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兄……”弈將頭別到一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何等愫，沉默了半晌，他終于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下手的。”

“為何不能？”孟忘川支起半截，揮開了司空凌想要攙扶的手，“為何不能殺了我？如今我已是這幅景，你們還沒出靈山……我只是個累贅罷了！給我一個痛快，你們也好上路！”

“你是個醫者啊！你是神醫！”弈忍不住揚聲道，“難道遇到命垂危的病人，你都勸他們去死麼？”

孟忘川面上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冷笑，原本清秀的面龐此時此刻籠罩著一層霾，“那不一樣。”

“那有什麼不一樣？他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麼？”

“他們費盡心力想要茍延殘是因為心中還有所掛礙！我呢？我有什麼？上無雙親下無小，我死我活又怎麼樣？”孟忘川連聲冷笑，“反正我娘已經死了，我的父親不是也一心想要我死嗎？”

“總之我如今這副病軀，也追查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不如早死早托生！”

“你簡直……你簡直是不可理喻！”弈氣的口起伏不定，一時間又找不出措辭來，“為何你還是遲遲放不下家？難道你在江湖的聲，你高深的醫都不值得你活下去？”

孟忘川一雙清秀沉靜的眸子了無波瀾，冷冷吐出一句話來。

“人命皆草芥，浮屠盡虛無！”

“弈，”一直沉默在側的姜沉璧卻忽然開口，“既然忘川兄一心求死，你就全他又何妨？”

弈猛地回首看，面上驚愕之立現，不明白姜沉璧為何要在這生死關頭再添一把火，司空凌急的站了起來，也顧不上許多了

，“你說什麼呀！”

“本來就是啊，”姜沉璧環，冷冷地俯瞰著孟忘川，“不是想死麼？”

“是。”

姜沉璧倏然出一把匕首，那刀鋒瞬時寒閃過，慢慢地走上前，將匕首橫在兩人之間，一面映照著孟忘川沉靜的眸子，一面是黝黑的眼。

“來，黃泉之路漫漫，我先殺了你，再自刎陪你，豈不好？”

孟忘川蹙了眉，“你開什麼玩笑？”

“奇怪，”姜沉璧冷笑，“為什麼你一心求死就是赤忱，我想死就是開玩笑？”

“丫頭……”

“這不是你神醫說的話嗎？人命皆草芥！我總之附在這個沒用的廢柴四小姐上，我總之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走出靈山，就算走出去又怎樣？我也看到曲丹宸如今何其強大了，我這一輩子、下輩子或許也不是他的對手！”

孟忘川微微錯愕，不得已對著姜沉璧的眼眸，的瞳中是兩簇小小的篝火倒影，如同鮮活的火焰一般燃燒，“復仇無，所以……我就該去死！”

“那是不一樣的……”孟忘川扯了扯角，出一個極無奈的淡笑，“你還有弈。”

“你難道不是有我們！”

姜沉璧一字一句吐出這句話，一大顆眼淚倏然而落。

孟忘川靜靜地看著，眼眸之中閃過一莫名的緒。

“你知道麼，就在之中，我還生著弈的氣，我怪他在跌落瀑布時沒來得及救你，哪怕那個被疏的是我也好……”

姜沉璧深吸一口氣，將哭腔了回去，“可是我現下想明白了，在生死一念的時候，誰能顧忌那麼多？那一瞬間，誰都只是想活著而已啊！”

司空凌忙跟著道，“是啊，忘

川前輩，你不知道大哥為了此事有多麼自責，你若是……你若是一定要尋短見，豈不是要將他至于愧疚之地一輩子嗎？”

弈默不作聲地佇立在原地，閉目不語。只是十指狠狠攥掌心之中。

“行了，”孟忘川沉默良久，方才開口，“照你們的說法，我這一死，倒了千古罪人了。”

姜沉璧試探道，“那……”

“那什麼那？還不把你這匕首收起來？”孟忘川板著臉道。

“我收我收！”姜沉璧如釋重負，破涕為笑，“放心啦，匕首離我比較近，要傷也是先傷到我，我怎麼舍得殺你呢？師父泉下有知，非打死我不可。”

孟忘川淡淡地勾出一個笑容，那笑落在司空凌眼中，自然是他拋棄了想死的念頭，然而不遠的弈卻看得一清二楚，那種笑容，不過是一心求死，卻不能赴死的屈服。

他的眸中沒有一溫度，亦無一對塵世的眷。

弈甚至毫不懷疑，倘若姜沉璧真的遞上一把刀，孟忘川就真的會毫不猶豫地一刀穿心。

“咦……什麼味道啊？”司空凌忽然四下嗅嗅，姜沉璧愣了一瞬，猛地拍腦門道，“糟了糟了！我烤的兔子！”

四人只顧著孟忘川醒來之后又是上藥又是安一團了，全然忘記了篝火之上烤的兩只野兔。

此時此刻，一焦糊的味道正在蔓延開來，姜沉璧急急忙忙竄上前收鐵釬。卻又被灼傷了手，一面吹一面滿地跳。

“這是什麼？”弈盯著地下還冒著火星子的黑乎乎的兩團，發出了疑問。

“我也想知道。”孟忘川補充。

姜沉璧郝然，一張瑩白小臉兒倏地紅了，“你們仔細看看，應該

、或許、多半還能看出來是兩只兔子吧？”

孟忘川、弈：……

“這兩塊生前是啥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他們死的面目全非，還能吃嗎？”

“能不能吃也不重要，必然是了，我只想知道吃了它之后，我的門牙還能保得住麼？”

司空凌眼見孟忘川和弈對著姜沉璧初次下廚的東西進行慘無人道的批判，不由得站出來道，“大哥，孟前輩你們別這樣說，人家也不是經常弄這些個東西，還不許一時失手麼？再說了，神仙姐姐好不容易才打到這兩只兔子的！”

“好樣的小鬼，”弈拍拍他的腦袋，無限欣，“為表對你神仙姐姐的嘉許，就由你來吃這第一口吧。”

司空凌：……打擾了。

姜沉璧見這三人你推我我推你，就算是五臟廟早已空空也不肯冒險吃的大作，不由得氣的叉腰，“我說你們三個大男人真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本小姐也是第一次手啊？這不就是表面糊了一點、焦了一點麼？”

一面說著，一面憤憤地將那烤焦的兔子挪到自己面前，試圖剝去那完全焦黑的外殼，“想當初我在師門的時候，都是師父和幾個師兄流給我做飯，我可是坐其呢，如今到我伺候你們幾個大老爺們，還這麼挑三揀四！”

“為什麼啊？”司空凌問道，“為何只有你不用做飯？”

“我做過一次啊，”姜沉璧理所當然地道，“不過就是把后院的小廚房炸了，順帶將師父收的藥材給燒沒了而已。”

眾人：……

待將那焦黑的外皮完全剝去，這兔子也沒剩下多了，每個人不過分得兩口，本填不飽肚子，只能暫且充

。

弈一面吃著兔，一面道，“說起來，在那之中，我取了一小瓶湖魅的，也不知道之后用不用得到……”

姜沉璧道，“忘川兄，你拿回去看看罷。”

孟忘川接過小瓶，微微晃了一晃，只覺得這一小瓶比常人之沉重許多，一時間點了點頭，算是應下。睫羽卻低垂下來……天知道為了這點東西，他們付出了多大代價。

“還有，”弈又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布袋，小心翼翼解開袋口，“我看到這家伙被那巖的冰凌刺傷之后，就凝結這什麼東西，瞧著倒是稀罕，就也順手奪了些來……”

他將那些晶石倒在掌心，眾人紛紛湊了過去，待看清之后，無不驚嘆。

先才在巖中，所有人都只顧著保命逃亡，本無暇注意周遭狀，而今在這篝火照耀之下，那些晶石一面是如深海的冰藍，一面則是熾熱火焰，晶瑩剔，流轉著珠翠一般淡淡的華！

“這是……”姜沉璧拿過一顆仔仔細細地端詳，半晌驚喜道，“這不就是冰火溶晶麼！”

“冰火溶晶？”弈反問，他只依稀記得姜沉璧曾經提過一次冰火溶晶，說是能緩解他上的頑毒每一次毒發帶來的痛苦，不由得雙眸倏然一亮。

就在眾人湊近了把玩那冰火溶晶時，元寶卻焦躁不安地上躥下跳，一面不時扯一把司空凌的襟，他揮手撥開，“元寶乖，不要鬧！”

“吱吱！吱……”元寶仍舊急著拉扯司空凌的袖子，一面揮舞另一只爪子，司空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約約地，遠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

弈盯著那方向片刻，神逐漸凝肅。

“來人了！”

（本章完）