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第三章 蜃樓城之夏 (1)

這一日是蜃樓城里幾年來最為熱鬧的一日。早有探兵快船如梭,趕回蜃樓城將神帝使者蒞臨的消息傳遍全城。十幾萬城民萬人空巷,都涌到城門港口爭相一睹神帝使者與斷浪刀科汗淮的風采。群雄剛從港口登陸,便聽到禮炮轟鳴(誰說當時沒有煙花禮炮的?自從燧人氏盜得火種,中華便有了絢爛的煙花。呵呵),黑的人群站在海島、城樓發出震耳聾的歡呼聲。

群雄激,振臂狂呼。拓拔野心中更是如海澎湃,周沸騰,連日來的艱辛困苦登時忘得一干二凈。蜃樓城除了城主喬羽重傷無法出門之外,其余所有將領盡皆趕到港口迎接,一行十六員大將盡是高大魁梧的大漢,雄姿英發,灑落豪爽,眾游俠也不大為心折。

蜃樓城眾將聽宋奕之引見拓拔野,立時紛紛拜倒。拓拔野雖知他們乃是因自己神帝使者的份,激圣恩,方才行此大禮,但心中難免揣揣,頗為不好意思,連忙一一扶起。眾人自報姓名,蜃樓城群雄聽得科汗淮大名時,無不聳然容,喜形於,紛紛恭敬行禮。雙方中有些乃是相識多年的故人,此次重逢,更是歡喜不盡。

人頭聳,姓名繁雜,一時間拓拔野也記不住許多名字,倒是一個紅胡子大漢長相雄奇、名字有趣,做烈九,一下便記住了。拓拔野笑道:“這名字當真有趣。烈酒。倘若與人打架,無須手,只需噴上一口酒氣,就將他熏得醉倒。”眾人大笑,心想:“這年使者果然如段大哥所說的那般可親。”心下對他有多了幾分親近之意。烈九哈哈大笑,他說起話來有些口吃,張大了,發不出聲,眨了半晌眼睛才出一句話道:“醉倒了他,他還、還、還得給我酒、酒錢呢!”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當下蜃樓城群雄擁簇著拓拔野、科汗淮等人朝城里走去,人退讓,歡聲雷。拓拔野耳中不斷聽到有人議論道:“這便是神帝使者麽?果然年輕的很。”“嘖嘖,年紀輕輕,又這般俊……”他竟已是蜃樓城的傳奇英雄。

拓拔野朝眾人微笑,神采飛揚,魅力更增,人群中又是一陣。放眼去,不年輕貌的姑娘在人群里,秋波頻傳的著他,拓拔野不住砰砰心跳。突然一只膩的小手抓住他的手掌,低頭去,正是纖纖。撇了撇道:“瞧你得意的連什麽都記不得啦。見了貌姑娘,便將你眼淚袋子姐姐忘了麽?”

拓拔野一愣,這小姑娘尖牙利,自己常辯不過,這次又被噎了個正著,只好裝做沒聽見。的手拽得甚不出來,便只有任纏著自個兒朝里走去。拓拔野雖然不過十四歲,但自小流浪,頗早,兼之誤服十四顆神農丹,骨骼都膨脹變化,倒似十六七歲的年。他與纖纖走在一起,一對璧玉,直如兄妹,不知羨殺了多蜃樓城父母。

蜃樓城依島筑城,鬼斧神工。城墻雄偉,昂首去,桀然天半,樓臺瑰麗,眩迷離,瞧得眾人目不暇接。拓拔野更是事事新鮮。一路上,宋奕之指點建筑,給拓拔野等人導游解說,諸多故事典故,大長見識。這蜃樓城原是三百多年前,木族青帝采東海珊瑚、龍宮水晶與昆侖白玉筑,原為木族祭天圣地。後因木族南遷,這蜃樓城便逐漸為木族在東海上的要塞。城墻堡壘乃是由三百年前第一巧匠君素設計,堅固雄偉,有東海第一城之稱。同時又極為典雅瑰麗,一磚一瓦盡是雕細琢的藝品。

城中極為干凈整潔,街道全由鵝卵石與海底細砂鋪,兩側便植丈余高的東海珊瑚樹與大荒各地的奇花異草。城中民居錯落有致,盡是白玉與青柚木與海洋樹木所建,鑲嵌水晶窗戶,但風格變化多端,或為亭臺流檐,或為圓瓦庭院,雖然相差頗大,卻頗為和諧。原來這三十多年來,眾多游俠歸集蜃樓城,其中頗多能工巧匠,是以樓房式樣翻新出奇,喬羽又素來寬容自由,海納百川,城中建筑更加風格多樣,方圓十里的島城竟是大荒所有建筑的微與集合地。一路走來,更是令群雄大開眼界。

藍天白樓,綠海紅樹。水晶窗在下閃爍著眩目的芒。

城民百姓隨著他們浩浩的走在後面,城中百姓夾道歡迎,他們服裝各異,五彩繽紛,毫不當時族規限制,均是滿臉歡喜之。如此走馬觀花走了半晌,來到城東集賢苑,這是蜃樓城接待貴賓之,也是昔年水族圣及青帝祭天時下榻之。集賢苑坐落城東巨巖之上,巨石懸空,朝東海探出數十丈。苑中樓臺俱由水晶與沉香木建,如一座座明的四方盒子,玲瓏剔,異香撲鼻。

宋奕之等人安頓好眾游俠之後,方才告退。群雄連日奔波,到達目的地,心一旦放松,那困乏之意立時又涌將上來。當下各回房間,吃了些海鮮蔬果,沐浴休息。

拓拔野的房間恰好對著南面大海,打開水晶窗,下面是一片豔紅的珊瑚林,火焰般燃燒到海邊。金黃的沙灘迤儷環繞,碧浪一波波涌上來。絢爛,海風涼爽。拓拔野憑窗眺了好一會兒,這才去休息。心中興,翻來覆去,腦中盡是這幾日發生的奇事,又看了半晌淚珠墜與那白子的瑪瑙香爐,方才不知不覺的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時分,宋奕之等人已在集賢苑等候,請拓拔野與科汗淮到碧木樓會見喬羽。兩人隨著宋奕之朝城中走去。

一路上不人認出神帝使者與斷浪刀,又紛紛行禮。拓拔野學著科汗淮一面拱手回禮,一面走去。過不多時,眾人便到了一座古樸的青藤木樓房前,想來便是喬城主府邸。但看起來頗為普通,甚至遠不如一些民宅富麗堂皇。

大門口兩個衛兵見是宋奕之,連忙將大門打開,進屋通報。片刻後便有一個年約十三的年大步走出,拜倒道:“家父傷,行不便。蚩尤代父接迎神帝使者大駕。”拓拔野連稱不敢,將他扶起。那年抬頭瞧見拓拔野,輕輕“咦”了一聲,似是對他如此年輕頗為驚訝。兩人年紀相仿,高雖是拓拔野高了半個頭,但瞧來相差不大。

蚩尤古銅結實,臉上眉目英,頗有傲氣,看上去遠較他年齡為大。拓拔野笑道:“我和你差不多大,你我拓拔便是。”蚩尤道:“不敢。”他瞧見科汗淮白發飄飄,青鼓舞,恭恭敬敬的道:“這位想來就是斷浪刀科叔叔了?小侄慕名已久,今日始得拜見,三生有幸。”他談吐恭敬有禮,更加與他年齡不大相襯。科汗淮道:“果然虎父無犬子。賢侄年紀輕輕,便有大家風范,難得。”

眾人邊說邊里走。里院更為樸素,四院環合,庭中種了幾株梧桐,蟬聲集。眾人隨著蚩尤掀開布簾,進了主房。房中頗為寬闊,過水晶窗照進來,一個中年漢子斜躺在床上,形容憔悴,但一雙虎目仍是芒閃閃。他笑道:“神帝使者、科兄大駕臨,在下不能遠迎,真是抱歉之至。”科汗淮道:“喬城主孤獨斗藍翼海龍,為民除害,這才傷,再出此言,可要讓科某汗啦。”喬羽大笑。

拓拔野見他傷如此之重,且強敵兵臨城下,猶自如此樂觀,大為心折。喬羽目炯炯著他,嘆道:“英雄自古出年。段狂的贊譽果真一點也不假。”拓拔野笑道:“段大哥厚了。其實真正的英雄豪杰是這四面八方趕來的游俠。明知前途兇險,依舊一往無前。那才是真正的難得。”

喬羽點頭微笑,道:“不知神帝他老人家還好麽?”拓拔野心中詫異,心想難道段大哥竟沒將此事告訴他麽?突然明白,段聿鎧必是擔憂這消息影響城中士氣,且書與神木令還在他上,下落不明,公布此事不到時機。想不到他瞧起來豪,卻也頗為心細。但眼下他已經來到蜃樓城,此事無須再瞞,當下肅容道:“實不相瞞,七日前神帝已經在南際山上化了。”

眾人大驚失,齊齊驚呼。便連科汗淮也陡吃一驚。拓拔野朝科汗淮拱手苦笑道:“科大俠,昨日兇險,我怕影響士氣,所以才不得已說謊。”科汗淮點頭道:“做的很對。”

喬羽悵然若失,半晌方道:“是嗎?這真是大荒百姓的損失。”拓拔野從懷中取出神帝書與神木令,給喬羽道:“這是神帝臨終命,下令水族立即退兵。”喬羽展開書,才看得片刻,熱淚便滾滾而下。

喬羽折起書道:“此事關系重大,暫時不能讓外人知道神帝駕崩。需得令水族退兵,簽定和約之後,再昭告天下。”眾人點頭稱是。當下群雄又聊了一陣,喬羽臉越轉難看,豆大的汗珠淌了一

科汗淮知道他重傷,勉力支撐了許久,微弱的真氣已經散開,當下拍拍拓拔野起告辭。喬羽笑道:“蜃樓城百姓今夜要宴請各位。奕之、蚩尤,你們帶著兩位到海灘上赴宴吧。”宋奕之與蚩尤躬領命,帶著兩人退了出去。

眾人來到西面珊瑚海灘時,夕已被對岸天壁山吞沒,淡藍的夜空中星辰,涼風習習。沙灘上人頭涌,一堆堆的篝火熊熊燃燒,映紅了張張笑臉。纖纖遠遠瞧見他們,便一路奔了過來,一只手拉住科汗淮,一只手拉住拓拔野,朝里走去。

沙灘上歡聲笑語,人們圍坐篝火燒烤海鮮,喝著自釀的酒。年輕的游俠們與姑娘圍著篝火,跳著舞蹈,五弦琴的歡快旋律響徹沙灘。

拓拔野一邊為眾人烤炙拿手的焦骨魚,一邊與周圍游俠談笑。突然轟聲巨響,眾人掉頭去,島心山丘有人燃放煙火,一道道絢麗的煙花劃破夜空,漫天綻放。沙灘上響起沸騰的歡呼聲。

聲連響,深藍的夜空突然開滿了煙花,層疊綻放,變幻多端,五彩繽紛,怪陸離。聲聲海浪,徐徐夜風,拓拔野手中端著烤魚,一轉頭瞧見纖纖正笑著他,秋波迷離,在篝火的照映下,跳著火焰的澤。那眼神這般悉,又這般人。讓他想起了誰,又忘記了誰。心中砰砰跳,一陣迷茫,手指一松,烤魚掉在了沙灘上。

蜃樓城的夏天就在這漫天煙花中悄悄來臨。

※※※

翌日凌晨,宋奕之率領三百名兵攜書與神木令直奔朝谷圍軍大本營,出乎意料之外,前日還旌旗林立、帳篷布的朝谷三軍,今日竟已空空,人影全無。只有灶坑碳塊,依舊星羅棋布。

宋奕之領軍朝南疾駛,沿途經過七個朝谷營地,但無一不是如此。想來定是水妖眼見狙擊科汗淮、拓拔野不,知道大勢已去,索悄然偃旗息鼓,連夜拔寨撤退。當下宋奕之引兵東返。

蜃樓城軍民聽得水妖撤退,無不歡欣鼓舞,又大大熱鬧了一番。喬羽仍有所疑慮,又陸續派遣九路探兵,偵騎四出。終於確定所有水妖圍兵昨夜已全部撤回水族境

傍晚時所有探兵全部返回蜃樓城,段聿鎧也率領數千兵趕回城中。段聿鎧剛登上港口,便有人報神帝使者已安全到達,白龍鹿雖未聽見拓拔野的名字,卻似乎已聞著他的氣息,歡聲長嘶,昂首踢蹄,險些將段聿鎧拋將下去,然後猛地撒開四蹄,歡鳴著朝城里狂奔。

眾人見段狂人在一匹似龍似鹿的靈上顛簸舞,大呼小,無不好笑。

拓拔野正與群雄在集賢院中吃飯,忽聽得外面遠遠傳來歡嘶之聲,大喜過,跳將起來,朝門外奔去。剛奔到院中,白影一閃,狂風卷來,已被某撲倒在地,一條噠噠的舌頭隨之將上來,將他從頭到頸,徹底掃上一遍。溫熱的鼻息噴得他瘙難當。

拓拔野哈哈大笑,雙臂將他摟住,道:“鹿兄,可想死我啦!”那白龍鹿嘶鳴不已,似是在說:“我也想死你啦。”突聽有人氣吁吁的笑道:“這個畜生,聞見你的氣味,就發了狂似的奔,將我跌得一泥。”抬頭去,一個大漢渾泥土,笑呵呵的站在門口,正是段聿鎧。

拓拔野大喜,兩人曾患難與共,此番重逢,更為親熱,如相識多年的老友般嘻哈聊天。苑中群雄聞得聲音,紛紛出來,當下互為介紹,俱極歡喜。

纖纖瞧見那白龍鹿,頗為喜歡,上前它的頭,笑道:“拓拔大哥,它是你的朋友麽?長得可真奇怪。”拓拔野笑道:“正是,不過他可傲慢的很,不睬別人。”豈料那白龍鹿似是對纖纖頗為喜歡,瞇了眼任,低嘶不已。拓拔野大為訝異,纖纖則得意不已,格格笑個不停。

當夜,蜃樓城再次全城歡宴,喬羽也勉力出場,與拓拔野、科汗淮等趕來援助的群雄敬了數十杯酒,這才告退。

此後十余日,蜃樓城依舊偵騎四出,始終未見水族有何異。喬羽又派遣五路使者將神帝圣諭分別送至五族圣山長老會,一場戰禍就此出人意料的消弭於無形。

和平既定,自第三日起,便有游俠陸續告別而去。拓拔野與科汗淮也告辭,卻被喬羽等蜃樓城軍民苦苦挽留,幾次人已到了碼頭,又被拉了回來。盛難卻,何況拓拔野素以四海為家,離開此地,也不知將往何去,纖纖又在島上玩得樂不思蜀,是以兩人決計在蜃樓城中住上一段時日。

既已在蜃樓城住下,科汗淮則索以沛然真氣,幫助喬羽療傷,重新打通、修復他的經脈。拓拔野對醫藥素有興趣,又得了神農的《百草譜》,四下尋找療傷奇藥。島上五族游俠帶來的諸多奇花異草中,不符合藥方。拓拔野每日清晨熬上一壺藥,到中午時給喬羽服下。如此雙管齊下的治療,過得幾日,喬羽大有好轉之勢。舉城上下,都頗為歡喜。

喬羽之子蚩尤,雖然起初頗為矜持,與拓拔野相遇時溫文有禮,但畢竟是十三歲的年,時日一久,便出原形來。拓拔野又素來外向開朗,極易與人朋友,十幾日下來,蚩尤已與拓拔野勾肩搭背,嘻哈談笑,竟了頗為要好的朋友。但是在長輩面前,他依舊恭敬有禮。跟隨蚩尤的一幫年聽說拓拔野諸種壯舉,佩服的五投地,每日圍著他,纏著他說些路上趣事。拓拔野連比帶劃,口沫橫飛,敘述間不免有所夸大,直聽得眾年眉飛舞,嘖嘖稱奇。關於仙姐姐與雨師妾一節,拓拔野只是輕描淡寫的提過,但已令眾年干吞讒涎,悠然神往。

只是那纖纖也是終日跟著拓拔野,形影相隨,直如兄妹。拓拔野一則頗為喜歡;二則苦於擺無法,只好由。眾年見是斷浪刀科汗淮的千金,也是大獻殷勤。加上俏可,更被眾人奉若公主。

這一日拓拔野正與眾年說到如何與群雄擺五行長蛇陣,擊破堅不可摧的北海玄冰鐵。手舞足蹈之下,運氣丹田,猛然提氣,揮手向邊一塊巨石拍去。突然丹田熱氣陡升,數十道猛地真氣激,在急速匯滔滔洪流,剎那間急劇膨脹,忽然在逆轉,不隨掌心導引出去,轉而直沖腦頂,雙耳轟然一聲巨響,大吼一聲,直直摔倒,人事不知。

原來他到蜃樓城十余日,除了尋草熬藥,便是終日與蚩尤等人滿島游玩,竟無一日練習“汐流“,調息氣。浩然的真氣加上殘余龐雜的五行真氣長久不得疏導,又開始在經脈間胡游走。被他這般猛然調氣,登時岔,匯自行轉的真氣,互相沖撞。瞬息間他無力疏導抑,登時便被那崩的真氣撞暈過去。好在他適才發力之時,還未傾盡全力,是以反沖之力未達危險的境地。

拓拔野昏倒,登時引起一片混,蚩尤被他父親重重責罰了一頓,七日不許出門。城中名醫紛紛趕到集賢苑為他診斷。但甫一搭脈,便被震飛,傷筋斷骨,不一而足。

幸而科汗淮及時趕到,將他真氣疏導分散回各,這才避免失控的真氣將他經脈震傷。拓拔野一連休養了三日,方才好轉。每日上門看之人絡繹不絕。五族靈丹妙藥堆滿了他的床頭。纖纖則終日與白龍鹿一起,陪在他的邊,晚上瞧他睡下後才不舍的回房去。

※※※

這一日拓拔野睡至半夜,忽聽有人輕扣房門。當下起開門,正是科汗淮。他低聲道:“拓拔兄弟,你隨我來。”此時圓月中天,天藍如海,海浪聲聲,拓拔野心中詫異,不知何事,但依舊掩上門,尾隨而去。

科汗淮領著他繞過集賢苑,穿過珊瑚林,到了海灘上。海風咸迎面撲來,耳中盡是海洶涌滂湃的宏聲巨響。深藍的大海層層疊疊涌起排排巨浪,萬馬奔騰般卷向海灘,又朝後梭然退去。如此反復,不一會兒便淹沒了百余米的海灘。

是夜正是月圓之夜,也是本月汐最盛之時。

科汗淮道:“拓拔兄弟,那日在桃花源里,我教於你的《汐流》還記得麽?”拓拔野方知他半夜拖他來此,是重新傳授他納息氣之道,想到自己這些日耽於玩樂,樂極生悲,不有些面紅,點頭道:“記得。”當下將那百余字的口訣口而出,瑯瑯背誦了一遍,一字未差。

科汗淮點頭道:“很好。這汐流其實不過是我在古浪嶼,日夜於汐海浪中練功時,所創的納息氣的方法。原沒有什麽希奇。但是對於拓拔兄弟眼下的形,卻是再也適合不過。”拓拔野那日在中學了皮,便進展神速,自知此言非虛。雖只百余字,但博大深,不明白之仍然甚多,倘若他傾囊相授,自己必益極深。當下喜道:“那可再妙不過!”跪下朝科汗淮拜倒。

科汗淮將他扶起笑道:“并非師徒,不必行此大禮。咱們頗為投緣,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麽。再說答應了雨師妾的事,豈能失信?”當下與拓拔野一道坐在沙灘上。明月當空,海風吹拂,他淡然說來,逐步講解這汐流的妙之

科汗淮道:“汐流所練的不是氣,而是意念力。倘若要練氣,需得從最為簡單的氣流練起。但你真氣充沛,已經足夠了。你需要修煉的是,如何以意氣。真氣不管有多種屬,都如這水流。深山瀑布也好,冰山春流也好,要想練浩然真氣,都得匯水溪,再聚合為江河。所有江河支流匯合,必是最為兇險的所在。這便好比你真氣,來自不同屬,不同地方,在經脈間游走,要想匯合,必要相,但相之時,便是至為兇險的時候。稍有不慎,經脈便要被震傷沖斷。”

拓拔野,連連點頭。科汗淮道:“倘若這水流太過兇猛遄急,勢必要毀壞甚至淹沒河床。你可知如何才能將這支流順利匯合,而不讓河床毫發無損呢?”拓拔野沉片刻,目一亮道:“是了!倘若我能將這河床加寬,多一回旋的余地,自然便能使得支流順利匯合!”

科汗淮微笑道:“正是如此。因此隨時隨地改變經脈,便是汐流的第一要義。”拓拔野頗有茅塞頓開之,連連點頭。科汗淮道:“經脈便如河道,不能阻擋河流,阻擋則崩。而應因時應勢,變化如意,將這滔滔江水導引到你想要去的任何地方。”拓拔野皺眉道:“可是經脈又怎能改變呢?”科汗淮道:“意在氣先,氣隨意走。經脈可以由你的意念來調整。”

科汗淮不急著教他意念力的方法,又往下說道:“黃河九曲,千古長存,便是因為常常改變河道的緣故。只是這九曲之,其實早已不一樣了。但黃河、長江,并非至強的水流。”拓拔野道:“至強的水流自然是這海洋。”科汗淮頷首道:“正是。不管江河如何泛濫,到了這海洋中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要想將五湖四海的真氣渾然合一,你便要有大海般的容量。”

拓拔野瞧瞧自己的肚子,又瞧瞧波濤洶涌的海洋,笑道:“我的飯量至多是兩斤牛而已。”科汗淮微微一笑,右手指在拓拔野丹田:“你的大海在這里。”他盯著拓拔野困不解的臉,一字字的說道:“練氣先練意。意守丹田,將它變為萬里汪洋。所有真氣到此,便如江河海。那時無論是冰泉還是山溪,都不過是海洋的水滴而已。”

拓拔野在心中不斷重復:“經脈是河道,丹田是汪洋。意在氣先,氣隨意走。”反反復復念了幾十遍,只覺得這道理仿佛十分淺顯,卻又說不出的艱深。他先前諸多苦痛,便是因為真氣太盛,如黃河泛濫,沖擊全,倘若能將周真氣如江河般導丹田氣海,那自然妙不可言。但是丹田方寸之地,如何容下許多真氣,他腦中仍是一團迷霧。當下相問。

科汗淮指了指中天圓月,又指了指呼嘯奔騰的大海,微笑不語。拓拔野心中更加糊涂,心想:“難道這與月亮有關麽?”突然心中一想明白了某,但又說不出來。

海浪轟響,汐高漲,逐漸已漫到他們腳邊。科汗淮道:“你瞧這大海,平常時和風麗日,微波不驚,但一旦發怒起來,便海嘯狂風,不可抵擋,什麽巖石大山,也擋不住。但是,拓拔兄弟,你知道這日夜的兩次汐是因何而起麽?”拓拔野搖頭。科汗淮淡然道:“那是因為這天上的月亮引起的。”拓拔野大為奇怪,心想:“月亮引起汐?那太豈不是要引火山麽?”科汗淮道:“大荒所有星象家觀測到,每逢月圓之夜前後,必然有較大汐。雖不知因何緣故,但是必定與這月亮有關。月亮離地千萬里,竟能影響大海漲落。你的念力為何不能控制你的真氣呢?”

這句話如青天霹靂,登時將拓拔野震得愣住。科汗淮道:“真氣匯集丹田,就象大海。你的意念力就象月亮,每日影響大海漲落,將真氣回涌到全經脈,循環周轉,再回到海洋之中。應天地之力,化而為一,萬里汪洋,漲退隨心,恣意來去。這就是汐流的修煉之道。”

拓拔野聽得心跳如鹿,熱沸騰,連呼吸仿佛都突然停頓。仿佛眼前黑布陡然被揭,突然瞧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明世界。

科汗淮道:“以意氣,以氣養意。在每日的汐中接納江河百川,循環周轉,所以大海才會有這樣的活力與能量。”他見拓拔野滿臉頓悟的狂喜,微微一笑道:“其實這不過是極為淺的道理,汐流原也不是什麽艱深難懂的神功。眼下你諸多真氣,如錢塘大,肆意奔流。倘若不知控制,必大害。但若是持之以恒,每日兩次修煉汐流,則可以將它納丹田氣海,化為己用。”

拓拔野聽到“持之以恒”四字,不由面上又是微微一紅,笑道:“科大俠放心,我一定每日認真練功。”科汗淮微笑道:“如此便好。月有盈缺,但修行卻不可以偏廢。汐流的本在於修煉你的意念力。倘若你意念堅定強大,如瑯瑯明月,那你真氣汐自然可以隨心所。”

他突然微舉右臂,“嗤”的一聲,青真氣蓬然沖出。科汗淮道:“斷浪氣旋斬的氣旋出鞘,是因為我的意念力出鞘。它力量的強弱決定於我意念的堅定與集中。”氣旋斬隨意吞吐回旋,忽大忽小。他接著道:“但是修煉意念力的方法,只能意會而無法言傳。有九字口訣你可以牢記於心:意守丹田,念散意不散。你的意念力扎於丹田氣海,但力量卻可以傳達千里之外。”

意守丹田,力達千里。這是何等境界。拓拔野悠然神往。

倘若是其他人聽到科汗淮的這一番話,定然要大大吃驚。蓋因其時大荒,分為“氣”、“意”兩修。勇士游俠崇尚練氣,追求以氣劍、氣飛行的境界。而魔法師則崇尚練意,以意,天人合一。意氣兩立,不能混修,乃是上古訓。雖然大荒中許多游俠亦會魔法,譬如喬羽便頗為通魔法,但仍是意氣雙修。打破“意氣”界限,以意氣,以氣養意,實是聞所未聞。拓拔野素無經驗,自然不會有驚疑排斥之念,是以對這奇異的氣之,反倒理解得甚為徹。

科汗淮又在沙灘上,用手指畫出人及經脈圖,道:“你真氣被雨師妾與我,分別蘊藏在十六。但這只是權宜之計,需得由你自己將這十六真氣,逐步吸納丹田氣海。因此你需將這經脈與道圖記於心。”逐個指點拓拔野上各,直至他能準確無誤的一一說出。

當下科汗淮起,拍拍上的沙子,道:“拓拔兄弟,以後之事,我可無法再幫你什麽了。需得由你自己慢慢領悟,逐步將真力消解。你天資極好,想來不是難事。但千萬記住,貴在堅持。”他天上明月,又洶涌海浪,道:“今夜汐極劇,你可以好好應這天地間的玄機。等到海水漫過你膝蓋之時,便可以回房休息了。”

科汗淮不再言語,徑自轉回集賢苑。拓拔野獨自一人,盤膝坐在沙灘上,面對圓月汐,心中波濤洶涌,默念汐流口訣:“……練氣先練意,意在氣先,氣隨意走。百川海,氣丹田。氣如流,意如月。天人合一,以意氣,氣如汐……”

當日在桃花源中,時間迫,科汗淮不過授其口訣,揀要之解釋。倉促間他雖然天資絕頂,但也不過學會皮而已。今夜聽他深淺出,娓娓道來,再復頌這口訣,登時心中一片了然,喜不自勝。比之當日初窺門徑的狂喜,又多了一分頓悟的澄寧。

拓拔野擯除心中雜念,意守丹田。耳中轟鳴的聲逐漸淡去,心中一片寧靜。不知過了多久,只覺丹田空空。他腦中盡是科汗淮所繪的經脈與位表圖,漸漸得竟然當真到自己經脈縱橫,如江河流淌。諸多真氣宛如湖泊一般,。當下集中意念力讓膻中的真氣隨著經脈朝丹田流去。過了半晌,那真氣竟然當真緩緩流,朝丹田涓涓而來。

前些時日,他氣調息,是以氣氣,偶有以意氣,也是無心之作。但今日以刻意以意念力控制真氣流,卻是從未有過。雖然氣流緩慢,但意到氣隨,滔滔不絕,此中暢快自如,遠非當日被氣所,真力轉可以比擬。

拓拔野又驚又喜,熱流真氣圓轉隨心,終於流丹田,果然如江河海,瞬息空

真氣周轉,氣海汐。丹田如大漲起,又緩緩退下。如此反復,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上冰冷,睜開眼一看,波濤如雷,白浪滾滾,已經涌到他的上。

月如玉盤,清輝普照,海面上一道長長的白,搖曳波。他心中說不出的寧靜歡悅,仿佛已與這午夜大海同化一

此後二十余日,拓拔野每日漲退之時,必悄悄來到海邊沙灘,盤膝修行這“汐流”。他悟甚高,很快便將其要了然於心。只是還有些微地方始終不得其解,想起科汗淮所說,一切需靠自己慢慢領悟,便暫不焦急,循序漸進。三日之後,真氣已經可以隨意緩慢周轉,此後進展神速,一日千里,逐漸將道蘊藏的浩然真氣吸納氣海之中。但他真氣實在過於強沛,要想完全消解,并非一月之功所可以奏效。

白日與眾游俠相之時,拓拔野也向他們討教五族功夫。神帝使者相求,自然無人敢不應允,紛紛傾囊相授。拓拔野東學一招,西學一式,一個月下來,也學了不龐雜的五族武功。想起神農授於他的那本《五行譜》,便取出來翻閱。但那語句太過艱,只瞧了片刻,便頭昏眼花,於是又收起不看。閑時則依舊與眾年漫島游玩。

蜃樓城的夏天涼爽而麗,島上城民保留大荒昔時平等之風,雖對喬城主等十分敬仰,卻是由衷欽佩激而生,決非敬畏之故。生活頗為悠閑,漁獵耕種,知足安樂,沒有任何嚴酷律例束縛,迥異於其時大荒其他城邦。

島上麗多,對這年輕俊秀的神帝使者頗為鍾,常有尾隨拓拔野,或是在集賢院門前遠遠的候著。若非那古靈怪的纖纖終日跟隨拓拔野,形影不離,只怕早有許多要上前與他搭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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