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第七章 曾經滄海 (1)

那老者清俊溫雅,赫然竟是四年前羽化登仙的大荒神帝神農氏!他神古怪地盯著拓拔野,翕張,哈哈笑道:“你可算找來啦!”

拓拔野又驚又喜,聲道:“前輩,你……你沒有死?”腦中狂喜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雨師妾、晏紫蘇、蚩尤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神農笑道:“我自然沒死。你著我死嗎?嘿嘿。”角牽,笑容古怪已極。

拓拔野一愣,笑道:“小子豈敢。神帝既然沒死,天下可就要太平了!”激之下,連聲音都有些變調起來,正要大步上前,卻被雨師妾一把拉住,低聲傳音道:“小心有詐。”

拓拔野一凜,未及多想,卻聽夸父道:“臭老頭子,原來你就是拓拔小子說的什麼天下第一高手?快快和我打上一架,看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

神農截口笑道:“你再修兩百年也不是我的對手,還是快快滾蛋吧!”

夸父大怒,哇哇大,“呼”地一掌朝他拍去。拓拔野大驚,道:“瘋猴子手下留!”雙手一托,猛地將他手臂托起。

夸父猝不及防,手掌一,碧氣浪轟然鼓舞,從神農耳畔滾滾沖過,“砰”地打在木屋墻角,登時炸飛開一個巨大的口子,木屑鼓舞,雪白的月輕煙流水似的瀉

這一掌氣勢萬鈞,神農竟笑嘻嘻神不變,若無其事,便連瞳孔也未曾收剎那。

夸父“咦”了一聲,大為佩服,豎起大拇指道:“老頭兒,你膽子倒大得。”

拓拔野見神農毫發無傷,松了口氣,心中忽地一沉:“以神帝的護真氣,到夸父這等強沛真氣的激撞,即便不閃避退讓,也當自反彈罩護才是!何以竟紋?”

驀地發覺神農除了翕張之外,姿勢竟一不變,神古怪!眼睛眨也不眨,與石頭人無異;但潤澤,皮,又截然不像石化了四年的尸。心中“咯登”一跳,驀地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他……”

晏紫蘇眼中一亮,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是回聲蟲!”指尖輕彈,氣箭“吃”地撞在神農的咽上。

神農微微一抖,雙,一只寸許長的九節怪蟲登時口飛出,掉落在地。

眾人大震,恍然大悟。回聲蟲乃是大荒中極為罕見的一種怪蟲,又“千丈傳聲蟲”,只要某人將此蟲的脊骨出,含在舌下,縱然相隔數千丈,他所說的話也會由這蟲子的腔壁發出,甚至與原聲毫無二致。

必定是有人將“回聲蟲”脊骨離后送神農石,遙遙傳聲,故弄玄虛。

當是時,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墻壁崩散!神農連人帶椅倒飛而出,整個木屋忽地暴漲鼓,仿佛瞬間迸散為萬千木屑末,又陡然,四面八方地而來!

拓拔野等人一驚,護真氣轟然鼓舞。碧、黑氣道道急旋繞轉,撞到漫天“木屑”,登時“哧哧”激響,冒出縷縷黃煙紫氣。

晏紫蘇失聲道:“勾魂蟲!大家別呼吸,立即撤離!”眾人凝神掃,方才發現那漫天木屑竟都是褐黃的細小毒蟲,所謂的“木屋”竟是由無數“勾魂蟲”構!心下大駭。

勾魂蟲是“大荒十大兇蠱”之一,一旦激,立時化散為萬千碎末,但并不因此死亡,相反的,乃是分裂為無數新的“勾魂蟲”,一旦被吸,立即鉆管,吸食鮮,急劇膨脹,直至將寄撐裂炸而死。

天下唯一能克制這種兇蠱的,便是西荒雪蝶,這種蝴蝶能將勾魂蟲吸附于翅膀之上,消融吸收。晏紫蘇的乾坤袋被百里春秋等人搜走之后,收藏多年的蠱苗盡皆一空,眼下又去哪里找這雪蝶?

拓拔野急轉定海珠,將五人氣浪逆向飛旋,舞得風,一齊朝外電沖而去。

號角突奏,凄詭森寒。轟隆巨震,前方土石炸,沙塵飛揚,無數彩蠱蟲層層疊疊,如驚濤駭浪、雪崩巖漿,鋪天蓋地地朝他們猛撲而來!

一個沙甜嫵的聲音格格笑道:“天羅地網,看你還往哪里走!”一個黃從地底翩然沖出,細辮搖擺,袂飄飛,蘋果臉蛋甜人,赫然是流沙仙子。

“是你!”流沙仙子瞧見拓拔野,微微一怔,旋即笑靨如花,嫣然道:“小郎,你來這做什麼?”號角隨即急轉而下,那排山倒海似的蠱蟲倏然回落,集如雨,掉落一地,堆積如山。

拓拔野又驚又喜,心下大寬,笑道:“自然是我。好不容易找著你,你卻又是邪蠱,又是毒蟲,難道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流沙仙子瞟了雨師妾等人一眼,笑道:“不速之客,當然只能自討苦吃。誰讓你們不請自來呢?”袖翻舞,數十只西荒雪蝶翩翩飛出,在拓拔野等人頭頂繚繞跌宕,萬千勾魂蟲登時煙消云散,了無蹤跡。

雨師妾、晏紫蘇好心尋蹤跡,卻被的蠱蟲大陣得陣腳大,現下又冷言相譏,不由心下氣惱,一齊格格笑道:“是嗎?不知仙子在此候等的,又是什麼貴客呢?”

卻聽一個沙啞的聲音冷冰冰地說道:“等的是我。”

眾人一凜,循聲去,只見一個黃人幽靈似的站在甬口,慘白枯瘦,灰眼深凹,木無表,手中斜斜地提著苗刀,赫然竟是屢次救助蚩尤、拓拔野等人的神人!

流沙仙子神微變,嘟著,頓足嗔道:“你好賴皮,故意遲到,害得人家心準備的蠱蟲陣被這幾個冒失鬼搗,現在全泡湯啦!”

拓拔野等人驚詫錯愕,聽語氣,竟仿佛與此人頗為稔,約好在此相見。但話中又似暗藏殺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容多想,朝那人微笑行禮道:“多謝前輩那日出手相救。”

那人眼白翻,掃了拓拔野等人一眼,冷冷道:“你們便是來的幫手嗎?”神倨傲,極是不屑。

蚩尤“哼”了一聲,睜目怒視,雙拳握,凝神戒備。此人雖救了他的命,但對喬家父祖肆意侮辱,又悍然奪走苗刀,恩怨相抵,敵友不清。此刻重逢,登時激起熊熊斗志,直想與他再次一較高下,奪回苗刀。

流沙仙子徐徐后退,在神農邊站定;格格一笑,甜聲道:“是啊!你怕了嗎?除了這五個幫手,我還藏了許多好玩的東西未曾使出來呢!你想不想試試呢?”

夸父聽得心難搔,道:“小丫頭,什麼好玩的東西?快拿出來讓我先瞧瞧。”

流沙仙子瞟了他一眼,笑道:“好,你瞧仔細了。”話音未落,玉兕角凄寒破空,“轟”地一聲巨響,眾人腳下的草地迸炸開來,無數彩毒蟲蛇蝎如洪流怒河沖天噴涌,滾滾卷舞,瞬間聚合離分,化作一條斑斕“巨蛇”,橫空飛騰,盤旋

夸父猛吃一驚,哇哇大,“刷”地蹦起十余丈高,遠遠地攀附在山崖石壁,再也不敢下來。

角聲詭異森寒,如風呼號,萬鬼齊哭。地裂土崩,絢彩耀目,萬千毒蟲源源不斷地沖天匯集,那“巨蛇”滾滾奔卷,越來越大,宛如山岳頂,彈吐信,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拓拔野心下暗驚,始知二人竟是約在此殊死相決。當日在東荒松樹林中,他曾經目睹流沙仙子以這巨蛇蟲陣大戰姬遠玄。若不是姬遠玄有辟毒珠、煉神鼎、鈞天劍三大神,必定早已一敗涂地,萬劫不復。而今夜這巨蛇蟲陣,無論毒蟲種類抑或數量,都在那夜十倍以上,威力更是難以估量。

那人“呼”地反轉苗刀,斜舉過頂,青破鋒鼓舞,吞吐不發,一式“迎客青松”如岳峙淵停。山崖樹木韻律擺舞,萬千縷翠芒靈氣悠揚繚繞,匯苗刀。

拓拔野心下一沉,朗聲道:“前輩、仙子,冤家宜解不宜結,不知二位有什麼誤會?何妨說出來與我們聽聽。”

流沙仙子橫了他一眼,嘆道:“你到底幫不幫我?這妖魔想要附到神農上呢!”

眾人失聲道:“什麼?”

“轟!”碧如飛龍卷舞!那“巨蛇”蓬然炸散,彩蟲繽紛飛舞。剎那間,那人影如電,刀縱橫,雷霆似的朝神農沖去。

號角凄厲,腥風大作,漫空毒蟲滾滾飛卷,遮天蔽月;“巨蛇”飛揚騰舞,驀地疾沖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人重重纏縛。

“哧哧”之聲大作,焦臭刺鼻,青煙溺溺,黃碎帛四飄揚!萬千毒蟲一經,立時閃電似的鉆那人,片刻前尚還完好的軀瞬息千瘡百孔。

夸父哇哇大,瞪大了眼睛,又是恐懼又是興

那人毫不顧,狂飆似的揮刀電沖。碧,“巨蛇”轟然裂散開來,噴涌鼓舞,一模糊、爬滿了蠱蟲的僵尸突破奔出,風飛掠。

眾人大駭,此人乃是魂靈寄原本便是僵尸一,即使中了萬千劇毒,被咬噬森森白骨,也殊無所謂;一旦其元神破沖出,附神農,那便糟之極矣。

拓拔野眼見形勢危急,道:“前輩!得罪了!”倏地拔出無鋒劍,拋給蚩尤;自己則揮舞天元逆刃,憑藉記憶施展“天元刀法”,力將其阻住。

蚩尤縱聲長嘯,以劍為刀,并肩激戰。他使慣了苗刀,忽然改用斷劍頗不順手,所幸斷劍終究是木族神,與碧木真氣相激相生,威力仍是極強;過了數十招后,掌握訣竅,真氣更為酣暢,一柄斷劍在他手中猶如九尺長刀,大開大合,痛快淋漓。

兩人俱是小神級高手,平生又不知并肩作戰了多次,心有靈犀,配合無間,威力倍增倍長。那人雖然兇狂無匹,一時卻也無法突破屏障。

流沙仙子大喜,笑道:“好郎,多謝你們啦!”

雨師妾嫣然一笑道:“罷啦!他們既然雙龍搶珠,我們也來個三吧!”斜握蒼龍角,嗚嗚吹奏。

海上月粼粼搖,忽然波濤洶涌,碧浪沖天,無數海咆哮怒吼,劈波高躍,此起彼伏,朝著海灣沙灘洶洶圍集沖來。

夸父瞧得目瞪口呆,雙腳勾懸石巖,拍手哈哈大笑道:“好玩好玩!原來這號角還有這等好。晏丫頭,你也快一手,讓我瞧瞧!”

晏紫蘇格格脆笑道:“瘋猴子!你天天胡吹大話,原來不過是膽小鬼,只敢躲在一旁瞧熱鬧。死啦!”玉蔥十指接連跳,櫻翕張,默誦法訣。“呼啦”一聲,從地下源源涌出的毒蟲當空甩舞聚結,驀地化為一個巨大的烏形狀,與“巨蛇”相互呼應,狂風暴雨似的朝著那人番猛攻。

流沙仙子心下歡喜,細辮飛甩,眼波流轉,朝雨師妾、晏紫蘇甜甜一笑。三相視嫣然,心領神會,從前彼此間那莫名的敵意、惡在這一剎那煙消云散。

在今夜之前,天下人又有誰會相信大荒三大妖竟會并肩而立,驅毒蟲猛,共同抗敵呢?

夸父被晏紫蘇所言激得面紅耳赤,倒懸在石崖上哇哇,幾次三番想要加戰團,但看見萬千纏蠕的毒蛇,登時骨悚然,怎麼也提不起勇氣來。

人影錯,巨洶洶,彩蟲漫天飛舞,氣浪刀芒縱橫迸飛。

拓拔野循行五行相生之法,將存留的白金真氣激發至極限,天元刀法亦越來越流暢圓,又有天下至利的第一神刃,幾相結合,產生的白金氣芒凌厲雄渾,直可劈地開山。

五行金克木,那人元神屬木,寄,更加畏金,被天元逆刃制,氣勢為之所奪;同時又要與蚩尤、大荒三大妖抗衡,逐漸力不從心。

以拓拔野五人眼下之實力,放眼大荒,絕無一人敵得過他們聯手而擊。這神人真氣、念力雖然驚神駭鬼,遠在他們任何一人之上,但亦無法以一敵五,況且側還有無數海、毒蟲番襲擊。

激戰片刻,拓拔野五人已穩占上風,將那人迫得連連后退,向山崖下的死角。若非拓拔野、雨師妾等人念及他恩惠于己,不忍下以重手,此人只怕早已敗北。

拓拔野道:“前輩,你若答應絕不神帝軀,我們立時罷手,如何?”

那人冷笑不答,苗刀翠,氣芒激漲,陡然發威,力浪如狂,將拓拔野、蚩尤生生震退。

“轟隆!”刀芒余勢如虹,碧弧掃,山崖崩炸斷裂,數十只兇狂侮橫飛,命喪當場。漫天蛇蟲亦簌簌掉落。

蚩尤大怒,斗志更加高昂,喝道:“你究竟想怎樣?速將苗刀還我,否則今日休想離開此地!”意念凝集,應椎骨伏羲牙中的萬千木族妖靈,瞬間將靈念、真氣激至最大,大喝聲中,綠鼓舞,熊熊奔沖,狂飆似的卷斷劍,發出三丈余長的刺目翠,全力猛攻。

那人灰眼幽一閃,突然啞聲喝道:“小子,苗刀還你!”倏地臂飛甩,苗刀“呼”地旋轉怒舞,破空呼嘯而出,朝著蚩尤當頭拋落。

蚩尤微微一愣,想不到他當真將苗刀擲來,驀地閃側步,探臂抓住。

就在他轉的瞬間,那人忽然電沖而出,一記手刀凌厲橫掃,碧舞,直劈蚩尤肋部。蚩尤大凜,怒吼聲中揮刀舞劍,錯格擋。

轟然震響,翠,蚩尤雙臂劇痛震,苗刀、無鋒倏然回撞,重重地拍打在自己的膛,大一聲,口噴鮮,朝后翻摔至六丈開外!

眾人大驚失聲,那人喝道:“讓開!”又是一記“奔雷刀”,轟然激撞在拓拔野的天元逆刃上,拓拔野氣翻涌,虎口麻,不由己地飛退開去。

剎那之間,拓拔野、蚩尤盡皆敗退。

那人啞聲怒吼,鬼魅似的迤邐飛沖,撲向神農石

晏紫蘇眼見不妙,立時搶先風飛沖,抱起神農沖天逃掠,一邊道:“瘋猴子,快攔住他!”稱絕天下,罕有其匹,短程之,即便是夸父也追不上。剎那之間,便已將那人甩在二十丈外。

夸父哇哇道:“爛木的,我豁出去啦!”不顧漫天蟲蛇飛舞,驀地拔足飛掠,迎面撞上那人,“劈劈啪啪”一通激斗,綠碧芒層疊迸,氣浪飛涌,四周的蟲蛇方甫靠近,立時被激得碎末飛揚。

那人知道夸父厲害,不與他纏斗,驀地一掌將其震退,順勢騰空翻舞,筆直沖天,疾追晏紫蘇。

流沙仙子、雨師妾大驚,號角齊奏,萬千海毒蟲排山倒海地重重阻截,卻都被那人狂飆海嘯似的真氣打得骨橫飛,四散拋落。

適才拓拔野五人聯手,齊心協力,方能將他強行制住;但此刻被他沖出包圍,各個擊破,防線登時潰

那人形如鬼魅,迅疾如電,瞬間甩開眾人,穿越蟲大陣,隨晏紫蘇。

蚩尤生怕晏紫蘇為所傷,不及息調氣,立即與拓拔野風乘鳥,分抄包圍。

夸父被他震退,好勝心起,哇哇怪,踏空狂奔,直追而去。豈料那人速度奇快,法又飄忽詭異,看似就在眼前,卻始終差之毫厘,追之不上。

晏紫蘇只覺背脊颼颼發涼,回眸去,那人越迫越近,雙目兇凌厲,甚是怕人。與此人在南淵谷底相數日,知他喜怒無常,出手狠辣,雖然救過蚩尤與自己一命,但那不過是報還蚩尤救命之恩,眼下恩怨相抵,兩無虧欠,為了搶得神農軀,多半會對自己痛下殺手。一念及此,心下不由慌起來。

當是時,蚩尤騎乘太烏斜斜沖到,沉聲喝道:“快把他扔給我!”

晏紫蘇不及多想,道:“接住!”翻拋甩,將神農石投了過去。

流沙仙子失聲驚:“小心!”

黃影一閃,那神人竟厲電似的橫空怒,搶先沖到。

眾人齊聲驚,就在那人即將抓到神農之時,忽聽夸父哈哈笑道:“逮住你啦!”那人倏地一沉,被他抓住雙腳,朝下墜落。

那人大怒,喝道:“滾開!”一掌當頭拍下,夸父興高采烈道:“不滾!”一掌正正迎上。“砰”地一聲,綠怒放,兩人齊齊一震,分飛散。

這時,紫電舞,又有一道人影倏地閃過,瞬間將神農攬住,急電俯沖,飄然落在沙灘碧浪之中。

那人怒極,長嘯下沖,直撲而去,忽然頓住形,凝空盤旋,失聲道:“是你!”

※※※

拓拔野等人定睛去,又驚又喜,道:“空桑仙子!”流沙仙子花容變,全陡然僵

月華清亮,波粼粼,一個紫子翩然站在碧波雪浪之中,白發飄舞,帶翻飛,低首垂眉,看著懷中的神農石,似悲似喜。正是兩百年前,與神農苦苦相,被流放東海的木族圣空桑仙子。

拓拔野自從四年前在湯谷與分別,一直未曾見面,此刻邂逅,不有恍然似夢之。當年與雖不過一日,卻是半師半友,頗為投緣,心下歡喜,笑道:“前輩,你怎麼在這里?”

空桑仙子抬起頭來,微微一笑,道:“我在這里已經有四年啦!”眾人愕然,流沙仙子軀微微一,妙目中閃過驚訝怒的神

空桑仙子秋水橫掃,凝視著那神人,徐徐嘆息道:“紅彈指老!剎那芳華。我以為只有我老得認不出來了,想不到……想不到陛下你竟變作這等模樣。”

“陛下?”眾人聞言大震,失聲道:“你是青帝靈仰?”

拓拔野腦中轟然,忽然醒悟,忖道:“是了!除了靈仰,普天之下又有誰有如此強沛的碧木真氣與念力?除了靈仰,又有誰會對喬城主這般怒恨厭惡?我連這也想不通,當真笨得啦!但他為何會失蹤四年,陷鬼界靈囚?難道也是被黑帝暗算嗎……”

蚩尤大怒,喝道:“靈仰你個老匹夫,原來是你!早知是你,在那鬼界里我就將你砍個魂飛魄散,祭奠蜃樓城五萬冤魂!”

那人啞聲哈哈狂笑道:“靈仰?誰是靈仰?靈仰早就死啦,我是大荒孤魂野鬼靈威仰!”笑得凄厲,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模糊的臉上窟窿,白牙森森,說不出的可怖丑怪。

空桑仙子凝視他半晌,微笑道:“是麼?靈仰也好,靈威仰也好!我都求你一件事!你愿意答應嗎?”

那人冷冰冰地怪笑,也不回答。

空桑仙子輕輕著神農的臉頰,聲道:“塵埃落定,托山河,他已經死啦!他這一生都活得辛勞已極,好不容易能長眠安歇,你……你就別再打擾他啦!”

那人冷冷地盯著空桑仙子,目緩緩地移轉到神農的臉上,眼中閃過憤恨、悲苦、嫉妒、愧疚、凄楚……諸多神,周突然輕輕地抖起來;深吸一口氣,哈哈笑道:“他害得你這般,你居然還為他著想,就連他死了,也要小心翼翼地呵護,嘿嘿,嘿嘿……”笑聲森冷,聽來讓人骨悚然。

拓拔野心中一震,疑慮重重,忖道:“此人必定是靈仰。但聽說當年他與神帝關系甚篤,乃是忘年至。空桑仙子與神帝苦之時,為了掩人耳目,還到青帝苑躲避,之深自是不言而喻。但聽他所言,其中似乎還有。難道……難道他對空桑仙子竟也……也有之心嗎?所以才對神帝暗生嫉恨,想要借他尸復生?”

那“靈威仰”笑聲越來越干,又變劇烈的咳嗽,突然一震,噴出一大口烏搖晃,險些站立不住。

眾人駭然,面面相覷。空桑仙子“啊”地一聲,蹙眉道:“你……你沒事吧?”

“靈威仰”一震,丑怖的臉上出一淡淡的古怪笑意,搖了搖頭,啞聲道:“我沒事。你放心,我絕不會再打擾他了!”凝視半晌,又是苦地一笑,,不知傳音說了什麼,轉大步而走。

眾人見他就此放棄,心中大喜,松了一口長氣。

蚩尤越發斷定此人便是青帝,駕鳥急追,怒喝道:“老匹夫,站住!當年若不是你袖手旁觀,蜃樓城又怎會慘遭水妖屠戮!我要取你狗頭祭奠父老鄉親!”

拓拔野、晏紫蘇怕他有失,急忙一齊追上。

“靈威仰”頭也不回,冷冷道:“小子,今日我不想殺你。你若有本事,明年三月,春暖花開時,到玉屏山青帝苑,頭顱候取。”

蚩尤喝道:“一言為定!到時你莫再做頭烏!”

說話間,“靈威仰”影如鬼魅飛掠,早已消失在甬之中。

※※※

如水,海浪輕搖,白的沙灘上,七人團團圍立,蟲蛇、海都已退得一干二凈。

流沙仙子蘋果臉蛋酡紅滴,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空桑仙子,神復雜古怪,渾無平日那天真無邪的甜笑容,半晌才咬低聲道:“原來……你就是‘’了?”

空桑仙子似乎覺頗為有趣,笑聲道:“不錯,是我。”

流沙仙子悄臉忽地雪白,又漸漸轉紅,冷冷道:“原來這四年你一直在南際山上?你……你什麼都瞧見了?”

眾人一凜,不明其意,一齊朝空桑仙子去。拓拔野心道:“難道前輩離開湯谷后,便回到南際山了?不知瞧見了什麼?”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道:“我住在半山的竹林里,有幾次清晨在溪邊遇見你,你忘了嗎?你對他倒真好,每天為他洗,陪著他聊天,從來沒有想過他已經變作一尊石頭……”

流沙仙子眼圈一紅,怒道:“住口!他才不是石頭!他……我……我終有一日要讓他活轉過來!”聲音哽咽,淚珠奪眶而出。

眾人愕然,又是驚奇,又是。雖然都已猜到流沙仙子與神農必有不同尋常的關系,但想不到竟癡若此,神農死后四年,終日陪伴左右。

流沙仙子周抖,緩緩坐倒在地,悲從心來,慟哭道:“都是我害了他!那日他托鳥兒告訴我,有重要之事要我代他去辦,我卻生氣他不來找我,遲遲不肯來這南際山。哪知……哪知他竟是百草毒發,彈不得!想要我幫他傳信朝谷,停止干戈。我……我若是早早到這兒,或許早就想出法子救治他了,他也不會……也不會化石頭……”說到后來,雙肩抖,泣不聲。

拓拔野心生憐意,暗自慨嘆。想不到這排行天下第二、心狠手辣的妖,竟也有如此單純、脆弱的時候。雨師妾、晏紫蘇亦大為憐憫,蹲下來,輕輕地的背脊。

空桑仙子溫,低聲道:“所以你這四年到搜索神藥,竭心盡力想要讓他起死回生?”

流沙仙子搖著頭,哭道:“這些年,我好不容易找到‘溶石神方’,取回赭鞭,又按照藥方到靈山、皮母地丘、瑯玕森林找齊了草藥,想不到……想不到終究還是不。他死得太久,再也不能活轉過來了!”

夸父哈哈笑道:“笨蛋,石頭當然不能變人啦!”

晏紫蘇、雨師妾齊聲怒道:“住口!”

他嚇了一跳,撓頭嘟嘟囔囔道:“不說就不說,只許你傻,不許人講。”

流沙仙子哭道:“臭猴子,你知道什麼!金族的兩個石頭人我都救活啦,為什麼偏偏就他不能救活!”忽然止住哭聲,聲道:“我知道啦!溫泉!定是了溫泉,所以才功虧一簣!”

眾人“啊”地一聲,齊齊大震,忽然明白石夷、長留仙子為什麼能神奇復活了!想必當日流沙仙子找齊草藥,制“溶石神膏”后,正好在南淵谷底撞見石化為巖的石夷、長留仙子兩冤家,當下便以他們為實驗,將他們帶到極樂谷、天音河,將兩人浸泡溫泉,涂抹神膏。二人石化不久,被這神藥疏通經脈、,竟神奇地復活重生。

救治石夷、長留仙子的一幕多半恰好被“靈威仰”瞧見,因此他才尾隨流沙仙子回到東荒南際山,想要乘將神帝的石恢復為后,附其上,借殼轉生。神帝乃五德之,得其軀,修練真氣、元神自可事半功倍。

流沙仙子喃喃道:“天音河溫泉!天音河溫泉!”忽然一躍而起,從空桑仙子邊搶過神農石,箭也似的沖天飛,沿著石壁急沖飛掠。

眾人吃了一驚,待要相阻已然不及,當下一邊呼喊,一邊騎鳥追去。

流沙仙子此時心神狂,生怕被眾人追上,氣狂奔;突然腳下一絆,勾在山壁一條蜿蜒盤虬的樹上,登時失衡摔倒。雙手一震,神農石重重地撞向石壁。

“啪”地一聲脆響,石斷裂為三、四塊,迸拋揚,朝下悠悠墜落。

眾人大驚,流沙仙子臉倏地慘白,探手回抓,卻已不及。杏目圓睜,櫻抖,半晌方才發出一聲凄厲的聲,像是哭泣,又像是怒吼……

尾聲

藍天如洗,白云悠悠,一紅日從浩浩碧波中噴薄而出,金萬道,朝霞流舞。

白鷗飛翔,歡鳴陣陣;海豚破浪而出,優雅地擺舞翔,此起彼伏。

拓拔野、雨師妾、蚩尤、晏紫蘇分騎兩只太烏,沖天翱翔。晨風吹來,獵獵拂面,帶著大海腥甜的氣息,說不出的清新愜意。

四人當空盤旋,回眸去,那險崖擁簇的海灣金鍍染,熠熠生輝。銀白的沙灘上,夸父連蹦帶跳,大聲吶喊,朝他們使勁地揮臂告別。

四人莞爾揮手,目繼續搜索,看見半山石中安詳端坐的神農石像。在他旁,姬雅怔怔跪坐,依舊在神沉思;空桑仙子則翩然側立,微笑著朝他們輕輕地揮了揮手。

雨師妾挲著橫抱于自己腰際的拓拔野的手臂,聲道:“你放心吧!有空桑仙子照顧,姬雅一定不會有事的。”

拓拔野按捺住心中淡淡的悵惘,微笑道:“誰說我在擔心啦?我只是在想:為什麼大荒中的‘妖’,都是深意重的世間奇子呢?”

雨師妾臉上一紅,笑地啐道:“誰對你深意重啦?臭!”心中甜,忍不住往他懷里靠去。

蚩尤、晏紫蘇瞧得有趣,一齊笑將起來。但想到姬雅與空桑仙子鐘同一個男子,現在卻只能依伴其石像,聊托相思,眾人不由又微覺傷惆悵。

晏紫蘇嘆道:“若是當日流沙仙子準時趕到南際山,神帝或許當真不會死,大荒也不會發生這許多事啦!”

雨師妾嫣然道:“倘若如此,小野又怎會變神帝使者?魷魚又焉能與他相識?咱們又怎會發生這許許多多的糾葛,走到今日?可見世間之事,原有冥冥天意,強求不來;但也正因如此,凡事不必思慮太多,只要衷,問心無愧,那便啦!”

蚩尤哈哈大笑道:“說得妙極!人生百年,管他天意是什麼,只要本心率,做他個痛痛快快,轟轟烈烈,那就無怨無悔。”雨師妾說的是安于天命,到了他的口中卻變了率而為。

晏紫蘇白了他一眼,妙目中卻閃過歡喜、慕的溫,嫣然道:“遇到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什麼理也說不通啦!”

眾人齊笑,拓拔野笑道:“魷魚說得也對;人的命運既由天定,率而為本就是順天之命。這些年的許多因緣際會,正說明天降大任于我們兩兄弟,我們只需順應本心,轟轟烈烈地做出一番大事,那就已經是替天行道啦!”蚩尤連連稱是。

雨師妾、晏紫蘇笑啐道:“好不要臉,哪有自認天降大任,替天行道的?你們倒是說說,上天要你們做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

拓拔野、蚩尤齊道:“那還用說麼?自是平定大荒,重建自由之城。”對一眼,心領神會,忽然正道:“但是現在卻有一件比這重要百倍的事,迫在眉睫,須立即奉天而行。”

聽他們說得嚴肅神,心下好奇,問道:“什麼事?”

拓拔野、蚩尤忍俊不,忽地各自將懷中抱住,在耳邊大聲道:“太極生兩儀,兩儀生萬。人生大事,自然莫過于娶妻生子!”

說笑聲中,四人騎鳥翱翔,朝著東海龍宮急速飛去。

東南海天,風起云涌,碧浪滔滔,一紅日在滾滾云層的重疊掩映下折出萬道金,瑰奇莫測。

《全書完》

往事書

這是一個充滿傳奇與魔幻的蠻荒時代。

天地間諸多怪尚未滅絕,它們與金、木、水、火、土人類五大種族一起生活在富饒而麗的亞洲大陸。每個種族由許多不同的部落城邦組。五族有不同的圖騰、靈與法力量,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生存主張。為了這些差別,大陸上斷斷續續進行了一千年的戰爭;史稱“戰歷時代”。

戰歷一千年,大陸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災難,洪水、火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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