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第三章 宏愿
在張小凡眼中,天上的云,不管是白云、烏云,都沒有見過像今晚的黑云這般接近地面,雷聲從未有過這般震耳聾,閃電從未如此刺目,幾乎令他難以直視。
仿佛,這個天就要塌了下來。
他呆呆地站在那兒,看著草廟中黑人與老和尚彼此怒目而視,作勢斗法。
忽然間,一聲炸雷響過,震的他的耳朵嗡然做響的時刻,他看到天際一道絢目閃電橫空出現,竟打人間大地,落在了那黑人的長劍之上。
片刻間,黑人全的服高高鼓起,雙目圓睜,便如將要迸裂一般。這時,這個草廟之,在電強烈照耀之下,已如白晝。
那在夜晚中盛開在劍尖上的閃電,竟是如此麗,以致于張小凡屏住了呼吸,而在普智的眼中,也再度出現了奇異的狂熱。
“這便是道家真法的大能大力嗎?”
只聽黑人一聲大喝,左手劍訣引,用盡全力一振手腕,驚雷響過,劍上電芒疾向普智。一路之上,草木磚石,無不激震飛揚,只有當中道路,留下深深一道熾痕。
普智連退三步,撤去手印,雙掌合十,面莊嚴,全散發金,低低念道:“我佛慈悲!”
“啪”的一聲,只見他前僅剩下的七顆碧玉念珠盡數碎裂,在前三尺幻一個巨大“佛”字,金耀目,不可視。
下一刻,電與那佛字,撞到了一起。
張小凡突然覺自己的心臟猛的跳了一下,仿佛全在剎那間全部倒流,他手足皆,不能呼吸,只覺得那一瞬間,風止了,雷歇了,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飛去,在他甚至還來不及到害怕時,只見白金芒,絢麗無匹,遠勝過天上太。整座草廟,四分五裂,以那斗法兩人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包括天上震飛出去。
他一顆心里,空的,只覺得凌厲風聲不斷從耳邊掠過。
他覺得害怕,下意識地想蜷起子,但有心無力,只得任由自己向未知的地方飄去。
他的腦中,泛起了一個想法:我要死了嗎?
劇烈的恐懼,猝然襲上心頭,他全冷汗,微微抖。
當死亡站在面前,該如何面對?
他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
普智緩緩走了過來,步履蹣跚,肋下夾著張小凡和林驚羽,到了一塊稍微干凈之地,將兩個小孩輕輕放下,頓覺全劇痛,幾乎要裂開一般,再也支持不住,頹然坐倒。
他向口看去,只見過焦臭僧,依稀可以看見,一黑氣已在口漸漸合圍,只剩下心口一小小地方,未被侵襲。
他苦笑一聲,手向懷中索。他的手抖的厲害,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出了一顆紅藥丸,約莫有指頭大小,平平無奇。
普智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想不到還是讓鬼醫給說中了,我到底還是要服他這一顆‘三日必死丸’。”
他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一點頭,將這藥丸吞了進去。
然后,他抬起頭,看向遠山。
天空中終于飄下了雨。
青云山聳立在風雨之中,朦朧神。
“道家法,當真神妙,竟能役使諸天神力。若與我佛家互相印證,取長補短,必能參破長生不死之謎。只可惜道玄真人修行遠勝于我,卻終究和我那三個師兄一般,放不開門戶之見,放不下份地位。唉!”
普智長嘆一聲,收回目,落到兩個小孩上。這時雨勢漸大,淋了他們的頭臉。草廟已在剛才的斗法中四分五裂,附近也沒有什麼可遮擋風雨的地方。
他心中忽地一,不由得為這兩個孩子擔憂。他剛才強運真元,以天音寺“大梵般若”奇功,借佛門至寶“翡翠念珠”之力,生出降魔大力,方才擋下了那邪人威力無比的神劍雷真訣,并反挫重創于他,令他驚而遁逃。
但他重傷之,又生生了道家奇一擊,已是油盡燈枯,連最后一線生機也絕了。眼下他不過是靠鬼醫給的奇藥三日必死丸茍延殘,延長壽命三日而已。
“那妖人創雖重,卻未傷本。我走之后,他必折返殺人滅口。到時不僅這兩個小孩,只怕全村人家的命都有危險。這、這、這如何是好?”
普智心如麻,他修為道行極高,但一來知道自己必死,心神先了幾分;二來擔憂無辜百姓命,偏偏那妖人似是青云門中極有份地位之人,若貿然上山求援,只怕事不足,敗事有余。
但他心中最憾的,卻還有一事,便是他平生大愿,竟不能完了。他為天音寺四大神僧,天下景仰,尊榮已極。但對他而言,更重要的卻是參破生死之謎,解開長生死結。只是他早在五十年前,便已醒悟縱然自己再如何勤加修煉佛門道法,也只能增強功力修行,而不能解開生死之謎。
他苦苦思索,數十年后,竟真的被他想到一個前所未有的辦法。方今天下,佛、道、魔三教最為鼎盛,法造詣最高最深。魔教名聲惡劣,邪殘忍不道,人所不取;而道家奇,深神妙,與佛門各擅勝場,若能聯手研習,必能突破僵局。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心開闊的三個師兄卻異口同聲地反對,以為邪說異想,反苦口婆心地勸告不止。他心有不甘,乃幾度拜訪道家名門,是青云山就上了數次,卻無一不為青云門掌教道玄真人婉拒。
想到這里,他苦笑一聲,頗有自嘲之意,心道:都只有三日命了,卻還想什麼長生不死,豈非庸人自擾?
只是他雖放開心,但看到那兩個兀自躺在地上的小孩,心中卻實在是放不下,一時又想不出有什麼良策,向左右看了看,見遠還有一棵松樹,尚可遮擋風雨一二,聊勝于無,當下強打神,抱起兩個孩子,勉力向那里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樹下,小心放下二人,普智已是疲力盡,一下子坐倒在地,背靠樹干,不停息。
天地不仁,以萬為芻狗!
這一句道家名言,帶了幾分凄厲激憤,從普智口中,緩緩念了出來。
蒼穹如墨,環蓋大地。無邊烏云頂,雨從天空落下,細細,冷風吹來,點點滴滴,打在臉上,寒到了心里。
他仰蒼穹,半晌,才慢慢收回目,看著前這兩個小孩,低聲道:“二位小施主,老衲有心相救,無奈有心無力。事本由我而起,反倒害了二位,真是罪孽啊!唉!你二人若是青云弟子,在那青云山上,眾人之中,只怕還安全些,現在卻……”
忽然,普智全一震,口中喃喃道:“青云弟子,青云弟子……”他心念急轉,似乎抓到了想到了什麼,卻又在眨眼間將要失去。片刻之間,他竟已出了一聲冷汗。
然后,他的眼中,不知為何,又再度出現了那莫名的狂熱。
他仰天大笑,笑聲中卻帶了一瘋狂!
“妙極,妙極!我雖命不久矣,但若傳授一人佛家神功,再令他投青云門下,修習道家法,豈非一舉兩得,如此既可救他二人命,又能替我完心愿!”
“佛道二家自古隔閡,老死不相往來。青云門絕想不到,一個年年,又自小生活在青云山下,會懷佛門大法。只要有人兼兩家之學,必可突破萬年來長生不死的迷局。嘿嘿,若如此,我死有何憾?”
他一念既決,整個人竟是無比,兩腮漲紅,眼有,下意識地看到了林驚羽的上,手了出去。但到一半,卻又停下,心中思索:此事關系重大,當今各門諸派門戶之見極重,極其忌諱師,若為人知曉,事敗,必死無疑。林驚羽這小孩資質極好,若為青云門收錄門下,必定備師長注目。他小小年紀,只怕藏不住這天大!
想到這里,他心中一,目轉而落到了張小凡的上,想起了白天他臨死而不低頭的倔強子,點了點頭,道:“資質差些,也不打,以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說完,再不遲疑,手在張小凡上拍了幾下,以殘余佛力,將之救醒。
※※※
張小凡悠悠醒來,眼前模糊,耳朵里兀自嗡嗡作響。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看清了眼前事,頓時嚇了一跳,張大了合不攏來。
只見那個老和尚全傷痕累累,坐在他的跟前,左邊子像是被什麼焚燒過一般,枯焦難看,臉上黑氣重重,一臉死氣。但不知為何,老和尚卻神興,滿眼笑意。另外,他還看到了玩伴林驚羽躺在一旁,昏迷不醒。
“你,你干什麼?”張小凡愣了半晌,才吶吶問道。
普智不答,細細端詳于他,反問道:“小施主,這風大雨大,你一個小孩子家,為何來此偏僻之地?”
張小凡怔了一下,道:“我傍晚時看到你還站在廟中,后來看天要下雨了,這里破爛的很,我想會很冷,就給你送點吃的來。”
普智角一,合十道:“善哉,善哉。萬皆是緣,命中早注定,我佛慈悲。”
張小凡奇道:“你說什麼?”
普智微笑道:“老衲是說,小施主與我有緣。既如此,老衲有一套修行法門,小施主可愿意學嗎?”
張小凡道:“法門是什麼東西?”
普智呆了一下,隨即大笑,出枯瘦手掌,他的小腦袋,道:“也不是什麼東西,就是教一些呼吸吐吶的方法。你學了之后,要答應我幾件事,好嗎?”
張小凡似懂非懂,但還是道:“你說吧!”
普智道:“你絕不可對旁人說起此事,就算是至親之人也不能說,你辦得到嗎?”
張小凡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死也不說。”
普智心中一震,見他小小年紀,臉上竟是一片堅忍,漫天雨如刀如劍如霜,打了他的小小臉龐,有幾分憔悴。
普智忽然深深吸氣,垂下眼簾,不再看他,口中卻繼續道:“另外,你每日一定要修習這法門一次,但不可在人前修煉,只可在夜深人靜時方可進行。最后,非到生死關頭,切切不可施展此,否則必有大禍。”
說到這里,他重新睜開眼睛,盯著張小凡,道:“你做的到嗎?”
張小凡猶豫了一下,歪了歪頭,又抓了抓頭,一臉迷,但最終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普智微微一笑,再不多話,便開始傳他一套口訣。
這套口訣說長不長,只千字左右,但枯艱深,張小凡用盡心力,足足用了三個時辰,方才盡數背下。
普智待他完全記,松了一口氣,神間疲憊之極。
他看著張小凡,眼中忍不住有慈之,道:“老衲一生修行,從未過收徒之念,想不到將死之際,倒與你有了師徒之緣。說來,你也應該知道我的名號。”他頓了一下,道:“我法名普智,是天音寺僧人。呃,孩子,你知道天音寺嗎?”
張小凡想了想,搖了搖頭。
普智啞然失笑,道:“真是個孩子。”然后又想起了什麼,手到懷中索出一顆深紫珠子,細細看了好幾眼,遞給張小凡,道:“你且把這個珠子好好收起,不可讓外人看到。待日后安定下來,你找個深谷懸崖,將它扔了下去,也就是了。還有,我剛才告訴你的名號,你也絕不可對外人說起。”
張小凡接過珠子,道:“知道了。”
普智著他的頭,道:“你我有這般宿緣,也不知來生可會相見否。孩子,你就跪下給我叩三個頭,我一聲師傅吧!”
張小凡看了看普智,卻見他已收起笑容,臉莊重,當下點頭稱是,了一聲:“師傅。”便跪倒在地,重重叩了三個頭。他剛剛叩完,還未抬頭,便聽普智低低笑了一聲,但笑聲中卻頗有悲苦之意和決然斷然。
張小凡正要抬頭看他,卻突覺后背被人一拍,登時眼前一黑,又再度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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