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真立在起居室中間，問，“有冰箱嗎？”

“廚房櫥柜里應該已經事先冰鎮了啤酒。”以為仍還惦記著喝酒，打趣道：“喝完啤酒，是不是要再接著來支煙？”

淮真默默走過去，拉開青綠矮腳櫥柜置著m3冰箱。果不其然，里頭塞滿桶裝Brochzech與玻璃瓶裝皮爾森，清一捷克啤酒。

淮真一手取了一瓶。合上柜門，冰涼瓶立刻見了霧。

回到起居室，西澤正盤坐沙發艱難的涂抹藥膏。

輕聲詢問，“我來吧？”

西澤作頓下，回過頭來一些，沒應聲，也沒拒絕。

淮真走過去，從他手中接過藥膏，在燈里核對瓶說明，只辨認出“消腫”“止痛”字樣。

曲，在他后沙發空位跪坐下來，將藥膏放在側，問，“怕涼麼？”

接著用冰涼瓶在他胳膊后側輕輕挨了一下，“像這樣。”又解釋道，“無皮外傷的跌打傷，最好先冰敷。”

他轉過頭，再沒靜。大概累極，也不太想多說話，由著去了。

兩大面積淤青，一靠近左側肩膀，一位于右側腰際。

啤酒瓶一左一右上去，“太冷了就告訴我。”

他盤坐沙發上，脊背微微弓起，與淤青異常鮮明。

沉默半晌，笑著問，“從哪里學的？”

“自己學的。”說。

很小年紀就只生活在異國，搬家、扛重，種種累活都得自己完。常有磕磕絆絆。久而久之，小傷小痛的應急理也都略懂一些。

“英文跟德文也是？”

低頭想了下，說，“學校學的。”

“你念過書。”

“嗯。”

“那為什麼還會被賣到這里？”

淮真不知該怎麼接話。

他接著問，“父母，親人呢？”

“不在了。”

“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沒撒謊。在那個世界，離開的是。在這個世界，一無所有的也是。

他嗯了一聲，緩緩說，“你可以在天使島就說出這一切。”

“我知道海關有他們的人。”頓了頓，想起三等艙中姜素的話，又說，“聯邦警察當中也有。但我不知道究竟有多。”

話音一落，淮真覺察到他微微起伏了一下，像塵埃落定的松懈，又像舉重若輕的嘆息。

“你也不想被遣送回去，是嗎？你想留在舊金山。”

不想否認心深那個細小聲音，于是毫不猶豫回答他說：“是。”

“為什麼？留在一個更悉的國度不好嗎。”

為什麼？也想過為什麼。

孑然一，無牽無掛。

后那片土地仍可算作是的家……可家里遭了子，兵禍黨獄，民不聊生。若非家道中落，誰肯甘心離開溫暖巢？

想起雜貨鋪那群孩子。說起來，和們又有多不一樣。

“支付不起六百金？”接他笑了一下，“你現在可是欠了我不止八千三百金。”

手舉的有些酸痛。聽完這一句，舉著啤酒瓶的左側胳膊控制不住抖，“在這里，我會很快還你。”

否則為什麼被稱之為“黃禍”的勞工，回鄉之后，搖一變為鄰里口中的“金山客”？

他左手過來，從手中奪過酒瓶。

“冷？”右手也拿開一些。

他起，赤著腳走出兩步，單手拿起敞開紙箱沿搭的一件灰寬領無袖衫套在上。

又大步回來，在剛才那個位置，正對盤坐下來。

淮真前沙發塌下去，線也暗了一些。一張疊起的斑駁紙頁放在兩人之間的沙發上，經由修長手指推向。

將陳舊紙頁展開，出上面的句子——

我，夢卿，今天拿到四十元……

“現在還給你。”

將它合起來，攥在手里。

“舊金山的中文翻譯都不太可靠，在海關時，你也看到過。所以，我可能需要你，幫忙弄清楚究竟聯邦警察，以及海關之中，究竟是誰收賄賂，時常與唐人街頭目來往——將你看到的細節都告訴我。半年時間之，直至你拿到移民許可。可以嗎？”

“好。”

“是不是很容易？”

嗯了一聲。

“說起來，有件事我十分好奇。你本是要打電話給樂于助人的安德烈，沒想到是我接聽的電話。所以，究竟是什麼使你在那通電話里認為我和他同樣可靠？難道我看起來和他一樣善解人意？”

淮真抬頭，輕聲說，“因為你不喜歡華人。”

他笑了，“我不喜歡華人，所以這通電話能幫助我將華人立刻清掃出國？”

“你憎恨渡者，而我就是。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麼我懂英文，講德文，卻仍在海關默不則聲，替人口販賣作幫兇。我想你一定想要來看看，這個人上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面對面盤坐，視線可及之的寬領衫，上方出些許鎖骨的痕跡，右側鎖骨下點綴著一粒小小紅朱砂痣。

淮真迫使自己回過神來，微微仰頭，發現那黑眼睛也正凝視著。

“我甚至還想來看看，一個過教育的華人孩，會如何在一個法律失效的瘋狂世界里贖回自己的與自由。在薩克拉門托街，你似乎想我代替你買下你自己，是不是？”

“是。只要我在唐人街中，我就一定贏不了他。”

除非瘋了，才會想要和洪萬鈞打賭，賭能在他構筑的泥沼中自由斡旋。

一己之力該如何對抗這八十年固有渡販賣史？除非打破一道窗，將外面的人吸引過來，朝里看一眼。這個人一定要足夠可靠，是個有能力破窗而的人，同時，對來說一定絕對安全。

比如已有未婚妻，對華人友善的安德烈·克勞馥。又比如，排斥厭惡華人的西澤·穆倫伯格。

西澤眼神廓均沉在影里，卻沒藏住一點笑，以低沉德語問：“你打定主意認為我不會對你圖謀不軌。可是八千三百金……你覺不覺得我有點虧？”

作者有話要說： 刪節片段：

——

視線所及之沒有。

白人沒有……可真奇怪。

被自己詭異的關注點嚇了一大跳。

——

群里小可三月說

西澤；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去植。

（可能是個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