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第一章 神封印 (1)

拓拔野想起先前辛九姑所言,再見這般疾言厲,心中稍有猶豫,還是恭恭敬敬的答道:“晚輩拓拔野,乃是神帝使者。”

谷外眾人聞言無不變,暗呼糟糕。

那紫子冷冷道:“既是神帝使者,來這湯谷作什麼?”拓拔野心想事已至此,只有一條路走到底了,當下道:“晚輩奉神帝之命,來湯谷大赦。所有湯谷重囚,都可以重獲自由。”紫子道:“那麼如此說來,我也是在被赦之列了?”拓拔野微微一愣,著頭皮笑道:“這個,既然全島大赦,當然包括前輩。”

子突然出銀鈴般的笑聲,直笑得花枝不過氣來,邊笑邊道:“他大赦我?那我還得對他恩不盡了?”

拓拔野見似乎極為歡喜,似乎又極為悲傷,說這話時又是憤郁又是難過又是凄涼,竟不知該如何回答。纖纖原想出言譏嘲,但不知為何,一時沒來由的到一陣難過,話到了邊又咽了下去。

子半晌才止住笑聲,低頭看著河中游魚,角淺笑,突然道:“你可知這水里的金背魚多歲了麼?”拓拔野一愣,不知此言何意,探頭一,那清溪中一條六尺余長的金背魚擺尾悠游,道:“瞧來得有十幾年了吧?”

子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這是兩百多年前,我在南際山下的龍潭捕獲,帶到此的。的六十代孫都比你大啦。”拓拔野大驚,如此說來,眼前這紫說竟有兩百多歲了麼?除了滿頭白發如銀雪,瞧來不過二三十歲的景,這可當真古怪的。拓拔野突然心中一,南際山龍潭?天下竟有這般巧的事?之間他似乎了悟到什麼,卻又始終無法猜

纖纖在古浪嶼上住了十年,對于珍貴的海魚水倒是大有了解,點頭道:“這金背魚是最長壽的海魚,可以跟靈相比。不過你有兩百多歲麼?我瞧多半是胡吹。”

子淡淡一笑,道:“小子,你回去告訴神農,拜他恩賜,我在這湯谷已經呆了兩百多年,早就老得哪兒都不想去啦。倘若真想離開這里,還要等到今天麼?”落日余暉,照映在的臉容上,笑容凄哀傷,一時竟讓拓拔野為之神奪。

子轉過,緩緩的朝山谷走去,紫飄舞,倚風出塵,那背影說不出的落寞,說不出的凄涼。谷外眾人見狀,詫異之余心中石頭落地,都長長吁了一口氣。

纖纖心里卻是莫名的難過,沒來由的對這紫子充滿了同憐憫。小手的抓著拓拔野,低聲道:“難道是神帝傷了的心麼?”冰雪聰明,又有人的直覺與惜惜相通的本能,這無心之語倒是突然驚醒了拓拔野。拓拔野心中一,莫非這紫子當真與神帝有瓜葛麼?當下從腰間取下珊瑚笛,放至邊,悠悠揚揚吹將起來。曲調纏綿凄切,正是那首“剎那芳華曲”。

“朝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黃河十曲,畢竟東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 昨夜風吹,落英聽誰細數。九萬里蒼穹,風弄影,誰人與共?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百年江湖。”

他原本生開朗,縱使悲涼的曲子由他吹來也是哀而不傷。但不知為何,眼見這紫子凄傷之狀,想到當日神農在龍牙巖高歌景,心中難過悲苦,這曲子此番奏來,竟是憂傷絕,直如杜鵑泣,雨打殘荷。

那紫子驀然木立,猶如剎那間化為冰山石巖。

谷外眾人又驚又奇,不知圣使此舉何為,但聽了半曲,都紛紛覺得凄涼難過。尤其辛九姑,莫名想到自己殤際遇,悲從心起,撲簌簌落下淚來。

纖纖雖然年,但是心態卻頗為早,聽了片刻,也是莫名腸百轉,珠淚縱橫。

拓拔野一曲將終,又回到那句“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反復回轉,余音繞梁。

晚風低語,竹林簌簌。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紫子冷冷道:“小子,是他你吹這曲子的麼?”語聲森寒刻骨,聽來令人不寒而栗。纖纖心中發,忍不住往拓拔野上靠去。谷外眾人更是紛紛變,凝神屏息,只要一向拓拔野手,便立時上前援救。

拓拔野低聲道:“晚輩有幸曾在南際山頂,聽見神帝臨終前唱過此曲。”聲音很低,谷外眾人聽不真切,只看見紫子突然全,猛地轉過來,面雪白,道:“什麼?”

拓拔野道:“神帝已于兩個多月前,在龍牙巖化。他最后唱的,便是這首曲子。”紫子怔怔站立,皺眉不語,一臉茫然,仿佛一直沒有聽懂他所說的意思。過了良久,才緩緩綻開笑容,驀然一顆淚珠從眼角淌下,既而兩顆、三顆,滿臉玉箸縱橫。就這般佇立風中,含淚而笑,宛如帶雨梨花,風中盛放,分不清究竟是歡喜還是悲傷。

這個紫子便是兩百年前,因與神帝相犯族規而被流放湯谷的木族圣空桑仙子。當年神農貴為大荒神帝,號令五族,卻不敢違抗族規,竟眼睜睜瞧著人被流放湯谷。登上囚船,東渡汪洋的那一刻,已經腸寸斷,心如死灰。對于來說,長老會或者族規,都不是最痛恨的。最痛恨的是,那個、卻無力為抗爭的男子。從那一刻起,就已經死了。

這兩百年來,居住于荒山窮海的湯谷,以為已經將往事淡忘。但是每次聽說神農二字,便會悲怒不可抑,乃至于大開殺戒。青春不再,韶華逝去,但是那一份難以釋懷的悲苦卻越來越濃。

這時聽說神農已死,突然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空,所有恨的、的、牽腸掛肚的,轉瞬間煙消云散,一片空茫。也在這一刻,才突然發覺,自己對神農的那一份原來依舊那般熾熱。現在,許多東西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臨終前唱的這首歌。這麼多年他的和悔恨都由適才這個年的笛聲中傳達出來,還有什麼比這更為重要呢?被流放的這兩百多年中,他不也在自我流放麼?

心中從未這般波瀾洶涌,也從未這般寧靜平和。山谷夜初降,晚風清涼,鮮綠清新的青草氣息如河流般在流淌。冰涼的淚珠接連不斷的劃過笑靨,一顆一顆的滴草地中。

谷外眾人見空桑仙子又哭又笑,心中驚疑不定,都極是擔心。以從前經驗來看,這將是大開殺戒的征兆。卜算子搜腸刮肚的回想今日卜算的十卦,好象除了貴人臨門那一卦外,其余九卦都是大兇之卦,當下連連搖頭道:“糟之極矣!老太婆要發威了。”白龍鹿嘶鳴一聲,突然飛奔谷,辛九姑等人想要阻攔已經不及。

然而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卻見空桑仙子臉大轉和,緩步向前,低聲詢問拓拔野。拓拔野恭恭敬敬的一一回答。兩人說話聲音俱都極小,隔得甚遠,眾人無法聽清。空桑仙子突然朝谷外眾人瞥來,眾人均是一凜,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空桑仙子轉頭低語,突然微笑起來,似是與拓拔野頗為親熱。兩人談了一會兒,一齊朝谷竹屋走去。纖纖一蹦一跳的與白龍鹿跟在后面,滿臉驚喜,還回過頭朝眾人扮了一個鬼臉。

眾人大為驚佩,想不到這喜怒無常的魔頭在圣使面前竟變得如此溫婉。也不知被他施了什麼魔法。對這年圣使的敬畏之心登時又平添了幾分。盤谷、卜算子張大了,合不攏來,對目相猴子喃喃道:“他的,人長的帥還當真占便宜。柳浪,你比起這圣使那真了老白臉啦。”柳浪微笑不語,心中卻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盤谷漲紅了臉,半晌才猛地一跺腳,喜道:“圣使連空桑仙子都能收服,要帶我們離開這里就更不在話下了!”眾人歡聲長呼,長年的流放生涯眼見將要結束,竟有不大漢喜極而泣。

※※※

拓拔野、纖纖隨著空桑仙子進了竹屋。空桑仙子纖指輕彈,幾道綠閃過,屋六盞水晶燈立即明亮起來。竹屋素雅潔凈,地上鋪著竹席,松木小幾上一個琉璃香爐香霧繚繞。拓拔野等人席地而坐。白龍鹿在外候著,眼的瞧著他們。

纖纖瞪大雙眼,環顧道:“想不到你這麼兇霸霸的,住的地方倒這麼雅致。”此時已不懼怕空桑仙子,說話更加放肆。拓拔野拿沒轍,只好裝做沒聽見。倘若是從前,空桑仙子聽到這句話,只怕纖纖已經在海里喂鯊魚了。但現下心中微波不驚,靜如古井,只是微微一笑,道:“拓拔,我將雪羽鶴給你,你怎麼救出你的朋友呢?”

拓拔野喜道:“倘若前輩將雪羽鶴相借,晚輩便可以乘鶴飛到那扶桑樹頂,將蚩尤接下來。”

空桑仙子嫣然一笑,道:“拓拔,你可知這湯谷有什麼特別之,竟能困住這麼多窮兇極惡的五族罪人麼?”

拓拔野道:“是那十只怪鳥麼?”

空桑仙子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那十只怪鳥縱有再大本事,畢竟只是靈而已,怎能與這幾千人抗衡?”

纖纖奇道:“那是什麼?難道這島上還有其他怪麼?”

空桑仙子道:“是那株扶桑樹。”

拓拔野和纖纖齊齊“咦”了一聲,頗為驚異。

空桑仙子道:“那株樹相傳是六百年前青帝羽卓丞死后所化。當然這不過是傳言而已。但是這樹確實頗為古怪。”

纖纖更為好奇,道:“怎麼個古怪法?”

空桑仙子道:“每次我騎鶴飛行,到了百里之外,還能聽見扶桑樹樹葉響的聲音。那聲音好生奇怪,就象有人在不斷的念咒語一般。念力極強。倘若換了別人,決計飛不出湯谷島十里。要麼墜海而死,要麼乖乖的回去。”

纖纖臉有些發白,不由自主的往拓拔野上靠去。拓拔野大為好奇,道:“難道這樹也會魔法麼?”

空桑仙子道:“樹自然不會魔法。但是樹里面只怕有什麼古怪的東西。”

拓拔野笑道:“不知什麼東西,竟有如此威力。難道真是羽卓丞前輩的魂靈麼?”

空桑仙子嘆了一口氣,道:“倘若真是青帝魂靈,那便好了。但他已死六百年,縱有魂靈,也早已進神界,為何在這扶桑樹中棲息?”

纖纖在拓拔野上,聞見他悉好聞的氣息,心中的害怕之意稍減,強笑道:“那會是什麼?”

空桑仙子出神的沉片刻,道:“我想可能是上古神,說不定便是那十日鳥的封印。”

拓拔野更為迷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素手一彈,櫻純微啟,口中念念有詞,仿佛在低聲唱一般,說不出的好聽。“嗆然”一聲,拓拔野竹鞘中的無鋒劍倏然出鞘,凌空飛舞,在空中搖曳生姿,仿佛佳人翩然起舞。拓拔野、纖纖瞧得目眩神移,暗暗稱奇。空桑仙子纖指輕拂,在松幾上哆哆輕敲,突然吐氣如蘭,輕聲念訣道:“南旋畢修紫乘樓……”那無鋒劍斷折忽然有綠沖天而起,照得拓拔野須眉皆碧。屋外狂風陡起,白龍鹿驚聲嘶鳴,昂首踢蹄。

一個碧綠的蝴蝶翼的小人竟從無鋒劍中飛了出來,翩翩舞,在松幾上落了下來,不盈寸,剔玲瓏。拓拔野從未見過此等形,大驚失。這無鋒劍跟隨他已有數月之久,想不到竟藏了如此玄機。倒是纖纖相形之下見多識廣,口道:“木!”

空桑仙子點頭道:“正是。是木,被封印于這無鋒劍里。只要解開封印訣,就可以出來了。”

拓拔野奇道:“前輩怎麼知道?”

空桑仙子淡淡一笑,手指一曲,那無鋒劍隔空落的手中。將劍一轉,手指那“空桑”二字,道:“這柄劍便是當年我給神農的信。”

拓拔野與纖纖“啊”的一聲,眾多疑這才頃刻煙消云散。拓拔野起行禮,歉聲道:“晚輩不知,多有失禮,請前輩莫怪。這柄劍還請前輩收回。”

空桑仙子淡然笑道:“不知者不罪。這劍與你既有緣分,還是由你收著吧。”拓拔野推辭再三,這才收下。心中一:“不知前輩與仙姐姐有沒有淵源?”突然想到兩百年前空桑仙子便已被流放此地,怎麼可能認識白子?暗罵自己愚蠢,重新坐了下來。

空桑仙子又默念封印決,將木收回斷劍中,道:“這便是神封印。它可以將某些靈乃至人類的神力量、魂靈吸納其中。只要解開封印決,就可以駕這種神力量,使神的威力發揮得更加強大。”拓拔野當日在天壁山下,曾經聽科汗淮說過珊瑚笛中封印珊瑚獨角之事,也曾在玉屏山頂見過十四郎解開幻電玄蛇的封印,因此對這神封印也稍有了解,當下點頭。

空桑仙子從頭發上摘下一支瑩白的瑪瑙發簪,道:“這瑪瑙發簪便是雪羽鶴的封印,只需默念解印訣,你便可以將雪羽鶴釋放出來。”

將發簪輕輕的往纖纖頭上一,笑道:“這發簪跟了我一百多年了,今天便送給你罷。”拓拔野大喜,纖纖也是又驚又喜,頗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低聲道:“謝謝仙子。”謝別人,今日開口不免有些忸怩。空桑仙子與拓拔野不莞爾。

空桑仙子道:“只是那扶桑樹中不知是什麼上古封印。倘若它封住的是極兇的兇靈,以它念力之強,只怕雪羽鶴和木都不是對手。你們要想救出朋友,可要冒一冒險啦。”

拓拔野點頭笑道:“有了雪羽鶴,那便方便得多啦。如若可以,我倒想立即就去。”

空桑仙子微笑道:“你這般重講義,真是難得。神農總算有些眼。眼下你毫不知封印魔法,倘若那樹中當真有上古封印,你冒然前去,極是兇險。明日我便和你們一道去罷。”

拓拔野大喜過,有相助那真如虎添翼,連連稱謝。

空桑仙子淡淡笑道:“你先別這般歡喜,還未必能將你朋友救出來呢。”當下空桑仙子開始教授拓拔野與纖纖封印魔法最為基本的常識。

空桑仙子原是兩百年前的木族圣擅祈天魔法,此番娓娓道來,深淺出,聽得拓拔野眉飛舞,大長見識。封印魔法乃是魔法中極為高深的魔法。所謂封印,便是以超強的神意念力控制靈或人類,將其魂靈或是神力錮于某種神中。

封印時默念的口訣便是封印訣。一旦將其封印,便如同將刀劍收鞘中,今后可以隨時“拔鞘”使。但要解開封印,使其,除了將封印訣倒背外,還需要有至與封印之人封印時相等的念力。否則不但不能將封印解開,還有可能反被封印使。這便是為何大荒中有許多解不開的封印的緣故。或是因為封印訣失傳,或是念力不及從前的封印人。

拓拔野真氣極強,念力也相應不弱,但對于意念力修行法,由于科汗淮并未傳授,只是自己直覺悟而已。當下空桑仙子傳了他修行念力的“長生訣”,要他每日背誦修煉,增強神意念力。這長生訣洋洋數千字,講的都是聚斂念力,以意意的法子。更妙的是,字行韻律吻合念力調節的規律,默誦之時便可以自修煉念力的聚散。

拓拔野平白又得了大荒中人夢寐以求的木族長生訣,福澤之厚,連他自己也驚喜不已。

不知怎地,起初在谷中瞧見拓拔野之時,空桑仙子便有莫名的欣賞喜歡之意,一直未下重手。待到后來拓拔野出示無鋒劍、吹奏剎那芳華曲、告知神農之事,更加到與這神奇年的奇妙緣分。況且自己被流放兩百多年,族之念早已淡薄。此時了無牽掛,更加無所忌,是以竟將這木族至為的封印魔法與長生訣傾囊相授。

拓拔野天資佳絕,一聽即懂,更加令歡喜。兩百多年自我封閉,今日始得釋放,心中暢快不下于拓拔野醍醐灌頂的欣喜。

起初纖纖還聽得津津有味,但過了片刻,便覺得這魔法還不如拓拔野的側臉來得引人勝,于是便歪著頭抿微笑瞧拓拔野。拓拔野聚會神、領悟時粲然微笑、深思時眉頭微蹙的神態都是那般的迷人。有時抓耳沉的表也能讓忍不住捂笑,心中滿是暖意。漸漸的,空桑仙子說什麼話都聽不見了,只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拓拔野每回頭看一眼,微笑一次,便心跳加速,雙頰火熱。不住的想:“哎呀,他瞧見我在看他了……”連忙扭頭裝做側耳傾聽之狀。每每被空桑仙子眼波流轉,曖昧的一笑,登時又臉紅心跳,仿佛被的銳利眼看穿了心態。

也不知過了多久,空桑仙子才將封印魔法以及長生訣傳授完,拓拔野雖還有許多疑問,但也只有留待日后自己修行時慢慢參悟了。拓拔野舒展了個懶腰,這才發現纖纖已經伏在他的膝蓋上沉沉睡去,長長的睫在瑩白的臉上投下一道彎影,角還噙著一的微笑。

拓拔野微笑道:“已經兩天沒好好睡過覺啦。”突然困意涌了上來,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空桑仙子微笑道:“拓拔,你也好好睡上一覺,天亮時我再你罷。”

拓拔野困倦難當,呵欠連連,當下頗為不好意思的一笑,伏在松幾上沉沉睡去。

空桑仙子瞧著兩人,心中泛起久違的。窗外秋蟲低鳴,夜風輕拂,水晶燈搖搖曳曳,坐在一地的月中,想起了很多事。幾百年的倏然而逝,只剩下這個寂靜安詳的初秋之夜。輕輕的嘆了口氣,耳邊又響起了很多年前的那首曲子,呢喃的夜風在的耳廝磨繚繞,宛如他的話語,他的呼吸。

就這麼盤膝而坐,閉目微笑,直到天明。

※※※

翌日清晨時分,空桑仙子將二人醒,與白龍鹿一道向谷外走去。到谷口時看見群雄橫七豎八的倒了一片,猶在酣睡。他們昨夜不見拓拔野出來,雖料想必定是空桑仙子傳授他心法,以便擊敗十日鳥,救出蚩尤。但仍不免心下忐忑,都不敢回去,竟就在谷外席地而睡。那條大鯊魚已被猴子等人拖到此,吃得,只余下龐大的骨架橫亙在河邊,在朝下顯得頗為稽。

聽見腳步聲響,眾人紛紛眼爬了起來,見是空桑仙子隨著一道出來,滿臉的喜登時僵住,歡呼聲也卡在咽中,面面相覷,頗為尷尬。拓拔野見眾人野宿等候,心中頗為歉疚,當下抱拳笑道:“昨夜委屈各位了,真是抱歉之至。”眾人連連擺手道:“圣使哪里話!”只有柳浪目曖昧的朝拓拔野與空桑仙子上掃了掃,雖一言不發,但心中不堪的想法已經昭然若揭。空桑仙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登時將他嚇得朝后退了三步,低頭看腳。

拓拔野朗聲道:“各位英雄,今日對于我們,對于大荒來說,都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日子。因為今日,我們所有人都將重獲自由!”他運氣丹田,一字字說來,斬釘截鐵,鏗鏘有力,直沖云霄而去。眾人一愣,狂喜歡呼。拓拔野了空桑仙子一眼,接著微笑道:“大家不必奇怪,仙子是我們的朋友,要與我們一起到那扶桑樹上,打敗十日鳥!”眾人大喜,這老太太的本事眾人都有耳聞目睹,有相助,要打敗太烏絕非難事。當下群雄歡呼之聲更盛。空桑仙子微微一笑,心想:“這小子年紀輕輕,倒當真會蠱人心。”

群雄歡聲高歌,簇擁著拓拔野三人,士氣高昂的朝湯池扶桑而去。卜算子急急忙忙從懷里掏出那幾個黑石子,口中念念有詞,往地上一拋,略一查看,大喜道:“上卦!上卦!大吉大利!”還在歡喜,已被盤谷提起領,拎小般凌空拖走。

一行人到湯池邊時,太已經懸掛在扶桑樹梢,萬道金過樹隙,照耀得眾人睜不開眼來。遠遠看見那十只太烏又在洗澡。五只在湯池水面的扶桑樹梢,五只則在水面下,偶爾出頭來,朝天噴出一道水柱,極為悠閑愜意。瞧見眾人浪般涌來,竟似理也不理,依舊鳴著振翼潑水,甚是歡快。

辛九姑低聲道:“這十個妖怪在洗澡時,只要你不招惹它們,它們定然不會干預你作任何事。”拓拔野笑道:“這個習慣倒是好得很。”空桑仙子淡淡道:“咱們這就去吧。”手從纖纖頭上摘下那支瑪瑙發簪,輕念解印訣。那瑪瑙發簪突然微微一,既而如花盛開般瓣瓣舒展,在中曲了一會兒,果然了一只小小的白鶴模樣。那小白鶴展翼撲翅,從空桑仙子手心飛了出來,在空中盤旋,逐漸變大,過了片刻竟變了一只長一丈、渾白羽直如冰雪的仙鶴,在湯水上踏波飛行,歡聲鳴聲中落到空桑仙子邊。

空桑仙子它的頭,微笑道:“這是你最后一次馱我啦。”話語中頗有些傷,回頭對拓拔野道:“咱們走罷。”拓拔野應諾一聲,向群雄抱拳道:“在下先和仙子到樹頂上,將蚩尤使者救出。大家就請原地等候吧。”眾人轟然應諾。纖纖也想同去,卻被拓拔野強行留下,氣得撅起跺腳不已。

當下拓拔野隨著空桑仙子一道躍上雪羽鶴背脊,雪羽鶴悠然展翼,朝空中飛去。那雪羽鶴飛得又穩又快,須臾間已到白云之間。往下去,碧海青山倒退如飛,數千群雄宛如螞蟻。

雪羽鶴繞著扶桑樹向上盤旋飛舞。拓拔野睜大雙眼,期盼能在枝葉樹椏之間瞧見蚩尤。空桑仙子紫袖飛舞,香風倒卷,所過之云霧離飛,巨葉翻卷。兩人瞧得分明,始終了無發現。

雪羽鶴越飛越高,穿幾重云層,但仰頭去,那扶桑樹依舊破云參天,看不見頂梢。云海茫茫,紅日仿佛都已到了他們下方。拓拔野心中頗為憂慮,難道蚩尤已經掉下去了麼?否則昨日那群太烏不斷追啄,今日卻怎會在湯池中如此悠閑的洗澡呢?空桑仙子似乎猜到他的想法,淡淡道:“放心罷。如果掉下去,必定會被湯水浮起來,決計沉不下去。”拓拔野心下稍安。

但他們又朝上飛了許久,仍然未達樹頂,也始終沒有瞧見蚩尤。太越來越熱,烤得拓拔野渾冒汗,空桑仙子倒是冰玉骨,清涼無汗。但倘若再往上去,只怕真要被太曬傷,而且那雪羽鶴似是頗為畏懼強熱,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當下兩人稍做計議,決定盤旋下行,再仔細的尋找一遍。以蚩尤之力,縱然昨日起不眠不息,也決計到不了這麼高。惟有重新朝下搜索了。

雪羽鶴清鳴聲中,緩緩朝下轉向飛翔,繼續環繞穿行。這次空桑仙子閉目運轉長生訣,以念力搜索方圓數百丈之的熱息與神力。除了側拓拔野強炙的真氣與念力外,依舊毫無斬獲。

過了半晌,兩人一鶴已經到了離地幾十丈。岸邊眾人瞧見依舊只有兩人,都頗為失。那十只太烏并排立在樹梢上,仰頭著兩人,嗷嗷聲歡愉,頗有幸災樂禍之意。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偌大的扶桑巨樹竟然劇烈震起來,眾人驚呼聲中,十日鳥尖撲翅,盤旋飛舞。樹梢震舞,巨葉紛紛飄落,遮天蔽日。拓拔野與空桑仙子也是驀地吃了一驚,雪羽鶴展翼急速翔,從四下擺舞的枝葉之間飛離出來。

湯池湖面驀然波濤洶涌,扶桑樹東側的湖面猛地噴起沖天巨浪,一條人影如離弦之箭倏然朝天疾而去。滔天浪花中,十日鳥嗷嗷怪,次第盤旋,瞬息加速,形一道直線朝那人飛去。

那人在空中突然翻了個筋斗,穩穩當當的落在樹梢之上。

拓拔野“啊”的一聲驚呼,岸上群雄也是紛紛失聲驚呼。照在那人的臉上,眉目英,意氣風發,赫然正是蚩尤。他渾衫破裂,糾結,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背負一柄青銅長刀,六尺余長,銹跡斑斑。

蚩尤仰天長嘯,猶如青天霹靂,震得眾人雙耳隆隆。拓拔野又驚又奇又喜,蚩尤雖然勇悍絕倫,但真氣遠不如他強,但就適才這一聲長嘯來看,似乎真氣極為充沛。這一夜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昨日蚩尤從那樹掉下,重重撞在某上昏了過去。過了半晌方才悠悠醒轉,頭疼裂,眼前一片漆黑。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適應這黑暗,環四顧,十幾道掌大的線斜斜。借著這微弱的柱,他這才逐漸看清四周。周圍是一個縱橫約有三十余丈的巨大樹,四側樹干皆有不便從那裂。仰頭上,頂部空直達十余丈高,上小下大,如葫蘆一般。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倘若不是自小練得一鋼筋銅骨,只怕早已歸西。

前方五丈有一個丈余寬的黑,想來是繼續通向下方的。蚩尤四顧半晌,要想向上躍出去,絕無可能。四壁裂雖然頗多,但決計不能出去。而這扶桑樹堅容易鋼鐵,以他目前的真氣,想要豁大那裂,也是難于登天。眼下唯一的方法便是繼續往下走,看看是否能有出去的通道。運氣如何,也只有賭上一賭了。

蚩尤爬起,小心翼翼的朝那黑走去。黑幽深不見底。蚩尤上,那三昧真火的火折子早已不知掉到何,一咬牙,索著探腳往下。那黑壁沿糙,凹凸不平,頗多立腳之,蚩尤慢慢的緣壁往下爬。一冷風森森的從下吹了上來,遍侵寒。蚩尤大喜,倘若下面有風竄,則必有出口,神大振,一步一步的蹬踏攀緣。

如此向下攀了大約一個多時辰,十指皮破流,鉆心疼痛。膝蓋、腳踝酸麻,頗為難耐。蚩尤自到這湯谷島來,便在不斷的廝斗、攀緣,雖然神力驚人,耐力極佳,也不免有疲憊之。但他意志極為堅強,不斷的鞭策自己,咬牙關在這黑暗莫測的樹中繼續下行。

突然一道微弱的芒從左側斜斜,他借,下面似乎又是一個葫蘆狀的樹,當下屈膝跳躍,穩穩的落在那樹中。這樹比之上面那個小了許多,線也遠不如前者明亮。

突然有亮一閃,循去,左側壁上赫然了一個黑黝黝的東西,形狀甚是古怪。蚩尤走上前去,借著微打量。那長兩尺余,剩下一半在樹壁中,狀如長刀,彎彎曲曲,兩面都有刀鋒。但刀柄狹長,并無護手。手冰涼,敲之鏗然有聲,似乎是青銅所制。蚩尤在那刀面上,銅銹班駁,凹線縱橫,木葉紋樣。

壁斜的微照耀在那青銅刀上,登時亮起道道眩目的幽

蚩尤想將這青銅刀拔出來看看,但試了幾次都紋。蚩尤素來自詡神力,登時起了好勝之心,當下轉背對銅刀,雙手過頂,恰好反握住刀柄,氣運丹田,起神力,大喝一聲,猛地揮臂拔刀。

突然嗡嗡巨響,他拔刀而出,失去重心,向前跌跌撞撞撲倒在地。剎那間芒縱橫,一道碧綠的氣電竄而起,在他四周飛轉周旋,手中青銅長刀也倏然手飛出,在半空急速旋轉。耳邊驀地響起一陣狂笑聲,與那刀鋒破空、氣橫流的響聲混在一起,險些將他震得暈去。

那笑聲滔滔不絕,將蚩尤震得一跤跌倒,驚異之下轉頭四顧,只見那綠急速盤旋,猛然凝結一個碧幽幽的球,仔細分辨,竟宛如一個人的面孔。那笑聲竟似是從那球的“口”中發出來的。

蚩尤一躍而起,喝道:“何方妖孽,竟敢放肆!”那球依舊哈哈狂笑,過了半晌才道:“小子,你又是何人?”蚩尤傲然道:“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蜃樓城喬羽之子蚩尤!”那球一愣,喃喃道:“蜃樓城喬羽,那是什麽人?”喬羽名振大荒,蚩尤對父親又極是尊敬,聞言大怒,冷笑道:“連喬羽都不知道,你這妖孽太也差勁。”

球哈哈大笑,突然道:“喬羽?難道是喬愧水的子孫麽?”喬愧水乃是六百年前木族長老,正是蚩尤上祖。蚩尤微微一驚:這妖孽怎知上祖名諱?當下喝道:“妖孽,喬家上祖的名諱豈是你能隨便的?”那球嘿嘿笑道:“他名諱又如何?倘若他見到我還得跪下磕頭呢!”

蚩尤聽他辱及先人,登時大怒,喝道:“妖孽敢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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