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過渡期》第20章
或許人在生死關頭,真的是潛能無限。
江可舟的直覺從來沒這麼準過,他幾乎是在聽到斷裂聲的同時就意識到那是狗撞破了籠子。屋子里黑的要命,打破窗戶也只有一點點微進來。在這種環境下,人與狗的優勢陡然對調,嗅覺靈敏的狩獵者顯然已蓄勢待發。
接下來一切都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一個半人高黑乎乎的影子猛地竄出籠子,循著江可舟劃破手臂滴落的跡狂奔,靠近氣味源頭時后猛然蹬地發力,撲上窗臺一口叼住了江可舟的腳。
江可舟措手不及,被這鐵鏈都拉不住的畜生生生從高扯下來。好在窗臺不高,他掉下來也摔不壞,甚至借著落地的沖力黑給了那狗一腳,將它踹出半米遠。
黑狗在原地來了個急剎車,瞬息之間轉回形,嚨中發出威脅地低吠。它并未貿然進攻,而是選擇了謹慎地試探。獵在黑暗中突然發的氣勢令它覺到了危險,然而鮮的人味道還在源源不斷地飄過來,就像在它躁不已的神經上持續添柴加火。雙方無聲地對峙片刻,然后在一個誰也不曾預料的時間點,轟然發——
江可舟在風聲襲來之時當機立斷護住兩側頸脈,就地一滾,一肘子將狗腦袋頂出去。黑狗大張著,本撲上來咬斷他的嚨,重擊之下攻擊方向被迫改變,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利齒深深嵌之中,溫熱的霎時涌出來。
實在是太疼了。
疼得他沒忍住,吼出了一嗓子破碎嘶啞的痛呼。仿佛連間都泛起腥味。他筋骨突兀的手在水泥地上徒勞地摳著,試圖抓住點什麼掙這被撕咬的痛楚。胡索中,江可舟突然到一段堅冰冷的鐵鏈,是原先被丟在角落里拴狗籠子用的。
不用別人教,他無師自通找到了把它變兇的方法。
那只大狗的腦袋垂在他頸側,臭氣熏天的呼吸噴著他的脖頸,再往上幾公分就是頸脈。左肩可能已經被完全咬穿了,江可舟拾起鐵鏈一端,繞著狗頭繞了一圈,強忍著疼抬起鮮淋漓的左手,將鐵鏈在手上纏了幾匝,右手索著抓另一端。
而后雙手張開,猝然發力,狠命向外一扯!
纏在狗脖子上的鐵鏈迅速收,陷皮中,卡住它脆弱的管。大狗驟然被勒住脖子,瘋狂地掙起來。
這種狗的力氣極大,平時撒起歡來,連一個正常站著的人都未必能拉得住它。江可舟又是仰躺,這是個不好用力的姿勢,全靠手臂的力氣勒鎖鏈。但千鈞一發之際,他幾乎連傷的左肩都覺不到了,周遭萬聲息不聞,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一個牢不可破的念頭:勒死這個畜生。
仿佛某部小說里的著名場景,一人一狗,在生命的末路窮途展開了生死較量。
沒有經過訓練的人,雙臂只要持續用力一段時間就會開始酸痛抖,直至徹底無力。江可舟的左手因為流太多,已經毫無知覺。當唯一完好的右手開始不控制地抖時,他心里“咯噔”一下,毫無雜念的心神突然出現了一細微的裂痕。
同樣在抵抗的大狗仿佛能覺到他的搖,立刻加倍瘋狂地掙扎。江可舟試圖再度收鎖鏈,卻發現手臂已完全不聽他使喚了。
“我要死了嗎?”他想。
悄無聲息地死在這麼個骯臟的狗舍里,等被人發現,尸都涼了。
電子和弦又一次在他口袋中歡快地響起,一室你死我活的寂靜里,它突兀得好像一支強心劑,強行打破了江可舟近乎凝滯的思緒。
他失過多的僵左臂仿佛詐尸,突然發力,鐵鏈發出“鏗”的一聲脆響,深深地卡進他的手掌里。
黑狗的張到最大,似乎想,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鮮沿著鐵鏈末梢,一滴一滴,在灰白的水泥地面濺開一朵花。
電話鈴聲仍在響。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只有幾分鐘,江可舟覺那與他相抗的力道突然消失了。大狗沉重的軀轟然倒塌,重重地砸在他口,幾乎給他砸出一口老來。
他放任手臂攤開,用膝蓋把狗的尸從上頂下去,閉著眼,急促地了幾口氣,反復積攢了幾次力氣,才從地上坐起來。他手臂手指已經力,連鐵鏈都握不住,只好放任它自行落,帶出一溜長長的痕。
狗死了,但事還沒有結束。
江可舟像個電影里的喪尸,雙臂不自然地下垂著,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走到窗前。他勉強踩著一邊的空鐵籠,爬上窗臺踢開窗戶,把兩條挪出窗外,然后就著這個坐在窗邊的姿勢,整個人呈自由落狀地跳了下去。
江可舟保持不住平衡,落地時腳崴了一下,整個人頓時失去重心。他干脆就地打了個滾,卸去一部分力道。
這下滾了一雪,比剛才更狼狽了。
江可舟原本做好了出門遇見一道爬不上去的圍墻的心理準備。誰知否極泰來,綁架犯走得太匆忙,給他留了一道四敞大開的大門,門外一條幾百米長的土路,盡頭就是國道。
他在凜冽寒風中回這片黑漆漆的養狗場,將它的模樣牢牢地記在了腦海里。
西華盛景監控室。
后院有一個蔽的攝像頭,恰好拍到了今晚唯一一輛從后院開出去的車的影像。葉崢走了公安系統的關系,開始追查公路監控。江可舟始終不接電話,葉崢怕不停地打電話會直接將他手機打沒電,又始終心懷一僥幸,便讓嚴知行每隔十分鐘給他打一次電話,響幾聲沒人接再掛斷。
警隊提供的監控錄像顯示貨車離開酒店后,開上五環一路向北,然后沿著301國道開往城郊,最新調度來的攝像是四十分鐘之前,貨車停在了一收費站前。
嚴知行聽著話筒中單調反復的長音,忍不住分神看了一眼盯著監控屏的葉崢。
作為助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葉崢這幾天狀態如何。也正是因為這份心知肚明,才令他更詫異,那個包養來的男人在他心中得占多大的分量,才讓葉崢為他不管不顧到這個程度?
更遑論他們已經分手了。
嚴知行出神間,電話已不知響了多聲,他反應過來,正掛斷,那邊突然出來一聲細微的電子音。
“喂……葉崢?”
這個聲音此刻不啻于天籟,嚴知行手跟著狠狠一哆嗦:“葉總!”
葉崢騰地起,劈手奪過電話:“可舟?是我……你現在在哪兒?說句話!”
“葉崢,葉崢……冷靜,聽我說,”這是江可舟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也許是聲音不大的緣故,聽起來竟然意外地有種溫安的意味,“我被人綁了,但是現在逃出來了。沒重傷,就是手上被蹭破了點皮。別擔心。”
“我手機電量不多了,不要打斷我,安靜聽我說。”
他的聲音冷靜穩定,有點氣息不穩,但每一句都篤定無比,仿佛早就在腦海中排演過一遍,帶著令人信服的可靠。葉崢手按下了免提。
“第一,查一下本市近郊,哪一條國道旁邊有中小型養狗場,距離西華盛景酒店大概五十分鐘車程。我就在離養狗場不遠的國道旁邊。”
“第二,你今晚喝酒了,如果要跟過來,找個司機,絕對不能自己開車。這邊路上有積雪,路很,一定要小心。”
“第三,查一下離養狗場最近的醫院,我不小心在鐵窗上蹭了道口子,可能需要盡快打一針破傷風。”
“還有……”江可舟那邊停頓了片刻,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葉崢聽得揪心,正要開口問他怎麼回事,江可舟勻了氣,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地道,“剛站在風口上,不小心嗆風了。沒事。”
“沒有其他事,就剛才那些。手機快沒電了,我先掛了。”
代完這幾句,他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葉崢聽著話筒里嘟嘟的忙音,皺起眉頭。
按理說他提心吊膽一整晚,這時聽見江可舟報平安理應松一口氣。可纏繞在他心頭的不安卻始終未曾消退,反而又平添一重疑。說不清是哪里不對,這樣細致妥當的安排符合江可舟一貫作風,可恰恰是太平靜了,所以才格外令人不安。
江可舟驟然上這種天上掉坑的事,死里逃生,一個人在荒郊野嶺,就算他此前有過類似經歷,也不可能毫不慌,甚至還能思慮周全到在電話里叮囑他不要酒駕——這得是一種什麼程度的心大?
江可舟是圣母病晚期無藥可救,還是他葉崢到連命都不要了?
嚴知行查到江可舟所說的地點:“葉總,符合江先生說的只有一家,城郊301國道附近瓦片有一個小型養狗場,順發狗場。”
“知道了。”葉崢披上大,拎著車鑰匙邊走邊吩咐:“知行,你搜一下最近的醫院,立刻過去待命。”
葉峻走過來接上話:“讓樊川給你開車。我先回去,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哥,”葉崢停下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今天這事,多謝你了。”
“自家兄弟,不說這些。別著急,”葉峻拍了拍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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