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蝴蝶》第4章 仙打瑪麗亞4

若不是凌晨三點來尋老鴇的那個人,淮真這一覺本該睡的很好。人聲音輕,卻細,在澎湃的海與船鳴聲里,像男低音歌劇里獨一份的高音一樣不可忽視。

一進來就聽見說,“我等凡胎倒看看是什麼神仙消得起這獨一份的三等艙。”

姜素就笑了:“哎喲喂,得克薩斯挖黑金的墨西哥裔的白鬼老板,你在他那頭等艙住著不舒坦,倒惦記起這十塊錢買來的三等艙了?”

“那老板胖大的像只豬一樣,一出汗,滿流著狐臊味兒的豬油。早知白人這麼臭,還不如一早依了那姓洪的金主爺。”

這兩人以為睡著了,又或者是欺夢卿不懂國語,便低聲音在艙里頭談天說地。

人顛一顛擺,坐到了淮真床尾,手里折扇的風一遞一遞撲到上,淮真便再睡不著,索閉著眼聽一茬是一茬,倒是把自己與這人為何來到這里聽明白三分。

自打一八八二年排華法案實施以來,國法律嚴種族混婚,也止華人同其他有人種通婚;同時又嚴格限制了華裔公民的旅行。因此,對于華裔公民,特別是土生華人,只能有一年時間回國相親。大部分土生華人十五六歲回國,經由國人介紹,一年之親后,可以攜家眷返回國。如果錯失良機,能供選擇的配偶只能局限在唐人街鄰里街坊與量留學生之中。

洪萬鈞二十余年前到唐人街,那時他手里已有大把錢財,來時恰逢舊金山地震與唐人街大火,便捐大量家,將從前薩克拉門托街與天后廟街半數燒毀板房修作磚瓦房,便宜售給從前的商戶。此事之后,唐人街人人都稱他一聲洪爺,凡事都承他一分。早年,洪萬鈞販了幾年大煙,扶持著館與賭場營生,就此認識了姜素;后來館、大煙與賭坊不再合法,洪萬鈞大部分產業都轉到地下,明面上在唐人街開起了會館,為華人提供船票、租賃打手等營生,同時維護著唐人街一方安定。會館仁義和諧皆存,到注冊立為公司時,便起名仁和會館。

對于洪萬鈞世,至今仍是未解之謎。大部分早年移居唐人街的華人,都是飽荒與戰爭的窮苦人家,走投無路,方才出洋淘金。但此人來時不懂廣東話,一張,一口京片子;行事眼界開闊,為人又有有義,舉手投足皆是氣派,絕非什麼池中之。洪萬鈞前五個兒子,皆不是什麼凡夫俗子。只一個不的老六涼生,生的品貌不凡,卻吃喝嫖賭樣樣都占,手上折了不知多人命。洪涼生大名一出,唐人街聞風喪膽,人人避之恐不及。人倒是養過兩三個,貌如花的姑娘,到后頭都給他糟蹋的不人樣。但凡有幾個好人家的兒,哪敢到他手頭?好哄賴哄哄了四五年,至他二十歲那年,一張船票終于將他送回國去相親,先是嚇跑了好幾個上門說的,后又將遠親近鄰鬧個犬不寧。至回國時,親沒,行事卻越發張狂跋扈,將洪爺氣的一年之中老了好幾歲。

轉眼洪涼生已經二十有三。俗話說男兒要家立業,方才知修齊治平。洪爺這才找到姜素,重金托回國走一趟去,替他帶回個心思單純,家清白的姑娘。這姑娘最好沒念過什麼書,到了這新大陸上,也不會生出什麼新心思,肯先生個一兒半,老實本分、心甘愿做這洪家第六房媳婦;對于那小子的一干花花腸子,也最好不過問,懶吃悶醋,惹是非。指不定那小子到兒繞膝之樂,也好收一收他在外頭撒野的心。

姜素一聽便說:“我返廣東福建,肯自愿跟我回來的,都是些了行伍的仔。這家清白的,要騙上這艘賊船,那可就不是你我愿,是明搶。”

去兩廣、福建哄騙拐賣來舊金山華埠,本不是什麼鮮見的事。從前出洋來淘金,到后來修筑太平洋鐵路,出洋來國的多是氣方剛男人。能滿足嚴重失衡的男比例,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增設館與。早年廣東糧食蔬菜無法自給自足,又亟待勞力,若家里出生的孩子太多養不活,與其在家中溺死,不如給人拐子帶出洋去,還能討個活路。

有需求就有買賣。自淘金熱以來八十年,人口販賣行業與唐人街館一樣,為了古老的行當。早年的人口販賣也多由堂會扶持,后來,這項產業,也與被國法律止的紅燈區一齊,轉移到了暗

販賣人口,從前這也是洪萬鈞的產業,即便如今對他來說,亦不是什麼難事。這便親自出面,替姜素將自國海關至汕頭當地一應事務打點妥當。就連這世,也有極佳的安排:姜素那老死不相往來的老鄰居季羅文近來恰逢用錢之際。季家只有一個兒,也就是說,膝下還有一名子的過境許可……

萬事俱備,可姜素與幾名拐子在兩廣與福建尋覓數月,始終未找到契機帶回一名洪爺口頭所說的“清白子”。這時,卻讓姜素打聽到,這洪涼生回國相親那年,曾折在一名作葉垂虹的伶人手頭。那洪涼生沒什麼雅趣,卻是個十足票友。這葉垂虹是個在京城名噪一時的青,一曲箱底的《思凡》行云流水,艷驚四座。后不知出了什麼變故,罷戲后,兩年未曾登臺,這些年也不知去了哪里,卻讓洪涼生在上海偶遇到的。彼時葉垂虹正與一個南洋大學教莎士比亞文學的教授打得火熱,本不將這二皮臉的華僑爺放在眼里。洪涼生苦苦追求的半年時間里,可以說吃足了苦頭與洋相。這才乘船歸國,含恨而返。

姜素之所以能打聽到葉垂虹消息,正因這一年在廣州沙面拾翠洲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戲班唱西皮慢板。姜素找到,剛講明來意,不知何故,葉垂虹立即一口答應下來。

這葉垂虹雖說是洪六求而不得的心頭好,卻不是洪萬鈞要的單純清白的姑娘。承了人如此大的,卻沒能替人辦好事,總歸回去不好代,有這伶人垂虹,討得六爺一時高興,洪爺也知出盡十二分力氣,好過兩手空空而返。

哪知臨到上船,姜素與幾名人販子立在碼頭,恰巧遇到那在碼頭同仆婦走散、四請人替識船票的仔夢卿。

夢卿面目清秀,小,不懂國語,廣東話里帶著濃重鄉音。姜素僅笑著同說一句:“那一艘便是去金山的船。你家仆婦先上去占了位置,托我來帶你上船去呢。”便信了。這樣單純好騙的丫頭,這年頭也實在不多見,不正是洪爺想要的人?

這事猶豫了好些時日,不知該從何同葉垂虹商量說,洪家媳婦有別人來做了。

也是人各有造化。上船頭一天,船上大副尋來問,可有仔會彈琴唱曲,船上有個挖黑金的墨西哥裔富商喜歡聽這個,若是有,便請去他艙中彈一彈。這兩周時間,那富商已不知在上損了多金。若換了別的仔,立刻歡天喜地做那富商的金屋藏去了。葉垂虹每日風風進出頭等艙,卻半點沒讓那富商討到好。

航程已經過檀香山,夢卿尋死的事,艙底仔也大多知道了。買了三等艙將安頓下來,姜素這才尋到葉垂虹,想要告知:跟了那墨西哥富商,不國法律干涉,將來穿金戴銀,飛上枝頭,是唐人街一眾仔做夢都求不來的。

姜素將這兩件事合在一塊兒,找上葉垂虹商量。哪知一聽,立刻說道,“這洪家媳婦本也不是我做的的。”卻仍待那墨西哥富商不冷不熱。

姜素這才驚覺,這伶人興許本就是奔著別的盼頭出的洋。原本就看不上洪涼生,哪能安份做那洪家媳婦?

葉垂虹對此卻三緘其口。姜素知道自己問不出究竟,便也不再多打聽。

說到這一船上錯帶出洋的兩個仔,姜素仍有些慨。“想來這原就是天意,天意難違。”

那煙嗓喑啞刺耳,淮真是有些聽不下去了,索支起子,將那舷窗打開。

后兩人都被驚得沉默了好半晌。

呼呼風灌進耳朵里。淮真心里舒暢沒兩秒,葉垂虹突然近,“啪”地將窗戶關了起來。

淮真微微瞇眼,似睡非睡,回頭將看著。

葉垂虹臉上似是有笑,“費了這麼大力氣,好容易救活過來,你別再想著投海尋死了。”

淮真笑了,心里想,窗戶沒個腦袋大,想跳出去也不能夠啊。

外頭走廊忽然上蹬蹬蹬跑過去個不知誰,里大聲著:“金山!金山是不是到了——”

淮真聞聲往外看去——

掌大窗戶玻璃里的世界一分為二:下半部分是黑油一般往海岸拍去的海浪,上半部分是金的世界。就在那將將比手掌大些許的世界里,看見了遠沐浴在金芒里頭、泊滿船只的白海港。

海上日頭尚未升起,越來越近的白海港上方那抹卻不知為何一直敞亮著。外頭出洋留學的青年男又呼地一陣跑過去,里頭有人問道:“金山在哪里?”

“那不就是!那巨大燈塔,是不是就是金山?”

原來是燈塔。

那巨大燈塔遞送來的影與畫,在那小小窗板上仿佛描繪一張古舊而的郵票。淮真那被自己呼吸氤起霧的玻璃,一時間看的有些出神。

作者有話要說: 1860年國華人男比例19:1,到1890年達到27:1.

黑金:石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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