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子最里邊一間舊屋,劉云敲著大鐵環門栓，好半天里邊才有靜。

門嘎吱一聲從里邊被打開，之前在火車上見到的那個卷發人站在門口,手里夾了煙，視線在劉云上來回打量。

“大姐！”劉云欣喜上前：“是我，我能跟你一塊兒去南方打工不？”

卷發人眉梢揚起,猛吸了兩口煙后丟掉煙頭，試探問:“跟家里說好了？你家里能同意？”

“我男人肯定不同意啊，他都不相信我能找到那麼好的工作。”劉云笑著道：“是我娘,讓我來的，我弟弟明年要相對象了,我家房子不夠住,我娘讓我們一家湊點錢,幫家里置換個大點的房子,給我弟結婚用，大姐儂是不知道，現在娶個城里媳婦兒人家要求高的咧......”

劉云滔滔不絕的朝卷發人吐苦水，偶爾帶一兩句滬市話,絮絮叨叨的說得卷發人忍不住角了。

是沒見過這麼能說的，話匣子一開就沒完沒了,全是家里蒜皮的小事，聽得人不耐煩。

“你先進來吧,我男人出去辦事了，晚點回來我跟他說，讓他去幫你買票。”卷發人掃了劉云上的包袱一眼，又道：“你東西都收拾好了？那你今晚就在我家住下吧，我們明早天不亮就得出發。”

劉云裝作一臉驚訝,又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天不亮？那太早了吧，那會兒有火車嗎？”

卷發人把劉云領進屋，隨口敷衍：“明早我還要去接我侄，家有點遠，所以早點走，你沒問題吧？”

“大姐，我沒問題的，我都跟我娘說好了，我男人那邊去幫我說道咧，就是住你家里不好吧，我在附近找個招待所住就行了，大哥回來你幫我說一聲，車票錢多啊，我現在給你？”

劉云說著就要從兜里掏錢，卷發人目掃了眼，阻攔道：“不用那麼麻煩，家里屋子寬敞呢，就是之前我跟我男人都在外邊打零工，家里很久沒住人了被子有點，你將就湊合一晚，別去招待所折騰了，花冤枉錢不說，明天大早上的我們還得去找你，耽誤時間。”

遲疑思索幾秒后，劉云才點頭不好意思的說：“那麻煩大姐了，你人真好。”

手不打笑臉人，卷發人雖然覺得劉云長得一副不正經的狐貍模樣，但是人會說話，還甜，一進屋就挽著自己胳膊親切的一口一個姐的著，也不知道是真單純，還是會來事兒。

“我苗姐就行，以后去了南方廠子那邊好好干，要不了兩年就能把你弟娶媳婦兒的錢掙出來的，要不是我年紀大了，這麼好的工作機會，還真到外人頭上，你也是運氣好遇到我了，你是不知道南方那邊現在有多外資廠，那些老板都大方得很......”

卷發人一個勁兒的洗腦畫餅，劉云在旁邊乖巧點頭，聽得是心馳神往，一臉恨不得馬上飛到南方的希冀表。

沒過一會兒，卷發人丈夫終于從外邊回來，看見劉云，他臉上也沒有過多驚訝，就是看人的目里，帶著幾分令人不適的渾濁。

但比別人多活了幾十年的劉云也是老江湖一個，不僅毫不避諱男人的目，反而傻笑著，一個一個大哥大姐的著，跟夫妻倆熱絡的套近乎，漂亮話不要錢似的往外說，聽得卷發人一陣舒心。

“大哥、大姐，我真不知道怎麼謝你們能給我這麼好的工作機會，等以后我賺了錢，一定請你們去最好的飯店吃一頓，大姐剛才都跟我說了，南方那邊聽說開了好多私人飯館，味道比國營飯店還要好。”

黑痣男人笑著點頭，渾濁的目就沒從劉云上離開過：“那是，只要去南方廠子好好干活，以后別說給你弟買房娶媳婦兒，就是你自己想開一家飯館都。”

劉云忽視男人不懷好意的目，只積極點頭：“我絕對好好干活，大哥大嫂你們放心。”

夫妻倆都很滿意劉云這好騙又乖巧的模樣，尤其黑痣男人，看劉云那目，只恨不得就地把人辦了。

卷發人狠狠擰了男人一把，把人拽到旁邊，沒好氣道：“你給我收斂點，別沒出息的就知道猴急，老三這次可是找了不“黃貨”，路上還有得心，別這時候給我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男人語氣不屑：“我比你有分寸。”

他做這行又不是一天兩天，那些不經人事又瘦不拉幾的黃丫頭，可沒有劉云這種雖然孩子都生了，但是臉蛋年輕漂亮材又滿來得有吸引力。

不過他是不著急，反正人已經到眼跟前了，以后有的是機會。

晚飯的時候，男人從國營飯店買了飯菜回來，劉云則編了個借口，說住著人家房子實在不好意思再吃現的，就只吃自己從家帶的干糧。

白面饅頭就咸菜，劉云邊吃邊嘮嗑。

也不怕冷場，家常話題是一個接一個，為了不讓夫妻倆起疑心，大部分時候還都是自己在說自個兒的事兒，很問什麼。

在夫妻兩在看來，劉云就是一個典型碎碎念的家庭婦，還是吃飯都堵不住的那種。

從三姑六婆說到出嫁婚，連帶結婚后一直沒有孩子的私話題都能往外說。

“嫂子你是不知道，我跟他結婚兩年多快三年都懷不上，他家里人都以為是我的問題，一年到頭沒給我個好臉看，家里啥活兒都丟給我，調理子的藥我也不知道吃了多都不管用，結果最后我倆上醫院一檢查，就不是我的病，問題出在他上，你說我那兩年過得冤枉不冤枉！”

苗翠英眉梢微蹙，臉上的不耐煩稍稍淡去些，疑道：“我看你不是有三個白胖的兒子嗎？還都長得好，你男人咋會不能生？”

旁邊一直沒搭腔的黑痣男人夾菜的作也頓住，眼神稍稍有了變化。

“唉，我也不知道啊，看了好多醫生，說是啥弱癥，反正吃了好多藥都沒治好，最后還是我娘到鄉下找了個赤腳醫生開的中藥方子，才吃半年就懷上了，可能也是我倆運氣好......”

劉云編故事臉不紅心不跳，就是怕陸長征知道。

而黑痣男人夫妻倆聽到劉云說弱癥的時候，臉上表皆是一愣，相互看了眼，在男人眼神示意下，卷發人迫不及待問：“你說真的？啥方子啊，真有那麼靈？”

劉云本來已經說到別的話題上去了，聽見人問，“下意識”就帶著幾分得意：“可不就是靈麼，要不然我倆哪有那個福氣生三胞胎啊！”

“那個赤腳醫生啥住哪兒？”卷發人一把抓住劉云手，表激。

旁邊黑痣男人也是停下所有作，目盯在劉云上。

“人早就不在了啊，大哥大姐，你們咋了？”劉云一臉茫然。

卷發人聽見赤腳醫生已經不在了，正失落呢，旁邊黑痣男人卻忍不住急切又問：“那方子呢？還在嗎？”

劉云奇怪的看著夫妻倆，猶豫片刻才緩緩點頭：“我娘好像一直收著呢，這麼多年了我都忘了，得回去問問才知道，大哥咋了啊？你們要方子？”

“不是，我跟你嫂子有個朋友，他們家也有你男人這個況......”

“對對對，大妹子，你那個方子能找給我們嗎？人家在南方也是大老板，要是真托你福有了孩子，那人家肯定得好好謝你的。”

劉云表為難：“給是能給，但我得回家拿呢，這都這會兒了，明早不是還要趕路嗎？要不等我們去了南方我給我娘寫信，讓寄過來？”

黑痣男人看了眼手表，和妻子對視一眼，果斷朝劉云說道：“來得及，讓你嫂子送你回去拿，這次送你去南方，要是有了這張方子說不定人大老板直接給你找一個比廠子還要好的活兒，能賺更多，還不累人的那種。”

“那行吧，找個手電，要不回來都黑燈瞎火了。”

劉云被說得心思活絡，帶著卷發人就往兩條街開外的另一偏僻胡同巷子去。

巷子盡頭一間不大的平房小院，陸長征打開門，忽視拐角看的卷發人，對著劉云就是一頓罵罵咧咧。

“你他娘死哪兒去了，不就吼你兩句，還敢給我離家出走......”

等關了院子門進屋，陸長征聲音一下就小了，滿臉關切：“你怎麼樣？沒事吧？”

劉云擺擺手，看著一屋子公安同志，把陸長征推開了些才道：“我沒事兒。”

“他們大概今晚凌晨三點會行，有一個苗三的男人應該是負責找人的，你們之前布置的幾條線路也要重新規劃一下，去南方是真的，但我估計是走水路過去，離這里最近的碼頭你們排查一下，不是漁船就是貨船。”

這是劉云呆了幾個小時才到的信息，起先劉云和陸長征他們都以為這群人販子拐賣婦，應該是直接賣到大山里去的，十有**得往北方去。

可就劉云觀察到的結果，這夫妻倆可能真的會把那些孩兒往南方送，開飯館的老板應該也是真的，說不定還是他們在南方的一個經銷窩點。

至于把孩兒送到南方干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劉云這趟不僅為了傳遞消息，更是為了自己安全考慮，得讓公安們提前一步在人販子行前部署好才行，雖然想替社會做點貢獻，讓這個在九十年代才落網的人販子團伙早點進監獄，但還有三個孩子，更得珍惜小命才行。

“往南方，那要去鵬城？”

丁志誠是一萬個沒想到，劉云當個臥底還這麼出，能讓人販子心甘愿把人往回送傳遞消息。

如果真要去南方，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鵬城，聽說這兩年那邊到都是工作機會，想盡辦法要去那邊撈金的人不計其數。

能提前知道人販子的路線，那他們也不至于被的跟在人販子團伙后面，等著他們行。

陸長征握著媳婦兒手，沉思道：“應該是羊城，鵬城那邊要查邊防證，就算混進去，肯定也是另一條買家線，把人運到羊城貨才是最方便的。”

從目前的有效信息來看，這個人販子團伙可能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龐大，陸長征皺的眉梢就沒下去過。

“云，我不放心。”

劉云了他胳膊，一臉放松：“放心吧，不就是去趟羊城嗎，我這麼聰明，肯定不讓自己吃虧。”

陸長征眼皮跳了跳，明顯沒辦法放心，但也知道都這時候了，人販子還蹲在外邊，現在退，等于打草驚蛇。

“嫂子，你真是絕了，你怎麼知道那個男人不能生育？”

丁志誠他們都覺得劉云在面對人販子時候的淡定和勇敢，簡直不像一個普通的婦。

就連這間院子也是劉云在去之前提前讓他們準備好的，說傳遞消息用，他們一開始都還納悶兒。

“我也是在火車上跟那個大姐聊天猜出來的。”劉云在人販子跟前撒謊編故事能臉不紅心不跳，對著穿制服的公安心里還是有點虛的，但總不能說，自己是上輩子在網上看的新聞報道吧。

九十年代特大人販子團伙的頭目，因為不能生育，在拐賣婦兒期間糟蹋過多名，還自己“收養”了幾個小孩兒。

編出什麼要方子，不僅是為了傳遞消息，劉云也更是為了自己安全考慮。

“嫂子，這個方子在這兒呢。”

劉云在陸長征這邊待到夜深才開門悄悄出去的，卷發人在門口蹲得都打瞌睡，還吹風凍的，但就是一點怨言沒有。

畢竟劉云都說了，得等男人睡著了，才敢從家里溜出來。

“大妹子，謝謝你了，咱快回去瞇一會兒，過兩個鐘頭就要走了。”

卷發人小心翼翼收著方子，激得手都在抖，一張臉在夜下更是失去偽裝，臉上緒變得富起來。

“謝啥啊，我又用不上了，哦，對了，還有一點我先前忘了說。”劉云挽著人胳膊，語氣嚴肅。

卷發人腳步一頓，拉著劉云手頓時張起來，忙問：“啥？”

“也沒啥大事兒，就是我記得那個赤腳醫生說，這個方子還不行，自己還得注意，吃藥前半年還有吃藥期間，都不能干那事兒，否則吃這藥也沒用，還會損。”

想起那個黑痣男人黏在自己上渾濁猥瑣的目，劉云不放心的給自己加了一道保險。

卷發人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聽完后口一松，眼角眉梢帶著止不住的笑意，連跟劉云說話的語氣，都變得真切了些：“行，姐知道了，要是能，你可真是幫姐大忙了。”

劉云一走，陸長征這邊和滬市公安局趕聯系鵬城和羊城那邊，增援人手。

大概凌晨三點的時候，劉云睡眼朦朧的被卷發人起來趕路。

“大姐，這麼早啊？你不說天快亮的時候嗎才出發嗎？”劉云了眼睛，裝作一臉無知。

裝睡也是個力活，這種假睡眠狀態比白天更加熬人。

“怕你磨蹭，咱麼早點過去，免得耽誤了時間。”卷發人隨口敷衍。

劉云也只好裝傻，跟著夫妻倆坐小貨到了目的地，正如想的那樣，是最近的一個碼頭。

“大姐，咱咋不坐火車啊？”

劉云到了碼頭，還本著好奇就問的原則，跟夫妻倆打聽呢。

卷發人東張西，不耐煩的敷衍：“坐船省錢，是我親戚的漁船，一分錢不花，回頭我找兩張假的火車票，你到了南方還能找老板給你報路費，多劃算。”

劉云聽見能占便宜，眼睛一亮，二話不說就跟著上了船。

只是雙腳剛踏上去，就趕到后邊有人影跟上來，裝作不知，腦袋稍稍偏了一下，后脖頸就是一痛，倒了下去。

卷發人先男人一步，把劉云搭在自己上，瞥了男人一眼，酸溜溜道：“看人漂亮，舍不得下力氣是吧？還是手生了？”

黑痣男人瞪了妻子一眼，語氣不耐煩：“別唧唧歪歪，趕去驗貨。”

作者有話要說：除了對不起，不知道說啥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努力奔著完結更新，還有幾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