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杭景不告而別，已經三個多月了。

杭景的離開，除了讓他上個月的易期難熬了一些，也沒改變什麼。

本來杭景在他的日常生活里，占據的比重就不算多。

他一直在等，等杭景的律師來找他，卻沒想過會再見到杭景本人。

當杭景推開辦公室的門，出現在宗應眼前的時候，他意外地差點打翻手里的咖啡。

“你怎麼來了？”

杭景坐在會客沙發上，和以前沒什麼不同，他垂著頭，聲音有點啞。

“我今天……突然想見見你……”

宗應聞言，覺得這話聽著有點怪，也沒多想。

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事，不需要挑黃道吉日。

“你一個人來的？”

宗應以為，杭景至會帶個律師，豪門聯姻利益糾葛太多，杭氏沒那麼好打發。

“恩？我一個人怎麼……”

杭景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了什麼，沒說話的話戛然而止，沉默了片刻，艱難地扯了一下角，出了一不太明顯的弧度轉瞬又不見了。

“恩，我一個人可以。”

宗應猜想，這是打算先看他的態度？

行吧……

拉開屜，將準備了三個月，卻以為用不上的那份材料遞了過去。離婚協議書］

“這個，我以為你會準備的。”

宗應輕咳了幾聲，結上下了幾下，才道：

“這份是我讓汪律起草的，關于你在集團的份，我名下的財產分割，還有贍養費，每一條都有詳細說明。”

“你看看，如果不滿意，可以再改。”

杭景看著手里的離婚協議，沒有翻開看一下。

這份協議太燙手，燙的他從指尖燒到了心口，連著管里的都灼得人難以承。

“宗應，我們……為什麼是今天？”

杭景的聲音很輕，飄到宗應的耳畔，又虛又不真實。

宗應有一瞬間的恍惚，但他很快下那一莫名的緒。

已經決定好的事，拖延沒有意義。

“杭景，我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只是一個錯誤。”

“我們并不合適，我對的向往從來都不是你。”

“離婚，是必然的結果。”

杭景的手抖了一下，協議的紙被皺了，他像是累極了，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你對的向往，是林語抒。”

宗應本不想在這個時候提起林語抒，這個名字就像個信號，一旦出現，他和杭景之間就會變得劍拔弩張。

但都到了這個時候，該解釋的總要解釋清楚。

“我不否認在很多年前，我對林語抒心過。但事過去很多年了，我和林子沒有發展出任何超越友誼的關系。”

“杭景，我沒有騙過你，結婚三年，我想你應該明白，問題出在我們兩個上，與任何人無關。”

杭景默默地聽著，似乎想說什麼，臨出口又閉了。

他想了想，又問：“那是因為我的，你不能完全標記，所以……”

“不是……”

宗應果斷否認，“不存在什麼客觀原因，我只是，不你。”

簡單的幾個字，切斷了杭景心里最后一自欺欺人的幻想，他終于抬眼去看宗應，偏執地想要一個答案。

“宗應，我不明白。”

“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我盡了全力，我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可偏偏是唯一想爭取的你，一次又一次否定我。”

“縱然我一開始做錯了事，可我之后付出了全部去彌補。到底是我哪里做得還不夠好，還是說無論我做再多，也換不回你的諒解。”

“宗應，我就，這麼不可原諒嗎？”

宗應知道杭景格執拗，沒去爭辯，事發展到今天他自己也有責任。

既然兩個人都走錯了路，及時修正，一切還來得及。

“杭景，沒必要再去追究誰對誰錯，錯誤已經鑄，我們改了就好了。”

“趁我們都還年輕，也沒有孩子，可以重新開始。”

“這幾年我對你不好，作為補償，如果你有什麼要求，你可以提，但凡我能滿足，我都……”

杭景抬了抬手，打斷了宗應的話，他拿過桌上的筆，翻開協議看也不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你不我，只是我原以為，我還有很多時間，沒想到只有三年。”

“我沒什麼要求，這麼久了，你想要做的，我都滿足你，再多這一次，也沒什麼關系。”

宗應以為在離婚這件事上會和杭景耗上許久，起碼不會那麼容易，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不想如此輕易的，杭景就簽字了。

太過簡單了，過程輕松得令他竟有些無所適從。

“你，不看看協議嗎？那些容，我……”

“不重要……”

杭景將離婚協議隨手扔回了茶幾上，道：“你不會在利益上虧待我。”

確實，宗應委托律師起草協議的時候，考慮過杭家部錯綜復雜的況，他給杭景的，足夠他今后盡揮霍。

他相信杭景回去杭氏有能力自保。

“我爸之前說，送你出國治手，雖然我們現在離婚了，但是你不要因為和我賭氣，就耽誤自己。該去看的，還是要去的。”

杭景并沒有在意這些，他掃了一眼茶幾上的協議，忽然開口問道：“宗應，你剛才說，你沒有騙過我？”

“什麼？”

宗應料想過杭景可能會有的反應，卻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但短暫的思考過后，他肯定道：“沒有，我雖然不你，但是，我沒有騙過你。”

想了想，他又再一次補充道：“我和林語抒真的沒有事，除了你，我沒過任何人。”

宗應原以為這是杭景最在意的事，卻沒想到杭景聽了之后，并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撒謊……”

宗應皺了眉：“我沒有……”

他確實沒有騙過杭景。

杭景直勾勾地盯著宗應，片刻后，他緩緩道：“結婚的時候，牧師問你，你是否愿意和我為伴，照顧我一生一世，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

“當著所有人的面，你答應了。”

“我信了……”

宗應一時語塞。

杭景站起，越過茶幾走到他面前，輕聲道：“宗應，你也是個騙子。”

宗應無法辯駁，婚禮的誓詞每一對結婚的伴都會說，但離婚的人每天都有，只是一個流程而已。

“對不起，是我沒做到。”

宗應站起，和杭景面對面，看到杭景的頭發上落了一片小小的樹葉碎片，像是樓下人行道邊種的梧桐。

他手拿走了那片碎葉，一切好像回到了五年前最初的模樣。

“杭景，你還年輕，未來你會遇到更適合你的人，重新選擇一條路，你可以過得很好。”

杭景在宗應手的時候，了一下，眼圈瞬間紅了，眼底的緒濃郁到無法描述，沉重得令人不過氣。

“重新選的那條路上，還會有你嗎？”

宗應愣了一瞬，不去看杭景發紅的眼尾，狠了狠心：“沒有……”

杭景聽了，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笑了。

輕的笑聲從嗓子里飄出來，將心所有的偏執和決絕暴了徹底。

“那我不去……”

笑聲斷斷續續，竟然夾雜著一山茶花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

“宗應，自始至終我要的，只是你我。如果你做不到，那其他愧疚還是妥協，亦或是自以為是的照顧，我都不稀罕。”

“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沒有錯，要怪就怪我姓杭，生不逢時，不逢人。”

“不過沒關系，開始的時候就是我心甘愿的，結束的時候愿賭服輸。”

“他們把你放在賭桌上做籌碼，我認了。”

宗應越聽越糊涂，杭景有些不對勁，他的信息素有失控的跡象，是了什麼刺激？

他們？

他們是誰？

是杭氏部出了什麼事？

“杭景，是不是你姐又提了什麼要求？”

宗應對杭景的了解，第一個想到的他背后那個野心十足的alpha姐姐。

“如果我們現在離婚，杭氏為難你，我可以暫時不對外公布。”

宗應不杭景，但他們之間的AO羈絆還在，他不愿意杭景又一次為了利益走錯路。

“都到這個時候了，別再費心打什麼主意，你好好和我說，能幫你的，我都會盡力幫你的。”

杭景漸漸止住了笑聲，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宗應，像是要把這個人的樣子刻在自己的靈魂里。

“我沒打什麼主意，宗應，你的領帶歪了。”

他走近了一步，手將宗應有些歪的領帶解開，重新打理。

右手使不上力，手指也不靈活，杭景的作很慢。

宗應看著杭景不再靈便的手，積在眼眶里卻始終不曾掉下的那點水，猶豫再三，到底沒有拒絕他。

最后一次了，宗應心想。

一個漂亮的溫莎結在杭景的手下漸漸型，他抬眼看了看宗應，忽然仰起頭，在他的眼角尾印下了一個很輕的吻。

宗應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低頭，對上了杭景的眼睛。

他看到杭景的微張，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不堪重負地落下，傳耳畔的聲音是杭景的低語──

“天上的神明吶，求求你們替我告訴這個人，告訴他，我是真的他。”

“宗應，我是真的你。”

杭景走了……

最后留給宗應的，是一個印在眼尾的吻和一滴落在角的淚。

吻，帶著山茶花的香氣，淚，有點苦，帶點。

宗應僵直著站在原地，很久沒一下。

直到孫建敲門走了進來，他才堪堪回神。

“什麼事？”

“宗先生，杭氏剛才發了訃告。”

“杭先生的母親，今天傍晚的時候，過世了。”

宗應如遭雷擊，腦子瞬間空白一片。

他的視線落在茶幾上的那份離婚協議書，終于明白了杭景為什麼今天會來找他。

“我今天……突然想見見你……”

“為什麼……是今天……”

原來如此……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