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像一棵樹》第4章 chapter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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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民這個回答,和s縣那些人的回答沒什麼區別。
沈瑩聽了很多遍,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
可是沒有。
徐民說出來“為了錢”的時候,沈瑩的眼眶突然一陣酸。
說不出來是為什麼。
徐民說得很平靜,但是沈瑩偏偏聽出了悲涼的味道。
沈瑩突然很佩服他、很崇拜他。
如果故事的主角換,做不到徐民這樣。肯定做不到。
如果得了這樣的病,大概連活下去的信念都沒有了吧。
徐民看沈瑩沉默,笑著了一把的臉。
“怎麼不問了。你不是要聽故事?”
問完這個問題,徐民才發現沈瑩的眼眶有些紅了。
他問:“怎麼哭了?采訪別人的時候不是堅強的嗎?”
沈瑩吸了吸鼻子,沒有在他面前哭。過了一會兒,沈瑩繼續問他。
“你賣了幾次?”
徐民說:“六次吧。我也忘了五次還是六次。”
沈瑩問:“六次一共賺了多錢?”
徐民說:“三百多塊錢。”
沈瑩問:“那錢都拿來做什麼了?”
徐民說:“游戲廳,泡-妞,吃飯,喝酒。”
這個回答,確實夠與眾不同的。沈瑩聽了半天都沒緩過來。
沈瑩在s縣采訪過很多人,在來之前,也看過很多別的臺做的專題。
這里賣的人,基本上都是為了生存。
有的是為了蓋房子,有的是為了供孩子上學。
為了去游戲廳、去泡-妞、去吃飯去喝酒而賣的人,沈瑩真的是第一次見。
……
看沈瑩沉默,徐民又笑了。
他低頭用鼻尖蹭了蹭的臉蛋兒。
“又不問了?這個回答你很吃驚麼。”
沈瑩點點頭,躲開他的。
“是吃驚的,我以為你賣的理由和他們一樣。”沈瑩說。
徐民笑笑:“也是,別人都是偉大的,我是自私的。”
沈瑩說:“也不是。就是覺得不像你們那個年代的人該做的事兒。”
徐民問:“我們那個年代的人該做的是什麼事兒。你說說唄。”
沈瑩說:“我以為你們格局都比較大。”
徐民說:“呵呵,你想太多了。我就是個俗人。”
沈瑩說:“嗯,發現了。”
他們兩個人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姿勢。
沈瑩還是不適應。趁著這個機會推開了徐民,然后笑著對他說:“
你先坐下來吧,我給你倒點兒水。”
徐民也沒再為難沈瑩,直接坐到了沙發上,等著沈瑩給他倒水。
沈瑩把酒店里的杯子洗了一下,然后用熱水壺熱了水。
水熱了之后,沈瑩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杯子有點兒燙,沈瑩放到茶幾上。
“晾一會兒再喝吧。現在燙。”
徐民看了一眼水杯,說:“嗯,待會兒再喝。”
沈瑩坐到他邊,笑著說:“那我們繼續說吧。說一下你以前的事兒。”
徐民笑:“好啊。你問吧。”
沈瑩想了想,問他:“當時泡了幾個妞?”
徐民說:“不記得了。”
沈瑩說:“你們男人真花心。好歹是用過的人,怎麼不記得了。”
徐民也不否認:“是啊,我就是傳說中的薄郎。怎麼了。”
沈瑩再一次無話可說。
不過,看他這個長相,的確是有那個資本的。
原來上個世紀就是看臉的時代了啊。這麼想想,還可笑的。
水晾了幾分鐘,已經差不多能喝了。
徐民端起水杯來喝了一口。
水甜的。可能因為是倒的吧。
徐民晚上沒有多呆,他和沈瑩聊了幾句就走了。
沈瑩擔心的那些事兒也沒有發生。
徐民其實還是個比較有良心的人。
讓他真的拉沈瑩下水,他是不忍心的。
年紀那麼小,可以有很好的未來。
**
沈瑩晚上失眠了,第二天出去采訪的時候,頂著濃濃的黑眼圈兒。
路上,攝像大哥笑著調侃:“小沈怎麼回事兒,昨天晚上通宵看書了?”
沈瑩笑著回答:“沒有啊,就是換地方了睡不著。”
攝像大哥還是笑:“這個東西啊,慢慢地就習慣了。我剛跟著組出來的時候,全國各地跑,每天都失眠。后來困得不行了,給我塊兒涼席我就能睡。”
做是很辛苦的。
沈瑩一直覺得,每一個人都是有懷的。
如果不是有懷和信仰,他們絕對不會放棄和家人黏在一起的機會四漂泊。
大學的老師跟沈瑩說過,如果沒有信仰,就不要做傳人。
這句話沈瑩記住了,并且,在努力做一個有信仰的人。
有信仰,有懷,為數人說話,為眾還原真相。
沈瑩是帶著這個信念行的,也是帶著這個信念進s縣的。
——
沈瑩今天要采訪的是一個患艾滋病的中年男人,這家人姓。
大哥的妻子已經因為艾滋病去世了。大哥今年四十五歲,兩個兒子。
大哥的大兒子今年剛剛考上高中,沈瑩進去采訪的時候,大哥笑得合不攏。
大哥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很大的雙眼皮,一雙眼炯炯有神。
回答問題的時候,他偶爾會比劃幾下。
有時候遇到說不上來的詞匯的,他會特別著急地和沈瑩求助。
“聽到兒子考上高中,那個時候我的心是特別地……就好像是死了又活過來了。”
沈瑩笑著說:“絕逢生的覺,對吧?”
大哥不停地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的覺!小妮子有文化啊,我得讓我兒子向你學習。”
被長輩夸獎,沈瑩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您兒子一定會比我好,我相信他。”
大哥笑得更開心了。
他很樂觀,從頭到尾都是這樣的。
一直到擬好的問題都問完,沈瑩都沒有從他口中聽到一句抱怨的話。
其實,得這樣的病,會抱怨是很正常的。
沈瑩也采訪了十來個人了,大哥是唯一一個從頭笑到尾的人。
沈瑩想,他一定是有信仰的人。
之前一位哲人說過,有信仰的人是不會害怕死亡的。
采訪結束,攝像大哥將機收了起來。
沈瑩地問大哥:“大哥,得這個病,你有沒有抱怨過?”
大哥還是在笑,他說:“有啊,怎麼沒有。”
沈瑩問:“那是怎麼調整過來的呢?”
大哥說:“也不用調整,就是怪自己嘛。要是不去貪那些小便宜,也就不會染上這樣的病了!都怨自己!所以沒辦法!這就是命咯!”
沈瑩聽著他的話,有些心酸。
其實,誰都沒有錯。
真的,誰都沒有錯。
只是造化弄人。
采訪完大哥,沈瑩的緒有些不穩定,一個人躲在車里哭了很久。
攝像大哥看著,頻頻搖頭。
到底還是剛剛出社會的小姑娘,沒經歷過大風大浪,這點兒事兒就承不起了。
因為沈瑩的緒崩潰,上午只采訪了大哥一個人。
——
沈瑩哭完已經十一點半了,攝制組的人一塊兒去路邊攤吃飯。
路邊攤正好就在教堂的斜對面,沈瑩和幾個攝像大哥坐在攤位上,點了幾個小菜,然后開始聊天兒。
其中一個年齡比較大的攝像大哥語重心長地對沈瑩說:“小沈兒啊,你可不能總是這樣啊。”
沈瑩尷尬地笑了笑,“我今天是控制不住了,以后我會注意的。肯定不會在你們面前出丑了。”
攝像大哥說:“這不是出丑不出丑的問題。等你干這一行干久了就知道了。”
沈瑩:“嗯?”
攝像大哥:“這個世界上讓人絕的事多了去了,你以后要做的采訪還很多,如果你每次都哭,那肯定是哭不完的。”
沈瑩教般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我盡量控制吧。”
緒這種事,是控制不來的。
同泛濫的時候,真的是想哭的。
很奇怪的。
沈瑩看到那些哭訴的人,基本不會同。
只有看到那些云淡風輕的人才會同、才會心疼。
比如徐民,再比如今天的大哥。
**
小菜和湯面很快就上來了。忙活了一上午,大家都累了。
沈瑩緒不佳,吃東西都覺得沒什麼味兒。
食不知味大概就是這樣的覺吧。
來s縣之前,沈瑩一直想做一個氣勢恢宏的專題。
格局大、立意高,一炮而紅的那種。
可是現在,的觀念變了。
不想做所有人,想通過一個人的故事,做出所有人的覺。
——
午飯結束之后,沈瑩一行人又到了防疫站。
他們過去的時候,防疫站剛剛有一個人去世。
沈瑩看著兩個男人抬著擔架把蒙著白布的人抬了出去。
本來想上去采訪,可是腳怎麼都不了。
那一刻,是有些彷徨的。
不知道自己該追求真相,還是該給死者最基本的尊重。
對人來說,還原真相是本職工作,可過度的還原真相……似乎又會對當事人造很大的傷害。
攝像大哥看沈瑩站在原地不,連忙提醒:“沈瑩你趕的啊!上去問問!”
沈瑩壯著膽子走上去,擋在了抬擔架的人面前。
“他也是因為艾滋病去的嗎?”
抬擔架的人說:“是,剛去的。現在推去火化。”
沈瑩又問:“每天都會有人走嗎?”
“他都死了,你就不能安靜點兒麼?”抬擔架的人還沒回答,就被徐民的聲音打斷了。
徐民剛從教堂趕過來,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他走上去,和沈瑩對視著,眼底滿是憤怒。
“你挖別人傷口挖上癮了是麼?”
沈瑩下意識地解釋:“我沒有……我只是問問……”
徐民看著,冷冷地說:“你枉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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