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作死后我了白月》第62章
祁寒落潭水時, 激起了一大片驚天地泣鬼神的水花。與噗通水聲一并響起的,還有玄鏡外長老們綿延不絕吵吵嚷嚷的喊。
“看不見了……怎麼會突然什麼都看不見?”
林淺拍桌而起,雙眼直勾勾盯向玄鏡里一片漆黑的畫面, 視線異常恐怖,那一個如狼似虎:“裴寂那小子之前把瀑布下面的視靈弄壞了啊啊啊可惡!他賠!至要兩倍,不, 十倍的價錢!”
說完著氣緩了好一會兒,才又雙眼發亮看向旁的曲妃卿,出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微笑:“嘖嘖, 這算是同門誼嗎?裴寂為了保護寧寧, 可是連命都豁出去了。”
有修雙手捧臉, 眼底盡是愜意與歡愉,笑得跟今晚自個兒親似的, 角差點咧到耳朵:“這就是年輕人吧。年輕真好。”
真宵不樂意了:“難道同門之間就不能為了彼此犧牲命?”
曲妃卿一向與林淺好, 聞聲輕笑著睨向他,懶洋洋接下話茬:“喲, 那我也沒見到你把天羨長老打橫抱啊。”
被莫名其妙點名道姓的天羨子打了個噴嚏, 匆忙扭頭看他們一眼,許是被曲妃卿提到的畫面惡心得不輕, 臉白得跟紙片沒什麼兩樣。
不過他懷疑人生的視線沒停留多久, 便又轉過去低下腦袋——
在天羨子面前的木桌上, 一場懸念叢生的賭局正式宣告終結。
浩然門掌門人吹胡子瞪眼, 痛心疾首:“可惡!為什麼祁寒那白癡不把自己的當作陣眼!害我白白輸掉了五萬靈石!”
天羨子本人蔫了一株久旱的野草, 仿佛被榨干里的最后一水分,懨懨把跟前作為賭注的靈石往前一推: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陣眼和水鏡有關,卻不曉得頭頂上的天也算——說老實話, 誰會想到那一層啊?把天破這種事兒也太那什麼了吧,寧寧的腦瓜子怎麼長的?”
流明山掌門人何效臣生無可,不停朝玄鏡所在的方向張:
“我這是何必呢?非要不自量力來跟你們打賭玩。這下倒好,不但輸上的所有靈石,還沒看到最彩的一幕——我聽玄鏡那邊的長老們都快激瘋了。”一家歡喜幾家愁,圍在木桌前的所有人里,只有紀云開笑得格外燦爛。
為唯一猜對的贏家,紀掌門踮著腳出小胳膊,快快樂樂地把靈石往自己這邊攬:“多謝各位,多謝多謝。”
等全部靈石都進了儲袋,立馬噔噔噔地跑到真宵邊,一看就激得不得了:“快快快!他們倆怎麼樣了?”
和他相比,真宵像是一坨巨大的人形冰塊,面不改地指了指鏡面。
一團烏漆麻黑,哪里見得到半分人的影子。
“是裴寂干的,對吧?”
紀云開瞇眼笑笑,滿臉的單純無害:“他賠錢,雙倍,哦不,五十倍。”
=====
玄鏡外哀嘆陣陣,瀑布下的裴寂無言轉,看向那道飄浮在水面上的人影。
祁寒直到現在還是滿臉懵,兩眼一瞪一張,像噴泉似的吐出一口潭水,修長四肢隨著水波來回晃。
那副半死不活胡撲騰的模樣,生形象演繹了什麼做青蛙亡子、乘風破浪的小白船。
他真的想不通。
以天為水為鏡,這是多麼超常理的絕妙設計,他曾信誓旦旦地堅信,除非由自己主解除陣法,否則水鏡之陣永不可能消失。
然而就是這樣苦心孤詣設定的陣眼……居然被一個小姑娘給直接看穿了?不可能吧?假的吧?
哦,不僅僅是“看穿”。
那丫頭還不知從哪兒拿來了一把弓,直接把陣眼給破了。
別問,問就是懷疑人生。
這會兒他也看見了裴寂,曾經的自己是多麼邪魅狂狷、所向披靡,如今立場互換,兩相對之下實在有些尷尬。
祁寒好歹貴為魔君,即便靈力了重創,也斷然不會愿在小輩面前辱。
他渾力無法起,只能佯裝無事發生地冷哼一聲,語氣里仍舊帶了囂張跋扈的意思:“看什麼看,沒見過下水乘涼啊?”
說罷咬了咬牙,又恨恨道:“這次算是你們運氣好,運氣也有用完的時候,給我等著瞧。”
裴寂向來不屑與旁人爭論,就算聽見關于自己不好的言論,也只會面無表地置之不理,很快將其拋在腦后。然而聽罷祁寒最后一句話,卻語氣淡淡地開了口:
“與運氣無關,師姐比你更聰明而已。”
這種云淡風輕陳述事實的口吻最最氣人,祁寒角猛地一,差點又從嚨里蹦出來。
寧寧聞言亦是驚訝地眨眨眼睛,小聲問他:“這算不算是……你在夸我?”
裴寂沒應聲,寧寧便順理章地當作了默認,眼底笑意更深,雙悠悠晃了晃:“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夸我。”
希他能多加保持,這句話沒好意思說。
“這是在你多夸夸呢!快跟我一起念——”
承影不愧是靠譜的中年大叔,重點一抓一個準,聲并茂地在裴寂耳邊聲朗誦:“啊,師姐,你的雙眼那樣,讓我分不清見到的究竟是滿天繁星還是你的眼睛。是你讓我明白了傾國傾城的意義,師姐是杯酒,誰喝都得醉——啊!都得醉!”
裴寂:“……安靜。”
他聽得后背直起皮疙瘩,只想拔劍把這道聲音切個碎,奈何承影并不理他,越說越惡心:“這滿潭的水,都是我為你流下的口——”
裴寂實在聽不下去,自行將它無視屏蔽拉黑一條龍。
水鏡之陣由祁寒的絕大多數靈力作為支撐,如今陣法被破,浩瀚的靈氣便也隨之四散,無法再回到。
他靈力散盡,又遭到陣法破滅后的劇烈反噬,狀態跟寧寧沒什麼兩樣,同樣是渾無力、連站立都很難做到。
裴寂心知他已再無威脅,并不想多加理睬,于是抱著寧寧轉過去,打算先帶離開水潭。
他之前在魔中耗去大半力氣,加上雙在寒涼刺骨的水里浸泡了好一陣子,打算向前邁步時,腳下竟不穩地一個踉蹌。
好在形很快被穩住了。
只是寧寧的雙手……不知什麼時候摟在了他脖子上。
裴寂按在肩膀上的左手下意識了,脖子上莫名到一。
等怔愣一瞬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寧寧的呼吸靜悄悄落在皮上,暈開一片的熱度。
這縷氣息輕薄得過分,像藤蔓那樣瘋狂生長,順著皮一直往里,途徑、經脈與骨髓,最終抵達心口的位置。
如同被施了某種奇異的法,他的心臟居然毫無緣由地也有些。
“對、對不起!”
寧寧不像他那樣喜怒不形于,匆匆忙忙將雙手松開。
被裴寂的腳下不穩嚇得不輕,之所以手抱住他,完全是急之下的條件反,等年重新站穩,才發覺兩人之間的距離過于親近了一些。
真是要死。
寧寧本以為被他抱在懷里就已經是極限,萬萬沒料到自己居然會稀里糊涂做出這麼親的姿勢,口像有什麼東西在不停沖撞,讓有些發懵。
耳邊滿滿都是瀑布的咆哮,寧寧卻在喧嘩與里十分清晰地聽見,裴寂的心跳快了許多。
裴寂一定是被嚇到了。
……太丟人了。
這段小曲并未持續太久,裴寂在低低道了聲“抱歉”后,便帶著走上岸邊。
寧寧認認真真思考了好一陣子,決定用轉移話題的方式緩解尷尬:“水里的那位……應該怎麼解決?”
裴寂說話時,腔也會隨之輕輕。的腦袋剛好抵在那地方,能及到許的輕,一種很奇妙的。
“我會理。”
他說:“先送你上岸,他不重要。”
——那就是說,勉強能算得上是“重要”啰。
“噢。”
這句話讓有點開心,寧寧又開始輕輕搖晃小,抬眸看一眼遙遠的天邊。
月亮被星痕劍刺出一道眼可見的巨大裂痕,昏黃暈與凜冽劍氣迅速擴散,破開一又一猙獰的斷痕。
像極了裂開的鏡子,即將分崩離析、搖搖墜。
“兩個世界應該快要融合了吧?”
有些困,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不知道水鏡另一面的境……究竟是什麼模樣。”
=====
許曳怎麼也不會想到,水鏡的另一面居然會是這副模樣。
他水倉促,沒來得及用上避水決,因此上沾滿了水和污泥,爬出水面的時候嫌棄得不行,簡直想把自己剁幾塊丟進河里喂魚。
這還不是最棘手的。
最讓他拿不定主意的,是好幾個察覺了生人氣息、跌跌撞撞朝他和喬靠近的鏡鬼。
喬對真相一無所知,可他卻明明白白地知道,這些形貌詭異的怪都是靈狐所化,皆乃喬同族。
鏡鬼被魔氣、理智盡失,會襲擊他們是意料之中,但如果放任喬將它們殺——
那不就跟同族相殘沒什麼兩樣了嗎?“等、等等!”
眼看喬已經揚起弓箭,許曳慌不擇路地一把按住手腕,大腦從沒像如今轉得這樣快過:“喬姑娘,萬萬不可!”
他竭力做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加重語氣:“此地兇險萬分,若是讓它們流了,說不定其他鏡鬼會尋著腥味趕來。咱們悄悄潛就好,千萬不能惹出大靜——不對,這鬼地方也太嚇人了,咱們還是快快離開吧!”
喬沒料到他居然會一并跟來,聽罷微微一愣,略帶了幾分遲疑地放下長弓:“許道長,你既然知曉此地兇險,又為何要隨我前來?”
許曳心道他也不想來啊,可師姐說過,修道之人理應兼濟天下,他總不能只顧著自己逃命,放著這丫頭不管吧。
“我這不是要懲除惡嘛!”
許曳只想帶著盡快離開這兒,一邊用劍訣擊昏襲來的鏡鬼,一邊裝作對一切都毫不知地發問:“你真不走?留在這里有什麼打算?”
喬這回居然沒不假思索地應答,而是微微一怔,低聲應道:“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它。”
這個“它”應該就是灼日弓。
許曳自認明白的心事,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去哪里找?”
“我們靈狐族的村子。”
喬將四周頹敗荒蕪的景象打量一番,細聲細氣地認真解釋:“那些魔修若滯留于此,一定會在村落定居,只要我們前往那里,或許就能找到除了鏡鬼以外的其他魔族,從而套取報。”
這姑娘還是有夠勇。
許曳知道,不會在村落里發現任何有用的東西或人,因此答應得很快:“我能陪著你一起去,但你得答應我,一旦沒找到那玩意,就立刻跟我回去陣法另一邊”
若是不依靠他的劍訣,喬很難神不知鬼不覺地潛村子,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毫不猶豫點了頭。
于是許曳開始兢兢業業地扮演護花使者,見到襲來的鏡鬼并不拔劍,只用劍氣將其打暈。
這里作為真正的境,生存環境差到令人發指,不但四彌漫著腥味,還遍布了植被與生的殘骸,濃郁魔氣縈繞在空氣里,匯聚灰蒙蒙的霧,得他有些不過氣。
這應該就是導致靈狐產生異變的罪魁禍首。
由于是鏡面翻轉的緣故,真假兩境的道路布局一模一樣。雖然風景天差地別,喬卻還是能憑借記憶不斷往前,最終帶領他來到被廢棄已久的狐族村落。
與許曳的預想沒有太大差別,這里仍然只有四盤旋著的鏡鬼,見不到毫所謂“元嬰大能”的影子。
他被風吹得打了個哆嗦,聽喬沉聲道:“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娘親總是信誓旦旦告訴我,水泊另一邊有許多實力高強的修士……可每當我靠近湖泊,見到的都只有鏡鬼而已。”
許曳的心口噗通一跳。
而喬行走在昏暗的暮里,形和聲音都是模糊不清:“我們為什麼找不到灼日弓,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是奇怪的。”
他答得干,下意識有些慌張:“琴娘不是說過,可能是被臥底拿走了嗎?你之前也是這麼推斷的。”
“我……”
喬本想說些什麼,最終卻猶豫不決地閉了。因為走在他前面,許曳看不清的表,只能見小狐貍的一對耳朵綿綿耷拉下去,似是有些難過的模樣。
“你不是想找住在這里的魔修嗎?”
他笨拙地轉移話題,試圖讓喬不那麼傷心:“我們一間房一間房地找找看,怎麼樣?”
謝天謝地,小姑娘的耳朵總算晃了一晃,隨即輕輕點頭。
“我們族人本來都住在這兒的。”
喬道:“后來為了離水源近些,我就在瀑布旁建了新房子——你看,那是我家。”
說著快步上前,在路過近一座小院落時停下腳步,遲疑出聲:“這是晏清家,我們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可他更喜歡看書,不和我玩。”
許曳點點頭,跟著喬走進家。
屋子里顯然很久沒有住人,積攢了厚厚一沓灰塵,喬一言不發地端詳著大廳,當視線拂過廳堂里的木桌時,整個人不由愣住。
木桌被灰蒙蒙的塵埃染了灰白,在桌面中央,平躺著一封淺褐的信。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走上前,拿起信封抖落灰塵,一眼就見到三個醒目的大字:
給喬。
“是我娘的字跡。”
喬的聲音很低:“這是的習慣,若是和爹爹因為族里的事務臨時外出,便會在這里留下一封信——可在之前的空間里,我從沒見過它。”
“你娘不是好端端活著嗎!說不定本來是留了信,但后來在大戰里逃過死劫,就又把信封收回去了。”
許曳努力圓謊:“你要不要……把它打開看看?”
他的語氣多有點虛,然而話音剛落,還不等喬做出回應,不遠便突然響起幾聲刺耳的尖嘯。
許曳匆忙扭頭,竟見到大門口出現了群的鏡鬼,十幾雙渾濁不堪的黑眼珠死死盯著他看,目里盡是令人遍生寒的殺機。
“……糟糕,看來這地方是他們的老巢。”
劍訣定然無法解決這麼多鏡鬼,許曳凝神片刻,拔劍出鞘:“看來找不到你想要的灼日弓了。等解決它們,我倆就一起離開吧。”
隨著一聲刺耳咆哮,門口的鏡鬼傾巢而出,嚨里發出的怪異聲響一串接著一串,匯聚在一起時,像極了骨骼被碾碎時發出的聲音。
許曳雖然拿著劍,卻并不打算將它們全部斬殺,只是依靠劍風與劍氣逐漸把鏡鬼退——
畢竟到魔氣侵染的人與妖并非無藥可救,只要能得到合理醫治,總有一天會回歸正常。喬與靈狐一族還有機會,他不能讓這個希斷送在自己手上。
剎那間劍四起,然而許曳雖然實力不俗,但總歸沒殺心;
反觀鏡鬼,不但數目繁多、一擁而上,而且每一個都殺機重重,頗有要將他倆生吞活剝之勢。
許曳無法獨自對付這麼多敵手,理所當然地落了下風。
他在打斗中無法,很難顧及到后的狐族小姑娘。只不過須臾的功夫,就有一個渾是的鏡鬼發現了這道空子,在凝視喬片刻后,猛地撲靠近。
許曳大駭:“當心!”
他心頭震,在電石火間迅速轉扭頭,本打算直接揮劍殺掉它,卻見到了意料之外的、從未想過的景象。
那鏡鬼跌跌撞撞撲向喬,卻并未加害于——
有另外三個怪也察覺沒有太多還手之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朝喬靠近,在千鈞一發的剎那,它適時出現在狐族后。
或是說,它之所以靠近喬,正是刻意想為擋下致命的進攻——
其中一個怪的爪子,就那樣毫不留地撕去了它一大塊。
喬與許曳皆是一驚。
眼看其余鏡鬼即將再次襲來,許曳暗自咬牙,將靈氣集中在長劍之上,默念劍訣,用力一揮。
這一招蘊含了鋒利劍氣,勢不可擋地席卷夜,靈如同滔天巨浪,重重將好幾個鏡鬼擊飛數尺之遠。
包括為喬擋下致命一擊的那個。
“喬姑娘,你沒事吧?”
許曳著氣看向喬,卻發現后者的視線并不在他上。
有些怔愣,目幽暗得看不出緒,一不站在原地,著被劍氣振出很遠的鏡鬼。
它替擋了那一擊,又被許曳的劍氣所傷,本應虛弱不堪、無法彈,此時卻竭盡全力地撐起子,在地上細細尋找著什麼。
喬心有所,不顧許曳勸阻,大腦一片空白地慢慢靠近它。
在空茫的紅夜里,月像破碎的水滴般落下來,瑩潤剔,為照亮鏡鬼跟前散落著的件。
那是一串幾近枯萎的千穗,被劍氣振得碎,了一截一截的碎屑。
而它茫然無措地跪在地面,仿佛滿傷痕都不存在,垂著腦袋,小心翼翼地將它們一點點撿起來,輕輕放在手心之中。
鏡鬼乃魔族所化,丑陋畸形、無無,只懂得不斷地殺伐與屠戮,不存在任何多余的,也不會記得曾經認識的人。
更何況,喬與它理應是從未見過的。
許許多多藏在心底的疑問,都隨著那串千穗的出現迎刃而解。站在沉重暮里,被不知什麼東西得不過氣。
喬總覺得晏清從不在乎,想方設法尋找著他心悅于自己的蛛馬跡。
可年人從來都是溫和又靦腆,就算被搭話,也只會低下頭安靜地笑,很說些話來應答。
后來經過大戰,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更加生疏。那時的喬想,不喜歡就不喜歡吧,等出了境,準能遇上許多許多更好的人,才不稀罕他。
晏清一定覺得很煩。
從小到大只有自己纏著他的份,晏清只會極其偶爾地站在某個地方,遙遙注視屬于的影子。他們之間的距離那麼遠,遠到喬看不清他的模樣。
晏清從沒說過在乎。
可為什麼……直至此刻,還要這麼竭力地、連命都不顧地,保護那串早就枯死了的千穗呢。
“喬姑娘。”
許曳看出神有異,聲音小得難以分辨:“你——你都知道了?”
喬定定他一眼。
不傻,怎會察覺不出邊所有族人的異樣。只是那個想法太過驚世駭俗,喬不愿,也不敢接。
然而隨著日復一日的相,不對勁的細節也越來越多。
族人們的刻意疏離、母親記不起曾經的許多事、詭異莫測的鏡鬼,徹底打破幻想的,是室里不翼而飛的灼日弓。
魔氣為,正氣為。
唯有灼日弓不會被水鏡之陣復制,既然神弓匿了蹤跡,那豈不就再直白不過地說明,所的地方是魔族所在的面麼?
此番下水,“尋找灼日弓”只是用來自我安的借口,其實喬心里比誰都清楚,自己來到這里究竟是為了什麼。
在不久前曾對許曳說,要來“找一樣東西”。
其實那并非灼日弓,而是某個人手腕上的千穗。
只要見到它,一切就都能明了。
在過去的數年間與仇敵相伴,不辭辛勞地助他們恢復靈力,并在不知的前提下,親手殺害了曾經朝夕相伴的族胞。
原來陪伴在邊這麼久的,全部都是謊言。
那些朝夕相伴,那些夜談與微笑,還說要一起離開境,去南城看煙花……
什麼煙花和約定,盡是無法實現的假話,而已然了滿手污的罪人,犯下無法洗凈的罪孽。
“喬姑娘。”
許曳徹底慌了陣腳,手足無措地看著眼眶陡然變紅,想方設法出言安:“你不要太傷心,狐族雖然了魔氣侵染,但只要離開境好生修養——嘶!什麼聲音?”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席卷整個境的轟鳴。
許曳心下生疑,差點以為那位魔君殺了過來,等出門抬頭一看,不自愣在原地。
“我、我的老天,喬姑娘,你快看天上!”
喬恍惚之間聞聲抬頭,過房門,窺見一片狹窄的天。
在下一刻,狐族亦是呆呆怔住。
夜無聲沉淀下來,穹頂之上是濃郁的紅與墨黑,一切本應當渾濁幽暗,見不到毫亮,可那天空正中央的月亮卻突然迸發出無比璀璨的白。
暈不斷掙扎,竟引出一道道不斷碎裂的裂痕,每道裂口都以中央一點為圓心,朝四周如同線般細細散開。
好似夜風吹落滿天繁星,星如雨下,在深黑幕布上綻開一朵朵圓形的花。
“師兄,天邊有異。”
境之中,明空從里探出腦袋,抬手遮住刺眼的亮,一顆鹵蛋狀頭被照得發亮:“有巨大的靈力被迫散開了。”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明凈坐在地面上,雙手合十,語氣毫無波瀾:“定是不知何又起了殺伐……只是境中諸位弟子,何人能有如此磅礴的靈力?”
“云師姐,你快看!”
在山間一不易察覺的山里,林潯同樣仰起腦袋,頗為好奇地睜大眼睛:“那是什麼!”
云端月掀起厚重的藤蔓,安靜站在他旁,細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才聲應道:“好像煙花啊。”
“煙花?”
林潯聞言咧開角,眼底的笑意與亮更濃:“真的好像啊!”
“陣法已經在逐漸碎裂了。”
寧寧坐在水潭不遠,邊是一襲黑的裴寂。祁寒被五花大綁,為了不讓求饒聲惹師姐心煩,裴寂毫不猶豫將他丟在了瀑布旁,與嘩啦啦的水聲孤獨做伴。
“像不像是一場煙花?”
寧寧已經沒了力氣,連說話和睜眼都格外吃力,只想什麼也不想地睡上一覺。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化作一道輕的風,緩緩落在年耳邊:“送給你哦,就當作是……裴寂舍救我的獎勵。漂亮吧?”
他們坐得很近,如今寧寧毫無征兆地突然睡,在整個往前傾倒的剎那,便被裴寂小心翼翼地輕輕接住。
他幾乎沒用什麼力氣,在極其短暫的遲疑后,將朝自己肩頭挪了一點。
然后又挪一點,直到寧寧的腦袋穩穩當當靠在他肩膀上。
承影又哭又笑,在他腦海里翻來覆去地胳膊蹬:“裴小寂,你終于長大了,媽媽我好欣啊!”
裴寂:“安靜。”
在漫天綻開的星之下,裴寂微微側過頭去,視線正對寧寧面龐。
他見到小扇子一樣纖長的睫與圓潤小巧的鼻尖,像是夢見了開心的事,在睡夢中無聲地輕笑。
裴寂不聲地將視線移開。
再低頭時,角帶著與相仿的、靜靜上揚的弧度。
“天邊怎會出現這般異象?”
而在廢棄的老宅中,許曳被震撼得失了言語,喬則借著滿天華,打開被攥在手里的信封。
那是娘親的字跡。
[吾兒喬:
見字如面,切勿掛念。
當你看見這封信,我們與魔族的戰斗應該已尾聲。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只是狐族已近生死存亡之際,總得有人為此而站出來。
若要擊垮魔族,需以我們的全部靈氣為引,這是一場非生即死的賭局,將你剔除在外,是我為母親的最后一點私心。
這世上除了境,還有許許多多你未曾見過的景象,南城的水鄉,京都的樓宇,仙道之上厚積的雪與云。
倘若我們無法再見,那便由小代我和爹爹一并去看看吧。
無論結果如何,爹爹與娘親永遠你。
對不起啊,明明早就約定好了,卻不能陪你離開這里,一起去看場煙花。]
字跡被滴落的淚水漸漸暈,變模糊不清的墨團。
鏡面之外,喬深吸一口氣,仰頭向被亮映照得恍如白晝的夜空。
鏡面之中,魔族修用盡殘存的氣力,最后一次抬起眼睫。片刻怔愣后,自眼底溢出一抹噙了水的笑。
在明鏡的正反兩面,兩近在咫尺卻最為遙不可及的地方,所有人眼前所見,皆是同一幅景象。
鏡面碎裂出片片裂痕,自天邊的一點逐漸擴散,好似蛛網千千結,迅速擴散至整個天空。
由白織的繁花千姿百態,無比絢麗地綻放于穹頂之上,伴隨著裂痕出現時的轟然巨響,虛妄得不似真實。
當它們一束一束地綻放,漸漸填滿夜幕的時候,星痕劍劍氣也隨之開,牽引出綺麗灼目的雪白流。
猶如一場真正的、被整個世界注視著的煙花。
此生有春尚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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