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黨候選人許諾讓聯邦政府實行新政，幫助人們擺經濟危機；共和黨人仍堅持“自由放任”經濟政策……究竟民主黨在政府活中的嘗試會摧毀國，還是共和黨過于保守？究竟誰會獲得四十八個州的絕大多數選票？”

淮真讀完報紙，皺著眉頭想了會兒，發現自己果然將歷史記岔了三月七日才開始總統競選，藍鷹運卻是在羅斯福上任以后，是一九三三年的三月。

清晨已經報過平安，再次撥電話回三藩市，云霞都有些惱，問是到了香港覺得香洋不值錢了是不是？

淮真問今天有沒有調任駐港領事的消息？

云霞說沒有看到。

淮真又問懷爾德曼是民主黨人是不是？

云霞說是啊。

淮真又開心起來。即使他不來香港，沒跟錯人就是好的。

這通電話是在中環商務書局投幣電話撥的，六點鐘乘最早一班士去學校注冊，一結束，立刻下山來了買今日份的報紙。

那通電話連帶兩冊遠東近代史，共一塊香洋；尚不認識英國人發行的這套香港貨幣，遞出五塊錢，老板自找給四塊，用紙袋替將書裝好。

抱著商務印書局的紙袋走回到薄扶林道山下乘士，靠窗坐下，有個穿淡紅薄呢印罌粟花長衫的孩前來搭訕，說是香港本地孩，雅德林·黃，是藝系新學生，也住教會賓舍，希與能做個伴。

淮真聞著手中紙袋的香氛味，問，“是什麼？好香。”

“商務書局旁的莊士敦百貨店店在打折，里頭什麼都賣，義、香水、、泳，都是國貨。這里國貨最吃香，你有什麼缺的，也可以去看看。”

“我就在那里看到你在門口看報紙。你看什麼報紙？”

湊近來看淮真在讀的那份《香港工商晚報》。

“政治新聞！華僑都這樣嗎？”

“總統競選是大事。”

“我連港督是誰都不關心。”雅德林說著，又問，“都選了幾門課，怎麼會這麼多書？我看學校華僑的課都很。”

“比本地學生會三門英文基礎課，多一門中文課。我選多兩門，省去國私立大學一門五十金選課費。”

雅德林很健談，告知許多香港生活須知，比如連卡佛的面包最好吃；淺水灣飯店是香港最貴的旅店；本城只有兩條商業街，一條在中環，一條在彌敦道；夏天有冷氣的電影院只有三家；不能講“國思想”，會被人嘲笑；以及，雨季就快要來了，記得閉門窗，否則一連幾個月屋子里都會有揮之不去的霉味。

雅德林有邀請去逛街，可是淮真課程開始以后，幾乎再沒有空閑，一次也沒和雅德林去逛過街。禮拜天也沒去九龍的教授家中，因為從禮拜五開始便不分晝夜的下起雨來。

尚未開學，賓舍里多住著傳教士的妻，年輕孩只有與雅德林；往后一周，越來越多上大學的年輕孩搬了進來。雅德林與本地孩漸漸越發絡起來，結小圈子；淮真卻只與雅德林相，因為每天最早起床，乘六點半校去圖書館時，賓舍眾人都還沒回來。了夜，又最晚一個回來，與新生只略略打過照面。

經過中環，都會去商務書館買一份工商晚報來讀，無事時也會溜達去中環花園，國駐港領館就在附近。云霞電話一直沒來。也沒再往家里撥，只等一看到消息便告訴自己。離開三月七日越來越久，希就像早餐桌上的沙，一點點見空。

下午放課早，也懶待與孩聊天，兀自躺在公寓床上打盹。海面上的西曬過那扇沒有遮擋的玻璃照到上，一覺醒來，睜開眼，看著窗外的泛白的藍海峽與森林，心里又升起希。總覺得這樣的景，他怎麼可以錯過？

到島上的第二周，除了和雅德林聊過幾次天，無論在學校還是賓舍，淮真幾乎不和人來往。

賓舍里過相同教養、熱似火的香港孩很快結圈子，對淮真還算友好，私底下卻覺得“子太冷”“獨來獨往”又“不好相”，既不與學校趾高氣揚的華僑孩往來，也不和本地人來往，早出晚歸只知念書，說是書呆子又不像。

有人牙尖利的，戲稱為冷凍香蕉。

雅德林說，比起學校里那些華僑，倒一點也不傲，子好多了。

那人臉上掛不住，便說，興許國語不好。

又有人說，很會講廣東話。

眾人總結興許只是子孤高。

但也都贊許的外貌溫俏麗，水靈靈的，倒像南國人，只是皮白得多。

賓舍也有一些江北、上海與天津的地孩，和好些馬來、印度與印尼姑娘。

孩一多，聚在一起一個多星期，漸漸開始聊起學校男孩，英國人，華僑，漂亮的雜種男孩們，或者某著名爵士的兒子。

有天誰在晚餐桌上提起“那天下山，在花壇后看見何爵士的侄子與莉拉·趙接吻！”

眾人都語氣夸張的反問“真的？”

一開始淮真不解，接吻有什麼好驚訝的？

后來才知道，香港孩子教養比地還要保守，沒有經驗，見別的人接吻難免覺得不適，畢竟國電影都沒有親吻鏡頭，只有好萊塢的才有。

印度與印尼孩都得嫁父母長輩許的人，與男孩子約會是大忌。

北方兩個孩倒時常與異外出夜游，回來時西·周還會邀請男伴上樓坐坐，后來聽說是一早訂了婚的未婚夫。

賓舍里也有較年長一些的太太，丈夫在外傳教，攜兒在賓舍住下。也是有頭面的人，時常會香港爵士或者本地英國名人邀請去家中做客，不太常同年輕孩來往。

香港本地孩子們家教嚴格，是不能答應和男孩邀請去約會的；所以與同校男孩有往來的只有上海與江北孩。

孩們的單間宿舍沒有浴室，要洗澡得去三樓公用浴室；淮真和們年紀相仿，甚至更年輕一些，卻有自己的單人浴室，有矜一些的孩便不樂意了，問嬤嬤們與西·周“為什麼淮真有單間浴室？”

嬤嬤說，“季士拿哈佛的獎學金。這是哈佛給租的宿舍。”

孩們從此啞口無言。

有人見戴戒指，私底下便議論起的。

“訂婚了嗎？對象是誰？”

“必定不是地或者本市人。”

“可從未見過和什麼人在一起，甚至電話也沒有。”

“也許不方便聯絡？戒指式樣那麼老，興許未婚夫年紀很大，不便見人也不定。”猜測淮真做人婦。

“國人？”

“不清楚。可是還那麼小……籍華人結婚都這麼早？”

“聽說教務的馬克邀請去格瑞普吃飯。”

“那不是國人餐廳嗎？”

“不過學校里的華僑們史都混的，誰也理不清楚。”

地搞天運，香港必然也不甘示弱，雨季當中的某天在王力宏和湯唯《·戒》中演過舞臺戲的本部大樓外給年輕學生派發避孕套與坐藥。

一旦下課，有男結伴經過，學生會的男學生便會蜂擁而上，塞進男學生背包里。

淮真從國文課下回來也被塞了一只，夜里回到宿舍，打開課本溫習時才發現。

藥是坐藥，包裝上頭用英文寫著用，統計功率為78，謹慎使用，理智使用，健康使用。

淮真笑一笑，隨手將它放置臺燈的床頭柜下的屜里。

開學快兩個禮拜，也給香港綿綿雨淋了兩個禮拜。賓舍，中環，港大，獨來獨往，幾乎沒去過別的地方。課程從未落下，任何科目的教授提問總能答上，甚至包括最苛刻的世界近代史。三藩市始終沒有電話過來，中環花園領館也不見有什麼向。雨季沒過，事卻找上門來。

三月二十五日一個漉漉的早晨，一通電話打到賓舍來，說碧咸隊長得知季淮真士早晨沒課，能否請來一趟德輔道四號的警署？

孩們停下用餐作向。

咦，英國人又不由分青紅皂白抓人進警局了？

德輔道淡黃的克警署老房子里，辦公室墻壁多年沒有刷過。淮真在二樓排屋等候時，電風扇在頭頂緩緩轉，吹得天花板時不時有漆皮落下來，警署里卻沒有一個人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對長袖襯衫的中國職員用破舊的打字機打字，穿警服的英國人的邀請進柵欄最里面一排隔間，看見頭發上落得塵屑，竟還抱歉的笑著說“噢，對不起！”

隔間里坐著個淡金頭發的年輕警員，遞給淮真一瓶阿奎亞維他礦泉水，語氣溫和地說，“別擔心，小事，問題很簡單。”

話雖這麼講，整個談話過程卻繁瑣無比，一些問題反復問了三、四次，幾乎用去一整個早晨時間。

“來香港后收過信嗎？”

“沒有，只通過電話。”

“通往哪里的呢？”

“三藩市華埠，我家中。”

“對國的別的通信呢？”

“沒有。”

“為什麼三月七日港？”

“因為恒慕義博士要求的。”

“但是學校三月十五日開學。”

“對，可是三月十日前要完所有課程注冊。”

“好的，明白了，這些我已經向學校確認過。”

淮真有點莫名確認過還來我來？

beckha追問，“還有個問題。你已婚嗎？”

點頭，說，“部分的。”

“什麼意思？”

淮真簡要解釋了一下國種族通婚法。

所有問題問過，碧咸終于說，“很抱歉你來這里，收到兩份你的資料，顯示婚姻狀況信息相悖。”

淮真問，“你們是在懷疑間諜罪之類的嗎？”

隊長笑道，“這令我們也很困擾，你知道，香港報環境太特殊了。”

“應該沒有太大問題了。如果有，我們會再致電去賓舍。”

離開警署，淮真乘四號士返賓舍，立刻打電話到三藩市，問云霞有沒有在報上讀到香港有新駐港領事的消息。

云霞隔十分鐘撥回來，“沒有。”

淮真又問，“再往前呢？從二月十四日我離港那天起。”

云霞非常確定，“每天來的報紙我都和早川一起仔仔細細讀過一次。”

淮真向說抱歉，又有點泄氣，將今天在警署被問話的事告訴。

云霞也不解“出香港那麼多人，資料誤差很大，為什麼偏偏針對你？”

淮真道，“我也以為，針對的不是我，而是資料涉及到了份更要敏的人。”

云霞說，“可是，除了從華盛頓州遞出的資料，還會有哪里會顯示你已婚？”

淮真想到這個有點想哭，說，“也許駐港領館這邊比登報的消息要更快一點，或許過幾天就能看到他們出發的消息。”

“慢慢等一等，不急的。”

警署也打過電話到恒慕義教授辦公室詢問淮真的況，連帶眾人都知道被英國人捉去警局問話。教授為此還去教務室嚴厲批評，說一點都不合群，不與同學往，也不參加學校舞會，不像十七八歲、活潑開朗的大學生，難怪被警察去問話。

長周末的禮拜五早晨，在河避過香港雨季的教授太太帶著梅與大兒從河返回了，致電到賓舍來，邀淮真下課后去半島酒店的公寓喝茶，淮真立刻答應下來。

電話最后，教授又在電話里頭告訴“前一天和馬克去格瑞特吃國菜，聽餐廳朋友說，國駐港領館有領事與副領事的變。你知道嗎？”

淮真道，“沒有在國的報紙上看到。”又問，“新領事的名字是什麼？”

教授說，“下禮拜就會知道。”

淮真想了想，突然問教授，“從東岸乘郵到香港，要多久？”

教授道，“過紅海興許三十四五日，繞行好角興許更久一點，六個禮拜左右。”

如果西澤從華盛頓出發需六個禮拜，那麼出港日期一定在二月十四日以前，甚至比還要更早。那麼離開前往花街訂的報紙上怎麼會有關于他的新聞？

三月七日總統競選后，仍沒有他的消息，也曾沮喪消沉了很久，以為他再也不會明白自己講過的話，又或者再不會原諒自己。但如果那時他的郵正行駛在紅海的風浪里呢？甚至本不需等到三月七日，就已經前往香港來找……

如果是這樣，他的船應該已經，或者很快就要抵達香港。

沒有再打電話向云霞確認人節前的報紙。一周之，一切都會有一個最終答案。

那通電話過后，香港的天氣突然跟淮真的心一塊兒放了晴。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個多禮拜，艷天里，突然看山也是山，看海也是海，熱帶風景統統都有了廓，不再是一脈灰蒙蒙的剪影。

因為禮拜五下課乘船去九龍，淮真中午特意回去賓舍換了件連紗籠穿上有天在中環街上買的。熱帶比三藩市多了許多特權，一年多來第一次穿出大半條胳膊的子。紗籠是藏藍，上頭有淡藍的蝴蝶花紋。頭發攏在后頭綁了條細辮子，紗籠下頭配綁了細細的黑绦帶涼鞋。

知道自己今天應該很好看。午間上數學課時，教室前排男學生們時不時頻頻回頭來看，甚至包括賓舍孩們常議論的某爵士侄子，一下課，公然追下山道，將截在山腰。問周末是否有空去石澳喝冷飲，然后找一家有冷氣的電影院看電影。

香港大學順香薇樹下沿蜿蜒曲折的道路下山，背后的山上散落的的灰屋脊的香港大學磚石建筑，往遠卻可以眺到黃昏里金燦燦的狹長藍海峽，里頭麋集著灰白的舢板船。

面前這民地上混的十八九歲年輕男孩，即使在底下，眉宇間也有點揮之不去的蒼白郁，莫名使想起了西澤慣有的神態，不有些走神，笑了起來，越過他快步去追那班開往碼頭的士。

這笑容像是給了男孩子激勵似的，站在放學時滿是學生的薄扶林山道上，用英文大聲說“禮拜六晚，我開車到賓舍等你——”

一早已跳上前往碼頭的士的淮真當然沒能聽到這番約會邀請。在尖沙咀公眾碼頭下船，在連卡佛外買了捧百合，才搭了士去梳士利道。

教授家里雅致又潔凈，裝了臺冷氣機，所以在西曬的起居室聊天也并不太炎熱。馬克也在，比淮真到的晚一些，一進門就大笑著說他在山道上遇上被熱的男孩追得落荒而逃的淮真。

淮真有些納悶，我什麼時候被追得落荒而逃了？

hul也太太夸獎淮真皮潔白，穿紗籠格外，像紫靈一樣。

教授臨時被幾個學生絆住了腳，原定在六點的晚餐被推遲到七點半鐘。hul太太怕客人等的無聊，從冰箱里取出酒，又梅與姐姐卡捷琳穿著紫絨睡下來給客人四手聯奏了幾支德彪西，等到教授到家，可以上餐桌吃晚餐時，淮真已足足喝了一杯利口酒、兩杯姜可樂與小半杯白蘭地。

教授夫婦都笑說，“在香港不怕查id，就放肆喝起來了？”

晚餐時蘆筍與蘑菇燴冠羊雜碎，并不是十分合淮真胃口，出于禮貌，吃空教授太太盛大盤子里的第一份，便推說自己飲酒已經飲飽。

聊起兩周后的各科小考，教授旁敲側擊提醒“不要影響到考試。”

淮真當然知道教授說的什麼事，答應說一定拿全a。

教授補充了句，“全a+，否則將來念博士，我不會為你寫獎學金推薦信。”

教授太太譴責他太苛刻，淮真卻為此莫名張起來，又多喝了半杯白蘭地給自己驚。

晚餐尚未結束，教授夫婦怕錯過返程士，八點半鐘便馬克送回去。

馬克也多喝了些酒，正與教授聊得開心，淮真不好擾眾人興頭，推說與朋友約在連卡佛，可以結伴回去，眾人便不再強迫醉酒的馬克駕車沿濱海街道送。

梳士利道干凈、廣闊又寬敞，走過半島酒店門前亮著夜燈的噴泉與棕櫚樹盆，往前一眼便可以見維多利亞港。

實在沒有吃飽，很快便覺得腸轆轆。

賓舍里已結束晚餐，擔心夜里犯低糖影響溫習功課，乘渡前先去連卡佛買了一袋面包。抱著紙袋，在尖沙咀等船時，給海風一吹，立刻有點溫熱的酒勁上頭來，微醺，不算洶涌。卻足以使搭錯渡，不當心便坐到了灣仔渡碼頭。

抵達港島近二十天，尚未到過灣仔。剛從碼頭走出來，并未覺得與中環碼頭有何不同。香港濱海的商業街多是一個樣子沿海岸線修筑的多為平坦大街，街上擁堵著新式汽車，街道兩旁是整齊排列的店鋪，里頭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貨；階梯式的狹窄街道從平緩大街橫穿而過，中環商業街便是其中一種。

街邊年邁老人腳邊兩只木桶，不知在賣什麼，桶里帶著豆香味。淮真上前去，遞出零錢，老人不做聲，也不理，帶上手套，用竹簽子挑進紙袋里，原來是糯香彈的缽仔糕。

一邊吃一邊沿濱海霓虹道階梯往上走，直到看見香港飯店，才后知后覺，原是走到了告士打街道上。看到馬世道的街梯，尚未走過去，立刻跳出一個英國警察，截住，用有些做作的廣東話大喊大，告訴前面攔路填海，四月底才開放，走不通，請返回。

問他，“回聶歌信山應往哪里乘車？”

“去中環花園乘電車就行。”

“中環花園怎麼走？”

“一條街外就是中環花園。”

聽他語氣頗不耐煩，淮真便不再多問。

看見街對面一家亮堂的西餅店，上不及過街去問路，老板突然沖店門憤怒地大吼“死開啦咸水妹。”

電燙金發的郎倚在門口咯咯笑，“你睇下你，整個麻甩佬甘樣，甘多人死唔見你去死，唔好行埋黎啊。”

俏的罵完人，踏著高跟輕盈無比的從淮真邊走過，帶來一廉價香的味道。迎面立刻走過來兩名著警服的高大警察，一人一手攬住郎的腰，還不忘轉頭，沖淮真暗送秋波。

告士打骯臟的街道卻像沒有盡頭，錯落有致的霓虹燈管下，一間又一間下等的娛樂場所外都坐滿了快活的白人，所有人都群大聲笑著，沒有一個人落了單；每一個郎都有人環抱著，旗袍下的大比廉價耳環更耀眼。

灣仔而臟，滿帶著狂歡墮落的意味，果真名不虛傳。

遠遠見告士打酒店外的汽油路燈下照著的道路指示牌，淮真心想求人不如求己，快步穿過混的街道，站在路牌下辨認，確認常去的中環花園離這里不過半條街，向西走十分鐘就能到。

突然有人從后拍了拍的肩膀。

轉過頭來，發現是個穿卡其布警服、肩上綴著兩道簡章，系黑腰帶的下級英國兵。他上叼著煙，低頭飛了個眼。

淮真后退了兩步。

英國兵醉醺醺的問，“十塊？”

用英文說，“先生，你搞錯了，我是學生。”

英國兵竟加價，“難道十五塊？不能再多了。”

沿街有一群人看熱鬧不嫌事大，高聲笑鬧起來“十五站人都唔開工，點解唔做一樓一？”

淮真轉就走。

英國兵不疾不徐追了上來，將去路截住。

骯臟的道路，即使在晴天，涼鞋踏上去依舊泥濘而阻滯。

路人冷眼看熱鬧卻不幫把手，淮真心都涼。

用英文大聲說“我會報警！”

英國兵當講笑話“我就是警察。”

淮真再次警告“領館就在附近。”

英國兵像聽見什麼天大笑話，“領館的船今天才到，夜里就在告士打酒店喝酒玩中國妞。”一邊用夾了煙頭那只胳膊來摟，煙頭不經意在紗籠肩頭上燙了個，升起一蛋白燒焦的味道。

一聲沉痛慘聲里，肩頭負重消失。

淮真回頭來，被路邊站街高聲驚呼嚇了一跳。

那英國兵不知何時已被兩名壯白人一左一右扭在地上，吃痛又丟丑，緒激的大“你們怎麼敢？”

夾制他的兩名白人以式英文反問，“你們怎麼敢？”

英國兵微微抬頭，看見國人黑制服腳上的黑邊，立刻大聲說道，“都是誤會！”

國人立刻放開他，他滾。

英國兵整了整腰帶，落荒而逃。

兩人這才對淮真微笑說，“士，沒事了。”

不等致謝，其中一個黑服國壯漢大步回頭，喊了聲，“西——”

淮真順著他目去，看見告士打路牌下的霓虹燈下頭高高人影，也是一黑制服，系黑腰帶。

兩個國人問了他一句什麼。

他說了句什麼。

兩個國人都回頭來看淮真，突然笑了起來，一人在他肩上捶了一拳。

有好事者仍在靜靜地看著淮真，看這被英國兵捉弄的孩，被國人救下來，為什麼仍不肯走。

霓虹燈下的人也在靜靜地看著。

華盛頓的冬天冷不冷？

生日想要什麼禮？

什麼時候來的香港？

你神看起來很好，穿黑制服很有氣勢。

灣仔比三藩市熱。

還生我氣嗎？

我很想你。

演習過無數次，等真的見到，卻發現本沒有一個適當的契機開口。

什麼都不合時宜，什麼都不是最正確。

背后兩個國人瞧了同事與穿紗籠的亞裔孩一陣，樂呵呵的回了告士打酒店燈火通明的大堂。

沒工開的仔們主上國人，大聲拉客“先生，中國妞好啦，一錢看一看，兩錢一，三錢做一做啦。”

國人問道“一錢是銀元，鷹洋，金，還是英鎊？”

人們尖笑起來，“您要給金我們也收啦。”

他在骯臟的告士打街縱橫布的霓虹路牌下，無數狂歡之人的注視下，朝走了過來，輕聲問，“有錢嗎？”

說，“有。”

“有多？”

“三塊。”

“明天上課嗎？”

“長周末的禮拜六沒課。”

他嗯了一聲，突然笑了一下，說，“番鬼佬……”

大抵太久沒同人講過廣東話，有些不太悉，說了一個詞便停了下來。

淮真大抵也有點微醺，意識到他接下來要講什麼以后，莫名心跳有點快。

果不其然，他接著，像半開玩笑，又相當認真地對說

“番鬼佬，一塊錢睇一睇，兩塊錢一，三塊錢……”

似乎第一次講這種話，仍舊有點阻隔在里面，終于沒將最后一句說出口。

然后噤聲，微笑，等回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