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要》第69章 高調
全公司都已經開始放假, 不用忙公司的任何事, 溫燃得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酒店里給溫志寫信。
給父親寫信這件事,并不是件容易事。
溫燃腦海里不斷涌進溫志疼的、寵的那些事, 也涌進對他說的那些難聽的、令后悔的話。
在紙上寫著一句又一句謝謝、對不起,也寫下希他不再有病痛。
就像在寫給父親的永別信。
終于寫完時, 信紙因為暈開的淚而變得皺的,有些字跡都被淚水化開, 等紙干了,溫燃又提筆描上那些模糊的字。
仔細放進棕黃的信封里,信封變鼓,像往紅包里塞進去一沓錢, 不知道溫志會不會以為在給他發紅包。
溫燃這麼想著, 把自己逗笑了, 然后拿出沈硯給的冰塊敷腫得快睜不開的眼睛。
相信每個兒在給即將離世的父親寫信時, 都會哭的吧。
溫燃著眼淚想,才不是脆弱。
溫燃在給父親寫信的過程中, 想通了很多事, 好像一夜之間突然長大。
石磊和楊淼再次給打來電話, 沒有再遷怒于石磊和楊淼,給倆人發了新年紅包, 笑著發語音讓倆人好好過年, 等著節后聚餐工作,倆人終于安心下來能好好過節。
曹憶蕓也給打過一次電話,提醒還有一天的時間期限。
溫燃問過韓龐把柄的事兒怎麼辦, 韓龐說不用擔心這事兒,溫燃無法判斷這是不是曹憶蕓的虛張聲勢,但聽韓龐的,沒再擔心。
溫燃穿好服拿上信,摘掉房卡,開門出去。
突然旁邊有兩個令難以忽視的氣息吸引側過頭。
墻邊站著沈硯,以及小香妃。
一人一豬都是立正之姿。
沈硯很有懶洋洋的時候,哪怕后是墻,他也沒倚著墻,眸淡淡地著對面的墻,不知在想什麼。
小香妃也和他一樣著對面的墻,好像在想那墻能不能吃。
聽到開門,沈硯轉頭看過來,抬了抬手上拿的袋子,里面是牛和餅干。
小香妃則一臉憨豬態地仰頭看,好像在無聲地說好久沒見媽媽想媽媽了。
溫燃驚訝問:“你們怎麼在這,你們來多久了?”
“沒多久。”沈硯輕描淡寫說。
“……”
那就是很久了。
溫燃低頭看小香妃,小香妃好像快六個月了,最近被和沈硯喂的,比之前胖了很多。
不知道小香妃長到一百斤可怎麼辦。
牛是溫熱的,沈硯遞給,“它想你了,我就帶它過來看看你。”
溫燃接過牛喝了兩口,蹲下去豬耳朵,小聲嘀咕,“沈硯你是故意的吧。”
豬耳朵,沈硯低頭耳朵,“嗯?我怎麼故意的了?”
就是,他這明明是,在借小香妃的口,和說他想。
才離開家兩天而已麼,沈硯就搬來這位豬救兵做調解員。
“它想我了,那你來干什麼來了?”溫燃問。
沈硯緩緩道:“遛豬。”
“……”
溫燃心想可凍死小香妃了。
小香妃拱著溫燃的腳,努力往上爬,好像在找媽媽抱。
溫燃也不知道哪弦錯了,心想,生個兒好像好的。
想完覺空氣突然變得安靜。
溫燃:“……”
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頭頂響起沈硯云淡風輕的聲音,“哪天生,我一年365天都有時間。”
“……”
“不生。”溫燃冷道。
還什麼都沒發生過,還生什麼生。
溫燃終于從地上站起來,牽著小香妃的豬繩往走,卻突然被沈硯拽住了手腕。
都不知道怎麼個走位,就已經面朝沈硯,沈硯眼里含著方才關于生不生這個話題的笑意。
但沈硯看見紅腫的眼睛后,就變了臉,冰涼的手背覆到眼睛上,“沒冰敷?”
“敷完又腫的。”溫燃著鼻子嘀咕。
沈硯從風兜里拿出一只墨鏡,彎腰給戴上,“寫好信了?”
“嗯。”溫燃扶了扶墨鏡。
墨鏡質不錯,估計是沈硯讓郝樂買的最新款。
溫燃又撥弄了兩下頭發,忍了又忍,沒忍住地抬頭問,“好看嗎?”
沈硯邊浮現笑意,“好看。”
沈硯的車停在酒店正門外,上車后,沈硯給溫燃系上安全帶,溫燃正要問去哪,沈硯坐到邊,按腦袋到自己肩膀上,輕聲說:“找到他了。”
溫燃倚著沈硯肩膀,墨鏡擋住眼里的一切神。
良久,輕輕抬手抱住沈硯。
沈硯找了半個北京,沒找到溫志,最后通過韓龐的通話記錄,幾番輾轉終于尋到溫志。
溫志沒在北京,轉到了某省省會的軍區總院。
他幾番轉院都是為了周邊風景,這個醫院病房外有個風景不錯的人工湖,還有一個室外兒游樂區。
沈硯帶溫燃坐飛機過去,從機場到醫院的一小時車程里,溫燃始終沒說話。
直到沈硯帶溫燃走到病房門口時,溫燃雙手抓住沈硯胳膊,突然腳沉,沒辦法再往前走一步。
病房旁邊有長椅,沈硯按溫燃坐下,摘掉溫燃的墨鏡,眼里有害怕。
溫燃捂著眼睛,聲音抖,“沈硯,我怕,我怕他,不想見我。”
也怕看到他瘦骨嶙峋,怕看到他病骨支離,怕見到他、就崩潰的哭,怕影響他的緒。
最怕他,不想見。
來之前,沈硯沒有通知溫志,因為溫志在躲著溫燃,如果溫志提前知道他們過來,可能又會轉院離開。
沈硯輕輕握住溫燃的手,走手里一直著的信,“我把信拿進去念給他聽,你在這乖乖等我?別走,嗯?”
溫燃呆呆點頭。
沈硯推門進去,床上卻是空的,沈硯眉頭緩緩蹙起。
溫志又轉院了嗎,溫燃見不到他了嗎。
病房里有護工正在倒熱水,看見有人推門進來,回頭說:“來看溫老嗎,他去散步了。”
沈硯稍松了口氣,但接著張,出去要帶溫燃去找個房間坐著,以防父倆毫無防備地在走廊見。
“怎麼了?”溫燃急聲問,“他出事了嗎,在手嗎?”
沈硯安,“沒事,他去散步了。”
沈硯陪著溫燃要去醫生辦公室,走出去沒多遠,后響起電梯到達的聲音。
有心靈應般,溫燃突然停住,一點點的像全力氣被開,牽著沈硯的手也慢慢松開。
后陡然響起好幾個人慌的腳步聲,溫燃猛地回頭,就看到兩個護工扶著溫志。
溫志比想象中更瘦,瘦得如皮包骨,面發黃,像老了幾十歲般虛弱。
很可怕,當人瘦到這樣程度,虛弱地被兩個人扶著時,讓人一眼就看到了死亡。
這一刻,溫燃終于明白溫志為什麼不想讓找到他。
溫燃瞬間淚如雨下。
溫志也看見了,眼里滿是驚慌失措,接著就慌地往病房快步走。
“爸!”
溫燃沖過去哭喊,“爸你別走!”
溫志走進病房,并快速鎖上了門。
溫燃用力敲門,“爸,你開門!”
“爸,我求求你,求求你讓我進去。”
“爸,我想你,我想看看你……”
但是無論溫燃怎麼敲門,大聲求著開門,里面都沒開門。
溫燃崩潰地看向沈硯求助,沈硯用力抱住。
“會見你的,他會見你的,”沈硯不斷在耳邊安,“相信我,我會讓他見你的。”
沈硯送溫燃去醫院旁邊的酒店,迭聲安著,讓在酒店乖乖等,他去勸溫志。
溫燃抓著沈硯求道:“沈硯,你幫幫我,幫幫我。”
沈硯一下下輕拍著溫燃,會的,他一定會讓溫志見。
沈硯返回病房門口,和護工談著他想進去看溫志。
溫志沒同意溫燃見他,但是同意沈硯進去。
溫志側躺在病床上,并未睡,聽到開門和腳步聲,緩緩睜開眼睛。
溫志眼皮變得很薄,眼睛凹陷在眼窩里,臉上全是松塌的褶,老得不樣子。
癌癥總是這樣折磨著世上所有將死之人。
沈硯坐到床前椅子上,為溫志輕輕蓋著被子。
溫志松垮的眼睛里閃著淚,“我,我又惹燃燃哭了。”
韓龐給溫志打通過電話,溫志知道家里都發生了什麼事,錢戈雅被抓,曹憶蕓孤注一擲的威脅,以及溫燃知道他病了。
但他給韓龐的答復是不要讓溫燃來看他,他就怕溫燃這樣哭。
溫燃剛才在外面敲門哭喊時,他在里面很不好,眼淚一個勁兒地往下掉,他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溫燃這樣難過。
沈硯給溫志遞水喝,溫志擺擺手表示不需要,沈硯輕聲說:“燃燃給您寫了信,我給您讀完,您再決定要不要見,可以嗎。”
溫志聽笑了,雖然生病,個卻未變,語氣虛弱地說:“這個古老的方式,虧想得出來。”
沈硯垂眼等溫志的回答。
溫志過了好一會兒,輕道:“也好,婿給老丈人讀這封信,也好。”
溫燃的信很長,沈硯為溫志讀了很久,斷斷續續的,老人哭了好幾次,年輕人也落了淚。
夕徐緩落在遠山霧凇下,醫院的院子里亮起燈,沈硯終于為溫志讀完了溫燃的信。
溫志聽到了溫燃的歉意,聽到了溫燃對他的,聽到了溫燃想陪他一起走過最后一段路的請求,溫志眼淚了一枕頭,“沈硯,我是不是錯了,是不是從頭錯到尾?”
沈硯折好這些在寫的時候就被眼淚暈而褶皺的信,“你,你這件事沒有錯。”
溫志閉上眼,上下牙齒磕著發出抖聲音,“我會嚇到。”他現在瘦得太可怕了。
沈硯放好信,“是您兒。”
溫志睜開眼,沈硯坐在他床前,穩重的年輕人眼里清清楚楚的都是對溫燃的心疼。
“你。”溫志說。
沈硯輕描淡寫,“嗯,我。”
溫志輕聲笑了,笑聲蒼老,“有你在啊。”
那麼多人勸他別瞞著溫燃,沒想到最后勸通他的竟然是沈硯,那個清冷似冷的年輕人。
溫志靜靜著沈硯,忽然很為溫燃的未來心安,不再是一個人了。
沈硯回酒店去找溫燃,溫燃確實乖,乖乖地等在酒店里。
他走的時候,坐在床頭。他回來的時候,還坐在床頭。
“一沒過?”沈硯問。
溫燃眼神渙散,指著洗手間,小聲說:“尿尿了。”
說完覺在沈硯面前說這個字不優雅,又改口說:“嘩嘩了。”
沈硯失笑地走到面前,彎腰刮了下鼻子,“溫董想見你了,現在,能原諒我了嗎?”
溫燃好像沒太懂他這句話的意思,目空地看著他。
“我說,寶寶,”沈硯張開雙手,“抱一下我吧。”
溫燃渙散的雙眼,一點點聚焦,挪到沈硯臉上,然后變得驚喜萬分,也張開雙手,“抱抱,寶寶。”
沈硯低笑著抱住,聽到說:“沈硯,謝謝你。”
“見外了。”沈硯扯了下臉蛋,表達對這句謝謝的不滿。
沈硯帶溫燃來病房,溫燃在酒店時已經努力控制和平息心,但接近病房時還是很張。
進去之前,沈硯忽然輕笑了聲。
溫燃抬頭看他,無聲問他笑什麼。
沈硯了腦袋,“考試考零分了嗎,這麼怕你爸?”
“……”
溫燃忽然覺旁站的是沈教授。
“放輕松點,”沈硯薅了薅頭發,“把他當健康的人,別把他當病人,而且,他是你爸。”
溫燃輕輕推開門,溫志倚在床頭,眼眶很紅地看著,溫燃的眼眶瞬間也紅了。
他太瘦了,也老了,好似父倆一別經年,他已年邁蒼老。
沈硯在后拽了拽頭發,溫燃回過神來,了又,“爸,你丑了。”
溫志突然失笑,而后瞪,“怎麼沒穿我送你的子?”
“我……”
“穿的這什麼黑不出溜的服?”
“……”
“我是死了嗎?”
“……”
“去換了。”
“……”
沈硯準備去為溫燃買服,也多給些父倆單獨相的時。
父倆這麼久以后再見面,還能互相挖苦調侃,說明他不需要再擔心。
沈硯轉出去時,溫燃回頭看了眼溫志,既然已經找到他,就不怕他再丟了,很多話也可以慢慢說,于是跟溫志點了下頭,出去送沈硯。
在走廊里,溫燃小聲說:“我什麼都沒帶,要買的東西比較多,我讓楊淼給我快遞過來就行,你別去買了。”
沈硯說:“快遞已經停運了。”
“還有順吧,”溫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子,越說越小聲,“而且你也不知道我里面服的尺碼……”
沈硯打斷道:“知道。”
“……”什麼時候知道尺碼的。
溫燃其實想親親沈硯,謝他為做的這些。
向來不是藏著掖著的人,想親他,便做了,踮腳快速地親了沈硯一口,“獎勵硯寶寶。”
沈硯也笑著親了下的瓣。
親完,突然后門口傳來一聲咳,“多大人了?還寶寶?、”
溫燃來之前完全沒預料到和溫志會是這樣的相模式,語重心長說:“爸,您生病了,回床上可以嗎?”
兩位護工扶著溫志,溫志問:“我想問你,你到底是來看我的,還是來談的?”
溫燃把這個問題拋給沈硯,“你說呢?”
沈硯若有所思,“并集?”
溫志:“……”
溫志故作氣惱道:“你們倆談能不能離我病房遠點?”
溫燃撇了下,又踮腳親了一口沈硯,回頭說:“那您把眼睛閉上。”
溫志沒閉眼,笑看兩個小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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