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第28章

汗水迷了眼,楚瑜第三次將口中的藥嘔了個干凈后,嗓子里一陣腥味道,他低聲嗆咳著,點點腥紅濺開在細綢枕巾上。一旁醫手腳冰涼,若楚瑜真的出事,只怕也是被他自己活活折騰死的。

楚瑜像是打定主意寧可毀了自己,也不要不明不白死在旁人手上,灌進去的藥一律吐個干凈,掙著不準任何人自己肚子,修長的雙攏起側蜷作一團,痛苦的嗚咽變得愈發抑而無力,絞的長眉掩在被褥間,紅的綢簾繞在手腕顯出目驚心的蒼白。

秦崢一遍遍去楚瑜臉上的汗,用嘶啞著聲音乞求著:“清辭你恨我也好厭我也罷,萬不可這般賭氣,便是為了腹中孩子想一想也好……清辭,且算我求求你,聽醫的話好不好?清辭……”

淋淋的發像是細的蛛網,攀爬在楚瑜上,單薄的里翻滾得松散不堪,落臂彎,唯有長發蔽一二,青繞頸,落在齒間,楚瑜的呼吸都重得如同破敗的風箱,每一次用力拉合都燒盡一次火,灑落半捧飛灰。隔著汗霧影影綽綽,楚瑜住腹頂,悶咳幾聲,無力言語。

腹中的孩子就像是新生的苗,微不足道的瘦弱頂開堅的沙石,撐開攔路的骨骼,撞開錯的,掙桎梏的胞宮,鉆窄小的甬道中,作著最后的掙扎。

楚瑜再也無力合攏雙和著羊水不斷地涌出,隨著一陣劇烈的宮他猛地抬起上,單薄的脊線繃出俊凌厲的弧度。涌的愈演愈烈,胎兒小小的頭頂了出來,一撮的胎發漉漉地頂出個小包。

“呃嗯……”楚瑜悶哼一聲,一口氣沒有提上來,昏死過去。

“清辭!”秦崢心底一弦險些繃斷,抖著雙手抱住楚瑜,生怕他這一閉眼,就再也不會醒來。

醫冷汗落了一層,悄然住楚瑜墜意明顯的小腹,這其中門道他再清楚不過,只要稍稍些手腳,任憑老天如何垂憐,也躲不過一尸兩命的下場。可躺在床上的不是一般人,這可是靖國公家的嫡支,太子妃的胞弟,朝中重臣,陛下親信……

收人財,買人命,高門宅這種事實在是太常見,干他們這行的誰手上沒幾條人命。假醫心里有些復雜,看著奄奄一息的楚瑜,不由得慨。這些人啊,便是外頭再鮮又如何?潑天的權,傾城的貌,還不是死在這污雜的床上。

寸長銀針著小腹刺被撐的單薄的皮,胎兒吃了痛,自然不肯再往前挪,只一心想要躲回生父的腹中,尋求本能的庇護。

楚瑜生生痛醒,指尖絞破了下床褥,本就氣兩虧得子哪里抵得住這百般折磨,斷斷續續的嘶啞不調,胎發漸漸看不到,宮到了毫無間隙,下痛得直教人恨不得一死了之。約莫忍了三息,楚瑜終是崩潰,瘋了般將手在腹上,歇斯底里地嘶喊出聲,苦楚難表。

一時間屋中這些仆役皆是慌不已,銀盆打翻在地,水潑下了那繡著牡丹的華月錦緞毯,黃花梨木雕琢出的繡墩被踢倒,紅綢垂簾扯下半段被踩在腳下。

忽然間,一聲劍鳴清嘯震住滿室的紛,秦崢紅著一雙眼將劍拔出鞘。

屋中心懷鬼胎的眾人皆是一驚。

“本侯要清辭活著。”秦崢渾發抖,握劍的手卻是紋,沙啞的嚨像是承載不住一句話的重量,可那從齒間艱難出的每一個字都帶出幾分兇狠,劍指過每一個人:“他若是死了,今天誰都別想踏出侯府的門。”

掩在袖口持銀針的手忍不住抖了抖,假醫在心底了把汗,略微猶豫了一瞬,還是悄悄將銀針收起。再多的銀錢,也沒有命重要,他是收了旁人錢財,可鎮北侯是要人命的。

楚瑜雙眸微睜,瞳孔有些潰散,顯得眸有些灰蒙蒙的,像是所有的都照不進眼底。一雙消瘦的手蜷著,偶爾才有細微的搐,他已經無力呼痛,蒼白干裂的輕輕抿著,毫無生氣。隆起的肚子在下腹墜出小小一團,顯得可憐

湯藥不要錢似的番往楚瑜口中灌,趁著他沒有反抗的力氣,生生吊出一口氣來。天漸晚,這一場漫長的折磨距離解還遙遙無期……

沉,黃昏的微被風拂滅。

西苑暖閣。

真兒上的兔斗篷被風吹得鼓起,仰著頭,一雙眼睛泛紅,咬了咬下,端出尚且太過稚的嚴厲道:“讓開,我要去找爹爹!”

幾個人高馬大的家丁將院門堵住,低頭道:“姑娘還是回去歇著吧,二爺那邊的意思是今個兒誰都不能出去。”

碧玉臉有些泛白,低頭將真兒上的斗篷,抱在懷里,低聲道:“姑娘,先跟我回去。”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可西苑被圍了一天。院子里的人之前被各種由頭支走,這會兒竟是尋不到幾個可堪能用的。定然是出事了,碧玉想到二爺有孕在,神不由得愈發凝重幾分,心下有幾許不安。

真兒向來溫順乖巧,可偏偏今日拗著子一心要去找爹爹。碧玉心疼在外頭站著那麼久,又不清楚眼下什麼局面,只得先哄著回了屋,倒了杯熱茶捂在小手心里,低聲寬道:“姑娘莫怕,二爺這會兒許是被什麼事給絆住了,指不定待會兒就親自過來看姑娘了。”

真兒怔怔看著手中的茶杯,眼睛一酸,淚珠兒順著小臉落,啪的一聲砸在杯中茶水里,濺起了幾分細小的水花。

碧玉忙用手帕給真兒去眼淚,心疼道:“姑娘不哭,二爺不會有事的。”

真兒小聲啜泣道:“碧玉姐姐,大爹爹是不是不想要真兒了?大爹爹喜歡那個溫的大哥哥,不想要真兒和爹爹……真兒是個丫頭,和姑姑都不喜歡真兒。今天爹爹又和大爹爹吵架了,是因為真兒嗎?”

碧玉眉心一皺,厲聲道:“姑娘聽誰胡嚼舌,瞎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

真兒搖了搖頭,不是聽人說的,這些都看在眼里。

碧玉眼中出幾分難言的哀手把懷中輕輕拍了拍:“姑娘是二爺的嫡,是靖國公府的千金,是當朝太子妃的親侄,這樣的份不該由人胡編排的,他們沒有這個資格。就算是……老夫人,也不行。”

這話說得僭越,碧玉心思向來玲瓏剔,萬不會在主子面前說這種話。可如今,碧玉心里著一火氣,著實燒得心里焦躁不甘。

是靖國公府出來的,是楚瑜當年陪嫁時選的丫鬟,后來真兒出生后就一直負責照顧著。真兒是二爺的心肝,亦是他們靖國公府的掌上明珠,他們鎮北侯府算什麼門第,敢如此對待二爺的骨

外面天愈發沉,碧玉在心底暗自祈禱,只愿二爺能平安無事。

……

燭淚落了一層又一層,將燭臺上鏤出的金花裹上一層細細的薄蠟……

咬在間的錦帛已經,楚瑜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淋淋的,他雙眸無力地半闔著,殘著每一寸氣息,許久才能堪堪出幾聲不聲調的,單薄的膛連起伏都變得細微不見。擺都被開,原本渾圓的肚子墜了奇怪的形狀,下腹上滿是青紫的痕跡。

已經一天一夜,宮愈發緩慢無力,假醫們沒有辦法,只能推著楚瑜的腹,獨自將胎兒強行推產道,可那孩子像是被嚇到了一樣,愈發不肯乖乖配合,百般鬧騰起來。醫沒有辦法,只好下手去引胎兒,一番折騰下來幾乎要了楚瑜的命。

眾人嚇得發抖,生怕楚瑜出點什麼事,旁邊這位急紅了眼的祖宗一怒屠了整個侯府。

這一天一夜,秦崢終于會到了無能為力的絕,楚瑜的每一聲都像是刮在他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凌遲著。他想起當年真兒快要出生的時候,楚瑜去找他。他分明在楚瑜眼中看到了幾分脆弱,可卻恍若未見。

楚瑜走的當天,就了胎氣,熬了三天生下真兒。

真兒滿月宴的那天,秦崢正歪在醉香樓的榻上聽曲兒。那兒的花魁是個端淑的人,若論妍麗尚不及楚瑜十之一二,可秦崢喜歡清清淡淡的模樣,不似這銀鉤巷里的旁人那般粘膩骨。

只是這一曲琵琶彈得太過漫不經心,最后干脆了弦止了音。

“聽聞今個兒鎮北侯府開了滿月席,侯爺不回去看看嗎?”花魁娘子放下懷中琵琶淡淡問道。

秦崢手中的酒杯一翻,倒扣在桌案上,沒有說話。

花魁娘子從一旁取出一個檀香木鏤花盒推到秦崢面前,道:“是位千金吧,倘若有幾分肖似楚二爺,將來必然是個人。”

秦崢出指尖挑開那檀木盒,金絨布為底,上面擺著一塊瓔珞纏鑲玉長命鎖。

“姑娘合該如金似玉般寵著才是。”

后來,這小小的長命鎖掛在了真兒的脖子上,竟了這麼多年來秦崢唯一送過兒的東西。

……

“啊呃……”泛著青白的指尖猛地攥住枕側一角,楚瑜短促地痛哼一聲,下的痛似乎又拔高了一個節點,給這已經麻木的子帶出一陣栗的反應。

秦崢的思緒被拉扯回來,他有些力的倚在床頭,將楚瑜的手合在手心里握住,低聲道:“清辭……真兒還在等你……”

楚瑜抬了抬子,用力閉上眼睛,咬在間的錦帛被扣的牙關磨出沉悶的聲響,真兒兩個字落在他耳畔,給他換回一神智。

“唔呃……啊……”楚瑜猛地繃下骨頭合開至了極限,胎兒漉漉的小腦袋終于出來。

醫心下一驚,怕楚瑜一口氣泄盡失了機會,忙手拖住孩子的頭,另一手狠狠在他腹底。好在孩子瘦小極了,伴著翻涌的了出來,無不可憐。

燭淚滴盡,滿案紅痕。

屋子里一片死寂……

繡著錦鯉戲水的小小襁褓裹住冰涼的子,盡管只在楚瑜肚子里待了七個月,可竟依稀能瞧出幾分清秀漂亮的模樣,若將來能長大,該是如何玉雕雪琢的可,只是這一切都了妄想,他的生命終是停止在離開父的那一刻,再也無法醒來。

之痛像是刻在了骨子里,從前所有自暴自棄的難過悲痛都了無病,直到這一刻秦崢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痛苦。它來得無聲無息,卻人心如刀絞,連聲音都發不出……

本已力竭的楚瑜卻像是忽然間清醒過來了一般,睜大了一雙眼,沙啞著聲音道:“孩子呢……”

屋中仆役跪了滿地,戰戰兢兢地看向侯爺。

秦崢毫無哆嗦兩下,用力搖了搖頭,抱了懷里的孩子。

“孩子……給我……”躺在床上的楚瑜長發散,半,已然是出的氣多進的氣,泛青的指尖微微抬起,做出討要的作。

秦崢咬牙后退一步,若此時將這沒了氣的孩子給楚瑜,無疑是遞過一柄催命的刀。

楚瑜半瘋半癡地盯著秦崢看了片刻,竟撐著半起了子,聲道:“秦崢,把孩子給我……”

“清辭……”秦崢哽咽著說不下去,無在楚瑜面前多停一刻。

楚瑜聽不到孩子的哭聲,又何嘗不知出了什麼事,當即凄聲道:“把孩子給我,就讓我抱抱他……”

秦崢一顆心像是被攥住般,悶痛難忍,他終是狠下心來轉走。

“秦崢!!”楚瑜瘋了般踉蹌著從床上滾下來,手拽住秦崢的袖口,語無倫次道:“不抱了……我不抱了……秦崢我就看一眼……你讓我看一眼……求你了……”

這是他辛苦孕育了七個月的孩子,是他的骨,是他的寄托,是他的命。

淚蒙了眼,楚瑜拉住秦崢的袖,伏在他腳邊,端出這輩子都未做出的低姿態。驕矜也好,高傲也罷,曾經如何不可折腰的如今到頭來,一切都輕如無

只是秦崢不允他這點小小的念想,唯恐此時的一點執念會為楚瑜未來永不散去的夢魘。

楚瑜崩潰地跌在地上,不管不顧地往前膝行兩步,悲戚道:“秦崢哥哥!我錯了……我錯了……”

是他錯了,錯在年不該妄初心,錯在后來不該狂妄自負,錯在以為真心是可以換回真心的。

秦崢拂袖,郎心如鐵。

“秦崢哥哥!”楚瑜凄聲再喚,趴在地上抖著指尖扣住秦崢腳踝:“我善妒我不孝我無子……是我犯盡七出……我愿和離,不再阻你與孟寒姻緣……你把孩子給我,我什麼都不要了……”

句句如刀,秦崢險些站不住,這是他不可一世的楚二爺。

蒼白指骨一被掙,楚瑜眼睜睜看著秦崢走得頭也不回,下拖一道蜿蜒斑駁的長痕。

出門的那一刻,秦崢聽見后凄厲哀喊。

直到多年以后,每每午夜夢回,汗滿枕,秦崢仍是記得這天無星無月的滿目漆黑和那啼般的哀聲。

……

    人正在閲讀<朝秦暮楚>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