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的桃花眼閃過一輝，轉瞬即暗淡。

姜沉璧自顧自地接過他的酒壺，抿了兩大口，哈了一聲。一雙纖纖素手平展出，空中結印，隔斷了二人所在的一小片結界。

“每一個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的夜里，我都恨不得手刃他，剝皮剔骨、碎尸萬段。”

弈果不其然地驚了：“這麼深仇大恨？他……究竟是你什麼人？”

姜沉璧微微笑道，“如果按上輩子的輩分，他是我的大師兄。我在教中排行第四，你知道了嗎？”

這一句話所涵蓋的信息太大太復雜，弈整個人震愕在了原地。

“你是同曲丹宸并稱玄門雙絕的那個無仙？”

姜沉璧點點頭，無奈道，“然也。”

誰知下一刻，弈迅速后退，離遠了三分，看架勢是要立刻和劃清界限，面上無限驚悚。

姜沉璧：？

“兄臺，能委下嫁這麼久，真是苦了你了……也苦了我了！”

“什麼兄臺？誰是你兄臺？”

姜沉璧莫名其妙了片刻，驟然頓悟：上一世的份是個男兒，弈怕不是以為自己和一個兒男兒心的怪同床共枕了數月吧！

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放心，我是徹頭徹尾的兒家，如假包換！”

弈環搖頭，“胡說！扶鸞教只收男弟子你當我不知道嗎！”

“就是因為師父他老人家重男輕啊！”姜沉璧哭笑不得，“他非覺得子不堪繼承大統，所以我才

迫不得已扮男裝二十年，我容易嗎我！”

弈半信半疑，“……此言當真？”

“騙你我就是男人。”

“好啦好啦，”姜沉璧湊上前了男人的頭，順安之，“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半句不騙你的。”

弈輕輕冷哼一聲，姜沉璧見他這副傲模樣分外有趣，笑瞇瞇逗他，“這下知道吃錯醋了嗎？”

男人不服道，“哪有！”

“不然你喝什麼悶酒啊？”

“詩作對，不行麼？”

“哦，說來聽聽？”

弈清了清嗓子，朗聲道，“一明月圓又亮……”

姜沉璧一口酒險些噴出來。

弈第二句已醞釀而出，“舉頭低頭亮堂堂……”

眼見姜沉璧的俏臉已憋不住笑，他才端重正坐，“但如清霜春亭，不及秋娥白。”

姜沉璧面上微微一紅，“我看你十功夫，八都在皮子上，不當個說書先生都屈才了！”

弈“噢”了一聲，帶了狡黠笑意附在耳側道，“娘子還想領教另外兩嗎？”

“不正不經，”姜沉璧收斂笑意，正道，“我同你說認真的！”

“我對你也是認真的！”

被殺人般的眼神略過，弈終于舉手認輸，“好好好，我聽，你說。”

“現在的形勢不大妙。”姜沉璧微微擰眉，“一則，你的手已經展過，傾野必然是看到了，日后想再裝作手無縛之力，恐怕就難了。”

“這我倒不是十分

擔心，傾野在府上掌權，底下伺候的丫鬟老婆子十有八九都是他的人，他知曉我并非外門子，只要手修為皆不如他，他便不會十分在意。第二呢？”

“我不想繼續參加聚賢大會了。”姜沉璧開門見山道，“我未曾想到曲丹宸是大國師，現在朝堂都是他的眼線，此人老巨猾，我若是了天澤司，只怕早晚要教他察覺端倪，搞不好再殺我一次，那我可是比竇娥還慘了。”

弈目灼灼，沉聲道，“我必然竭盡全力，護你周全。”

姜沉璧一愣，這句話過于偏頗，本不該當真的。可是此時此刻，自弈口中說出，愿意讓自己相信。

“我知道。可是知曉歸知曉，目長遠方能步步為營，我不急在這一時一刻報仇，我可以等。”

弈點了點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一面又奇道，“若是有朝一日，時機，你手握大權，準備怎麼置曲丹宸？”

姜沉璧“嘿嘿嘿”地笑了三聲，把他笑出了一皮疙瘩。

“我要先把他那張引以為傲的臉蛋兒一刀一刀劃丑八怪，灌銅于耳，喑藥封，再廢他一修為，把他丟在荒郊野外喂走！”

弈打了一個哆嗦，一瞬間酒醒了大半。

“你要不要這麼狠啊？”

“最毒婦人心嘛！”

翌日，二人不顧大長老勸阻，雇了車轎回了府。理由很簡單：弈又病了，有疾在，不便參加聚賢大會

。此事原在老爺預料之中，他倒是也不足為怪，只有卿儀最為激，眸中閃著濃濃不甘和烈烈怒火。

出了正堂，姜沉璧低笑，“你看你三妹那副模樣，要是目如刀，我看你早就篩子了。”

弈微微頷首，“我就喜歡看不慣我又無可奈何的小模樣。”

姜沉璧：……

回到寢房，開始給弈普及“九轉碧落仙”的毒，一面稱奇，“你大哥就算在家手可遮天，也未必能有本事制毒，我看他在江湖上必然認識一些不簡單的人。如今我雖然沒有解藥，卻可以暫時為你制住，你的力愈深厚，毒發作的可能便愈小。”

弈靜靜聽著，目似有悲，“兄弟鬩墻……我從未奢求過能完全解毒，不過還想多茍活幾日罷了。”

“哎呀，你也別這麼悲觀，事在人為，你不是還有我嗎？”姜沉璧拍拍弈的肩膀，“收拾一下，我們出門。”

“做什麼？”

“拜訪我一位故人。對于解法我心中有幾不解，需要請教他。”

“男人人？”弈皺眉，似有不悅。

“男……我說你整日里想什麼呢！人家可是神醫！你還要不要命啊？”

這下弈答得字正腔圓，十分干脆，“要！”

說干就干，姜沉璧讓南袖悄悄從后門雇了一輛車馬，二人并駕出了城門。

“娘子，你有多久沒見過這位故人了？”

“呃，算上上輩子的話，有一兩年吧，不

過我師父和他是忘年，總還是有的。”

“咱們干糧帶夠了嗎？”

“干糧？要帶干糧做什麼？”姜沉璧不解，“我們當日便回了呀。”

“我怕你又暈在半道，你我死在路上。”

你一天不損我會死啊弈！姜沉璧恨恨想著，一面暗自盤算，等拜訪過，拿到了解藥，一定好好藏起來，哈哈，到時候等著弈低聲下氣地問要，那覺一定很爽！

城郊，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傳來清越簫聲。

一張木桌，一壺清茶，男人著一家常的月白長袍，端然坐在案桌之后，眉眼低垂，凈手焚香。

一小門拱手道，“師父，有人來訪。”

“不是說過了麼？今日是十五，不見客。”男人生的清秀沉靜，只是面蒼白，眉宇之間似有病態。

那小為難道，“弟子也是這麼說的，可是那位貴客說，是崇明子的徒弟……”

男人淡淡斥道，“荒謬！崇明子何時有過徒兒？趁早打發了去。”

“喂，我說忘川啊，見都不見一面就趕客，那這兩壇上好的龍舌蘭看來某人是無緣一飽口福嘍！”遠遠前廳傳來一把清甜聲，姜沉璧笑嘻嘻地穿過長廊，手中拎著的兩個小酒壺一搖一晃。

被喚作忘川的男人抬了首，目卻率先看到了跟在姜沉璧后的弈，神霎時陡變，猛地撥了一把古箏，便見其中有無數細碎銀針，如暴雨梨花般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