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四野沉寂，惟有風聲松，蟲鳴不已。

眾人目瞪口呆的著，眼前變故實在太為突然，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片刻前，十四郎還趾高氣揚，對著幾已不能彈的拓拔野橫眉揚鞭，孰想片刻之后，兩人竟然掉了個個。拓拔野這閃電般的連環進擊實在太過快速，匪夷所思。

場上眾人惟有科沙度與段聿鎧瞧出了些須端倪。兩人不約而同的想，拓拔野先前明明已氣息奄奄，竟能瞬息間龍騰虎躍，一招制敵，太過蹊蹺。先前連環擊敗唐七，也頗有可疑之。唯一的解釋便是，定有人在背后以魔法或高強力遙控拓拔野。

科沙度瞧了一眼段聿鎧，見他也正然的向院里去，心下登時一片雪亮。他揮揮手，眾黑大漢立即搶上前，將十四郎抬到一旁，敷藥包扎。

拓拔野借著白子的力量，剎那間便打倒了驕橫不可一世的十四郎，心中快無比。想到仙姐姐終究還是看不得他挨打，出手相助，心中更是歡喜不盡。他正想掉頭朝朝谷眾人得意微笑，豈料白子的力量突然消失，腳下一，坐在草地上。白龍鹿歡嘶不已。

科沙度朝著庭院朗聲道：“何方高人，能否現一會？”他此刻心中已然篤定院中的那人定然不是青帝。依照青帝脾，必不會暗中相助，而不現。但此人竟能控制拓拔野，瞬息擊倒十四郎，絕非常人。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是誰。

院中寂然無聲。

段聿鎧嘿嘿笑道：“可笑，可笑之至！打不過別人，便用這法子來遮麼？”科沙度心中怒極，但心想那人似敵非友，武功極高，倘若當真斗起來，只怕自己也未必是對手。況且十四郎傷勢不明，己方士氣低落，明顯在下風，惟有暫時避上一避。這段狂先由得他猖狂，方圓千里，己方已經布下天羅地網，還怕他翅飛走麼？

當下拱手向那院中神人道：“不知朝谷何得罪了閣下，竟與我等為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倘若朝谷無意間有冒犯之，還請閣下多多擔待。”等了片刻見仍無反應，只得道：“既然如此，青山長在，綠水長流，總還有相會的時候。今日我等就此別過。”

言畢揮手而退，眾黑人抬著十四郎朝山下走去，來去如風，轉眼間便走得干干凈凈。

段聿鎧氣息已大大順暢，勉力爬起，朝拓拔野走去，拱手正道：“小兄弟，大恩不言謝。段某這條命是你揀回來的，今后但有差遣，只要不違背良心，段某一定替你辦到。”

拓拔野渾無力，臉上傷口仍在熱辣辣的作痛，連連擺手，齜牙咧的笑道：“你的命可不是我救的……”他正要說“是仙姐姐救的”，耳邊又聽見白子淡淡的說道：“公子，你我相逢之事請勿向第三人說起。”頓了一頓，低聲道，“這人是蜃樓城的使者，你將神帝的書與他便可。江湖險惡，公子請多珍重。”

拓拔野心中一凜，難道在與我告別麼？也不知哪里來的力量，猛地從地上躍了起來，朝院里奔去。奔得甚急，在大門絆了一跤，連滾帶爬的向前沖去。只見院里月如水，竹影搖，哪有半個人影？幽香猶在，縷縷鉆九轉愁腸。

他心中大痛，腦中一片空茫，著那搖曳的綠竹，眼淚模糊了雙眼。年多，這一夜邂逅，竟讓他自此永生難忘。

突然不知從何飄來寂寥悠遠的簫聲，如孤云水影，若有若無，遠遠的去了。難道是仙姐姐再與他做最后的告別麼？

拓拔野悲從心來，發足狂奔，撞在段聿鎧的上，不及說話，又朝外奔去。月影班駁，樹木在后倒退。

他奔到那湖邊竹亭，空空，惟有石桌上瑪瑙香爐，焚香猶未燃盡。

拓拔野想起那白子，將那香爐捧起，仔細端詳，心中越發難過，不知今日一別，日后還有相見之日麼？淚水登時流了滿面。

心中難過、迷茫諸多涌將上來，周疲乏疼痛，過不多時，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

待到他醒來之時，已是翌日上午。普照，湖粼粼，桌上瑪瑙香爐焚香已盡，但那特殊的香氣依舊縈繞周圍。昨夜的事登時一幕幕回憶起來。拓拔野猛地坐起來，瞧見竹亭外天湖邊，段聿鎧在串烤魚片，白龍鹿在湖中愜意的游著，時而猛地扎水中，叼出一尾魚來。

段聿鎧見他醒來，回頭笑道：“小兄弟，你肚子了麼？過來吃條魚吧。”拓拔野將香爐懷里一塞，應諾一聲，跳出竹亭，還未到湖邊，突然湖水四濺，全盡，白龍鹿從湖中閃電般撲出，將他撲倒，舌頭在他臉上個不停，歡鳴不已。

拓拔野接過段聿鎧拋來的魚片，咬了半片在里，將剩余半片塞白龍鹿口中。

段聿鎧道：“小兄弟，我瞧你上寶貝不，卻似乎不會武功，這是為什麼？”

拓拔野知他武功甚強，電眼如炬，瞞他不住，當下不好意思的一笑，便將這幾日之事說與他聽。拓拔野見他是一個磊落漢子，又是患難之，全無瞞。只是據昨夜白子囑咐，將略去不說，而換一個蒙面人。

段聿鎧聽得神農化時，失聲大驚，半晌慘然笑道：“沒想到神帝竟然死在南際山上！原本還想請他支持公道，現在可糟啦。”

再聽到神農書，托拓拔野到青帝與蜃樓城喬羽手中，臉上變，連聲音都有些發：“小兄弟，我便是從蜃樓城來的。能將這書給我看看麼？”

拓拔野早已知道他是蜃樓城的人，又聽仙姐姐證實。想他不遠千里來此找青帝，只怕確與神農托付自己的事大大有關，當下便將書與神木令與段聿鎧。

段聿鎧只瞧得片刻，便熱淚盈眶，但臉上卻欣喜若狂，他跳將起來，一把抱住拓拔野道：“這回蜃樓城十幾萬百姓有救啦！小兄弟，你可真是我們的福星！”拓拔野心中雖然老大的疑，但瞧他這般歡喜，心下也不快。

段聿鎧有些不好意思，松開手笑道：“小兄弟，我一高興就忘形。神帝這封書，可是蜃樓城里十幾萬百姓的救命草。”拓拔野心想自己任務總算完了一半，但卻不知書中說的是什麼事，當下問道：“段大哥，你說能救十幾萬百姓，這是怎麼回事？”

段聿鎧道：“說來話長。小兄弟，既然你是神帝的使者，不如你還是隨我去一趟蜃樓城，路上我將這前后因果講給你聽。”他生怕拓拔野不去，又加了一句，“蜃樓城是大荒最麗的海上島城，好玩得。你到了那里可是我們的貴客。”

拓拔野本就四海為家，習慣了到流浪，聽說那里好玩，登時大興趣，心想反正神農便是要讓他將這書與蜃樓城主喬羽的，眼下又多了一位導游，那是再好不過啦，當下點頭應允。

段聿鎧大喜，道：“太好了！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出發！”他將書包裹神木令，依舊還拓拔野。

兩人騎上白龍鹿，向山下走去。白龍鹿見段聿鎧要將上來，似乎頗不愿，昂首踢蹄。兩人騎上來后，它又猛烈顛簸了一陣，險些將拓拔野拋下去。費了半晌工夫，白龍鹿方才不不愿的朝山下奔去。

山路極陡，下山時遠比上山驚險，所幸白龍鹿沒再使子，奔跑如飛，又平又穩。有幾次騰越時，拓拔野上無力，險些顛下背去，被段聿鎧在背后拉住后領，方才穩住。

兩人一有驚無險的奔了不到半個時辰，終于下了玉屏峰。

段聿鎧對這路途了如指掌，抄最近的路朝千里之外的蜃樓城奔去。

※※※

出了玉屏山，又到那萬里平川上。萬里碧野，東北天地接黛青山脈蜿蜒起伏。段聿鎧指著那遠山道：“以白龍鹿的腳力，今天日落前，我們定然可以趕到那東始山。”

一路平坦，云淡風輕，白龍鹿跑得飛快。

途中，段聿鎧斷斷續續將蜃樓城、青帝與朝谷之間的原委說了出來。

三十年前，蜃樓城原也是木族城邦，乃是木族與水族在東海的界點。蜃樓城主喬羽、段聿鎧等人當時皆是木族中頗有聲的年輕勇士，列當時“大荒八十一勇士”。

大荒553年，水族黑帝閉關苦修，將族中之事于圣烏蘭瑪與大魔法師黑水真神燭龍共掌。當年年末，水族碧藻城因反對大魔法師黑水真神燭龍而被滅城，城主季晟山被殺，其妻攜子、千余難民奔投木族。青帝因不愿與水族生隙，以昔年五族大荒書規定五族不得干涉彼此族之事為由，拒絕收留。碧藻城婦孺老弱聞訊紛紛自殺。喬羽、段聿鎧等人心中不忍，將剩余難民收蜃樓城。燭龍雖礙于青帝之面，未再追究，但青帝以為蜃樓城此舉，乃是對他的大大不敬，一怒之下在長老會議中決議將蜃樓城眾人趕出木族，永不往來。

神農為免蜃樓城遭刀兵之禍，特下令封蜃樓城為“自由之城”，獨立于大荒五族之外。自此之后的幾年中，五族中皆有大量難民慕名涌蜃樓城，蜃樓城因此為難民的庇護所、游俠的樂園。但一旦進此城，將永不能回五族。故蜃樓城除了“自由之城”的雅號外，還有別稱“不悔城”。

拓拔野聽得津津有味，道：“段大哥，這麼說蜃樓城里全是不五族歡迎的人嘍？”段聿鎧哈哈笑道：“那也不一定。不過很多人確實都是不滿族的統治，才投奔蜃樓城的。但是蜃樓城也并非人人都可以進來。倘若是在族作惡多端而被驅逐出來的，我們斷斷不會收留。”

拓拔野道：“那麼神帝書中說的又是什麼事呢？段大哥你又為何到這玉屏山來尋找青帝呢？”段聿鎧嘿嘿一笑，道：“一個月前，蜃樓城外東海上，許多漁船紛紛沉沒，都說是撞到了裂云狂龍。”拓拔野奇道：“裂云狂龍？是什麼東西？”段聿鎧道：“水族的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兇。所以當時喬城主就帶了一些人出海，想將這禽降伏了。誰想沒有遇見裂云狂龍，倒遇見了大荒十大兇之一的藍翼海龍。傳說兇一旦出現，天下便要大。”拓拔野吐舌道：“這等厲害！”

段聿鎧道：“那日喬城主拼著命斬殺了藍翼海龍，自己也了極重的傷。我們原以為這事已經了解。豈料過了半個月，水妖朝谷來了使者，竟然說那藍翼海龍是朝谷的圖騰圣，喬城主殺了怪，便是與朝谷為敵。當時便向我們下戰書約戰。”

拓拔野早已瞧朝谷萬二分不順眼，同仇敵愾，怒道：“的，哪有這等不講理的！”段聿鎧冷笑道：“水妖要是講理，那還水妖麼？朝谷天吳那個老狐貍，瞧見喬城主重傷，蜃樓城力量大損，竟然乘火打劫，真他的不要臉到了極至。”他越說越生氣，猛地一拍大道：“不過最可氣的還是屬靈仰的那老匹夫。蜃樓城上上下下許多人不管怎麼說，當年都是木族中人。我和喬城主你可以不管，但這些老百姓你可不能不救吧？可是這個老匹夫竟然對水妖說，蜃樓城早就不是木族城邦了，他管不著。”

拓拔野這才恍然道：“所以段大哥這才大老遠跑來向青帝討個公道？”段聿鎧道：“對。老子一路上殺了幾批水妖，才趕到玉屏山，誰想那個老匹夫不敢見我，竟然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真他的不要臉！”

拓拔野點頭道：“敢神帝那張書，也是讓青帝出面化解這場事端了？”段聿鎧嘆道：“想來神帝聽說了這事，想趕到蜃樓城去，卻在南際山頂百草毒發，不得已之下，才請小兄弟你拿書請靈仰出面調停。”

拓拔野皺眉道：“眼下咱們沒找著青帝，這書還有用麼？”段聿鎧笑道：“當然有用。這封書加上神木令，那便是神帝親臨。即使沒有靈仰，天吳也要乖乖的退兵。”

正說話間，突然西北邊雷聲。兩人抬頭上，碧空萬里，艷高懸，哪有變天的跡象。雷聲滾滾，越來越響。兩人循聲去，只見西北邊山腳突然冒起陣陣煙塵。白龍鹿昂首長嘶，極為興，似是預見了什麼有趣的事一般。

段聿鎧面微變，翻落地，伏下，將左耳在地上聽了片刻，跳起來道：“不好！象是大批怪朝這里奔來了。咱們得快走。”拓拔野倒是大興趣，張不已。段聿鎧躍上鹿背，雙一夾鹿腹，想催它快跑，豈料白龍鹿毫不理會，只是原地打轉，嘶鳴不已。拓拔野拍拍它的脖頸，方才不舍的朝著東北方小跑。

西北那煙塵越來越濃，聲音越來越響，拓拔野終于聽清，那不是雷聲，確實是千萬蹄同時奔跑發出震天巨響。

白龍鹿歡聲長嘶，遠突然傳來一聲怪異的吼聲。

拓拔野心中好奇，轉頭眺。那塵土迎風怒卷，遮天蔽日。突然，從那灰蒙蒙的塵土間，奔出了一只巨大的怪，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千上萬的怪瞬息間同時涌現！夾帶著漫天塵土，向著他們猶如狂風怒濤般席卷而來。

萬千蹄聲如急風暴雨，震得大地仿佛都開始晃起來。萬千嘶吼鳴聲此起彼伏，如同驚濤駭浪震得拓拔野的雙耳嗡嗡作響。

兩人一急速狂奔，左側，空前的怪群如怒海般洶涌奔流著。

段聿鎧大聲道：“這些怪不知了什麼驚駭，才會這般玩命的狂奔。”

拓拔野從未見過這等壯觀場面，心中激遠勝于恐慌，忍不住大聲長嘯。段聿鎧心想：“這小子膽子忒大，不知道這群沖將上來，會將他踏泥。嘿嘿，我段某號稱狂人，竟然比不上這小子啦。”他微微一笑，也仰天長嘯。嘯聲激烈壯闊，在這一片宏聲巨響中竟然清晰激越。

白龍鹿聽見二人長嘯，登時也昂首長嘶。那奔在最前面的數十只怪離他們尚有千丈之遙，聽見白龍鹿的聲突然驚慌失措，做一團，驚不已。后面的群涌將上來，登時將它們踏倒。一時間悲鳴四起，塵土迸揚，群如撞擊在礁石的巨浪，四面八方的奔散開來。

驀地從西北邊遠遠的傳來奇異的號角聲，宛如鬼泣狼嚎，說不出的難聽可怖。群聽見號角聲驚懼更盛，繼續水般向東邊涌來。

段聿鎧瞇了瞇眼，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水妖龍。”他嘿嘿一笑道：“小兄弟，這吹號角的是朝谷的妖，這些怪都是怕怕得，才這般奔逃的。”拓拔野大興趣，道：“難道有三頭六臂麼？”段聿鎧哈哈大笑：“三頭六臂沒有，倒有三個……”他一想拓拔野還是頭小子，當下住口嘿嘿而笑。拓拔野瞧他笑得怪異，心下更為好奇。當下道：“段大哥，不如咱們去會一會？”

段聿鎧哈哈大笑，搖頭道：“小兄弟，倘若是平時，我定然帶你去見識見識。只是今日我們上這東西太過要，什麼也比不上及時趕回蜃樓城重要。”拓拔野雖知如此，但畢竟心難搔，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讓這千萬怪驚怖如此呢？

距離東始山不過十余里了，日已西斜，晚霞如火，流轉變幻。那群怪越來越多，越來越近。跑在最前的是數十只翅豹，一面奔走，一面翔。朝后去，各種怪皆有，一大半是拓拔野見所未見的怪。

號角聲接連響起，越來越近，群驚聲悲吼，相互踐踏，瞬息間便有數百只龍馬、羚羊被沙皮象等巨大怪踩倒，淹沒在萬千蹄掌之中。號角聲越來越響，群驚怖益盛，竭力狂奔，突然又有數十只怪力竭摔倒，登時被踩泥。

拓拔野瞧得心下不忍，罵道：“的，哪有這等打獵的。”段聿鎧嘿嘿笑道：“小兄弟，要捕獵的，可不是那些禽，而是咱們。”拓拔野“咦”了一聲，訝異不已。段聿鎧道：“水妖怕我們蜃樓城搬救兵，在派出使者之前，已經在蜃樓城方圓千里布下了重重阻兵。老哥哥我來的時候就是殺了幾披水妖闖過來的。”拓拔野笑道：“難道這妖會算命，竟然能看見咱們在這里麼？”

段聿鎧道：“魔法中原本就有千里眼。要瞧見咱們那也不是不可能。況且昨夜，小水妖被你打重傷，科老妖灰溜溜的撤走，必不甘心，定然要在這里布下阻兵。”拓拔野藝雖不高，膽卻頗大，聽了倒頗為興，笑道：“段大哥你武功蓋世，小弟我洪福齊天，加在一起百戰百勝，怕他作甚！”段聿鎧豪氣大生，仰天大笑：“小兄弟，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便和我段狂一樣膽大包天。”

突然聽到一個怪氣的聲音說道：“一個是年無知，不知天高地厚，一個是老而糊涂，自欺欺人，加在一起必死無疑！”

聲音來自后上方，兩人循聲去，只見半空中一個人面鳥的怪桀桀而笑，滿面猙獰。拓拔野心中微驚，口中哈哈笑道：“段大哥，這個鳥東西是什麼玩意兒？”段聿鎧嘿嘿笑道：“這是水妖的家奴，專門通風報信，打探消息的。是水妖里第一等下賤的東西。”原來這怪名般旄，乃是朝谷的家奴，因罪罰，而被天吳用魔法封印，變似鳥似人的怪，專門用來刺探消息的信使。鷙，喜歡搬弄是非。非但在其他四族中臭名昭著，即便是在族，也深為人惡絕。

般旄大怒，桀桀怪，突然撲將下來，它不敢襲擊段聿鎧，只是向拓拔野探爪抓去。段聿鎧哼了一聲，右手屈指而彈，指尖上突然出現一顆綠球，激而出，登時將般旄打個正著。鮮激，那怪慘一聲，撲騰翅膀，朝上疾退，桀桀怪聲中去得遠了。

眼見已到東始山腳下，段聿鎧道：“小兄弟，這畜生定然報信去了。眼下水妖勢眾，咱們倘若還這麼朝前走，只怕要落他們的埋伏中。不如我們分頭走。老哥哥我先去引開水妖，他們不知道你上的書，定然想要拿我。你先越過這東始山，到山東面的那個大水潭等我。我帶水妖兜個圈，明日一早必在那里與你回合。”

拓拔野知道他擔心自己累，這才冒險引開追兵，倘若自己不答應，只怕他更為著急，且徒然浪費時間，當下點頭答應。

段聿鎧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能認識你當真是我段某的福氣。”他頓了頓道：“老哥哥還想向你借這白龍鹿一用。它腳程極快，定然可以甩開水妖。”拓拔野白龍鹿脖頸，在它耳邊道：“鹿兄，這位段大哥是我們的好朋友。你一定要帶他險。明天一早咱們再見面。”白龍鹿扭頸嘶鳴，極是不舍。

段聿鎧嘆道：“小兄弟，不知道你有什麼魔力，這白龍鹿原是水族極為兇頑的靈，許多水妖也伏它不住。怎地就與你這般親熱？”當下從懷中取出一張一人大小的淡綠的薄紗，道：“這是紗，你只需將自己裹在里頭，旁人便瞧不見你。你先裹上它，在山上避上一避，待到水妖過去了，你再翻山。”

拓拔野心道：“段大哥倘若自己披上便沒有危險，卻將它給了我。這等好朋友，真是沒得說。”點頭接過。段聿鎧回頭瞧那群越來越近，排山倒海的涌將過來，當下道：“事不宜遲，明日水潭相見。”雙臂一振，將拓拔野高高拋起，穩穩的落在東始山的山腳巨石上。

白龍鹿昂首蹄，嘶鳴不已，在原地轉了幾圈，方才不舍的朝東面電馳而去。

※※※

拓拔野腳下巨石離地約有六丈高，正是絕佳的觀景臺。四周綠樹環合，夕掛梢。他索坐了下來，將那紗圍住全。

過了半刻鐘，那群奔得近了，拓拔野覺得下巨石都開始起來。

群未到，塵土先行。剎那間狂風卷舞，灰蒙蒙的塵土漫天席地蓋了過來，拓拔野只覺周遭一片昏暗。

萬奔騰，大地震。

突然一只翅豹閃電般掠過，既而是第二只，無數的怪掠過。

拓拔野從未在如此近的距離瞧見如此多的怪齊頭狂奔，心臟仆仆跳，興不已。他突然想起了幾年前在東海險崖上俯瞰怒的景。浪淘不同，壯觀仿佛。

他的耳邊轟隆隆作響，除了強烈的震與嘈雜的嘶吼聲，什麼也聽不見了。腳下群如流，洶涌呼嘯，龍馬、獅虎、牛群、沙皮象……穿梭如流，偶有巨大不知名的怪奔騰而過，所夾帶的凜凜狂風險些將拓拔野卷倒。

跑在中間的是數百只小山般的龍，所過之飛砂走石，山上木葉簌簌。一只雙頭龍前腳絆倒，狂吼一聲，如山石崩塌，阻在路中。驚嘶四起，后面靈巧些的紛紛轉向，如水般分流，但作稍微遲緩的，避之不及，登時踏將上去，那雙頭龍怒吼聲中，巨尾橫掃，立時將踩上來的猛甩飛出去，兩只野豬重重撞在山巖上，摔將下來，又被如的群紛至沓來，登時斃命。

那詭異的號角聲更加近了，每吹一聲，群便驚惶狂，自相踐踏。一只長牙猛犸狂大發，悲吼聲中長鼻卷舞，將周圍的其他猛卷住，四下拋，一只獨角羊被高高拋起，落下時正好撞在一只盾甲劍犀的犀角上，立時肚破腸穿。南側一只野牛了驚嚇，低頸狂沖，猛地將利角扎前方狼馬的后，狼馬長嚎聲中，一口咬在旁側羚羊的脖頸上。

群一片混，如石急流，盤旋周轉。猛狂大發，相互對戰，轉眼間又有數十只野被頂殺、被拋起。一只健碩的豹尾羊被猛犸用力甩起，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的弧線，的摔在拓拔野前，四腳，眼見是不活了。拓拔野喃喃道：“多謝猛犸兄，小弟今晚不用打獵了。”

話音甫落，又有幾只野被摔將上來，堆在一起。

頭頂突然咿呀有聲，幾只翼龍鳥張翼翔，從頭頂掠過，趁勢俯沖，雙爪抓起拓拔野眼前的猛尸，呼嘯而去。

號角聲越來越近，群狂奔，后面的數百只猛驚駭若狂，竟然自己猛撞山壁，倒地亡。

過了一刻鐘，群怒終于奔流而盡。塵煙漫舞，聲如去。幾十只跑在最后的猛悲鳴不已，紛紛倒地，雙目哀憐的瞧著后方，全簌簌發抖。

拓拔野心中升起寒意，不知那水妖龍究竟有何等手段，竟讓這些狂野的靈如此畏懼？

號角聲連綿不斷，鬼哭狼嚎，拓拔野覺得心跳變得奇異起來，竟隨著那號角聲忽而跳，忽而停頓，一的覺從心肺緩緩升起，爬過腔，爬過嗓子眼，又向腦中爬去。拓拔野心中一凜：“好奇怪的覺！定然是這號角聲的古怪。”當下用手指死死堵住耳眼。雖然猶能聽見號角聲，但那瘙難過之意已大大緩減。

卻見那數十只野卻開始滿地打滾，發了狂般的嘶吼悲嘯。

突然那號角聲停了下來，猛立時停止嘶作，躺在地上一不，死了一般。拓拔野緩緩松開手指。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忽然聽見了輕緩有序的腳步聲，聽來象是幾十只巨型猛一道行進的聲音。然后響起一個慵懶的聲音：“那白龍鹿倒跑得真快，發狂的群都追它不上。”聲音甜膩骨，拓拔野砰然心，忍不住想瞧瞧發出這般聽聲音的究竟是怎樣的子。

剛一探頭，便嚇了一跳，只見數十只巨大的怪昂首并進，每只怪皆高三丈，龍頭象，遍布鱗甲，四蹄有鰭，肩均有一對翼。每只象龍的耳朵都用綿堵住。象龍上均坐著一個黑人，背負長刀。瞧那裝束，似是朝谷水妖。

他突然眼前一亮，差點吹出一聲口哨。那群象龍正中，一只格外高大猙獰的黑龍，昂首睥睨，極為倨傲，龍背上赫然坐著一個若天仙的子。那子發紅如火，白勝雪，穿著黑長袍，領口斜斜直抵腹部，半，一個碧玉環子為紐扣，在腰下裁開，瑩白修長的玉一一。雙眉如畫，眼波似水，淺淺的一抹微笑，瞧起來風萬種，妖冶人。耳垂有兩個黑的耳環，細細一看，竟是兩條長三寸的小蛇。

這子比之仙姐姐，雖不如清麗俗，不食人間煙火，但艷妖嬈，浮凸勾人，更為鮮活，尤其對年男子更有莫大的魅力。拓拔野看得口干舌燥，突然瞧見纖腰斜斜掛著一支淡青的明彎龍角，突然心中一凜：“難道這便是段大哥所說的水妖龍了？方才的號角聲也是吹出的麼？”

卻聽頭頂又傳來桀桀之聲，那人鳥怪般旄撲扇著翅膀，落在一只龍的頸上，朝著黑子恭聲道：“龍姑，段狂人騎著白龍鹿朝東南方去了，那男孩卻不見了。”黑子格格笑道：“段狂是想和我捉迷藏麼？我可累啦，科沙度陪他玩兒吧。那男孩麼，傷了十四郎，總得找到他給十四郎賠禮才是。”

突然眼波一轉，朝拓拔野瞟來。拓拔野大吃一驚，連忙后退，忽然想起自己裹著紗，心中稍定。但那黑子眼如，竟朝著他嫣然一笑，酒窩深深，眼中仿佛要滴出水來。拓拔野心里跳：“難道這妖竟會瞧得見我麼？”但瞧見那妖冶的笑容，登時目眩神迷，腦中空白。

黑子微笑著著他的方向，櫻微啟，齒如編貝，輕輕的咬了咬盈鮮艷的下，右眼輕輕一眨，突然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一拍龍脖頸，電馳而去，遠遠的拋下一句：“段狂就留給科沙度，我可不管啦。”眾人揚鞭，象龍奔馳如飛，塵煙彌漫，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般旄桀桀怪，盤旋騰空，朝著東南方飛去。

過了半晌，煙塵漸漸散去，滿地的怪緩緩的爬了起來，茫然四顧，一瘸一拐，漸漸走得干干凈凈。

遠遠的又傳來號角凄嚎之聲。

※※※

拓拔野長吁了一口氣，將紗取下卷好。滿腹心事的朝山上走去。不知那妖方才是瞧見了他麼？倘若瞧見了，又為何不將他擒住呢？段大哥和白龍鹿能否逃出水妖的追堵呢？他猛地甩甩頭，心想眼下當務之急，便是找一條捷徑，穿過這東始山，明日天亮前，趕到山東北的水潭。

當下拓拔野從懷中取出《大荒經》，找到東始山那頁查看。“東始山上多蒼玉。有木焉，其狀如楊而赤理，其如，曰芑，可以伏。茨水出焉。東北流注于海，于山潭，多貝，多紫魚……”他心中大喜，只要找到那茨水山溪，順流而下，便可找到那水潭。

拓拔野于山野中流浪甚久，知山形水勢，很快便找到了東始山上唯一的山溪，順流跋涉。

溪流清澈，游魚可見，溪底果然遍布蒼玉。拓拔野拾了一些蒼玉邊擲邊走，瞧見林木蒼翠，間夾紅文理的楊樹，想起書中所述，拔出斷劍在這芑樹上輕輕劃了一道口子，登時冒出一殷紅的，流淌如鮮。他探頭了，味道酸甜，倒也頗為爽口。

此時日已西沉，暮漸重，拓拔野不由加快了步伐。

這一路上未見任何野，連歸林倦鳥也未見一只。想來是讓那黑子的號角給吹跑了。那黑子瞧來那般艷人，難道真是個心狠手辣的魔頭麼？拓拔野想到那黑子的風姿，又砰砰心跳。他在心中不住的將這黑子與昨夜的白子相比較，相比之下，還是白子讓自己更為傾倒，確非黑子所能及。但黑子的力鮮活生，也是不可抵擋。他猛地舉起手狠狠的摔了自己一個耳，喃喃道：“段大哥險境，你卻記掛著追殺他的妖，當真是混蛋一個。”

抬頭去，月朗星稀，已是夜，不知段大哥擺了水妖沒有？

他一路胡思想，順流徒徙，不知不覺又走了兩個時辰，終于越過東始山，來到那東北面山腳的水潭。東始山山勢不高，茨水汩汩，幽然潭，潭水漫過周遭巨石，蜿蜒溪，迤儷朝東。水潭周圍盡是高茂的芑樹，枝葉參差，層層疊疊，暗影投潭，只有潭中心被明月照得雪亮。潭西一塊巨石桀然兀立，石上平整寬闊。當下拓拔野雙手一撐，躍上石去，在那巨石上舒舒服服的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