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剎域這個人心如惡鬼的地方，妖舟的眾星捧月絕對是獨一份的稀有風景。與之相比，年的形單影只，雖是常態，可當他只能和影子一同忍挨時，就顯得格外孤單心酸。

年說給自己做個窩，也不過就是選了一背風的位置，又堆積了一些雜草，讓自己有個容之地罷了。

年選窩的位置，距離妖舟家有一些距離，但只要探頭，就能看見的家。

此時此刻，整個羅剎域都黑漆漆靜悄悄的，唯有妖舟的家里點著油燈，極其熱鬧。米面香、酒香、菜香，猶如一只只勾人的小手，狠狠擰在了人的尾上。

年坐在稻草上，抱著膝蓋，默默注視著妖舟家中的熱鬧。

他能聽見，妖舟的那些師傅們，因為食打了起來；也能聽見，那些師傅們大快朵頤的聲音；還能聽見，他們舉杯語的豪放，在嬉笑怒罵之后，突然變得安靜無聲。約間，似乎有抑的悲傷流淌而出。

年下意識地想要站起，湊過去看看，卻被人堵住了去路。

許珠玉的兩個姘夫二話不說就手，一看就知道是狠角。年的防備心在來到羅剎域后已經升級頂配，覺不對，立刻就跑。然，在強大的武力面前，機敏無用。

年被抓住，如同小般扼住嚨。

掐著年的姘夫，吞咽著口水，低聲說：“山上的野兇猛，還帶，理起來麻煩，這小子溜水，燉了正好。”似乎為了配合他所言不虛，腹中還傳出一陣鳴，十分響亮。

年的手撓腳蹬已經變得無力，腦子也變得遲緩起來。詭異的是，他竟然覺得，自己不可能死。是的，他若死了，誰給娘報仇？！誰給他外公、外婆、大舅、二舅、小舅、小姨報仇？那麼多溫熱的鮮匯了腥臭的河流，那麼多張爽朗的笑臉扭曲了滔天恨意，那麼多顆聰明的腦瓜子都變了滾落的人頭……

年不敢死啊！

他守著自己的仇恨，守著唯有自己才知道的，不敢，也不能死！

天道回，都說不會饒過誰，可誰又能憐惜他半分？

就在意識消失之前，他聽見另一個惡人說：“留口氣，讓我玩一下。”

年的一顆心，瞬間跌谷底。且，谷底，滿了鋒利的刀劍。若可以，他現在只求速死。只不過，家人們被屠殺的慘狀歷歷在目，生生著他活著。哪怕……盡凌辱。

他所有卑微的請求，在被扯下后，徹底碎裂絕。

然，一切卻沒有了繼續。

掐住他脖子的手已經松開，他癱在地上，咳嗽得撕心裂肺、咳嗽得眼淚都沖出眼眶、咳嗽得一顆心都活了過來、咳嗽得靈魂都痛了……

他過眼淚，看見了妖舟。

妖舟的一只小胖手還摟著椰子殼，另一只小手里卻提溜著一把匕首。匕首上有粘稠的痕滴下，落在地上，仿佛發出咚地一聲。

那個曾掐他脖子的男人，一手捂著后腰，癱在地，已經無法彈。另一個扯下他子的人，捂著嚨，卻捂不住噴流而出的鮮。

一刀一個，下手狠辣，不留。

這就是羅剎域里養大的孩子。

年不知心中滋味，唯有出僵的小手，緩緩拉上子，恥卻在這一刻，后知后覺地襲上心頭。他蜷著，恨不得將自己活埋。

妖舟也不說話，只是將刀扔在了年的邊。

刀落地，仿佛割開了年的錮和噩夢，給予了他活下去的勇氣。是啊，即使生活給予他一灘爛泥，可他卻沒有理由當自己是爛泥。年一把抓起匕首，沖向掐他脖子的男人面前，在那男人的驚恐求饒聲中，將匕首一下下刺他的腔和腹部，徹底將他捅馬蜂窩。

年抿著，一張小臉上滿是跡，雙眼卻如同野般明亮異常。當男人死得不能再死后，他一抬頭，竟是沖著妖舟笑了。

妖舟回以一笑，兩顆門牙不在，樣子有些搞笑。說：“我給你送餃子來了。”

年出手沾滿鮮的手，接過椰子殼，出在椰子殼里的筷子，夾起餃子，大快朵頤。

妖舟撿起匕首，用死人的服了，收腰間的木頭鞘里，然后坐在了年邊，盤打坐，問：“好吃不？”

年用袖子拭了一把臉上的，以及快要流淌而出的眼淚，點了點頭。

妖舟絮絮叨叨地說：“你知道不？當好人不容易，當惡人卻需要能力。我瞧你骨極佳，不如拜我為師。”

年喝完餃子，問：“蛇和山鼠，沒做？”

妖舟回道：“怎麼沒做？那蛇鼠一窩。我爹我娘還有四位師傅一擁而上，用實際行表演了什麼蛇鼠一窩，真是應菜應景。”

年莞爾一笑，問道：“你大師傅呢？”

妖舟不想提他，擺了擺小手，回道：“別提，影響食。”

年看著妖舟，一雙眸子明明滅滅，就像跳的篝火。

妖舟防備地回年，問：“你干嘛這麼看我？沒吃飽啊？想咬我啊？我可警告你，你要有良心哦。你知道我有多辛苦，才能從那麼多張狼里留出來一椰殼的餃子嗎？！為此，我娘罵我不孝、我爹那一顆腦袋瓜子為了配合我娘都快搖飛了、二師傅要追我、三師傅要往餃子上吐口水、四師傅賭住門口不讓出來、等我跑出來，回頭一看，好家伙，五師傅都架起了小弓弩！”

妖舟說得有趣生，年那顆淋淋的心這才真正松了幾分，以至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說的苦、迷茫和委屈。

妖舟知他難過，手抱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哄道：“我讓你住我家狗窩，不是侮辱你。現在你知道，羅剎域的人，有多惡了吧？我現在還小，護你不能周全。你住在我家，沒人敢來欺負你。”

多年以后，年每每經歷艱難困苦時，總會想起今時今日他的境，以及這個沒有門牙的小胖妞，抱著他、安他、說要護他周全。

妖舟給予他的溫暖，讓年決定，不再和魔頭過不去。爹不娘，娘卻為此陷瘋狂，他又能改變什麼？往事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