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第五章 湯谷十日 (1)

秋日正午,燦爛,碧綠的大海上金粼粼。海風輕拂,空氣中滿是桂花的清香。湯谷島西面臨海的石崖上,桂花盛開,一個瘦小的中年漢子正在垂釣。他坐在距離崖邊丈余,遠遠地探頭探腦的朝崖下張。手里握著一柄三丈長的長斧,以斧為竿,在斧梢系著一閃閃的細。這釣魚頗為奇怪,瞧來不過三四細,但在海風中竟紋,筆直的海水之中。

這瘦小漢子旁,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盤膝而坐,閉目搖頭,口中念念有詞,膝前零落擺了幾個黑的石子。那瘦小漢子滿焦急不耐,道:“卜算子,你到底算準了沒有?當真是在此麽?”那老者徐徐張開雙眼,怒道:“自然算準了。我神卦卜算子一日十卦,定能算對一卦。先前九次都不靈驗,這次定然錯不了。”他言語斬釘截鐵,不容一回寰。

那瘦小漢子突然來了氣,罵道:“你這老妖怪總是信口雌黃。他的,昨日上你當,在林子里待了一天不說,屁還險些被竹葉青咬上一口。今日要再如此,老子今晚就將你烤了吃。”那老者卜算子皺眉道:“倘若不是昨日被辛九姑攪局,將石子弄了,又怎會發生那等事。怎能因你的屁壞了我神算清譽。”

聽到“辛九姑”三字,那瘦小漢子突然打了個寒噤,不住的回頭張道:“他的,那婆娘忒可恨。要是發覺老子拿了釣魚,那今天就不是我吃鯊魚,而是鯊魚吃我了。”卜算子搖頭道:“放心放心,我替你算過,你是死在野狗肚里。鯊魚沒這福分。”瘦小漢子罵道:“他的,你才死在野狗肚里。”

瘦小漢子又四下探了半晌,道:“不,老子信不過你。老妖怪,你再算上一卦。”卜算子大怒道:“大荒中誰不知道我卜算子一日只算十卦?告訴你此地必有大鯊魚上鉤,便決計錯不了!”瘦小漢子見他如此然大怒,也只好作罷,口中依舊喃喃道:“他的,好不容易那十個妖怪洗澡去了,辛九姑又睡得死沉。倘若今日釣不到鯊魚,又不知要等上多久了。”想到鯊魚鮮味,他不狂吞讒涎。

兩人坐在崖邊又靜候了半晌,仍是毫無靜。瘦小漢子將那拖將上來,湊到面前一看,上系了一支巨大黝黑的鐵鉤,鉤上那只四尺余長的金背魚完好如初。卜算子嚇了一跳道:“你膽子也忒大了,了辛九姑的、盤谷的開天斧也罷了,怎地連那老太婆的金背魚也、也……倘若讓知道了,你還有活路麽?”

瘦小漢子瞪眼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不用這金背魚做餌,鯊魚會上鉤麽?難不把你這老骨頭丟到海里去?”那卜算子肚子突然咕咕起來,兩人對片刻,哈哈大笑,當下又將那魚餌甩海中。

突然,瘦小漢子大喜,道:“來了來了!”他已數月未嘗吃著鯊魚,早已讒得食指大。卜算子跳了起來,趴到崖邊向下眺,只見崖下碧波涌,一道黑的三角魚鰭破浪擺舞。看起來果真是一條極大的紋龍鯊。卜算子頗為得意,眉飛舞道:“我神算卜十必能中一,這條紋龍鯊的魚翅可得歸我。”

瘦小漢子道:“他的,你算個卦就要魚翅,那我了這些東西來釣魚,豈不是要龍肝麽?”急之下,真氣稍泄,險些被那鯊魚拖下崖去。大一聲,雙穩住,使足吃的力氣將朝岸上拉起。

突聽不遠有人尖聲道:“猴子,你好大膽子,敢拿老娘的來釣魚!”那瘦小漢子聞聲魂飛魄散,轉頭一看,一個黑子飛也似的奔來,背後一個九尺來高的大漢氣吁吁的隨其後。瘦小漢子猴子連呼糟糕,正要拋掉逃之夭夭,又聽那黑子喝道:“你要敢把丟了,老娘將你剁!”

猴子道:“辛九姑,你怎地這等小氣,大不了將魚翅分你便是!”那辛九姑冷笑道:“你當我象你般讒麽?你這種男人,自私自利,只顧樂,第一個該殺!”話音未落,已奔到十丈之距。

猴子見勢不妙,突然閃電般躍起,想要溜之大吉。慌中卻忘了手中還握著那柄特別的魚桿。突覺桿子那頭如有千鈞之劇烈震,陡然下墜,突然想起那端乃是是紋龍鯊,大一聲,被憑空拉去,空中翻滾,朝崖下落去。

辛九姑怒道:“想逃到海里,哪有那麽便宜!”右手一揚,一道銀破空飛舞,牢牢的纏在猴子的上,想將他拽回。但他下墜之勢極為猛烈,再被那數千斤重的紋龍鯊猛烈掙,登時將辛九姑倏然拉得如箭般竄起,一道尖著朝崖下跌去。

辛九姑在半空,電石火間左手一甩,又是一道銀破空飛舞,立時纏在那九尺高的大漢上,口中道:“盤谷,拉我們上來!”

那大漢盤谷猛地一個馬步,銀繃直,朝前了幾步後紋。辛九姑與卜算子下落之勢登時止住。卜算子卻大喜,道:“我算得沒錯吧,我算得沒錯吧!早上第三卦說你們兩人相系,生死兩忘。你們還要殺我,當真是不識天意。”猴子罵道:“你的,快將我們拉上來。”

盤谷大喝一聲,雙臂錯後拉,竟將兩人連著那海中巨鯊生生一寸寸拔起。巨鯊癲狂劇震,那極為堅韌,反復震毫沒有斷裂跡象。卜算子只是袖手旁觀,不住的連聲道:“可惜可惜,今日已算十卦,否則倒可以幫你們卜算吉兇。”

那盤谷天生神力,全青筋暴起,面目漲紅,虬結膨脹,憋著氣邊拉邊朝後退。過不多時,已將兩人拉了上來。辛九姑一上來劈手就給了猴子一記耳,喝道:“死猴子,活得不耐煩了麽?”那猴子對頗為忌憚,著臉干笑道:“要是活得不耐煩,又怎會變著法兒給大家釣魚吃?”

盤谷搶上前從猴子手中奪下那長斧桿,臉上氣得通紅,指著猴子道:“你!你!”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猛地一跺腳,雙臂揮舞,竟將那巨鯊高高甩起。

碧浪開,一條青灰條紋狀的巨鯊被高高拋起,在藍空中劃過一道優的圓弧,上閃爍耀眼的芒。巨鯊在空中擺尾,越過眾人頭頂,重重砸在六七丈外的桂樹林中,登時咯拉拉倒了一片灌木。鯊魚翻騰彈跳,塵土飛揚。

盤谷仰面倒地,又立即一躍而起,將從斧桿上解了下來。猴子和卜算子瞧見那鯊魚六丈余長,活蹦跳,早已按捺不住,道:“快將它殺了!”盤谷審視開天斧,確定無恙,方才提斧朝那巨鯊奔去。

眾人都已許久未吃鮮的魚,紛紛奔上前去。只見那鯊魚似是極為痛苦,背上有一條鐵管破而出,鮮長流,甚是奇怪。盤谷大喝一聲,揮舞開天斧猛斫而下,那鯊魚巨尾橫掃,竟不能將他長斧拍開,“撲吃”一聲,皮翻卷,斧頭徑直砍到椎骨方才頓住。

巨鯊痛極,發狂似的彈躍橫摔,盤谷不得已將長斧拔出,朝後跌了幾步。巨鯊腹被盤谷劈開,掙跳之下,裂口越來越大,突然“哧啦”的豁開一個大口,一個尖錐狀的東西從那裂口中撞了出來。

眾人齊聲驚呼。巨鯊凌空一個翻越,將那東西猛地甩了出來。那在空中打轉,猛然撞在地上,朝後了數丈方被灌木叢卡住。竟是一艘小型潛水船!

辛九姑等人面面相覷,突然又是“啊”的一聲驚呼,只見那小船突然朝兩翼打開,跳出一只似龍似鹿的怪,甩頸搖頭,嘶鳴不已。接著又有兩個年跳將出來。一個俊逸拔,英姿,一個雄武驃悍,眼神凌厲。兩人又從小船中拉出一個冰雪麗的小孩。三人不斷的咳嗽氣,似是在魚腹中待得頗久,呼吸不暢。

巨鯊彈跳了一陣,終於匐地不猴子等人瞧得呆了,他們閱歷頗,但這等形倒是第一次瞧見。只有那卜算子突然狂喜道:“第一卦!今日第一卦你們還記得麽?貴人臨門,萬事大吉!他們定然就是貴人,來救咱們了!”

這幾個不速之客自然便是拓拔野、蚩尤、纖纖與白龍鹿。

他們在東海上漂流了月余,舟小浪大,雖有司南指引方向,但終於還是被海風吹得稍有偏離。好在這一月來,東海還算風平浪靜。三人一白日劃船,夜里圓艙休息,任爾東西。常常是早上醒來時,發現又偏離方向數十海里。饒是拓拔野真氣充沛、蚩尤天生神力,也不起這般折騰。

海上行程寂寞,每有兇險。每日必要邂逅三五種兇,拓拔野與蚩尤合作無間,再加上白龍鹿相助,倒也有驚無險。一月下來,二人對於擒降兇大有心得,功夫也頗有長進。萬里汪洋,終日以生魚果腹,偶有海鳥飛過,便將下來,用三昧真火烤。因此倒也食無缺。只是想到城破人亡,前路渺茫,難免郁郁不樂。尤其纖纖,此前從未與父親分離,依賴心極重,雖心態早,卻仍不免孩子心,常常傷心哭泣,便是夢中也每每淚流滿面。拓拔野與蚩尤瞧了均是大為不忍,只能勸或轉換注意力。大贊科汗淮神功無敵,定能平安險云云。纖纖對父親本就極有信心,聽得久了,對父親的牽掛擔憂也逐漸緩解。

蚩尤經此變故,大變,終日寡言語,偶有歡。只有拓拔野天開朗,頗為樂觀,每日變著法兒逗纖纖開心。如此十余日,纖纖的難過之意稍解,但對拓拔野的依賴心卻越來越重。

兩日前午夜,海上風雨大作,險浪滔滔。為避免沉船,蚩尤、拓拔野只好圓艙,三人一局促在小船中避浪。豈料一只巨大的紋龍鯊難當,嗅到柚木船中三人吃剩的海鳥的腥味,竟狂大發,將整艘柚木船囫圇吞棗的咽到肚里。好在柚木船極為堅,除了個別地方為它利齒穿之外,并未到大的破壞。只是在它胃中無法開艙,那氣味又極是難聞。通氣管貫穿魚背,雖偶爾可以帶來新鮮空氣,但大多時候都是在海里,不斷有海水灌將進來。若非拓拔野、蚩尤水極佳,想法設法將新鮮空氣兜在皮囊中,供纖纖呼吸,早已不能支持兩日之久。

紋龍鯊被柚木船的通氣管刺穿脊背,吃痛在海里游,時沉時浮,人魚對峙兩晝夜,來到湯谷島之濱。那巨鯊難當,聞見金背魚的香味便不顧一切的咬住不放,是以便有了這破膛船的奇怪一幕。

※※※

辛九姑等人狐疑的盯著拓拔野等人,又看看那白龍鹿,心中驚疑不定。拓拔野咳了半晌,只覺新鮮的空氣源源不斷的吸鼻息,登時大暢。聽到那老頭大呼小自己一行是解救他們的貴人,心中一沉,抱拳微笑道:“在下拓拔野,不知這是什麽地方?”

猴子詫道:“這是什麽地方你都不知道?”他臉上出奇怪已極的神,突然捧腹大笑起來,“好笑好笑,竟有人莫名其妙到了此,還不知道……”卜算子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說道:“各位神人莫怪,此人就是因為四行竊、目無尊長,才被流放此。”

聽到“流放”二字,蚩尤突然面大變,沉聲道:“難道這里是湯谷麽?”卜算子道:“正是。神人被鯊魚帶到此,那定然是天意如此,要你們將我們救出苦海了。”蚩尤的心登時落萬劫不復的深淵。心中又是悲涼又是稽,只覺世事荒誕,莫過於此。悲苦之下,竟仰天哈哈大笑。

原來這湯谷乃是大荒四大流放地之一。五族中嚴重違反族規的罪人,除了水族之外,許多都被流放至此。蓋因此天涯海角,汪洋茫茫,既非水族,又無船只,絕無可能逃回大荒。況且這湯谷島上有十只巨大的怪鳥太烏──湯谷十日鎮守,倘有人想逃出島去,必被這“湯谷十日”鳥競相攻擊,飽折磨後再抓回丟到湯谷扶桑樹上,烈日灼湯的暴曬浸泡。

這湯谷十日原是木族圣,也是六百年前木族青帝羽卓丞的前靈。當年羽卓丞路經東海時與龍王戰,雖大敗東海六龍,卻也疲力竭,耗盡真元。到這湯谷島的湯谷中休息,睡著後化為巨木扶桑。十日鳥哀鳴繞空不散,就在這湯谷中棲息下來。由於羽卓丞前嚴肅剛正,疾惡如仇,大荒長老會便將這湯谷定為大荒思過島。所有大罪之人便可被流放此地,由羽卓丞剛正不阿的魂靈與十日鳥共同看守。

大荒中所有人談到湯谷二字,無不變。只要一上此島,便永無離開之日。余生漫漫,只能與窮山惡水相伴。這島上鳥,附近海域除了偶有巨鯊海怪出沒,其他魚類忌憚十日鳥,都不敢靠近。因此在這島上除了每日吃些野果,就只有期盼有鯊魚上鉤。鯊魚雖然質糙厚,但在島民口中嘗來,已是見的味了。

拓拔野不知道湯谷之名,但聽那老者所言,又見蚩尤仰天狂笑,心中也猜到大概,想到錯,竟到這麽一個所在,不免也有些沮喪。卻聽那辛九姑喝道:“小子,有什麽可笑的?”蚩尤心中氣苦,家仇國恨猶未報,自己又被困在這囚島上,滿腔怨怒之氣正無發泄,當下狂笑道:“我笑你又如何?”辛九姑大怒:“小子找死!”銀一閃,將蚩尤周纏住,揮手一掌朝蚩尤臉上摔去。兩人近在咫尺,那辛九姑出手奇快,直如鬼魅,拓拔野來不及相救,眼見這一掌便要擊在蚩尤臉上,忽聽天上傳來“嗷嗷”怪聲。

辛九姑面大變,生生住手。眾人抬頭去,只見十只火紅的怪鳥從東側高高的山頭飛了過來,在空中鳴盤旋。猴子苦笑道:“他的,真是倒霉,十個妖怪一來,這條大鯊魚又要白白浪費了。”

那怪鳥長得甚為奇異,長兩丈,巨翼橫張時,直如紅日。眼大如,碧幽然,如許高空,猶清晰可見,瞧來令人不寒而栗。這怪鳥自然便是十日鳥太烏。十只太烏嗷嗷怪有威脅之意。辛九姑雖然蠻橫,但似乎也頗為畏懼,當下,狠狠的瞪了蚩尤一眼,大踏步朝回走。盤谷三人尾隨其後。

突然三只太烏怒鳴三聲,閃電般俯沖下來,朝猴子撲了過去。所經之突然熱風狂舞,炎浪灼人。纖纖險些被那熱風刮倒,拓拔野搶上前,將護在懷中。

猴子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兩大塊鯊魚,丟在地上。原來他經過巨鯊尸邊時,以極快的速度割下了幾塊魚,藏在上。眾人均未發覺,卻逃不過太烏的銳眼。太烏落地撲翼而立,連聲怪猴子將服解開,抖了抖,示意沒有藏匿。一只太烏突然振翼拍去,登時將猴子擊得橫飛出去,重重摔在數丈開外。

纖纖低聲道:“拓拔大哥,這幾只怪鳥是什麽?這等兇悍。”蚩尤道:“太烏。便是傳說中馱著太的神鳥。”那三只太烏嗷嗷著,朝他們三人踏步走來。蚩尤道:“拓拔,小心。它們定然將我們認為是流放到這里的新囚,要給我們下馬威。”話音未落,那三只太烏突然奔跑起來,朝他們怪著撲了過來。辛九姑等人回佇足觀

拓拔野道:“蚩尤,左邊那只歸你,右邊那只歸我。鹿兄,中間那只就歸你了。”兩人年氣盛,心中又滿是憤懣之意,竟毫不懼。剎那間提氣縱越,左右奔襲。白龍鹿興嘶鳴,奔到纖纖前。

烏還未沖到,但那熱冽的氣浪已經席天蓋地的卷了過來。拓拔野調汐流,瞬息間將真氣調至最為猛烈,呼的一掌拍出。“蓬”的一聲巨響,那只太烏怪著沖天飛起,紅紛紛揚揚。拓拔野也被相的氣浪震得朝後飛出。

蚩尤被那怪鳥巨翼拍中,吐了一口鮮形一晃。不退反進,大喝聲中,雙手將那太烏巨爪生生抓住,起神力猛然舉起,狠狠朝地上砸去。那太然大怒,拍翼振飛,登時將他拉到半空。

辛九姑等人盡皆駭然,沒想到這兩年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神力。雖然蚩尤眼下制,但他竟能捱巨翼一擊而不倒,并瞬息反攻,將太烏舉起,剽悍至斯,令人刮目。

白龍鹿與那太烏跳躍廝斗,打得難分難解。拓拔野擔憂蚩尤,大喝一聲,調氣倒海流,聚氣涌泉,高高沖起,瞬間躍到了那太烏的側,猛地臂將它巨頸抱住,氣沉丹田,如墜千斤,竟一寸寸將怪鳥連同蚩尤,朝地上降落。這一招乃是當日在萬里荒原上與翼鳥龍廝斗時所用。故技重施,雖然翼鳥龍遠非太烏可比,但他也非吳下阿蒙,真氣強盛,因此仍是奏效。

余下七只太烏怪著飛翔而來,巨喙狂啄,登時將兩人全扎得皮開綻,鮮淋漓。巨翼擊打,反復數十次,終於將蚩尤擊昏。但他昏迷中雙手依舊如鋼鐵般死死抓住太烏的雙爪。拓拔野仗著超強真氣,以右臂格擋,將太烏的巨翼拍擊力一一化解。但那太烏實在太過兇猛,遠勝於此前他所遭遇的任何怪,而且八九只番攻襲,終於漸漸不支,被兩只太烏一左一右抓住雙臂,橫空飛掠。

纖纖大為焦急,眼見拓拔野、蚩尤被那怪鳥群抓走,越過藍空,消失在東山之顛,心如麻,又又跺腳,珠淚縱橫。猴子等人見狀,不由起了憐惜之心,辛九姑年屆四十,膝下無兒,更是沒的起了慈母之意。他們被囚困於湯谷,這十日鳥的氣久已,只是無力反抗。今日見這兩年驍勇剽悍,竟與十日鳥殊死惡斗,大有同仇敵愾之意,心下都頗為敬佩。當下紛紛奔上前來。

辛九姑聲道:“小姑娘,不要擔心。這些怪鳥一定是將他們帶到那兒去了。我們這就帶你去找去。”眾人在湯谷十余年,第一次瞧見辛九姑這般和,都是又驚又奇,心道:“嘿嘿,從今往後,這母老虎也有了肋。”

※※※

拓拔野低頭下,百丈之下,煙波浩淼,碧浪粼。周側疾風勁舞,刮得雙耳生疼。倘若從這里摔將下去,縱然不被水浪拍死,上的腥味也立即要引來群鯊,兇多吉。當下反手抓住怪鳥巨爪。但那鳥群似乎并無將他們拋擲之意,繼續展翼高飛,拎著他們越過東山。

拓拔野眼前一亮,險些驚呼出聲。只見東山那一側,山谷環繞,中有極大的湖泊,縱橫千丈,水汽蒸騰,竟是溫泉。湖中一株巨木參天云。巨樹似桑非桑,徑數千圍,樹葉片片都有十丈寬,枝葉繁茂,破云端。

烏嗷嗷鳴啼,拎著他們飛向那參天巨樹。飛得越近,拓拔野心中便越加驚異。那巨樹難道竟是傳說中東海的擎天柱嗎?一株樹要長到如此巨大,非得數萬年以上。忽然聽蚩尤道:“這便是六百年前青帝羽卓丞的化。巨木扶桑。傳說太就是從這里升起。”原來他已經醒轉。

拓拔野道:“這些太烏帶我們來這里干什麽?”話音未落,突然雙臂一松,被那兩只太烏丟了下去。腳下空,耳邊風聲呼呼,從百丈高空徑直往下落去。心中大驚,左右環顧,扶桑巨大的葉枝參差橫亙,樹葉不斷刷打到自己的臉上。當下調氣丹田,猛地向右一躍,抓住一枝樹椏,震顛伏,半晌才頓住。

蚩尤也被幾只太烏啄得松開雙手,掉落在比他低了六七丈的樹枝上。當下拓拔野朝下攀緣跳躍。那十只太烏在四周盤旋,嗷嗷怪著猛撲過來,劈頭劈腦的一陣狂啄,拓拔野左格右擋,仍是被啄得鮮長流。先前的傷口再被啄著,更是劇痛攻心。不得已在樹上跳躍躲避。

蚩尤也被幾只太烏群起圍攻,索朝上攀爬,想與拓拔野會合。那太烏甚為奇怪,只要蚩尤一往上爬,便止住攻擊,在他側盤旋。一旦他停止不前,立即又群喙齊啄。蚩尤攀到拓拔野邊,兩人背靠背,格擋太烏的攻擊,實在不,便攀跳避藏。

突然聽見下面有人聲,低頭下,扶桑樹矗立百丈,立於湖泊中,湖水蒸汽騰騰,白霧繚繞。向北去,過枝葉間隙,瞧見北側岸上,不知何時已站了麻麻數千人,想來都是湯谷島的囚民,到這看熱鬧來了。忽然看見站在最前的赫然有纖纖與白龍鹿,那辛九姑等人也站在一旁。纖纖臉上滿是焦急擔憂的神,不斷的吶喊,但是隔得太遠,什麽也聽不見。

拓拔野與蚩尤一同苦斗半晌,渾是傷。拓拔野道:“蚩尤,這樣下去,咱們非被啄死不可。不如一起跳到湖水中去。只要上了岸,便不至這般施展不開,無法還手。”蚩尤咬牙道:“好。寧可摔死,也遠勝於被這些火啄死。”當下兩人連揮數掌,開太烏,大喝聲中,一道踏上壯的樹枝,發足飛奔,到那樹梢之時,猛地提氣躍起,向那溫泉湖泊跳了下去。

烏迭聲怪,四面八方俯沖而來,猛地探爪將兩人衫抓住,往上拖去。拓拔野拔出無鋒劍,朝太烏爪上斬去。那幾只太烏突然尖,似乎頗為驚異,當下松爪,任由拓拔野朝下筆直落去。在空中盤旋鳴啼一陣,又同那幾只太烏一起,拎著蚩尤朝扶桑樹飛翔而去。

拓拔野心中一愣,突然了悟,這些怪鳥既是木族青帝圣,自然識得這木族神,是以不敢冒犯。登時大為後悔,早知如此,在那扶桑樹上時,只需亮出此劍比畫一通,只怕它們便立即得乖乖的將自己二人送到岸上。眼下蚩尤被它們重新拖回那巨樹之上,援救無方,徒呼奈何。

正懊惱間,突然白霧迷茫,“撲通”一聲,水花激濺,已經掉那湯水之中。水溫暖燙,如千百只手溫,渾的傷口竟立時愈合結疤。他心中大喜,原來這溫泉湖水還有這等奇效,當下索緩緩沉湖底,肆意舒展,只覺周流暢,疲怠盡消。一口氣即將憋盡之時,方才向湖面浮去。

剛浮出湖面,便聽到一片歡呼之聲,岸上那一群被流放的囚民,見他們如此悍勇頑強,已將他們視為英雄。再聽得那卜算子不斷的大呼他們是卦中解救眾人的神人,雖然那卜算子卜卦極不靈驗,但眾人心中都希這一卦能意外命中。因此見他平安無恙,都極為歡欣。

拓拔野方甫爬上岸,纖纖便又哭又笑的奔了過來,撲他的懷中。拓拔野笑道:“傻丫頭,這麽多人瞧著,也不害麽?”纖纖哭道:“我才不管呢!倘若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話語堅定,倒是讓拓拔野嚇了一跳,心想:“父親生死未卜,眼下孤苦伶仃,定是已將我視為最親的人。今後須得好好照顧。”

眾人圍上前來,嘰嘰喳喳的問個不休,大抵都是贊揚之余,詢問他是由何而來。拓拔野心思極快,腦中飛轉,忖道:“這些人被困在這湯谷頗久,日夜都想著離開。我們想要離此地,必定要與他們團結一心,才有法子打敗這些怪鳥。眼下蚩尤又極為危險,更得靠大家幫忙。這卜算子說我們是神人,倘若否認,只怕大大影響士氣,倒不如將錯就錯,借此團結群雄,想辦法離開這荒涼之地。說不定這些人對將來復城大計大有幫助也未可知。”主意已定,當下從懷中掏出那柄神木令,高高舉過頭頂,運氣丹田,大聲道:“在下拓拔野,這位姑娘是斷浪刀科汗淮的千金,樹上的那位乃是蜃樓城喬城主的公子蚩尤。我們三人奉神帝之命,到這湯谷大赦。所有犯罪之人,只要改過自新,便可以重獲自由,離開此地。”

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瞧那神木令決非假冒之,科汗淮、喬羽又都是大荒中響當當的人,素以追崇自由正義聞達天下,他們子為神帝使者倒頗為可信。面面相覷半晌,心中狂喜,出驚天地的歡呼聲。拓拔野大喜,心中一,接著大聲道:“但眼下大荒中發生大變,我們三人是冒生命危險,歷盡千辛萬苦才來到此地。只因水妖燭龍生怕各位回到大荒鬧事,竟然造反,攻打蜃樓城,百般刁難我們,想讓各位在這里待上一輩子。”

一個大漢怒吼道:“燭龍那個賊!殺了他!”群雄中沒有水族囚民,對水妖素沒好,當下群,齊聲狂吼:“殺了燭水妖!”纖纖聽得又驚又喜,想不到拓拔野竟能在片刻間將這群囚民變為反對水妖的力量。島上這些囚民盡是大荒重犯,雖有不兇頑之徒,但大半都是因犯五族族規,或抵怒長老會方被流放至此。他們對五族統治層原就極為不滿,尤其怨恨燭龍,一經拓拔野點撥,同仇敵愾的怒火登時便熊熊燃燒起來。

拓拔野心中振,大聲道:“對!要想獲得真正的自由,我們就必須團結起來,打敗水妖!”眾人狂吼道:“團結起來,打敗水妖!”

※※※

蚩尤在扶桑樹上遠遠聽見下面巨浪般的狂呼聲,扭頭去,只見拓拔野意氣風發,揮斥方遒,數千人不斷振臂高呼,心中大奇,不知這小子用了什麽魔法,竟突然了群雄領袖。尋思間,那太烏又狂風驟雨的攻襲來,他不得已又在樹枝間跳躍閃避。

蚩尤游斗躲閃半晌,突然發現一個極為奇怪的事,只要他往上攀爬,太烏便止住攻擊,盤旋飛翔。但倘若停止不前,特別是往下爬落時,必定遭到極為兇猛的啄擊,直至將他得向上攀緣為止。

蚩尤心中一:“難道這些太烏是想讓我爬上樹頂麽?”太烏突然齊聲鳴啼,似乎知他心中所想,大有贊許之意。仰頭去,枝椏遍布,樹葉遮天,間隙間可以見樹干沖天而去,沒白云。心道:“他的紫菜魚皮,要爬到樹頂不知要多年。”登時煩躁泄氣。

烏嗷嗷,又紛紛振翼撲來,群起而攻之。蚩尤不得已又向上爬去。如此反復數趟,蚩尤被激起好勝之心,狂野的沸騰起來,大喝道:“你們這些火,當我爬不上這樹頂麽?”太烏扭頭撲翼,嗚嗚怪,似乎頗為不屑。蚩尤大怒,喝道:“你的紫菜魚皮!我要讓你們瞧瞧蚩尤的本事!”當下猛地提氣,迅速朝上攀爬跳躍。

烏嗷嗷大,在他側不斷盤旋,似乎在鼓勵,又仿佛在嘲笑。

蚩尤這一月來心中郁悶,無發泄,這太烏所激,一面大狂吼,一面飛速攀登,肺間憤懣之氣化為強烈力,倒是大為舒暢。他手敏捷,勇猛剽悍,在這扶桑樹椏間跳攀登,毫沒有畏懼之意,反而越來越勇,越攀越順。

眾人齊聲怒吼的聲音越來越遠越淡越輕,終於淡不可聞。耳邊只有猛烈呼嘯的狂風,枝葉沙沙震響的宏聲。太烏環繞著他飛翔鳴啼,沒有再攻擊。只有當他停住休息過久時,才有幾只撲上來,啄一通,他繼續上攀。但那啄擊比之先前已大大溫和,倒象是鼓勵催促一般。

不知攀了多久,蚩尤已覺周乏力,口干舌燥。且已有一日一夜未嘗進食,腹中難耐。樹葉上有霧氣水,蚩尤拉過樹枝,就著樹葉吸飲,甘,清涼遍。幾只太烏突然呀呀飛來,口中銜了一串野果,落在他的旁,將野果湊到他手邊。蚩尤一愣,接過野果,道:“多謝!”當下大嚼,甘香味,熱力直達全

休息片刻,那十只太烏又撲翅鳴,催促他繼續攀登。蚩尤神大振,靈猿飛鼠般左右騰越,朝上攀緣。他心想:“這寫太烏似無惡意,但不知要我爬這扶桑樹作甚,難道從這里可以離開湯谷麽?”登時大振,越想越有可能,當下力量更足,飛速攀越。

側白云飛過,霧氣繚繞。不知不覺已到云端之上。往下去,云海茫茫,扶桑似是由云中長出一般。耀眼,將那云海鍍萬里金。此等景象見所未見。蚩尤停住觀賞片刻,聽到太烏催促之聲,這才向上爬去。

他騰縱越,雙手攀住一個樹枝,突然“咯拉拉”一聲脆響,樹枝陡然斷折,他猛地朝下疾落,眼花繚,風聲呼嘯,剎那間看見下樹干竟有一個縱橫六丈的巨大裂,還未反應過來,便

    人正在閲讀<搜神記>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