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資愚鈍》第6章
陸齊安出了門,沒有馬上離去,而是讓司機在門口等他十分鐘,拐道去了別墅的庭院。
他要去解決一件事。
還沒走近,他就依稀看到庭院的影里有人蜷在樹下,廓模糊。唯有視線清晰明了,放在他的上,讓他知道那就是傅嘉。
陸齊安離他還有十數步的距離,但是停了下來。
傅嘉覺得這不是問題,他站起來,拍了拍上的草屑,邊向他走近邊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語氣得意。
陸齊安說:“我不知道,我是特意來找你的。”他的目落在他后,那扇可憐的傭人房窗戶上。
傅嘉點點頭,更得意了。
剛好他也是在這里等陸齊安的。他不知道這份得意因何而來,但知道陸齊安的話代表著什麼——他記得曾經有人告訴他,那扇窗能看到庭院。“哦,那你來找我干什麼?”
陸齊安說:“我想請你搬出別墅。”
傅嘉的臉沉下來。
陸家人是不是從來沒有真正“請”人做過事,才會讓這句話聽起來那麼別扭?
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是命令。
“我不會搬出去的。”傅嘉說,“我在這里呆得別提有多開心了,不用房租,還有免費的飯吃,上哪找這麼個好地方啊?”說完,他刻意地笑了笑。
“你留下來沒有任何意義。”陸齊安說。
“你什麼意思?”傅嘉不懂。
陸齊安的表終于有了點變化,但是很細微。“意思是,這沒有意義。” 他說,“如果你不愿意自己走,我會讓人把你趕出去。”
傅嘉氣急,輕笑一聲:“你覺得把我趕出去就很有意義?”
陸齊安皺起了眉頭。
這個人不僅字寫得不好,理解能力也極差。
他覺得自己把該說的都說了,不必要多說什麼,就預備離開。但剛有轉的念頭,傅嘉就跑上前來,拽住了他的手臂。
這拽法蠻橫且暴,不亞于街頭的小孩打架,沒有分寸,不管不顧。
“別想就這麼走了。”傅嘉重重咬字,“小時候是我不懂,但現在不一樣,你別想隨便丟下兩句話就走,放我一個人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
陸齊安不喜歡他人的突然接近,更何況是傅嘉。
這已經是短時間的第二次了。
“放手。”他說。
傅嘉挑眉:“不放。”
陸齊安抿了抿,沒有像上次一樣將他的手拿開,而是說:“別墅離市區很遠,你每天上學要浪費多時間,不會遲到?”
像是碟片卡住一樣,傅嘉愣住了。
上學?
別墅離十六中確實很遠,如果想要不遲到,傅嘉每天必須在天還沒亮的時候起來。所以傅嘉每天都會遲到,反正十六中也不管。
他愣神間,手上的力氣也松了,陸齊安稍稍側,就避開了他的手。
傅嘉更不懂了。 這是在罵他學習不好,還是某種書上不會教到的諷刺方式?
“你覺得搬出去以后方便學習,才是有意義?”
陸齊安反問:“不然呢?”
傅嘉冷笑:“我像條狗一樣,任他們帶進別墅又趕出別墅,沒有一點尊嚴,意義在哪?”
這語氣實在是酸了點,刻薄了點。
今晚的月不顯,云很厚重,夜里大概會下雨。想必傅嘉此時的心也和現在的天氣一樣,醞釀著一場風暴,只等著某一個契機。
陸齊安不在意自己的話會不會為這樣的契機,他說:“你搞錯尊嚴的意義了,你留在這里,才是在踐踏自尊。”
他指向那扇窗戶:“躲在那里看,風景很好嗎?真的想看,就正大明走出來看。”
這一瞬間,傅嘉全的都涌到了腦袋里。他的牙齒在打,然后他就咬破了自己的口腔,嘗到了的腥甜。
見他沒說話,陸齊安轉離開。這一次是真的離開。
“你等等。”傅嘉小聲說一句。
這聲音太小了,陸齊安不可能聽到。陸齊安也不知道,傅嘉在林家別墅里生活十年,從沒高聲說過話。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本不需要刻意去控制。
傅嘉轉過,沒有去看陸齊安的離開的背影。
和小時候不一樣,傅嘉來到庭院是翻窗戶出來的。翻窗戶的事他很做,但他好歹是一個十八歲的年人,第一次翻就像是多年老手。但今天不行,傅嘉差點在窗臺扭斷了手。
他躺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兩三個小時。這期間他睡得不安穩,意識時不時會清醒過來。直到在夜最濃重的時候,一道突兀的驚雷將他徹底吵醒了。
雨飄打在窗戶上,好像在提醒他某件事。
他起,打開電燈,開始收拾行李。
他在別墅的生活起居全部由陳嫂安排,最開始很苛刻,傅嘉經常有上頓沒下頓,子缺一只,子破兩個。但到了后頭,陳嫂待他不錯,常常會問他吃沒吃飽,或是明天想吃什麼。吃穿住行上要用的東西,備的不多,但卻齊全。
傅嘉本想把這些東西都帶走,但最終只拿走了十六中的校服,和他買來的六中校服。
最重的還是課本,天知道高中生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課本。傅嘉用塑料袋將它們打包嚴實,以免一會走的時候被雨淋。
最后的最后,他整理出一個小的手提包,和一個快要漲破的書包。
傅嘉呼一口氣,心前所未有的輕松。
打開房門的一瞬間,他聽到隔壁的陳嫂了他一聲:“傅嘉?”聲音滿是睡意,有些含糊。
“我去上學了。”他說。
陳嫂沉默。但傅嘉聽到了下床的聲音,跑的聲音,開門的聲音。
傭人房的走廊沒留燈,但陳嫂看得很清楚。
“你……”知道傅嘉要去哪,卻說,“現在還早,你可以多睡一會。”
傅嘉搖搖頭:“我今天想早點去。”
陳嫂低下頭打量自己,出歉疚的神:“我沒換服,就不送你了。”
傅嘉笑了:“以前也沒送過啊,我沒抱這個希。”
陳嫂定定地看著他,突然說:“等等,我給你拿樣東西。”返回房間,燈都來不及開,著黑在床頭柜拿出一張卡。
“這個你帶走吧。”把卡遞給傅嘉,“太太說過,如果你愿意走,這個卡每月都會打錢進來,直到你大學畢業。”
傅嘉沒接:“你就拿著用吧,就像你以前做過的那樣。”
陳嫂尷尬的笑了:“你別這樣,以前的事你記那麼清楚做什麼?你才上高一,以后有的是用錢的地方……”
傅嘉醞釀了一會語言,發現自己居然說不出“收起你們林家的臭錢”之類的話。他覺得奇怪,自己是這樣一個沒有教養、不講禮貌的人,為什麼說不出一句狠話?
傅嘉說:“你用吧,我已經年了。”
陳嫂抹了一把眼睛,蹭掉了并不存在的淚,說:“那你以后要用再來找我吧。”
傅嘉欣了。這才是他認識的陳嫂,同會支配一時半會,但
現實會決定最終的行為。
傅嘉轉離開,沒有回頭去看陳嫂。但他知道陳嫂眼里會有欣,意思是“他終于走了。”
回去后,一定可以睡一個好覺,并且在睡前祈愿——“他最好再也不要回來。”
這個想法和傅嘉不謀而合。
傅嘉在路邊等了很久,終于搭到一輛租車去了學校。
想來想去,還是住校最符合陸齊安說的便于上學,最有意義。
還沒到上課的時間,學校大門都沒開。傅嘉翻進去,拿著一把滴水的破傘,大包小包去辦公室找值班的老師,劈頭蓋臉說要住校,差點把低糖的老師嚇出個好歹。
“你家長呢?”老師問。
傅嘉早就想好了:“他們離異了,都不愿意管我,把錢給我讓我自生自滅,我現在聯系不到他們,老師,您幫幫我吧。”他裝出一副可憐樣。
老師連忙說一定幫,拍著他的背安他,還給他買了熱乎乎的早餐。
最后他什麼手續都沒辦,直接被老師帶去了宿舍,連被子都是老師幫他領來的。
老師還給他買了一袋日用品,說:“有什麼麻煩都可以再聯系我。”
傅嘉一直鞠躬致謝。
宿舍是八人寢,沒住滿,只住了三個人,都被傅嘉吵醒了。一個在被子里打量他,一個冒出腦袋看一眼,翻繼續睡。
剩下一個出聲問他:“你新搬過來的啊?”
怕吵醒繼續睡的那個,傅嘉沒出聲答應,只是點點頭。
那人笑了笑,說:“我劉德。”
傅嘉鋪床的手一頓。
十六中的學生都知道,劉德和劉都姓劉,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在同一個黑社會手底下做小混混。
劉德吹了聲口哨:“我知道你,你很厲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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