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困了一天，終于熬到放學。

夏藤背著書包回家，走在路上連步子都是飄的。

作業晚點再寫，要先好好睡一覺。

進門前，是這樣想的。

然而，走進客廳的那一刻，夏藤覺到了些許的不對勁。

客廳里燈大亮，半空滿是菜香，飯桌上已經擺上兩道菜，沈蘩端出來第三個菜盤，聽見靜，笑著抬起頭，“阿藤回來啦？”

夏藤還沒應，廚房里傳來聲，一陣罵罵咧咧，以“燙死了我”為準，沈蘩一聽，哎喲著一路跑進去，馬上傳出念叨聲：“你這傻小子！誰讓你直接掀鍋蓋的！不燙你燙誰！”

再然后，是“行了端出去吧，我來盛米飯”，這一句過后，人出來了。

他換了服，有點眼，好像是第一次見他那天夜里，那套讓人印象深刻的白馬褂黑中，腳踩一雙人字拖，走路“啪嗒啪嗒”響。

他端著一盆魚湯沖出來，用“摔”的力道扔在飯桌上，灑了幾滴出來，然后里“嘶”的吸著氣，兩手趕耳垂降溫。

夏藤像被雷劈過，完全僵住了。

他，為什麼，還在，這里？

祁正見一臉鬼表，笑的蔫兒壞蔫兒壞，還學起沈蘩那一句：

“阿藤回來啦？”

他一聲“阿藤”，年音十足，且玩味。

夏藤彌漫一整天的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怎麼回事？”低聲音問他，“我給你的紙條你沒看見？”

“你說這個？”祁正從兜里掏出那張紙條，兩指一夾，在面前輕飄飄的晃，“我怎麼來就怎麼走的，回家洗了個澡，剛出門就著你姥姥了。”

沈蘩在這時端著米飯從廚房走出來，“準備準備吃飯了啊，你們倆站這兒說什麼呢？”

祁正轉過，紙條正大明直對著沈蘩，“說……”

“我說，我來幫您。”夏藤一個箭步沖上去，把沈蘩手邊兩個碗接過來，然后瞪祁正一眼，“你的飯你自己去端。”

祁正笑著把紙條收起來，一面往廚房走，一面裝模作樣的嘆：“沈，您寶貝孫好像看我不順眼的很吶。”

夏藤聽了很窒息，他這個村口大媽式挑撥離間的腔調是哪來的！

誰知道沈蘩功被“挑撥”了，輕輕拉了下夏藤的胳膊，“阿正今天好歹算客，你怎麼能讓他自己去端飯呢！”

夏藤驚了，他算哪門子的客人？

“沈您給解釋吧，省得您孫以為是我賴著不走，指不定這會兒心里罵我不要臉呢。”

祁正自個兒端著米飯出來，腳踢開對面的椅子坐進去，在沈蘩面前依舊口無遮攔。

夏藤被他那些要臟不臟的話弄得心一跳一跳的。

“我今兒買完菜回來路上，正好上阿正出門，一問，這小子一天都沒吃飯，我一想那哪行啊？就來一塊吃晚飯，多添一副筷子而已。”沈蘩給他倆各夾一筷子菜，看著心很好，笑容滿面，“今天這飯，阿正幫了一半忙呢，菜都是他洗的。”

昨晚的事兒沒暴，夏藤心里松下一口氣，聽到后半段，咀嚼的作一頓，看了眼坐在對面的祁正，“……你洗干凈了麼。”

他眉一挑，“我，還是菜？”

？

一秒鐘反應過來，夏藤臉紅，“你你你這人怎麼這樣……”

姥姥還坐在跟前呢！這人能不能稍微收斂一點啊！

沈蘩沒聽出祁正話里的不正經，皺皺眉，“怎麼老兌阿正？他惹你了啊？”

夏藤使勁著筷子，簡直有苦說不出，到底誰兌誰？

祁正特配合，擺出一副“被兌”的委屈模樣悶頭吃飯，但是夏藤看到了，他在笑，憋的肩膀一直抖。

“不能不禮貌，阿藤，給他盛碗湯。”沈蘩拿過一個空碗，擱在夏藤面前。

“姥姥。”不愿的了一聲。

祁正叼起筷子，兩筷子在他牙間劈著叉，他一臉看戲的表，“好為難喲。”

又是那個挑撥離間的腔調，沈蘩果然再次上鉤，催：“阿藤！快點。”

“還有你。”沈蘩轉向祁正，“把筷子拿下來，這樣叼著像什麼樣子。”

祁正今天吃錯藥，乖的要死，“行。”

夏藤佩服，心里罵了一句。

人模狗樣。

極不愿的拿起空碗，極不愿的舀了一勺，準備再次極不愿的扔他面前，祁正手接了。

手到的手背，然后端過去，喝了一口，出一個十級燦爛的笑。

“謝謝阿藤。”

你裝，繼續裝。

夏藤忍住不翻白眼，忍得相當辛苦。

沈蘩面對此番“其樂融融”的景，滿意又欣，“就是嘛，聽阿藤說你們倆一個班，就應該這樣好好相。”

祁正頓了一下，側頭，“還跟您提過我呢？都說我什麼了？”

夏藤：“說你十惡不赦行不行？趕吃飯吧。”

祁正目一轉，悠悠落上，非要要看出來點什麼似的。

沈蘩說：“阿正，別逃課了，高三多重要啊？考個好大學才是正事，不能天在街上晃，這個年紀還是得在學校才行。學習上不會的，可以問阿藤，績不賴的。”

沈蘩這話是好意，待人向來和和氣氣，能幫則幫，西梁的街坊鄰里皆知面善心更善，他們面對，總是多帶幾分善意與尊重。

但是，擱在往常，這話無論誰說祁正都一個字不會聽，弄不好還會直接翻臉掀桌子。

沈蘩不知道祁正在學校鬧得那些事兒，只以為他是單純的逃學不上課，夏藤有點張的停筷，盯著對面的人，怕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又約希他能回答些什麼。

安靜了半晌，夏藤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祁正終于了，沒發火，沒黑臉，重新夾了一口米飯遞里，低低“嗯”了一聲。

難得。

…

晚飯過后，夏藤幫忙把碗筷收到廚房，祁正準備走了。

沈蘩把夏藤從廚房推出去，“哎呀，洗潔沒有了，你出去買一瓶吧，順便送送阿正，散散步，消消食，回來寫作業也輕松。”

夏藤：“……”

好一個順便送送。

看向祁正，眼神暗示他可以客套一下，拒絕這份好意。

祁正直接無視，蹲門口看花看草。

夏藤無語了兩秒，也懶得反抗了，“那我上樓換個服。”

這回他有反應了，頭也不回，“換快點。”

夏藤閉上眼深呼吸，忍忍，忍忍，再忍忍。

從樓上下來，客廳里沒人。夏藤走出去，他在院子里給沈蘩支前兩天被風雨吹倒的花架。

本來東倒西歪的花架，此刻立的穩穩當當。

“這就修好了？謝謝你啊，咱們阿正真厲害呀。”

沈蘩都快給人夸天上去了，祁正笑的非常好意思，把重新立起來的花架敲的“鐺鐺”響，“要是還壞了讓夏藤跟我說。”

“好嘞，那我就給你們做好吃的……”

夏藤站在一旁，聽不下去了。

“還走不走？”

那邊兩人齊齊回頭，祁正眼神沉了一下。

把頭發散下來了，長長的順在肩頭，烏黑而，水藍的外衫，里邊是一件黑吊帶，的，短，出一節細白的腰肢，兩道腰線沿進牛仔短里，流蘇邊下兩條細，他那天見過，又直又白。

夏藤的型很好看，線條纖長，走起路來沒有凸起的小，也沒有跟著晃的贅，穿黑馬丁靴，不僅不會因為蓋住腳踝而顯，反而在視覺上拉長型。

總之，是一雙男生移不開視線的好。

祁正：“你買瓶洗潔，穿這樣？”

縣城里沒有這樣的孩，或者說，有，也不會比穿的好看。

一天到晚在學校里穿那麼素，不是長袖長就是丑不拉幾的校服，擋得嚴嚴實實，他只知道細，沒發現過材這麼好。

“我穿哪樣？”夏藤看自己一圈，也沒看出什麼不妥，“不好看嗎？”

祁正卻不回答，移開視線，走到院子大門，也不等，說了句“沈再見”，直接拉開門走了。

夏藤一臉莫名其妙，回頭跟沈蘩說再見，沈蘩笑瞇瞇的沖揮著手：

“阿藤穿的可好看了，去吧去吧。”

祁正一出來就把煙點上了，憋了一晚上，癮犯了好幾次他都得強忍著。

風吹的方向正好是夏藤走的方向，煙霧直往臉上飄，拿手扇著，“你就不能一點。”

他斜著看一眼，手扯住的胳膊，往另一邊一拉，遠離了煙霧會飄過去的方向。

夏藤剛站穩，他就松手了，繼續叼著煙。

倆人走了一會兒，十分安靜，祁正不沒話找話，但是夏藤有一肚子話要問。

走了兩步，“你不解釋一下今天怎麼回事嗎？”

他把煙拿下來彈煙灰，“你姥姥給你解釋說的不是人話？”

果然，一和單獨在一塊，這人的惡劣本就全部暴。

“你就不能態度好點？”

祁正扯了下角，“要求還多。”

行。

“那換一個解釋，你昨天晚上為什麼來找我？”

夏藤不扭，問的直接。

看誰懟死誰。

晚風輕輕吹，祁正有一陣兒沒回話。

良久，他重新吸進去一口煙，吐出來的煙霧在夜空中翻騰。

“不知道。”他說，“喝多了。”

他是真不知道，對他而言，有想法就付出行，想找就去找，哪來那麼多為什麼，他也沒功夫思考到底為什麼。

他抹了一把臉，整個人還有點宿醉后的疲態，眼皮特雙，聲音有點兒啞，“我昨天都跟你說什麼了？”

夏藤：“你沒印象了？”

“嗯。”

“你罵了我一通，很難聽。”

祁正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沒。繼續，還說什麼？”

“說你死喬子晴了，你要和睡覺。”夏藤面無表的編。

祁正眼皮一掀，目微諷，“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

夏藤一本正經：“真的，不然我怎麼知道什麼？”

“行。”祁正也不跟計較，“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

夏藤腦海里閃過一些畫面，刺痛的，溫熱的，的。

算了。

搖頭，“沒了。”

路過一盞路燈，眼前的便暗下來。西梁的路燈間隔很遠，路燈只能照亮燈下一小塊。

他們走進一片燈黯淡里。

祁正把煙扔了，按住的肩往旁邊的圍墻上一推，夏藤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上手開的外衫。

外衫褪一半，肩頭，鎖骨，一覽無。

鎖骨上的牙印暴在空氣中，結了點疤，一圈暗紅。

夏藤驚呼：“你干嘛！”

祁正著不讓，仔細看了一會兒，嗓子了：

“不是沒了麼？”

臉紅，紅暈迅速蔓延，剛還一片雪白的，這會兒已經覆上一層淡淡的紅。

夏藤背抵著墻：“我被狗咬了。”

祁正：“你罵誰呢。”

“你不是沒印象嗎？沒印象你記這麼清楚？”

一生氣，眼睛就水亮水亮的，像灑了星星進去。

祁正看了一會兒，“逗你玩的。”

逗玩的？

夏藤著氣，抬眼，“那你記不記得你哭了？”

果然，祁正表一頓，臉以速變化。

夏藤很來勁，“就在這兒。”臉朝自己的鎖骨彎的側了側，“你趴在我這兒哭的，記不記得？”

祁正不說話。

昨晚他喝斷片兒，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

說的，他不信。

打他懂得些這個世上的道理起，他就沒讓自己哭過。

怎麼可能在面前哭？

“放屁。”他罵。

夏藤也不急，聳聳肩，“你不想承認就不承認唄。”

學聰明了，知道怎麼樣能讓他不爽。

祁正冷笑，“我有什麼可哭的？”

“誰知道？可能是良心到譴責，覺得自己太過分，流了兩滴鱷魚眼淚。”

“夏藤。”

祁正語氣一降，手往下，徒手掐住的脖子，“我給你慣出病了？”

夏藤看出他眼底藏了火，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他面前膽子越來越大，意識到這人以前是怎麼對的，的氣焰瞬間消了大半。

“沒。”

慢慢垂下眼，乖了。

祁正滿意了，放開，眼睛往肩頭一掃。

“服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