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資愚鈍》第12章

星期一上課,傅嘉在教室里見到了岑夢珂。

對方也一眼就看到了他,當即隔著整個班的距離大喊:“傅嘉!”

傅嘉皺了皺眉,沒有理會,徑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岑夢珂走近,大聲抱怨:“你昨天差點害死我。”

“我應該沒這能耐。”傅嘉說,“你擋了,我現在要看書。”

岑夢珂嘖嘖嘲諷: “別做出一副好學生的樣子,我查過你的績了,在十六中排名也能低那樣,真是搞笑。”

提什麼都好,提績就把傅嘉的火氣提了出來。他將書包甩在桌上,說:“不關你的事。”

岑夢珂毫沒有被嚇到,一瞪眼睛:“我不管你跟李沁和有什麼矛盾,反正他讓我來罩你,你就是我小弟,小弟怎麼能跟老大這麼吹胡子瞪眼,給我道歉!”

傅嘉抿,沒有說話。

岑夢珂讓他有些難以應對。劉劉德之流,他要打回去罵回去,都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怎麼狠就怎麼來。但岑夢珂是個生,還口口聲聲說是來罩他的,他要怎麼辦?打都不像話。

但要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跟李沁和的人道歉。

想來想去,只能無視了。

所以岑夢珂眼見傅嘉閉了閉眼睛,從包里拿出了語文書,翻到了一篇古文。

“你真的開始學習啦?”

傅嘉不理

“傅嘉,傅嘉!”

傅嘉還是不理

岑夢珂將槍口對準傅嘉的前桌:“你,跟我換位置!”

前桌嚇得脖子,反站起來,但又坐下了。班主任為了照顧新轉來的岑夢珂,給安排在第一排,這班里誰愿意坐在第一排啊?

“快點!”岑夢珂催了一聲。

前桌只能委屈地站起來。

岑夢珂一屁坐下,在傅嘉的桌面上拍了拍,但傅嘉還是紋,好像自帶屏蔽罩。

無聊的趴在桌面上,環顧整個教室,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了。“傅嘉,怎麼全班就只有你一個人沒有同桌?”

轉過來之后,班上的人數變了單數,有人要單獨坐也是正常的。但傅嘉并非坐在最后一排,也沒有坐在角落,為什麼偏偏是他沒有同桌?

“是我轉過來后你的同桌搬走了,還是一直沒人跟你坐在一起啊?”岑夢珂振起來,找著發揮老大作用的地方了。

傅嘉沒搭理

岑夢珂不在意,掃視四周,隨便拎了個看起來弱可欺的同學,說:“你跟我出來一下。”

同學嚇得瑟瑟發抖。

岑夢珂拽著的手腕把拉去了走廊,堵在墻角邊上,問清楚了這件事。

傅嘉真的一直沒有同桌。

之前班上的人數明明是雙數,卻沒有一個人愿意跟傅嘉坐在一起。大家流坐剩下的那個單獨的位置,像是聚集了整個班的力量來排傅嘉。

“你們班這是搞什麼?”岑夢珂問。

同學嚇得話都不會說了:“他……他喜歡東西……”

“什麼?”

“他……他,”同學鼓足勇氣,“我們班有人是他的初中同學,剛開學的時候就告訴我們,傅嘉以前喜歡人東西,被抓到了還不悔改……”

岑夢珂愣了。

“誰說的,證據呢?”

同學搖搖頭,不肯把那個人供出來。

岑夢珂放走了同學,靠在墻邊仔細思考了一會。

接著,走遠了一些,給自己的小弟打了個電話,問了問以前的事。

“誣陷人竊”,是們這些壞學生整人的慣用手法。將不屬于這個人的東西塞進他的桌,找一個恰當的時機,讓人公開把這件事指出來。然后安排一個“證人”,安排幾個起哄的,被誣陷的人就沒辦法解釋了。

后續的事,也不需要們再做什麼,這個人就會自然而然的被孤立,被排,甚至被自詡正義的學生懲罰。這頂臟帽子會跟這個人多久,們才不管呢。

不過,現在傅嘉是的小弟了。

是要管的。

大搖大擺走進教室,站在自己的桌前,沒有坐下,而是提一口氣,將桌子搬了起來。

靜可不小,引得全班都看了過來。

在他們的注目下,岑夢珂搬著桌子一步步挪到了傅嘉的邊,嘭地將兩人的桌子拼在一起。

又跑著去把凳子也拖過來,才大聲對著同學們宣告:“現在我是傅嘉的同桌,同時也是他的老大。你們私下里流傳什麼有關他的謠言,都給我收著點。”

隨著的尾音落下,教室了沉寂。

“轟轟烈烈”罩了一回小弟的岑夢珂心大好,微笑著坐下來。

傅嘉到如芒在背,看向:“為什麼這樣做?”

“我要罩著你啊。”岑夢珂一臉理所當然。

傅嘉低下頭,皺了手中的書頁。

岑夢珂說是李沁和讓來的,但是李沁和不可能無緣無故做這種事,只可能是……

陸齊安。

他將課本合上,說:“謝謝。”

岑夢珂鼻子都要翹上天了:“也不算什麼,為老大,這都是我該做的。”

傅嘉沒有去聽說什麼。

他不知道陸齊安是什麼意思。

是善意,是關心?他不懂啊。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夢,夢里陸齊安沒有因為一通電話而離開,而是陪著他去了醫院。

醫生為他理化膿的傷口時,他疼得齜牙咧,陸齊安坐在他邊,安他說:“忍一忍。”

夢里的陸齊安臉模糊不清,聲音卻很清晰。

過往十年都是這樣,他在傭人房里看,能聽到陸齊安的聲音,卻看不清陸齊安的神

這是他面對的現實——他連夢都是從林楓尋那里來的。

渾渾噩噩上了一上午的課,傅嘉沒有去吃飯,繼續在教室里學習。

岑夢珂一會打盹,一會吃零食,一會看小說,一上午過得有滋有味。見傅嘉還要學習,說:“別學了,吃飯要啊,做你老大的第一天,我請客。”

傅嘉沒抬頭看:“我不去。”

岑夢珂嘖一聲,搶他的課本:“撒手!”

傅嘉沒有防備,一下被扯掉了課本。這讓傅嘉心里煩悶,冷冷道:“還給我。”

岑夢珂把課本塞進自己桌里:“不給。”

“給我。”

“不給!”岑夢珂仗著自己的別優勢,拔高了音調。

傅嘉長長的呼一口氣,控制自己不要忍不住把岑夢珂給打了。

他無視岑夢珂,拿出別的課本。岑夢珂還想搶,卻聽到一陣敲門聲。

教室門大開著,為什麼還要敲門?

傅嘉和岑夢珂同時看過去,同時愣住。

門口的人穿著六中的校服,形修長。

陸齊安放下手,目落在傅嘉的上:“打擾了。”

岑夢珂瞪大眼,一時失語:“陸、陸……”

陸了半天也沒陸出個所以然來。

傅嘉心中的震驚難以言喻,他慌忙站起來,后腰撞到桌子,掉了桌上的書。

陸齊安走近,俯拾起了這本書,“吃午飯了嗎?”他把書遞回去。

傅嘉接過書,搖搖頭:“沒有……”

陸齊安說:“可以一起。”

傅嘉把頭低下去:“嗯……”

他們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留下岑夢珂在原地仿佛晴天霹靂。

走出門,被外頭正午的一照,傅嘉出了汗。

他和陸齊安走在一起,之間隔著半個人的距離,可他卻仿佛能到陸齊安的熱度。

“你怎麼會來找我?”他到現在都還沒回過神來。

陸齊安答看著傅嘉的臉頰,那里紗布還在。他答非所問: “你沒有去醫院。”

傅嘉下意識。之前不能紗布他偏要著,現在惡化了,卻必須要著了。

“我去過了。”傅嘉解釋,“那天確實是騙了你,但那之后就去了。”

陸齊安放慢了向前走的腳步:“哪家醫院?”

“市一醫院。”

“那天你也是這麼說的。”

傅嘉急了:“真去了,兩天用一套說辭騙你,我至于這麼蠢嗎?病歷和開的藥都在寢室里放著,不信可以去看。”

陸齊安停下腳步,點點頭:“可以。”

“啊?”

“可以去看看病歷。”

傅嘉嚇到了。這等于說,陸齊安要去他的寢室。

這可能嗎?

傅嘉為了省錢,住的是配置最差的那一棟樓,非常老舊,朝向也不好。建筑部墻皮落,欄桿生銹,每次走過樓梯都得束手束腳,免得蹭上一手的灰。

他嘆口氣,說:“算了,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跑去寢室給你拿病歷。”

陸齊安卻問: “我不可以去你的宿舍?”

傅嘉遲疑道:“ 倒也不是……”

他覺得自己的忸怩來得莫名其妙。可能是因為張,更可能是陸齊安突然出現,他驚嚇過度,始終于無措當中。

去就去,他想。

“那你可不要嫌棄。”他調轉方向,領著陸齊安去他的寢室。

自岑夢珂來過后,劉德三人就再沒回來過,也不知道每天住在哪里。傅嘉打開門,里頭一如既往的空

他打量了四周,沒找到一個合心意的地方請陸齊安坐下。也不可能去現買一張實木椅子,只能厚著臉皮請指了指桌前的塑料椅子:“你坐那里吧。”

好在陸齊安沒有嫌棄,毫無負擔的坐了下去。

這讓傅嘉稍稍放松了點。他蹲在上鎖的柜子前,用隨攜帶的鑰匙打開了柜門,尋找到印著醫院標志的袋子,忙不迭舉起來給陸齊安看:“你看,我真的去醫院了。”

陸齊安把東西接過來,找出病歷本翻看。翻到某一頁時,他念道:“刀傷。”

傅嘉有些尷尬:“對……”

陸齊安再翻一頁:“紗布過度遮蓋傷口,染。”

傅嘉更尷尬了:“我以為捂著它會比較好……”

陸齊安繼續念: “建議隔天復查——你去了嗎?”

傅嘉抓了一把頭發:“其實只要按時搽藥就好了,沒有惡化的話不需要再去看。”

“按時搽藥?”陸齊安拿出藥瓶,瓶著一日三次的醫囑,“現在應該是你第二次搽藥的時間,你搽了幾次?”

“忘了,反正是搽了……”傅嘉心虛的回避了這個問題。早上他時間不夠,所以一次都還沒有搽。

陸齊安站起來,讓出凳子,“你坐這。”

傅嘉以為他嫌凳子不舒服:“為什麼,要不我給你加個墊子?”

“不用。”陸齊安垂下眼,仔細看藥瓶上的使用說明:“你坐下,我幫你搽藥。”

傅嘉愣住了。

“不愿意嗎?”陸齊安問他。

“沒有。”傅嘉否定得很快,他坐上塑料椅子,第一次覺得這椅子沒有那麼差勁。

陸齊安俯下子,向傅嘉湊進。這個距離很近,傅嘉不敢抬起眼睛,就拼命往下看。

陸齊安輕傅嘉臉上的紗布:“我撕了。”

“嗯。”傅嘉手心冒汗,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太張。

撕開紗布,底下是一道發紅的口子,不長也不深,沒到要針的地步,但是經歷過化膿染,顯得有些猙獰。

陸齊安用鑷子夾住棉球,沾取藥,提醒了傅嘉一聲后,才讓棉球到傷口。

他的作輕緩,看傅嘉的反應,似乎不痛。

但怎麼可能不痛。

只是他湊得極近,傅嘉連他有多都能數得清楚,分不出心神去管痛或不痛了。

搽過藥后,陸齊安幫他換了新的紗布,并說:“好了。”

傅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為了保持淡定,他把手背掐紅了。

“謝謝。”他說。

“不用謝。”陸齊安將東西收好,“按時搽藥,惡化了就去醫院。”

傅嘉想了想,還是說:“謝謝。”

陸齊安沉默。

又是這樣,又是他站著,傅嘉坐著,在稍低的高度低著頭,出細長的脖頸。

他是這麼瘦。

陸齊安想,他午飯都沒有吃,一下課就來到十六中,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事。

“傅嘉。”他說,“現在是五月末,離期末考試還有一個多月,如果考試后你在市里的排名不錯,開學后升高二,轉到六中來應該不難。”

傅嘉有些茫然:“什麼?”

陸齊安沒有再說一遍的意思。

傅嘉將他的話回味了一遍,睜大了眼睛。

陸齊安說:“我先走了。”

“等等,”傅嘉慌忙說,“不是要一起吃飯嗎?”

陸齊安看了看表:“我的本意是來看看你臉上的傷,現在已經看過了,不必要再和你一起吃飯。”

傅嘉失地應了一聲:“這樣啊……”

他沒有站起來,也沒有說別的話。

這等同于告別。

陸齊安轉,剛邁一步,傅嘉就反悔了,他猛地站起來,拽住了他的手臂。因為太急了,還撞倒了椅子,發出一聲悶響。

為了給傅嘉上藥,陸齊安卷起了袖子,手臂在外,到了傅嘉手心的涼意,還有微微的汗意。

陸齊安眼神疑

也有他不懂什麼意思的時候。

但是,他沒有馬上說:“松開”。

傅嘉看著他,張張,沒有發出聲音。

言語在這一刻顯得有些無力。

所有的沖,都轉化了一個作——他撲了過去,朝陸齊安撲了過去。

他抬高手,摟住了陸齊安的脖頸,牢牢的,牢牢的抱他。

他的作莽撞,撞得陸齊安晃了晃,差點沒站穩。

陸齊安微怔,然后反應過來,用力掙了掙,傅嘉卻將他抱得更

他沉下臉,聲音冷漠:“放手。”

傅嘉當做沒聽到,收手臂,將腦袋湊近陸齊安的脖子,深深呼吸。

原來陸齊安上是這樣的味道。

比初春的雨后還要清爽。

他像是犬類一樣在肩窩嗅來嗅去,這激怒了陸齊安:“放開!”

傅嘉還是不松手,他近陸齊安的耳朵,細聲說:“你等我,我會加倍努力的學習……”

氣息直往陸齊安耳朵里吹,這徹底惹惱了他。他不再收著力氣,猛推傅嘉,冷冷斥道:“你發什麼瘋?”

傅嘉被他推離,打了個踉蹌,卻始終注視著陸齊安,眼睛很亮。

這一刻,陸齊安不得不承認,他在別墅的樓梯上遇到傅嘉的那一次,是他看錯了。這個人眼里怎麼可能照不進

傅嘉的眼里星星點點,全是火,直往他的眼底躥,企圖把他也燒起來。

陸齊安深呼吸,逐漸冷靜,眼里的怒氣也逐漸消散。

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如果不是這樣的眼神,他也忍不了十年。

“你好好冷靜一下。”陸齊安丟下這句話,轉離開。

留傅嘉在原地,手不停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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