我爸很花心，人很多，從我記事開始，我媽的工作，就是整天到捉他的外室......”

陸含謙一邊講，一邊觀察著林言的神。

同時左手也不著痕跡地慢慢靠過去，想牽林言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悄悄在掌心里。

“雖然他喜歡過很多個人，但是我知道，他真正喜歡的只有一個——”

“那些被他包養過的人，都只不過是五中有哪一個地方像而已。”

林言心中微微一震。

“是誰......？陸太太麼？”

然而陸含謙搖頭：“他不喜歡我媽......事實上，他們很不好。要不是我媽有我，抓著這麼張底牌在，他們倆早就離婚了。”

“我記得，那是一個在我們家養病的阿姨。那時候，我才七八歲。”

二十多年前，陸含謙的父母正于家庭即將破裂，婚姻最危險的時候。

他們整天吵的不可開，陸太太輒就要上吊自殺，家里一鍋粥。

然而陸含謙對這一切，卻是漠不關心的。

陸太太對他不好。

哪怕年紀小，他也可以覺到，自己的母親，和別人的母親，是不一樣的。

從不關心他，不擁抱他，一點也不像親生孩子那樣疼。

反倒還時常像后娘一樣，在沒有人的地方對他大吼大。

和每一個年時的孩子一樣，陸含謙也曾盼有一個像顧兆母親那樣的媽媽。

會親自給他挑服，教他小提琴，在他難過的時候，抱一抱他。

可陸含謙沒有想到，他人生中得到的第一個擁抱，實際上是來自一個陌生的人。

“我爸說，是在我們家養病......”

陸含謙蹙眉，回憶道：“就住在二樓的主臥里。平日里，不許任何傭人上去，連吃喝都是我爸親自送上去的。”

那是一個穿著白長擺子的人，眉心有一顆朱砂痣。

非常的，眼睛嫵而多，只看一眼，連魂魄都仿佛要被勾走。

那個時候家里任何人都不允許上二樓，但陸含謙偏偏好奇。

趁著他爸出門的一個中午，悄悄溜了上去。

當他見到那個人的一瞬間，陸含謙心里一呆，突然就理解了他爸為什麼要離婚。

眼前的這個人，就好像從畫里走出來的一般。

天真，嫵，懵懂，純粹，這些看似矛盾的特質，全部集中在了上。形一種致命的力。

“但是神似乎不是很好......”

陸含謙回憶道：“看起來神志有些混......我爸說在我家養病，大概就是指的這個。”

慵懶的午后，陸含謙突然闖進人的房間，呆呆地看著。

人也有些呆的樣子。

原本坐在床頭，抱著膝蓋發呆。此刻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小孩，似乎有些茫然，困。

半晌，突然對陸含謙道：“言言？”

陸含謙穿著小西裝，和小黑皮鞋，踮腳拉著門把，站在門口，一不。

“言言！”

人驀然對他笑起來，非常開心的樣子。又開雙臂，似乎很想擁抱他：“媽媽抱抱，媽媽好想你！”

陸含謙沉默地站在門口，看著這個漂亮到極致的人。

半晌，不知道是被的容貌所蠱，還是無法抗拒一個他始終想要，卻從未得到的擁抱。

陸含謙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溫地抱了抱陸含謙，又給他了玩鬧時臉頰上沾的泥。

人仔細地看著陸含謙，好似覺得有哪里不太對的地方，但又想不出來。

“媽媽的言言，怎麼一下長高了？”

陸含謙不敢吭聲，生怕驚醒了，就會失去了這個擁抱。

但人神志確實相當混，一點也沒意識到這并非自己的孩子。

仍抱著年的陸含謙低低哼唱了一下午的謠。

直到下午四五點，陸先生就要回來了，陸含謙才尋了個借口，下了樓去。

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溜去過二樓，但陸含謙卻莫名心慌了很久。

他覺自己做了一件壞事。

他走了一個不屬于他的擁抱。

“......神志不是很清醒麼？”

林言靜靜聽著，直到陸含謙講到這里，才忍不住聲道：“......怎麼會？怎麼會不清醒？”

“我也不知道。”

然而陸含謙說：“從住進我們家就是這個樣子。我爸帶進來的時候，好像還了很嚴重的傷。”

“為什麼會傷？”

林言忍不住問：“是怎麼弄傷的，是誰弄傷了？”

他記得很清楚，媽媽拍戲之前，離開的時候是好好的。

之后沒過多久，就傳來了噩耗。

他一直以為是陸含謙父親的非法拘，才死了。

但倘若不是，到底是誰讓好好的一個人，在短短三個月就變了這樣一副神智不清的樣子？

還掩藏得這樣的好！

二十年過去，竟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走！

“我不知道啊......”

陸含謙看著林言的樣子，覺得有幾分奇怪：

“你怎麼這麼激？這只不過是我們家的一樁舊事，你聽聽就完了，不用那麼認真......”

林言一聲不吭，只是脖頸的靜脈突突直跳。

“我去休息了。”

林言站起，神間有些倦意，好像一下變得很累。

但陸含謙還牽著他手，并且想再牽一會兒，便不由說：

“你等等，我再給你講講吧，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事？”

“......我他媽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全校想泡我的妞能排出一條綢之路來。”

陸含謙以一種矜持的姿態暗示道：“個個都頂漂亮，而且一點也怕我，都直接跟我表白的......所以——”

“我真的累了。”

然而林言打斷他，并沒有理解到陸總暗示。

甚至從陸總的掌心出了手。

“晚安，謝謝你今晚跟我聊天。”

說完就轉進了臥室。

但陸含謙呆立當場，刺激的快要懷疑自己耳朵出了病。

林言對他說什麼？

晚安。

謝謝你。

——晚安！

——謝謝你！

天啊，陸含謙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能得到林言的這兩個字。

更沒有想到，還能在同一天得到！

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的大尺度節！

此時已經快凌晨十二點，顧兆給陸含謙發了幾條消息之后，陸含謙和林言聊天，就沒回了。

之后顧兆也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大概是睡了。

但此刻，陸含謙瘋狂抖顧兆窗口，直把他抖的重新上了線。

“你干什麼啊陸含謙！你瘋了！？”

顧兆睡到一半被震醒，快要被氣死：“欠你幾個臭錢，你連覺都不讓人睡了？你這種臭沒良心的明天就破產去好了！”

然而陸含謙強忍心的激，冷靜說：“顧兆，林言對我說‘晚安’了。”

顧兆沉默。

片刻后，說：“哦。”

“他對我說‘晚安’了！還有‘謝謝你’！”

大概林律今天吃錯藥了吧，謝你特麼個人渣禽。

顧兆在心里想。

“那又怎麼樣了啊？”

顧兆無語說，“你怎麼激這樣。”

聽他這麼講，陸含謙語氣一下就有些冷了。

“晚安怎麼了？”

陸含謙道：“林言對你說過晚安麼？”

顧兆：“......”

“沒有。”

陸含謙：“你知道為什麼麼？”

顧兆心的白眼已經翻出天際，但他表面上仍虛偽地說：

“為什麼呢？”

陸總佯裝冷酷地說：“因為你沒有得到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