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圖騰》第28章

28.中之

明德覺得自己好像大病了一場,但是一點也沒有覺得痛苦,相反,他好像是被包裹在溫暖的雲絮裡,飄飄忽忽的,的浮在虛空中一樣。

一開始是的,嚨裡火辣辣的,因為乾而破裂開來,一口一口咽下的都是自己的。但是後來慢慢的,時間的流逝變得很模糊,巨大而冰冷的窗櫺外日升月落,明昧間晝夜不知道變換了幾次。大殿裡靜悄悄的,好像已經被時忘了一樣,默默的獨立在了世界之外。明明是富貴無的堂皇宮殿,這時卻像一個溫暖的殼一樣包裹住了蜷在裡邊的小小的上明德,黑暗卻安全。

視線一直都很模糊,黑暗裡好像連自己都消失了,手和腳的覺都沒有了,整個人輕飄飄的,在溫暖而的世界裡恍恍惚惚的漂浮著。他看到畫像上的明睿皇后笑著向他出手,他看到從未謀面的親生父親背對著他站著,雖然面目都是模糊不清的,但是他堅信他們都是那樣而溫暖,他們都在等待著他,從未放棄過。

他向他們急切的邁出腳步,跌跌撞撞,摔倒了就爬,一點一點的接近。然而他們卻飛快的遠離,好像只現了現,就消失在了無盡的幽冥裡。

明德張了張口,嚨裡發出的聲音嘶啞而微弱,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

「……媽媽!……」

「回來,媽媽!……」

他們都離開了,明德站在原地,他出手,沒有一個人能拉住他。

空氣好像都那樣沉重,他拼命的向前手,好不容易抓到一個人,抬頭一看,卻是乾萬帝李驥的臉,就像霾的天空一樣冷酷兇惡。

明德一下子覺得很痛,以前被撕裂過的傷口,漸漸萎靡的脈,細碎的疼痛從每一寸骨骼裡如同藤蔓一樣蔓延,漸漸的包裹住他,讓他窒息,讓他脆弱的肺部被,剩不下來一點點空氣。

不要打我,他喃喃的道,不要打我,其實我並沒有招惹過你,我沒有傷害過你,為什麼你總是打我?

他拼命的抱著頭,把自己蜷進一個小小的寒冷的角落裡去,就像一隻可憐的小蟲子,拼命的躲起來,連哭泣的聲音都抑得小小的,生怕被聽見,生怕從這個暫時安全的角落裡被揪出來,狠狠的挫骨揚灰。

求求你……

求求你,就讓我呆在這裡吧……

你威加四海,你富有天下,整座江山都是你的,萬里山河都屬於你,那麼你能不能分給我一個很小很小的角落?

就讓我待著,在一個被世界忘的角落裡的度過一生,一輩子都不去招惹你,好不好?……

清幀殿裡那個小貴人整整燒了三天,水米不進,神智垂危。

乾萬帝在早朝上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臉都變了,全都僵了,就像是被雷劈中一樣,連聽到邊疆反叛、廷宮變都不會讓他出這樣的表

就像是隨時都會狂暴起來,把側的太醫撕碎一樣。

群臣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只看見太醫匆匆過來小聲的向乾萬帝說了一句話,然後高高在上、總是鎮定平穩的皇帝突然就跳了起來,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大步衝進了廷。

沒有一個人敢,正在上奏戶部今年財政況的大臣還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張開。過了半個時辰,張公公從廷出來,宣佈了皇帝的旨意。

有事延後,無事退朝。明日不必來了,早朝取消。

乾萬帝登基以來,首次明令罷朝,這一罷就罷了七日。戶部改用藍批,全天下都知道宮裡有人病了,有人說是皇上病了,有人說是皇后或太后,知的就說,是寵妃病了。

家裡有兒在宮裡的就四托人打聽是誰病了,竟然能讓皇帝張到這個程度。但是不論怎麼打聽都打聽不出來,太醫院裡調過去治病的只有胡至誠一人,而胡至誠已經被安排住進了清幀殿,連面都沒

到第四日的時候,據說皇宮裡已經派人的四尋訪名貴木材準備做棺槨了。有個清幀殿裡出來的管事太監酒後跟人胡侃,神神的告訴朋友說:昨天晚上聽見寢殿裡有人在哭,侍奉的都知道是皇上,據說哭了整整一夜。

那個哭聲,就像是連被撕裂了一半,就像是野到絕境的憤怒和痛苦的哀嚎一樣,讓人心驚膽戰。

第五日,胡至誠奏,清幀殿裡那人沒救了,請皇上節哀準備後事。

第六日宮中下旨:天下大赦用以祈福;遍訪名醫,凡是能救弱癥致死的人,都可以招進宮裡來,要是治好了病,重重有賞。

弱癥這個說法其實很籠統,貧寒之家有人得了弱癥,其實就是營養不好勞累過度,只要有條件將養,終究是能治好的。皇宮裡那樣的富貴,因為營養不好而得這個病的幾乎沒有,只能是因為長期抑、緒低落而積憂疾。

但是像清幀殿裡那個病人得寵的程度來看,一定是被乾萬帝捧在掌心裡如珠如寶當作心肝一樣的對待,怎麼會因為長期抑不得排解而弱癥致死呢?

簡直不合常理。

第七日,胡至誠實在沒辦法了,再這麼拖下去他全家都會被乾萬帝撕碎片的。他不怕死,但是他還有家人子,不能拖著九族陪著清幀殿裡的小貴人一起上路。

他跟乾萬帝說:「皇上,還是用人參吊命吧,能吊一天是一天,只要命裡八字夠,挨過了這幾天,以後總能慢慢養回來的。」

乾萬帝看著明德。明德前兩天還會在昏迷中說一些話,差不多都是他母親,也零星的父親,但是更多的,都是一些零碎的、哀求的語句。

在求自己不要打他,不要傷害他之類的,也有時候說不出來話,但是只要在自己懷裡,這個小東西就會恐懼到蜷一個小小的球,僵的一不敢

乾萬帝覺得很迷。是什麼時候起明德開始這麼怕他的?

是什麼時候開始起,自己的名字已經了自己最的、恨不得放在掌心上小心翼翼整天捧著的那個人的噩夢了?

「……如果這次他醒過來……我一定好好的慣他,……」

乾萬帝用掌心輕輕的在明德臉頰上挲著,輕得好像生怕驚醒了一場甜的夢。

「我要讓他隨心所,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他,沒有任何痛楚加諸到他上,我要讓他盡天下的尊榮,哪怕不能封後,也要比皇后高貴一萬倍……」

胡至誠突然覺得,也許需要治療的不僅僅是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小貴人而已。這個坐擁天下的皇帝,也需要有人來一子敲醒他。

一個虛弱而明豔的小貴人要是瘋了並不可怕,因為他手無寸鐵,沒有任何威脅;然而當掌握著天下最大權力的皇帝也開始瘋狂的時候,那就誰都不能阻止他了。

胡至誠想說什麼,乾萬帝猛地回頭,制止了他。

「去醫庫拿人參,合著你的那個方,只要把命吊回來,朕重重有賞。」

明德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他睜開眼睛,頭暈的厲害,很沉,連偏一下頭的力氣都沒有。

他抬了抬手指,邊上立刻傳來大宮的聲音,著狂喜:「公子您醒了?來人!太醫!胡太醫!快來人,小公子醒了!」

砰的一聲門被推開了,然後很多人湧進來。明德闔上眼,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看。

有人把甜甜的稀粥餵到他邊,還有人試圖餵他藥,但是他始終的閉著,拒絕了外界的一切。有人在苦勸,有人喋喋不休的說著什麼,還有掌事的總管打罵奴才的聲音,一切都嗡嗡的。

明德疲憊之極的想,不是你要整死我麼?那現在算是怎麼回事?看我要死了又不讓我死了?我生下來就改隨著你的喜好生生死死予取予求的是嗎?

我不是一定要聽你的,我夠了。

這次我不會再服從你了。

慢慢的聲音漸漸消失,邊又安靜下來。明德好像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睜開眼,乾萬帝坐在床邊,拉著他的手在看掌心上的掌紋。

回手。乾萬帝看著他笑了笑,端來一碗粥舀了一勺,耐心的吹涼,送到他邊:「乖,吃了。」

明德抬手就打翻了碗。砰的一聲粥流了一地,弄髒了昂貴的地毯和湖綢。

乾萬帝頓了頓,出乎意料的平靜,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樣轉手又拿了一碟子槐花糕,低聲問:「喜歡這個嗎?」

明德抬手又是狠狠一揮,對他來說用盡了力氣,對乾萬帝來說卻只是讓碟子晃了一下,糕點的碎屑灑了一些出來,但是沒有翻倒。

乾萬帝看看明德,大概是明德的臉太難看了,他猶豫了一下,輕輕的把碟子摔到地上,然後他自己也跪了下去。

「明德,」乾萬帝說,「我錯了,算我應該千刀萬剮淩遲滅門,求求你別拿我的錯誤懲罰你自己好不好?」

明德闔上眼一個字也不說,臉上的表冷漠到冰塊一樣岑寂。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覺得自己睡了很長時間,他醒過來,睜開眼,乾萬帝李驥還跪在地上,拉著他的手,無聲的盯著他看。

明德突然覺得很可笑,於是他真的笑了起來。

「……你看什麼?」

乾萬帝愣了愣,隨即溫的回答:「看你。」

「很好看是不是?」

「嗯,是。」

「我會變醜的,」明德說,聲音裡忍不住夾雜著一點惡意的分,「……我生病,脾氣壞,記仇,尖酸刻薄,蒼白得像個鬼;我會長大,會變老,會一點一點的變醜……到時候你就沒得看了。」

李驥張了張口,明德嘶啞的打斷了:「——不對,你是皇帝,你會得到更多的人,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我一樣麻煩的……到那時你就會覺得,啊,我擺了,我不用看那個可惡的小野種的臉了……既然那樣,現在你何必做出這個姿態呢?」

李驥說:「不,我不會……」

「不過,到那時我也沒覺了。」明德偏過頭去,「那個時候,可能我已經死了吧……」

他的頭髮掃在脖頸上,一點點的黑,皮的白,好像白得如冰如雪。

李驥盯著他,慢慢的手在他頭髮上著,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從那一天開始起清幀殿裡幾乎不讓宮人來伺候了,乾萬帝迅速的學會了怎麼照顧人,他甚至是很樂在其中的摟著明德,裹著厚厚的被子,看著懷裡的人只出一個尖尖的小下。如果不是沒時間去膳房,他甚至有可能會學會自己親手做東西給明德吃。

明德覺得很詫異,在驚訝中還有一點說不上來的憤怒。就好像你滿懷恨意的揮出一拳,那一拳卻落空了,打在了一堆棉花上。如果乾萬帝這時候會憤怒,會翻臉,會針鋒相對,那麼他還會覺得好一點。

他惡言惡語,乾萬帝默不作聲的聽他說,從不回,好像本不放在心上;他摔東西,乾萬帝隨便他摔,價值連城的瓷、書畫和珠玉隨便他破壞,只要他高興,就算用王羲之的真跡來燒火玩都沒問題。

甚至他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蜷在乾萬帝懷裡,他可能會突然暴跳起來,拼命的用拳頭捶打他、用腳踢他,用牙齒撕咬他,這個男人都不會說一聲,只會的把他扣在自己懷裡,任他發洩怨氣。

有一天晚上明德醒過來,乾萬帝躺在邊,月從窗櫺間灑下來,映在這個男人毫無防備的臉上。他睡得那樣,好像連這個時候就是一把刀子抵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驚醒的。

……很容易……就可以殺了他……

明德的抓著自己的頭髮。理智告訴他不能那樣做,可是他忍不住。

如果……如果不是他……我現在會怎麼樣呢?

……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淪落到現在的樣子吧……

鬼使神差般的,他慢慢的抓起枕下的佩刀。那其實並不是一件殺人的利,乾萬帝也知道枕下有這麼一件東西,只是裝不知道罷了。嚴格的來說,這個男人其實並不相信自己養出來的小東西有膽量對自己揮舞刀子。

明德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沉重而滯,他頓了頓,猛地紮了下去。

乾萬帝是在一陣劇痛中驚醒的。他條件反的一手打開刀子,一手捂住腰側的傷口。鮮飛快的湧出來,他能覺到自己手上沾滿了

明德愣了愣,然後無聲的抱住頭,就像一頭自欺欺人、逃避現實的小

乾萬帝想他,但是他突然下了床,飛快的往外邊跑去。乾萬帝捂著傷口追了出去,在長長的、灑滿了月的抄手遊廊上追上了明德,然後不顧反抗,的把他摟在了懷裡。

「沒……沒事的……看,一點小傷而已,沒事的……乖……乖,這麼晚了,不要怕……」

明德在他懷裡發著抖,僅僅用眼就可以看見他抖的頻率。

乾萬帝親吻著他的額頭,一遍又一遍的安:「沒事的……沒事的,不要怕……」

「你看,一點小傷而已……」

「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的……」

「咱們回去,外邊太冷了,……乖,乖孩子……咱們回去……」

明德漸漸的平靜下來,溫順的倚靠在他懷裡,乾萬帝於是就儘量不驚他的,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灑在雕著九龍花紋的石柱上,泛出清白的。拐角的影裡,張闊看著他們漸漸的遠去,揮揮手對捧著傷藥的宮人道:「回去罷。」

宮人俯道:「是。」

他們剛要走,張闊突而道:「等等。」

頓了很長時間,他轉過臉來,一字一頓的道:「皇上傷這件事,要是被任何人知道了……」

「——你們就都等著,腦袋搬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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